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無雲,很快就來到夏祭大典舉行的日子。
遼闊的祭場上,祭台搭建得巍峨雄偉,精致的五彩旗幡興妍麗盛開的鮮花圍繞在四周,將祭台布置得莊嚴華麗。
辦木供桌上擺放著程式的供品與各項珍貴的器物,台下的大小闢員都已依序就位。
一百名樂官此時奏響肅穆的樂曲,三百多名的司禮人員身著白衣,腳踏嚴謹的禹步依序進場,手舉七彩的旌旗排列在祭台兩側。
祭場上,一時之間各色旗幟迎風飄揚,十分壯觀。
在司禮人員就位後,樂意一變,由肅穆轉為悠揚婉轉的雅樂,接著出場的是一百名穿著白衣,赤果著雙足的舞者,她們配合著音樂的節奏舞動身體,宛如白鶴欲乘風而去,又飄然有如仙人之姿。
昂責籌辦的路祈在底下看著,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一切都按照前兩天的彩排順利進行著。
自從一個月前他震懾了那些官員之後,祭典的籌辦就非常有效率的進行,由于每年一祭,那些官員早就都是老手,收起散漫的態度後,當然不再出現雜亂無章的敷衍情況,做得有條不紊,順利趕上祭典舉行。
依照祭典程序,路祈知道等這場白鶴舞結束,就要展開一連串繁瑣的祭祀儀式,最後再由皇上獻上供品和祝禱文,才結束夏祭大典。
這時突然有名太監走到他身邊,低聲匆匆說了幾句話,遞給他一張紙條後,便飛快離去。
他來得很突然又走得很快,頭上的帽緣壓得低低,遮住半張臉,令路祈來不及看清他的容貌。
听見那名太監剛才在他耳邊說的話,他狐疑的打開紙條,映入眼里的熟悉字跡令他頓時一驚。
迅速看完上頭的內容,他面露驚愕,接著習快抬頭看了眼祭台上正在進行的儀式。他遲疑了下,所有的事都依流程嚴謹的進行著,眼下事關人命,他暫時離開應該沒關系吧?思忖了會,他悄悄離開祭場。
不久,他來一後宮,走進其中一個嬪妃的寢殿,然而里面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
「有人在嗎?有沒有人?」他張口叫喚,但遲遲不見有人出來。
路祈狐疑的抬頭四下張望,正打算入內一探究竟,心中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警告他不要再走進去——這可能是陷阱,快點離開!他下意識旋身提步要走。
但此時心中又響起另一個聲音——人命關天,萬一那太監所說她真的自盡了怎麼辦?他不能見死不救。
就在他遲疑時,里面走出一名慌慌張張的宮女,見到他便著急的求救,「太子殿下,快來救命啊!」
「出了什麼事?」路祈顧不得多想,趕緊走過去,跟著她來到一間寢房門口,一眼瞥見里面床榻上躺臥著一名女子,她的發絲散落在枕上,緊閉著眼生死不明。
路祈情急之下快步走進去,然而才走了兩步,後頸就猛然傳來一陣疼痛,他眼前一黑,整個人癱倒在地。
跋上眼的瞬間,他瞥見一雙黑色的皮靴,靴子的側邊繡著一只精致的白鶴。
路祈是被冷水潑醒的,他睜開眼楮,只覺頭暈目眩,眼前一片人影晃動,似乎站了不少人。
發生什麼事?他迷糊的想著,耳旁陡然听見一聲喝斥——「四皇弟,你怎麼會做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竟然和臨妃私通!」宣浩一臉痛心的責備他。
「四皇兄,你怎會這麼糊涂?」宣勤滿臉的失望。
「我……」路祈頓時記起昏迷前的事,整個人從床榻上彈坐起來,卻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半祼著身,露出一大片胸肌,還來不及想是哪個混蛋月兌掉他的衣服,耳畔就再傳來一聲怒吼——「來人,把這孽子和臨妃押進天牢,等候處決!」
「等一下,父皇,我是冤枉的。」他連忙喊冤,雖然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他肯定被設計了!
