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
熟睡中的藍印羽睫顫動一下,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鑽入她的鼻腔里。
她不自覺地汲取著那抹令她懷念的氣味,隱隱約約覺得唇上有著瘙癢的感覺,她猛然睜開了眼。
眸光疑惑的望向寢房內,除了睡在一旁小榻上的小春之外,此刻屋里並沒有其他人。
可方才明明覺得好似有人呀,她鼻子翕動了下,嗅到了一絲清淡的檀香味,她連忙起身下床,赤著足匆匆地奔出房外。
然而舉目望去,園子里空無一人,不見人蹤。
她失望的垂下肩膀,怔怔地佇立在院中,失神地眺向東側昔日皇甫燁習慣晨起練武之處。
景物依舊,但皇甫燁卻已有足足一個多月沒有踏進那里了。
是她太想他了嗎?她總會在夢中聞道熟悉的檀香味,然後被右臂上的燙熱所驚醒。
他還在生她的氣嗎,所以才不想見她?
思及為了救她而折損他一半陽壽,藍印不禁紅了眼眶,每想到這件事,她的心就擰痛一次。
而此刻間心園外,看見某人躍牆而出的歐陽炘,一臉壞笑的朝他走去,一開口便揶揄道︰「嘖,我說皇甫小弟,這間心園的門是壞了嗎?你大門不走,卻要爬牆進出。」明明人家是很優雅的躍牆而過,他偏偏故意這麼奚落他。
筆甫燁狠瞪他一眼,沒有搭腔,準備轉身而去,背後又傳來歐陽炘的涼諷。
「我說你該不會是陽壽少了一半,連帶膽子也縮小一半吧。相見她卻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見,只敢這樣每天偷偷模模的翻牆而來、躍牆而去。」
「歐陽炘,你不要多管閑事。」皇甫燁停下腳步慍怒地道。
「呵,我向來貪懶,最不愛多管閑事了,」歐陽炘哼笑的指著肩上的藥箱道,「我丹藥已練成,待會就要走了。」
「你還真當我鳳翔堡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皇甫燁有絲不郁地道。
歐陽炘卻滿面笑意的睇著他,「你這種語氣,是在同我撒嬌嗎?怎麼,舍不得我走呀。」
「要走就快滾,沒人想留你。」皇甫燁冷斥,從懷里取出一枚信符朝他拋去。
他抬手接住,垂目一望,微訝,「咦,這不是你的信符嗎?」
「有朝一日你若走投無路,餓的三餐不濟時,可持這枚信符,道鳳翔堡旗下的任何商號討一碗飯吃。」
听出他冷淡的語氣里夾藏的那絲關心,歐陽炘愉快一笑道︰「沖著這枚信符,皇甫小弟,我再勸你幾句話。那方眉刺殺你固然不該,可是若不是你欲強娶藍印,事情最後也不致演變到這種結果,甚至為救藍印,而折了一半的陽壽給她。」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听他這麼說,皇甫燁眸色一沉。
「是否是你一手造成,以你之聰穎,心里自然必有定見,無需我多言。我想勸你的是,柔情蜜意往往要比耍狠用強更能虜獲佳人的芳心,自古柔能克剛,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說著,他人已掠往遠處,溫朗笑聲卻依然回蕩在楓林之間。
抬眸注視著歐陽炘消失的方向,皇甫新眼底浮現一抹罕見的苦澀。
他縱然嘴上不肯承認,但他心下早已明白,他強娶藍印,確實是造成如今一切的根源。
那夜他那麼粗暴的對待她,她一定恨透他了,所以才會在新婚之夜想逃出鳳翔堡。
當初在藍印氣絕之際,對他所說的那句該死的話,至今仍夜夜回蕩在他耳畔——
「我把這條命還給你,我不欠你了。」她想借著一死,來清償跟他所有的恩怨糾葛。
他曾想過在她醒來後放手,讓她跟著葉少欽一起離開,可他無論如何都放不開她,即使她不愛他,他還是想將她牢牢捆鎖在身旁,隨時都能看見她。
