商曉靜作夢都沒想到,隔了兩日,凌適塵居然真的來找她,而且還說出了那種話——
「你想包養我可以,那就六百萬成交,期限到我還完款為止。」
「蛤?」她太吃驚了,眼楮瞪得大大的。
「你到底答不答應?」他面無表情的再問一次。
「噢。」在他的催問下,她傻傻的點了下頭。
見她同意,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式兩份合約讓她過目。
「里面是我草擬的幾條關于包養的權利與義務,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沒有的話,就簽名吧。」
她低頭看著合約,那一排排黑體字在她眼前迅速掠過,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卻沒有任何一段文字進入她的腦子里。
她還處在震驚中,沒有辦法靜下心來認真細讀合約,否則,她就會發現這其中有很大的問題。
看見他把一支筆遞到她眼前,她沒有多想的接過來便簽了。
把合約遞一份給她後,他收起自己的那份,抬頭問她,「那筆錢你什麼時候可以給我?」見她呆呆的望著自己,他語氣有絲不耐的開口,「商曉靜,既然合約簽了,我希望你能在今天把錢交給我。」他父親還在等著這筆錢去付保釋金。
她匆匆忙忙的應了聲,「噢,好。那、那我兩個小時後拿給你。」
「好。」听到想要的答案,凌適塵轉身離開。
等他走後,商曉靜回神瞥見手里的合約書,頓時像被火燙到一樣嚇得丟開它。
天啊!罷才她是中邪了嗎?怎麼會傻傻跟凌適塵簽下這種鬼合約?
天吶、天吶,怎麼會這樣?她根本不是真要包養他,那天只是說氣話而已,誰曉得他居然當真了……她像陀螺一樣在原地抓著頭發亂轉著。「六百萬……一時間我去哪里找六百萬來給他?!」她的戶頭里只有三百多萬啊,慘了!
她不敢跟精明的爸媽開口要錢,因為在他們面前,她沒自信能保住這個秘密,若是讓他們知道她竟然跟男人簽下包養的合約,她絕對絕對會被本來就對女兒嚴厲管教的母親給修理得很慘。
說不定會扣光她的零用錢,還有,換季時不再幫她出治裝費。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慘的。老媽一直認為她脾氣不好又沒耐性,該好好教一下,因此高中畢業時原本打算送她出國,到歐洲某間貴族學校去學習禮節,同時擴展人脈,是她極力爭取才能留在台灣讀大學。
若是被得知這件事,也許老媽一狠心,真的就會把她送出國讀書,接受什麼淑女教育……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件事絕不能讓老爸、老媽知道……對了,還有凱暉!
焦急中,商曉靜突然靈光乍現。她那個聰明的弟弟一定有錢,找他再借三百萬不就好了?
「凱暉,借我三百萬。」一到弟弟的辦公室,商曉靜就急著開口借錢。
「你要三百萬做什麼?」商凱暉十指交扣,手肘撐在辦公桌上,鏡片後方那對漂亮的眼楮凝視著她,不疾不徐的出聲。
「我一個朋友有急用。你不要再問啦,快借我錢,我趕著要拿去給他。」
「姊,如果你沒打算坦白告訴我為何要借這三百萬就回去,我很忙,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說完,他看向電腦螢幕,繼續設計還未完成的程序。
永擎集團生產的產品,主要是電腦硬體,因此商凱暉自行創立的這間公司,便以軟體設計為主,期許在3C這塊領域上能相輔相成。
望著弟弟那張俊美的臉孔,商曉靜知道他對她的隱瞞已經有點動怒了。弟弟生氣的時候,說話的節奏會比平常慢一點,語調也會顯得異常靜,這表示他在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
從小,她就知道這個弟弟比爸媽更不好惹,不過好在他不像媽會處罰她,還常常替她這姊姊收拾闖出來的禍,所以在權衡輕重之後,她只好拿出那份合約書遞過去給他。
「是因為我想借錢給這個人啦。他爸被收押,他要籌保釋金。凱暉,你只要借給我三百萬就好了啦。」她雙手合十的拜托。
