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書局」位于一棟四層樓的一、二樓,一樓是圖書,二樓是文具,三、四樓則是房東自己住。
尹悅心搬來一箱書,正一本一本的將新書上架。
人要往前看,不要一直回頭看,一直眷戀過去的足跡,就無法邁步向前走!她不停的在心里默念著這段在書上看到的話,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
將新的字典全部上架後,她推著箱子準備移到另一邊的小說區,剛才上架的一本字典突然掉下,砸到了她的腳,痛得她齜牙咧嘴的蹲,驀然間,一聲嘆息在她耳畔響起——
「唉!妳怎麼還是這麼笨,放個書都會被砸到。」
那道熟悉的嗓音一竄入她耳里,她再顧不得疼痛,霍然抬起頭,眸心里映入一張深邃俊朗的面孔。
「柏勛!」她眼底閃過驚喜,但是下一秒,想到亞擎昨天回來轉告她的那些話,眸里的喜悅宛如被冷水澆熄的火焰,瞬間熄滅。
他撿起掉落在她腳邊的字典放回架上,見她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他沉默須臾,忍不住出聲道︰「妳還發什麼呆,把鞋子月兌了,看看有沒有受傷。」
「喔。」她呆愣的應了聲,順從的月兌下鞋子。
他扶她靠著書架,抬起她的左腳檢查,「拇指有點紅,待會兒可能會腫起來,妳等一下先去涂點消腫的藥膏。」
看著他那兩道濃黑的眉毛皺了起來,尹悅心有種錯覺,彷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時光,每當她不小心受傷時,他就會這樣皺眉,叨念她的粗心大意。
卓柏勛抬眼正好迎上她凝視的眸光,深黑的瞳眸里掠過一抹復雜的思緒,他別開眼,旋身要走。
「你要去哪里?」她下意識的月兌口叫住他。
「樓上。」淡漠的丟下這句話後,他朝樓梯走去。他跟屋主約好了,在書局二樓的辦公室見面,商談賣房子的事。
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尹悅心還痴痴的收不回目光,直到另一名書局的女同事小潔走過來,叫了她一聲——
「悅心,妳在看什麼?」
「沒什麼。」搖搖頭,尹悅心收回注視,推著裝著新書的紙箱走向小說區。
罷開店,還沒有什麼客人上門,小潔跟著她走過去,留意到她浮腫的雙眼,她試探的問︰「欸,悅心,妳眼楮腫腫的耶,該不會是昨晚大哭一場吧?」
她什麼都沒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安靜的將新書一本本上架。
見她一臉不想說話的模樣,小潔也沒再追問,拍拍她的肩,「妳不想說我也不勉強妳,等妳想說的時候再說吧!」說完,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紅框的眼鏡,走回收款機前,繼續翻看最新一期的時尚雜志。
同事離開後,尹悅心站在一本書前,木然的回想起昨夜亞擎回來後,告訴她的那些話——
「四年多前,大哥被洋流沖到了東部,剛好被經過那里的一艘私人游艇救了。」
听到這里,她忍不住問︰「他既然沒死,為什麼不回來?」
「大哥雖然沒死,但他昏迷了兩個多月,這段期間,是路霓陪在他身邊,悉心的照顧他,大哥醒來後,他們兩人不知不覺間便產生了感情。」
「你是說……柏勛愛上了她」她臉色蒼白的屏住了呼吸。
「悅心,妳別怪大哥這麼輕易就移情別戀,人在患難時,感情特別脆弱,這時有個人日夜陪伴在身邊照顧自己,很容易動情。」
「就算他不要我了,至少也該回來告訴我一聲呀!他怎麼能什麼都不說?明明人還活得好好的,這四年來卻音訊全無,讓我們以為他喪生在那片海域里,為他痛哭、為他傷心,他怎麼可以這樣」她心痛的質問。
知道她還是很在意卓柏勛,他心中流過一絲酸處,「大哥可能是覺得難以面對你,所以才什麼都不說,他跟路霓明年就要結婚了,悅心,忘了他吧!」握住她的手,卓亞擎滿臉深情的接著說︰「既然他還活得好好的,而且人生的規劃里已經不再有你,你也別再對他念念不忘,往後該好好的為自己而活。」
「忘了他……」她茫然的看著卓亞擎,這四年來,思念卓柏勛早已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那種思念已鏤刻進她的骨血里,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忘記他。
她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心痛和無助,令卓亞擎心疼的將她摟入懷里。
「你想哭就好好哭一場吧!就當這是最後一次為他掉眼淚,明天開始,就不要再想他了。」
她大哭了一場,哭完後,下定決心,不再去想他。
可是他今天為什麼一早就又出現在她面前,是存心來考驗她的決心嗎?