「四皇兄,事實擺在眼前,你別狡辯了,快向父皇認錯,也許父皇會饒了你一命。」宣勤語重心長的勸他。
「四皇弟,在你做出這種敗德之事時,就該想到後果。」宣浩開口斥責。
「我……」路祈還來不及解釋,卻听一旁傳來哽咽的哀求聲。
「求皇上饒命,妾身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先前妾身不知何故昏睡過去,醒來就發現太子竟睡在妾身床上,接著皇上便和二皇子、五皇子一起進來。這一定是有人設計陷害妾身,妾身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皇上的事,請皇上明察,還妾身一個清白……」臨妃一臉驚恐,她與路祈一樣,身上的衣衫凌亂不整,豐滿的酥胸若隱若現,她淚潸潸的跪倒在地上,抱著皇上的大腿求饒。
她比路祈早被搖醒,張開眼看見皇上一臉怒容的站在她面前時,嚇得魂都快飛了。
筆上震怒的一腳踹開她,「你還不承認?!來人,把證據拿給她看。」
一名太監領命將一張紙條遞過去給她。
接過紙條看完後,她那張早已淚流滿面的臉孔頓時露出驚駭的表情,「皇上,這不是妾身寫的,妾身絕對沒有寫這張紙條,這是有人栽贓陷害妾身的!」
「這張紙條是在宣祺身上找到的,聯問你,那上面的字跡可是你的?」皇上神色鐵青的問。
「這……」她低頭再看一眼,上面寫著——日日思君不見君,夜夜相思到天明,薄酒一杯待君來,莫讓妾身空等待。
上頭露骨的情意令臨妃的手顫抖得更厲害,幾乎快拿不住紙條了,「這字確實很像妾身的,但妾身絕沒有寫過這張紙條,請皇上明察,妾身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失德的事,皇上,求您相信妾身的清白!」她爬回去抱住筆上的腿,苦苦哀求。
其實,這張紙條是她前陣子寫下的,但她後來改變心意沒有把它送出去,而之後紙條不見了,她也不以為意,如今卻突然出現在眼前,不用想都知道必是有人知曉她與太子的事,想借此拉他跌下太子之位而偷走的。
筆上無情的用力將她踢開。「給聯把他們兩個押進天牢!」
「是。」四名侍衛趕緊架起他們。
「皇上、皇上,妾身真的是冤枉的,皇上——」被拖著出去,臨妃一臉驚惶,淒厲的回頭哭求。
路祈心知在這種情況下,不管他如何解釋,盛怒中的皇帝都听不進去,于是他沒有開口爭辯,冷靜的想,究竟是誰設下這個陷阱害他?
藕蟀吟接獲消息時,路祈已被關進天牢。
她心急如焚的趕往天牢想見她,她不相信她的宣祺哥哥會拋下祭典跑去與臨妃私會。
但她在門口便被守衛撞攔下,「太子妃請留步,末將等奉皇上之命,不準任何人見太子殿下,太子妃請回。」
「求求你們讓我見他一面,我有事要問他,我只進去一下,請各位大哥通融。」她不肯離開的央求。
「請太子見諒,皇上之命末將不敢違背。」守衛對她的央求不為所動。
不論她如何哀求,他們都不肯放她進去,最後藕蟀吟只好死心的離開,轉去求見皇後。
「求母後救救宣祺哥哥,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皇上與二皇子、五皇子親眼所見,證據確鑿,你要本宮怎麼救他?宣祺他真是太教我失望了!他身為籌辦人竟然在夏祭大典私通他父皇的嬪妃,這是雙重死罪,你要我如何救他?拿什麼來救他?」皇後一臉震怒的痛斥。