他撩起衣袍,低眸注視著浮現在手臂上那枚梅形的淡紅的印記,在他用血咒救活藍印綁,手臂上便浮現這枚印記,她身上也有一枚一樣的印記,他在左臂,她在右臂,這枚烙印,昭示著他們兩人同系一命,今後將同生共死。
午後時分,行經各院,看著下人抬著一箱箱物品進進出出,藍印納悶的問一旁的小春。
「有客人要住進來嗎?」
「我去問問。」小春走過去詢問一名扛著箱子的下人,片刻之後便折了回來。「是堡主的師妹今日來訪,她要在堡里小住幾日。」
「他的師妹?」
「嗯,說起堡主的這位師妹,她的來頭可大的咧,她可是康陽王的掌上明珠,菱心郡主,堡主的娘親是她的姨母,算起來她跟堡主是表兄妹。傳言她跟堡主小時候曾有過婚約,但後來取消了。」看見藍印在听了她多嘴說出的這句話後,眉心微蹙,小春趕緊再補上幾句,「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堡主娶得人可是夫人,我想那菱心郡主應該只是過來玩玩而已。以前老堡主和夫人還沒過世前,她偶爾也會上鳳翔堡小住幾日。」
「堡主為何會與郡主取消婚約?」藍印不解的問。原來皇甫燁與康陽王還有這層關系,怪不得康陽王願意幫他交付莊王的罪證給朝廷。
「這就不得而知了。」
藍印蚌然喜笑顏開,「小春,郡主既然來了,你想堡主會不會也在堡里?」
「也許吧。」小春剛說畢,就見藍印匆匆的往前廳走去,她連忙跟上去,看來夫人真是很想見堡主呢。
結果她們沒在廳堂找到人,而是在書房見到皇甫燁與朱菱心。
推開書房的門,映入藍印眸中的情景,讓她面色霎時一白,胸口仿佛被人重擊了一拳。
只見朱菱心的柔荑攀在皇甫燁的臂上,嬌軀黏在他身邊,那猶如黃鶯般的嗓音靠在他臉旁,輕吐著嬌聲細語。
「師兄,人家好想你,這次我來,你一定要多陪陪人家哦。」
「你這丫頭怎會突然跑來,不是听說你要成親了?」皇甫燁臉上掛著一抹寵溺的笑意。
「除了師兄,我誰也不嫁。」她顰眉瞋目。嬌俏的臉蛋有著說不出的委屈,「人家一直在等師兄來娶我,結果,嗚嗚嗚……你竟然背著我另娶,嗚嗚嗚,師兄,你這個薄情郎、負心漢,嗚嗚嗚……」她哽咽的泣訴,掄起粉拳捶打著他的胸口。
那雙靈動的水眸霎時盈滿淚霧,淚盈于睫,一派楚楚可人、我見猶憐,就連藍印見了也忍不住為她心疼。
看著他們兩人如此親密的打情罵俏,那親昵融洽的身影,讓藍印覺得胸口一陣堵窒,塊喘不過起來。
她僵著身子,直勾勾瞅著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角余光瞥見杵在門邊的藍印,皇甫燁扣住她的拳頭輕斥,「別鬧了,丫頭。」
朱菱心噘起粉唇也跟著睇向藍印,「師兄,你娶的人該不會就是那個站在門邊,看起來笨笨的丫頭吧?」當她一推開房門時,她就瞧見她了。
「菱心,不許無禮,他是你嫂子。」皇甫燁輕斥。
「將來等我嫁給你之後,她就不是我嫂子了。」朱菱心嘟著粉唇,滿臉不悅地道。
「我已成親了,你這丫頭還想嫁給我,莫非是想當我的妾室嗎?」皇甫燁取笑的問。
「那有何不可,至少妾室都是比較得丈夫寵愛的,像我父王,都比較偏寵那些姬妾,冷落我娘這個正妻,」朱菱心說著,越發覺得自個說的很有道理,用力點下頭說,「沒錯,我決定了,就嫁給師兄當小妾好了,以後師兄要很寵愛我哦。」
筆甫燁聞言正要開口訓斥她,卻看見藍印瀕得旋身離開,他張口想出聲叫住她,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瞄見師兄俊美無濤的臉上流露出的復雜神色,朱菱心靈眸一轉,說道︰「我去同她聊聊。」說著,她一溜煙的竄了出去,追上藍印。
「你干嘛走那麼急?看見本郡主也不拜見。」
「郡主。」忍住心頭的揪痛,藍印輕咬著唇,福身行禮。
朱菱心繞著她轉了一圈,喃喃抱怨著,「長得很普通嘛,又沒有本郡主這般國色天香,真不懂師兄怎麼會娶你為妻,你實話招來,是不是偷偷對我師兄下了什麼降頭蠱術,迷惑了他的心智。」