明明已經決定不想了,但是看見他,她還是忍不住想再多看他一眼,從昨天遇到他後,她的心就不曾平靜,仿佛四年多前他出事那天,海面上那波濤翻涌的海浪,不斷的剛烈起伏著。
這四年來,她曾經只奢望在夢里能見他一面,豈知,他根本沒死,又怎麼可能入她的夢。
只是,他怎麼能這樣瞞騙她?
不愛她了,大可以告訴她一聲,她不是那種會糾纏不清的人,她會放手讓他離開,這樣不明不白的讓她誤以為他已經死了,真的太過分了!
這時,樓梯上走下兩個人——
「卓先生,那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房子的事,我會盡快幫你處理好。」
卓柏勛與屋主並肩步下樓,看也沒看她一眼,便逕自往外走。
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尹悅心浮腫的眼眶又忍不住辦了。他把她當成陌生人,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悅心,我伯父要把這棟房子賣掉了。」一名約莫四十幾歲的女子走到她身邊,愁眉苦臉的嘆著氣。
听見她的話,她愣愣的回神覷向她,「為什麼?房東自己不是也住在三、四樓嗎?賣掉了這里,他們要住哪?」
「他大兒子做生意虧了不少餞,需要資金周轉,所以他準備賣掉這棟房子,籌現金給他兒子。賣掉房子後,伯父伯母打算搬回南部跟小兒子一起住。」女子嘆道。
「那書局怎麼辦?」尹悅心關心的問。
「只好另外找地方了,若是找不到適合的,也只能收起來了。」開店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地段,若地段不好,開什麼店都不會賺錢,這里地段好又鄰近學區,再要找一個這麼好的地段只怕很難,她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對了,悅心,你也幫我留意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地點。」
「好。」尹悅心一口答應下來,她很喜歡這家書局的工作環境,跟店長鐘姐和其他同事也都相處得不錯,實在舍不得這里就這樣收起來。
鐘姐離開後,小潔走過來,將手上的一只盒子遞給她,「悅心,這給你。」
「這是什麼?」她接過,不解的問。
「消腫藥膏,就在你跟鐘姐說話的時候,剛剛來找房東一起出去的那個男人又走回來,拿了這盒藥膏要我轉交給你。」小潔好奇的問︰「他給你這藥膏要干麼?」
垂眸看著藥膏,尹悅心想起剛才她的腳指頭被字典砸到的事。
她月兌下鞋子,方才被砸到的腳拇指真的腫起來了,她打開盒子,挖了一坨藥膏蹲下去擦著。
啊腫的眼眶不禁刺痛了起來,他都已經不要她了,干麼還要對她這麼好,幫她買藥膏?