商凱暉低頭翻看著那份合約書,看完之後,他眉梢微微挑了下,涼諷的開口,「嘖,真了不起。姊,你讀了兩年大學,居然只學到要怎麼花錢包養男人?」
商曉靜急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真的要包養他啦,我只是想幫他而已。你跟媽以前不是說過嗎?要幫助別人,也要顧及別人的尊嚴。」
「你這叫顧及別人的尊嚴?姊,我在想,你是不是該轉學去讀啟智班才對?」對這個寶貝姊姊,商凱暉真是感到好氣又好笑。他們一家四口父母與他都很精明,唯獨姊姊腦袋構造與他們不同,單「蠢」天真又熱心過頭。
「為什麼?」她下意識的月兌口問。
「就算你要幫他,也不該簽下這種不平等合約。」對誘哄姊姊簽下這份合約的凌適塵,他還沒見到人就已經沒好感。
「哪里不平等了?」她不解的問。
商凱暉指著桌上那份合約說明,「合約條文全都是有利于他,卻沒有提到他該負擔的義務和你的權利,這樣的合約,根本只有他單方面受惠。」
听見弟弟這麼說,商曉靜揮揮手,表示不在意,「沒關系啦,我本來就沒有想要包養他,那天是氣頭上才亂說的。錢借給他之後,我就會跟他取消這份合約。」
他嘆了口氣站起來,走過去用力揉亂她的發。「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姊姊?老媽當年懷你的時候,一定吃錯了藥。」
她也抬手想去揉亂他的頭發,但比她高出快一個頭的商凱暉一手抵住她額頭,手短的她根本就模不著他。
她拍開他的手想偷襲他,可不論她從哪個方向襲去,額頭被他伸來的長臂給抵住,她根本只能定在原地。
商曉靜嬌嗔的跺腳道︰「凱暉,沒有人這樣的。」
「誰教你腿短又手短。」輕彈了下她額心,他終于正色詢問︰「姊,你真的想幫這個人嗎?」
「嗯,他籌不到錢保他爸爸出來,一定急死了。我想,如果是我們爸爸踫上這種事,我也一定也會急壞的,會不顧一切想盡辦法的要保爸爸出來。」
姊姊想做的事,商凱暉一向會幫她完成,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拿出支票簿,簽上她要的金額,遞給她時神色鄭重的叮嚀,「姊,把錢交給他之後,就跟他取消這份包養合約吧。還有,以後不要再跟這個人來往了。」會跟對方簽下這種包養合約,代表姊姊對這個男人有一定程度的好感,但從這份合約上,他可以看得出這個男人對她根本沒有心,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他不會允許這樣的男人留在姊姊身邊,對方配不上她。
「我知道。」笑咪咪的接過支票,像是想起什麼,她連忙提醒弟弟,「對了,凱暉,這件事你不能告訴爸媽哦。」
商曉靜將錢送去給凌適塵後,他接過錢就匆忙的要趕去保釋他父親,她因此沒有機會向他提及要取消包養的事。
不過這件事她不急,反正她從沒真的打算包養他,等下次見面時再說也不遲。
然而誰知道,凌適塵的父親才剛交保出來第二天,就被一名酒駕的司機給撞死了。
這是她當晚在看一出叫「駑鈍人妻」的偶像劇時,趁著廣告時間隨手按遙控器不小心看到的新聞。
她愕然的瞠大眼,听著新聞主播用明快的嗓音播報著——
「涉嫌與巨德企業董事長陳三榮一起掏空巨德三十幾億資產的總經理凌勝杰,昨天終于以一千萬交保金獲得保釋,但甫離開待了兩個多月的看守所,便在第二天出門時,遭一名酒醉駕駛撞死,送醫前不治身亡……」
看完這則新聞,商曉靜不敢相信凌適塵父親的運氣竟然這麼背,才剛從看守所出來就成為車下亡魂。
接著,她听見主播繼續報導——
「撞死凌勝杰的那名駕駛被帶到警局時還能聞到渾身酒氣,闖下這樣的大禍,他兩眼呆滯,嘴里拼命說著對不起……」
她細長的柳眉皺得死緊,不禁有些自責地低喃,「怎麼會這樣……凌適塵一定很傷心吧?如果讓他爸在看守所里多待兩天,說不定就能逃過一劫了。」若是她晚兩天再借錢給他就好了。
思及他此刻的心情,她也顧不得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換了外出服、拿了包包就要出門。
「曉靜,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剛回來的林雲霞叫住女兒。