「宣祺哥哥會突然去找臨妃一定有什麼原因,求母後查明清楚,還他一個清白。」雖然她不在場,無法得知當時的情況,更不知他為何會出現在臨妃寢殿,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沒錯,是有原因,因為臨妃寫了一張紙條,命人私下拿給宣祺,邀他前往寢殿與她私會!沒想到宣祺竟然會這麼糊涂,拋下正在進行的祭典,應約前去,還與她做出苟且之事,簡直丟盡本宮的顏面,今後教我這張臉要往哪擺?!」趙繁痛心疾首的表達對兒子的失望。
听見皇後的話,藕蟀吟愣住了,「什麼?!臨妃寫了紙條給他?」那麼他一定是認出字跡,臨妃就是先前寫紙條給他的人,才會去見她……她之前在玉宛閣的冊子上看見的「孟妍」,正是臨妃的閨名,這件事她未曾告訴他,而這陣子不再接到她寫的紙條,她也忘了這件事,沒想到臨妃會在祭典上寫紙條約他相見。
愣了一會,藕蟀吟月兌口問︰「臨妃為何要陷害宣祺哥哥?」
「你說她陷害宣祺?不可能,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私通太子她也是死罪難逃。」
「那她為何要寫紙條給他?」藕蟀吟疑惑的問。
「我剛才審問過跟隨她多年的宮女,她說臨妃與宣祺已私通許久,那夜宣祺之所以失足落水,正是私下去見她還喝了酒,才被有心人尋著機會,在背後推他落水。」
說到這里,皇後語氣轉厲,「他先前僥幸逃過一劫,大病一場綁,整個人月兌胎換骨,積極任事,本宮正感到欣慰,他竟然就闖下這麼大的禍事,你要我怎麼救他?」
听出皇後不想救他,藕蟀吟心頭一震,明白皇後若不出手,她的夫君必死列疑。「母後,嵐吟不知道事情空間是怎麼回事,可是我相信宣祺哥哥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求您想辦法救救他!」情急之下,她跪下朝她磕頭求情。
筆後臉色陰沉,冷聲回道︰「本宮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嗎?宣祺犯下的是死罪,在夏祭大典私通皇上嬪妃,還被他父皇親自抓到,你要我如何為他月兌罪?」
藕蟀吟完全不相信他會與臨妃私通,一個勁兒的請求,「我相信只要母後願意,一定有辦法救宣祺哥哥,他是您懷胎十月所生的骨肉,您忍心見他冤死嗎?這次的事一定是有人設計陷害他,求母後查明事情真相,還他清白,嵐吟求您了。」
「你不要再說了,即使是誣陷,這事本宮仍插不上手,你走吧。」越繁眼中有無奈有心痛,但仍揮手斥退。
藕蟀吟不肯走,拼命的磕頭哀求。「母後,嵐吟求您給宣祺哥哥一條活路,他是您的兒子,您忍心看著他枉死嗎?求母後救他、求母後救救他……」她知道整座皇宮里,只有皇後才有可能救得了宣祺,她不停的用力磕頭,額頭磕得頭破血流依然不停止。
艷色的血染紅了皇後寢殿里潔白的玉磚。
****路祈一夜無眠的呆坐在天牢里,努力思索究竟是誰設下這個歹毒的圈套來算計他與臨妃。
是二皇子宣浩,還是五皇子宣勤?
抬目看著鐵牢,他現在最想做的事,不是出去向皇帝老爹解釋什麼,而是想見他的小妻子一面。
知道他被關進天牢,她一定急壞了吧,她會不會跟那些人一樣,也以為他與臨妃私通?
路祈隨即搖了搖頭,他的小妻子那麼聰慧,一定知道他是被栽贓冤枉的,也許現在正在想辦法救他出去。
想起她,他沉悶的心情好了幾分,眼神也跟著一暖。
已經一天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昨晚可有睡好?心頭漲滿對她的思念,卻無法離開這里,讓他恨透了前方將他困住的牢籠。
若讓他知道是誰用這麼惡毒的計謀陷害他,他絕對饒不了那個人!