杵在一旁的小潔留意到有幾顆透明的水滴滴到地板上,她推了推臉上那副紅色的鏡框問︰「悅心,腳很痛嗎?要不要去看醫生?」嘴上這麼說,她心里卻有些明白,悅心痛的或許不是腳,而是心。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沒事。」
「我覺得他跟你老公長得滿像的,他們兩個人該不會是兄弟吧?」小潔試探的問。
怔愣了下,尹悅心才點頭,「嗯,他是亞擎的大哥。」剛才在听見小潔提到她老公時,她有一瞬間不明白她指的是誰,隔了兩秒才想起,在外人眼里,她和亞擎是一對夫妻。
當年亞擎為了幫她應付父親那一關,才會娶她,但當初他們兩人約定好了,這個婚姻有名無實,亞擎可以完全不受婚姻的約束,自由的去結交和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
若是有一天,他有了想要娶的女孩,他們立刻辦理離婚的手續,讓他恢復單身的身份。
但這四年多來,他不曾提過離婚的事,他很疼小然,也對她很好,她一直把他當成家人,她從不知道他對她竟是——
「悅心,我喜歡你,當初之所以娶你完全是發自真心,我一直在等你忘掉大哥,有朝一日能愛上我。現在大哥沒死回來了,我應該把你還給他才對,可是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你是不是能試著接受我,讓我們成為一對真正的夫妻?」
必想起昨夜他對她說的話,看著她時那炙熱的目光,尹悅心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才好。
她很喜歡亞擎,可是那種喜歡跟對柏勛的喜歡是不一樣的,那就像對家人一樣的喜歡,不是愛,所以從結婚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曾想過要跟他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而且她一直認定,亞擎娶她只是為了幫她解決困難而已。
「我會給你時間,不會逼你,你可以好好考慮。」
這是昨晚亞擎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悅心,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見她走神,小潔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呃,對不起。」尹悅心收拾散亂的思緒,抱歉的看向小潔。
「算了、算了,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跟你說什麼你大概都沒心情听,等你心情好一點再說吧!」揚揚手,小潔走回收銀台。
她離開後,尹悅心慌亂的想著,她該考慮亞擎說的事嗎?但她現在心情亂糟糟的,根本沒辦法去想這件事。
「馬麻,今天任老師給我兩顆愛心哦,還有一根棒棒糖。」小小的臉蛋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真的,小然好棒哦!」尹悅心低頭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牽著小然的手,走向附近的社區公園。
「我的棒棒糖可以分給馬麻一半哦!」從小書包里拿出那根棒棒糖,小然大方的說。
「謝謝小然,馬麻現在不想吃,都給小然吃,不過等一下就要吃晚飯了,留著明天再吃,好嗎?」
「好,馬麻。我要去坐恐龍搖椅。」
「好。」替兒子拿著小書包,尹悅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兒子爬上紅色恐龍造型的彈性搖椅,坐在上頭左搖右晃,小臉笑得好開心。
凝視兒子臉上那雙酷似某個人的濃眉大眼,跟那個人一樣,兒子笑起來雙眼會眯成半月形,生氣的時候,他那雙又黑又濃的眉毛會皺成一團。
當年就是為了小然,她才會嫁給亞擎的,為了她懷孕突然要結婚的事,爸爸曾痛斥她一頓,甚至氣到放話說,他絕不會去參加她的婚禮。
但是公證結婚那天,爸爸還是來了,他板著臉警告亞擎,如果日後敢欺負她,他就打斷他的腿。
憊說,他女兒的婚禮絕對不能這麼寒酸就解決,堅持要替他們舉辦一場隆重的婚宴。