「媽,我一個朋友的爸爸今天過世了,我過去看看他,馬上就回來。」
「明天再過去看不行嗎?」林雲霞雖已五十八歲,但保養得宜的容貌仍能看得出年輕時必是個美人,商曉靜的容貌就有七分得自她的遺傳。
「他家除了他爸爸和他,沒有其他人了,我過去看一下很快就回來。」
听女兒這麼說,便沒再阻止她,只交代,「這麼晚了,讓老張送你過去,你不要自己開車。」
「好。」
等商曉靜照著包養合約上凌適塵寫下的地址來到凌家時,有兩名看起來像是親戚的長輩,剛從這棟位于市區一條巷內的兩層樓建築走出來。
朝他們點頭示意後,她順著打開的大門走進屋里。
凌父的靈堂就設在客廳里,前面放置一幀遺照,斯文儒雅的面容露出溫厚的笑容。
坐在一旁折著紙蓮花的凌適塵,抬頭瞥了她一眼,俊雅的臉上面無表情,「你來做什麼?」
「我剛才在新聞上看到你爸的事,有點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看著堆滿桌子的紙蓮花,她有點鼻酸。他應該很傷心吧?好不容易終于籌到錢把父親保出來,卻得到這樣的結果。
「不放心什麼?怕我拿了你的錢後,跑得無影無蹤?」他的語氣和眼神冷淡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不放心你、擔心你會很難過,所以才特地過來看你。借給你的那些錢,我根本不在乎!」她生氣的瞪他。
「是呀,你是永擎集團的大小姐,區區的六百萬怎麼會看在眼里?是我小看你了。」他自嘲說完,低下頭繼續折著紙蓮花。
顧及他才剛喪父,商曉靜隱忍著不滿的情緒沒回嘴,走到他父親靈前點了炷香吊唁。
然後,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那張單人沙發上問︰「這個要怎麼折?你教我,我幫你一起折。」
「不用了,你回去吧。」他頭也不抬的拒絕。他今晚要守靈,折這些只是想打發時間,不找些事做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他怕自己會受不了。
不久前,他還因為申請到史丹佛大學全額獎學金而意氣風發,然而怎知才隔沒多久,便發生父親涉及掏空案而被收押禁見兩個多月。接下來,在他犧牲自己的自尊與商曉靜簽下包養契約,終于籌到了足夠的金額保釋父親出來,卻換來父親的死亡。
從到醫院認了父親的遺體之後,他整顆心,都變得跟父親的遺體一樣,冰冷僵硬。
這陣子他為了籌措父親保釋金所做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看著父親死亡嗎?
商曉靜沉默的看著他。他臉上的神情太平靜了,不見一絲哀傷,看起來比較像在壓抑著什麼,讓她有點擔心。
想了想,她出聲勸他,「欸,凌適塵,你如果很難過的話就哭一哭吧,情緒發泄出來會比較舒服。」傷心的情緒憋在心里太久,是會得內傷的。
他抬起眼,神色冷淡的覷著她,「很晚了,你回去吧,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管。」
感覺得出他似乎不太歡迎自己,不想在這種時候再惹他心煩,她于是站起身。
臨走前,她想到一件事,回頭說︰「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那份包養合約取消吧。我當初借你錢只是想幫你,不是真的要包養你,那天會那樣說只是氣話,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你,可我還是希望你能把傷心的情緒發泄出來,這樣對你會比較好。我的電話你知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打電話給我。」說完,她見他仍然低頭折著紙蓮花沒有反應,只得模模鼻子轉身走了出去。
等她離開後,他才放下手里折著的紙蓮花,幽幽望向父親的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