「沒有這回事。」藍印擰眉道。
「沒有?那師兄為何會娶你?」
「我……不知道,郡主若想知道,何不親自去問他。」說著,藍印繞過她想離開,不想再應付這難纏刁蠻的郡主。
朱菱心攔在她面前不讓她走,「你不要得意,師兄很快就會納我為妾了,屆時,哼哼……你就要可憐的獨守空閨了。」
「郡主說完了嗎?」藍印咬唇道,她現下的情況跟獨守空閨又有什麼兩樣。
「還沒,你給我听好,我不會跟你爭妻子的位置,這點你大可放心,因為妻不如妾。」
她的話一句句都刺到蘭印的痛處,她再也忍不住的忿忿回道︰「等將來郡主真的嫁進來再說這些吧,在郡主還未嫁進來之前,說再多也都只不過是空談。」
「你竟敢對本郡主無禮!」朱菱心抬出郡主的威勢想壓她。
小春見狀,低聲在藍印耳邊說了句,藍印立刻挺直腰桿,絲毫不示弱地說︰「為何不敢,論輩分我可是你的嫂子。」
「好,我們就走著瞧,看師兄是比較寵你,還是寵我。」朱菱心高高仰起小臉,鼻孔朝天的撂下一句挑釁的話,甩袖走人。
尖刁蠻郡主離開後,小春趕緊替她打氣。
「夫人,你不要擔心,堡主肯折一半的陽壽給你,這表示他絕對是比較寵愛你的,只要你加吧勁,一定能挽回堡主的心。」
見她只是斂眉沉吟不語,小春急道︰「夫人,你不會是想放棄堡主,將他拱手讓給郡主吧?」
「不,我不想把他讓給別人,只是……」她不知該怎麼做才能挽回他的心。
深夜,端著親手熬煮的蓮子湯來到書房前,藍印輕抿了抿唇,知會守衛的大哥她來送宵夜後,這才舉手敲門。
「誰?」
「是我。」小春替她探听到他這幾逃詡夜宿在書房,熬煮好蓮子湯,她便立刻送過來。
「進來。」
听見里頭傳來的聲音,藍印連忙推開房門進去。
「這麼晚有什麼事?」皇甫燁從桌案上抬眸瞧她一眼,俊容上面無表情。
「我……送蓮子湯來給你。」她結巴的道,再次單獨面對他,竟比跟他拜堂那時還讓她緊張。
「擱下吧。」
她連忙走上前,將盛著蓮子湯的碗盅擱在桌案上,掀開蓋子,盛了一碗遞給他。
筆甫燁遲疑了下才接過,見她似乎沒要走的意思,眸心一黯,淡聲問︰「還有事?」他怕她此刻想對他說的是,要求他放她離開。
他是不可能放她走的,所以他之前一直對她避而不見,只因不想听見她說出那樣的話。
「因為不知道這蓮子湯煮的和不和你胃口,我想等你吃完再走。」她輕咬著貝齒說,衣袖下的雙手緊張的掐著掌心,惟恐他攆她出去,不肯讓她留下來。
明明來見他之前,有滿月復的話想要對他訴說,怎知此刻她竟什麼都想不起來,思緒慌張得一團紊亂。
聞言,皇甫燁有絲意外,拿起調羹嘗了幾口。
藍印說︰「謝謝你幫我爹和葉大人特悶抓到抓到殺害他們的主謀者。」
筆甫燁放下手里的碗,眸光深沉的注視著她,她那像小鹿般微怯的神色,讓他看了很刺眼。
是那日強要了她時,把她嚇著了,所以她才會這麼畏懼他吧。「若沒其他的事,你走吧。」他語氣微沉的道。
「是蓮子湯做的不和你胃口嗎?」見他下逐客令,藍印著急的問。
「不是,是我晚膳吃得很飽,吃不下了。」
「這樣呀,那……我回去了。」她躊躇著,慢吞吞地朝房門走去,暗自希望他會叫住她。
但當她用龜速踱到房門時,他還是依然沒有出聲,藍印蹦足勇氣,霍的旋身道︰「你不要忙太晚,早點回房歇著,你已經……很久沒回來了。」說畢,她漲紅了臉,局促的開門離去。
筆甫燁微震了下,不敢置信的細思她方才離開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怔楞一瞬後,他連忙起身,朝門口走去。
結果,朱菱心在門口給攔了下來。
「師兄,我好無聊,陪我去夜游。」她興高采烈地挽著他的手撒嬌道。
「你這丫頭,坐了一天的馬車還不累嗎?」他皺眉道。
「我可是鐵打的身子,從不知道什麼叫累。」她笑眯眯說。
「你不累,我累了,明兒個我再找人陪你四處去玩。」他急著想回去弄清楚藍印的意思。
朱菱心暗暗使勁抱緊他的手臂,不放他走。「師兄,可我一點都不困,那不然你陪我說說話好了,咱們許久未見,我有一籮筐的話想跟你說呢。」