遍禮上,爸爸牽著她的手走向紅毯的那一端,將她交給亞擎,那時她再也掩不住酸楚的心情,淚流滿面,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舍不得離開父親、離開家里,只有亞擎明白她的痛。
「爸爸,亞擎沒有欺負我,欺負我的是另外一個人。」陷在回憶里的尹悅心喃喃的道。
小然突然跑過來拉著她的手。「馬麻,那里有狗,我要拿面包給它吃。」他興匆匆打開小書包,拿出下午沒有吃完的點心,匆匆朝狗兒跑去。
她抬頭一看,發現那只土黃色的狗在小然走過去後,驚惶的往後退了幾步,警戒的豎直了耳朵,露出了尖銳的犬齒,她連忙起身走過去。「小然,不要太靠近它,免得嚇到它了。」
「可是我想模模它。」小然拿著面包引誘它,「狗狗快點過來。」
「它不敢靠過來,可能有點怕人,你把面包丟給它就好了。」
「噢。」小然拿起面包丟過去。
狽兒誤以為他要打它,冷不防齜牙咧嘴的撲了過來,見狀,尹悅心趕緊抱起小然。小腿頓時被撲過來的狗兒咬了一口。
得逞後,狗兒立刻逃之夭夭。
「壞狗狗,咬馬麻!」小然跳下地,氣憤的追著狗兒跑。
「小然,快回來,不要追了。」怕狗狗再咬他,尹悅心叫喚著兒子。
「不行,它壞壞,咬馬麻,我要打它。」小然生氣了,他不準任何人欺負他馬麻。
「小然,听話快點回來,它不是故意要咬媽媽,它是被嚇到了,你快回來。」
小然沒有听她的話,只顧追著狗兒跑,受傷的她只得追上去。
看見小然追著狗兒朝馬路跑過去,這時一輛車正以極快速度駛過來,眼見就要撞上小然,她滿臉駭然驚恐的大叫——
「小然!」
吱——輪胎摩擦路面的尖銳煞車聲響起,尹悅心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跳動。
只見駕駛滿臉怒容的推開車門下車,不由分說的一把抄起小然,狠狠痛揍了一頓他的小,揍得小然哇哇大哭起來。
「還哭,你知不知道剛才要是我沒有及時煞住車子,你現在就不是站在這里,而是躺在車輪下了。」卓柏勛怒斥。
「馬麻、馬麻……把拔壞壞,打小然……」小然一邊哭,一邊控訴他的罪行。
凍凝的血液重新流動,尹悅心急忙上前,心疼的抱回小然。「你不要再打他了。」
卓柏勛陰沉著一張臉吼她,「你也該打,你是怎麼帶小阿的,放任他在馬路上亂跑,會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我現在不教訓他,你是不是要等到他被車撞死了再來哭!」
「我……」才想出聲解釋,她剛才被狗兒咬到的小腿突然一陣抽痛,踉蹌了下,所幸他及時伸手穩住她的身子,才沒跌倒。
「你怎麼了?」卓柏勛敏銳的察覺到她有異樣。
「我的小腿剛才被狗咬了一口,有點痛。」
「被狗咬了?你真是……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笨,今天早上被書砸到腳,現在又被狗咬!」
「……」她委屈的咬著唇辦沒有辯解,反正在他心里她就是笨嘛!
「哪一腳?」卓柏勛冷聲問。
她指了指右腳。
卓柏勛彎掀起她的褲管,果然在她白皙的小腿上看到一個滲著血絲的傷口,二話不說,他就將她和小然塞進車子里。
「你做什麼?」尹悅心一臉錯愕。
「帶你去醫院打針。」他驅車上路。
听見打針,她眼瞳縮了下,小然更是恐懼的用力搖頭。
「馬麻,小然不要打針。」
「不是你打針,是你媽媽打針。」卓拍勛透過後視鏡看了小然一眼。
「那個……不用了,只是一點小傷,我回家擦個藥就好了。」她和小然緊緊抱在一起,好像他們要被抓去賣。
「你有沒有一點常識,萬一那只狗有狂犬病怎麼辦?」他忍不住揚高音量斥責。
「不可能啦,台灣已經很久沒有傳出有狂犬病了。」她辯解。
「那也要打針破傷風,以防感染。」他肅著一張臉,堅定的況。
「不會有事的啦,你放我下來,我要帶小然回家。」分開的這四年,他們不曾見面,可這兩天不管走到哪里都會遇到他,既然他要娶別的女人,就不該來攪亂她平靜的生活。
卓柏勛回頭橫了她一眼。「你連被狗咬都不怕了,還會怕打針嗎?」
他知道她怕打針,以前有一次她得了重感冒,怎麼樣都不肯讓護士幫她打針,是他強迫的按著她,護士才得以順利打了針。
「我哪有不怕被狗咬,是那只狗突然咬我,我來不及躲才會被它咬到的。」听他的口氣,好像她很愛被狗咬似的,不過對她而言,打針比被狗咬還要可怕得多,眼睜睜看著那一根尖利的針插進自己的皮膚里,光想,她整個心髒都縮了起來。
小然也幫腔說︰「是狗狗不乖要咬小然,馬麻抱小然,才會被狗狗咬。」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去打針破風傷,你也不希望將來傷口感染,然後引發蜂窩性組織炎,弄到最後不得不截肢吧!」透過後視鏡看著小然窩在尹悅心懷里,不知為什麼,他愈看愈礙眼。