路祈腦海里閃過昨逃鄴皇子與五皇子對他說的那幾句話——「四皇弟,你怎麼會做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竟然和臨妃私通!」
「四皇兄,你怎會這麼糊涂?」
「四皇兄,事實擺在眼前,你別狡辯了,快向父皇認錯,也許父皇會饒了你一命。」
「四皇弟,在你做出這種敗德之事時,就該想到後果。」
想起兩人假惺惺的樣子,他就想吐。當時他們在一旁拼命落井下石,沒有人開口為他澄清,好像巴不得他趕快死掉,好空出太子之位。
其實只要再等一段時間,他就會讓出太子之位,沒想到他們這麼心急,居然設下毒計害他。
他開始認真思考,他這時死去,誰會得到比較多的好處?先前他曾與嵐吟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沒有得出結論。
不過,這陣子他看得出來,皇後除了疼他這個兒子外,也很疼五皇子,也是,五皇子雖不是她所生,但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多少有些感情。
而皇帝則偏寵二皇子,若站在皇帝的立場,他應該立二皇子,當然,這是在其他人沒有意見的情況下。
問題是,與皇上感情不睦的皇後會沒意見嗎?在發生他與臨妃的事後,皇後更不會讓皇上稱心如意的立二皇子為太子,一定會改為支持五皇子,因此害他的不太可能是五皇子。
宣勤畢竟不是皇後所生,謀害他的事若被皇後發現,極可能招致報復,況且宣勤應該也無法確定自己能得到皇後的支持,再怎麼說,與皇上為立太子的事鬧翻,可不是小事,皇後不見得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于是最後路祈得到結論——二皇子是最有可能設下毒計害他的人。
就在此時,三名太監朝他這間牢房走來。
路祈看見走在最前方的太監,手里端著一個用白色綢布墊著的托盤,上面放了只瓷瓶,他眼皮陡地一跳,那瓶子里裝的該不會是毒酒吧?
須臾,一名太監示意獄卒打開他這間牢房,三人一起走進來。
「你們來這里做什麼?父皇讓你們帶我出去嗎?」不要自己嚇自己,路祈在心中安慰自己,神色驚懼。
「奴才奉皇上之命,來送太子殿下上路。」為首的老太監說。
「上、上路?去哪里?」他一時沒意會過來,直覺看向托盤上的那只瓶子,「難道……那瓶子里裝的是什麼?」不會真被他料中是毒酒吧?
「稟太子殿下,這是皇上賜的鴆酒。」
「鴆酒?!」就是毒酒的一種吧。天啊,那個皇帝真的要處死他!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我要見父皇,我是被栽贓嫁禍的!」
三名太監逼上前,面無表情,用著細尖的噪音說︰「這是皇上的命令,請太子展下不要讓奴才們為難,請您喝下這鴆酒。」
「我不要喝,我要見父皇。」他沖向牢門想出去,卻被牢房外的守衛擋住。隨即兩名太監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他,另一名太監打開鴆酒的瓶栓,伸手要扳開他的嘴強行灌酒。
他拼命扭頭掙扎,不肯乖乖喝下毒藥受死,他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冤枉而死,他還要帶著他的小妻子出宮,賺很多的金銀財寶給她……他不能死,她還在等他!
他若死了,她怎麼辦?不就變成了寡婦?她才十六歲,他不能讓她年紀輕輕就守寡。
路祈用盡全力大吼出聲,「我要見嵐吟了,我要見太子妃,你們讓我見她最後一面,我有話跟她說!」他要告訴她,請她連他的生命一起活下去,帶著他對她的愛,去過她想過的生活,他欠她的承諾他只能下輩子再還。
「太子殿下的要求,恕奴才無法辦到。」三名太監仍舊無動于衷,臉上沒有一絲同情或憐憫。
「為什麼?這是我最後一個要求,你們連這都不能成全我嗎?!我只要見她一面就好。」被冷酷的拒絕,路祈激動得目眥欲裂,額上的青筋好像要爆裂開來。
為首的太監絲毫不為所動,還殘忍的告訴他一個消息——「奴才們無法答應的原因是,太子妃昨夜已于寢殿自焚而亡。」
聞言,路祈震驚得忘了要掙扎,睜大眼楮瞪著那名太監,「你說……什麼?她怎麼了?!」他是不是因為快死了,所以產生幻听?
「太子妃昨夜已于太子寢殿自焚而死,所以無法來見太子最後一面,請太子見諒。」那名太監語氣平靜的重述一遍。
「她……死了?不可能、不可能,好好的她怎麼會死……」路祈整個人像被瞬間抽光力量,完全失去力氣,任由那三名太監扳開他的嘴,將鴆酒藻進他的嘴里。
她死了,沒有她的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了……閉上眼倒地,他眼前仿佛看見去年除穢日時,她身著白衣,手拿一枝白梅,吟誦著咒語,一邊路著除穢舞,全心為他驅穢除病的倩影。
那一天的她真的好美好美,美得動人心魄,他就是在那日對她動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