「可我沒那麼多話想跟你說。」他飛快出手想點她的穴,迫她松手,但朱菱心卻機靈地先一步躲開。
她嬌嗔,「師兄,怎麼多日未見,你還是這麼小人,一見面就想暗算人家。」她跟著姨丈學了多年的武功,可不是白學的,何況酷愛武藝的她可是師承多家武學,論內力雖及不上皇甫燁,但論靈巧絕對勝過他。
「你放手,我還有事。」皇甫燁失了耐性,輕喝。
「不放,除非你陪人家去夜游,要不,就答應納我為妾,讓我今晚可以開心的睡個好覺。」
「你這是在胡鬧,就算你願意委屈當我的小妾,你父王也不會同意的。」畢竟堂堂郡主豈有淪為他人小妾之理。
「我才不管他,他可以納進一個又一個姬妾,為何我就不能當人家的妾室,這回我連家當都搬來鳳翔堡,我是賴定你了。」嘟起粉唇,朱菱心任性的道。
「你……你怎麼又回來了?」正要好好質問她究竟在搞什麼鬼時,暮然瞟見藍印再折回書房,皇甫燁訝道。
藍印見郡主又黏在他身上,心口一窒,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
「我是想把這個拿給你,我剛忘了帶過來。」
「那是什麼?」朱菱心再皇甫燁伸手接過時,先一步搶了過來,打開方巾,看這里頭擺著一套玄色長衣。「什麼嘛,只不過是一件衣裳嘛,師兄若喜歡,我可以叫人做一百件這種衣裳給你。」她撇唇道。
筆甫燁斂眉望去一眼,從朱菱心手上飛快的取必衣袍。
「郡主當然可以這麼做,不過這是我親手縫的,是我的一片心意。」不卑不吭的說道,藍印望向皇甫燁,出聲道歉,「對不起,為你做的衣裳遲了這麼久才做好,你試試看合不合身,有不適合的地方我再修改。」
「嗯。」漫應一聲,皇甫燁悄然握緊了手上的衣袍,被師妹這麼一鬧,今天是沒辦法跟印兒好好談談了,他有些氣惱地瞪著任性的師妹。
再睇他一眼,見他目光流連在郡主身上,有寫黯然轉身的藍印才施施然離去。
她不想讓,一點都不想將他讓給菱心郡主,可是她究竟該怎麼做才能留住他的心?
「我對師兄的愛有這麼多,你有多少?」囂張的話出自一張嬌俏可人兒的粉嘴,朱菱心將雙臂伸到了極限。
一早就見她跑到間心園找她挑釁,藍印忍著氣說︰「我對他的感情沒有辦法像你這樣丈量得出來。」
「好,那你敢跟我比一件事嗎?倘若你勝了,我就自動退出,再也不叫師兄那我為妾了,怎麼樣,你敢不敢?」
「要怎麼比?」
「跟我來。」一手扣住她的腕,朱菱心拉著她往鳳翔堡西邊而去,來到毒鱷潭,她得意洋洋的宣布比賽的方法,「只要誰擒住這潭里的鱷魚越多,誰就贏。」
聞言,藍印臉色一僵,不由的思及上次被皇甫燁扔到那株橫生在的樹上時,底下那些巨鱷張著利嘴想撕裂她的恐怖情景,她驚恐地瞪著棲息在潭里的那些巨鱷。
「怎麼不吭聲,你不敢呀?」朱菱心揚眉問。
「我……」
「你若不敢,那就表示我贏了,證明我對師兄的愛比你好多很多。」
「這樣比法對我不公平,我不懂武功,壓根無法與你相比,你勝之不武。」她不平地道。
「好,那你說要怎麼比?」藍印沉吟著還未開口,就听見朱菱心又接下去說︰「我听說你很會做包子,那不如就比做包子好了,我們兩方各派一人做包子,然後讓師兄品嘗,誰做的包子可以讓師兄說出好吃,誰就贏了,這樣你沒話說了吧?」
藍印躊躇著沒有立刻答應,她沒忘記之前無論她如何努力做包子,都得不到皇甫燁的贊許,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比賽,她輸不起,所以要慎重考慮。
「比捉鱷魚你說不公平,比做包子你又不答應,如果你不想比,那師兄就納我為妾,你不可以有異議。」朱菱心得意的道。
她這麼一說,藍印緊張的月兌口道︰「不!懊,就比做包子。」
見她上勾,朱菱心露出狡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