听他說得這麼嚴重,尹悅心也不敢再反對,但她更明白的是,以他的個性,他決定的事就不容人反對,所以說再多也沒用。
她抱著小然安靜的坐在後座,須臾,想起一件事,她出聲問︰「啊,你今天去書局是要幫房東賣房子嗎?」
「嗯。」
「你能不能勸他不要把房子賣掉?」
「為什麼?」他微皺起眉問。
「房子被賣掉,鐘姐的書局就得要被迫搬走,若是一直找不到好地點,針姐就要把書局收起來了。」想起鐘姐的好,她就舍不得。
「只要你能拿出八千萬借他,我可以勸房東不要賣房子。」他淡然的說。
「八千萬?我哪有那麼多錢?」
「那就沒辦法了,他等著這筆錢要給他兒子周轉。」避了她四年,這短短兩天里卻意外的遇見了她三次,原以為早已不會再生起波瀾的心,卻像大風刮過一樣,震蕩出了隱藏多年的種種感覺,那是一種夾雜了愛恨怨嗔的復雜情緒。
他冷淡的語氣,讓尹悅心听得很不舒服,她不再說話,低頭看著安靜窩在她懷里的兒子,見他闔著眼似是睡著了,她伸手輕撫著他臉上那對黑濃的眉毛。
片刻,卓柏勛啟口,「我可以幫你們另外找個合適的地點。」話一出口,他就反責自己,他真的很犯賤,還是見不得她難過的模樣。
「什麼?」她愣了一下,沒听清楚他的話。
「我可以幫你們書局另外找個合適的地點。」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他心里的另一個聲音卻在警告他——卓柏勛,你清醒一點,你這四年來處心積慮的避開她是為了什麼,你忘了嗎?你現在在做什麼?你還想讓自己再陷進去嗎?
「真的嗎?謝謝你。」尹悅心由衷道謝。
「那家書局又不是你開的,你這麼擔心干麼?」
「鐘姐對我很好,我希望能多少幫她一點,而且那家書局的環境和同事我很喜歡,實在舍不得它就這樣收起來。」說著,發現他停下車,她往窗外一看,前面就是一家診所。
卓柏勛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她咬著唇辦坐在車里,就是不肯下來。
「你是要我抱你出來嗎?」他雙手橫胸等在車門邊。
「小然睡著了。」她噘起嘴找借口,想試著免去挨這一針。
他探身進去,從她身上抱走孩子,接著不容置疑的對她說︰「小然我抱著,快下車,我還有事,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
「那你先去忙你的事,我……」看見他厲眼瞪著她,她閉上嘴不情不願的爬下車,走進診所。
「護士小姐,她被狗咬了,要來打破傷風。」
「好,有帶健保卡嗎?」
「沒有,那我下次再來。」她趁機想走,可身後站著一堵肉牆擋住她的去路。
「我們自費。」卓柏勛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對護士小姐說。
不久,尹悅心在卓柏勛的監督下,走進診間打針。
看著細細的針頭插進皮肉里,她痛得齜牙咧嘴,眼里可憐兮兮的噙著兩泡淚。
卓柏勛別開眼,不去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以及至今還能勾動他心緒的眼神。
懊死的,都四年了,他還是對她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原來真正沒長進的人是他。他有些心煩的走了出去。
他抱在懷里的小然突然張開眼,揉了揉眼楮,叫了他一聲,「把拔。」
他胸口猛地一窒,惡聲惡氣的說︰「你給我看清楚,我不是你爸爸!」
「你是把拔。」軟軟的嗓音十分肯定。
「我不是。」
「你是我把拔,把拔壞壞,打小然。」記起剛才的事,他生氣的噘嘴控訴。
「我說我不是你爸爸,你沒听見嗎?」這個笨小子,不愧是她生的兒子,連自己的爸爸都分不出來,簡直笨死了!
「你是把拔,把拔壞壞!」見他一再否認,小然扁著嘴,準備要抬出他的武器——哭聲來懲罰他。
「不準給我哭!」卓柏勛在他即將哭出來的那一瞬,沉下臉吼了他一聲。
小然被吼得嚇了一跳,頓時縮回了眼淚。
「你真是笨死了,連自己的爸爸都認不出來,真不知道你媽到底是怎麼教你的。」
打完針走出來的尹悅心剛好听見他的話,她清甜的臉龐透著一絲怒氣,走過去一把抱回兒子。
「真是對不起,我不會教小阿!」丟下話後,她生氣的抱著小然走到路邊,招了輛計程車坐上去,便揚長而去。
留下卓柏勛一臉陰沉的站在診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