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大夫來了。」一名丫鬟在門外稟報。
「請他進來。」崔頌斯小心地伏她躺好。
每日這個時候,大夫都會來幫盧緦妮施以金針,看能否借此喚醒她的神智,即使成效不彰,崔頌斯還是命大夫天天過來施針治療。
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四公子。」趁著大夫施針時,管事走進來,低聲說了句。「查到那日偷襲之人了。」
「人捉到了嗎?」
「沒活捉,那人服毒自盡了,不過查到了他的身份,他是殺手,是要來暗殺您。」
崔頌斯臉色一冷,「可查出是誰雇佣他?」
「是趙寬。」
一听見此名,他神色驚鷙,眸里凝聚著風暴。
他不會一刀殺了趙寬,這樣太便宜他了。他語氣森冷地道︰「我要讓趙家再也無法翻身,走投無路,求助無門!」
不久,趙家便因被查獲私囤大量兵器、意圖叛變,而被皇上下令抄家徹查。
那些兵器其實是魚朝恩生前交代趙家作坊所打造,但魚朝恩以伏誅,趙家沒了靠山,全部被押入大牢里等候發落。
她色素在角落里,看著這屋子里的人進進出出。
沒有人注意到她、沒有人跟她搭話,她露出迷茫的神情。
為何她會在這里?
為何所有人都不理她?
她試了好多次,想上前問他們,這里是哪里,她怎麼會在這里?
可是沒人理睬她,他們個個都對她視若無睹,即使她試圖攔下他們,他們也會穿過她的身子。
被穿過身子的感覺雖然不會痛,可是有點不舒服。
因此她不敢再攔住他們,只能獨自坐在偏僻的角落里。
她不記得自己坐在這有多少天了,她只知道她很寂寞,很想有個人跟她說說話,告訴她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她靜靜抱著膝看著眼前情景,進出這里的人都只關心那個躺在床榻上的女人,她很羨慕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吃飯有人喂、喝茶有人喂,還有人幫她擦洗身子,以及處理大小便的事。
那個女人只要躺著,或者坐在那里就好,什麼都不用做,所有的事都有人幫她做。
最常為她做這些事的是一個男人,他做得比那些丫鬟們還細心。
他還常常把嘴貼在那個女人嘴上,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是在偷咬她嗎?
不然就是抱著她不停地說話,或者是沉默地看著她,看著看著,他眼眶就紅了,好像要掉淚的樣子,這時他就會抬起那寬大的衣袖,掩住臉,不知是不是在偷偷擦眼淚。
也不知為何,看著他,她的心就會泛起一陣奇怪的酸楚、疼痛,好像有人用力偷偷擰了她的心。
她好幾次上前想安慰他,可是男人看不見她,她想拍撫他的肩膀的手,每次都從他肩膀上穿過去。
因此後來她也就不再試去安慰了。
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努力想看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在偷偷擦眼淚。
不過他的袖子太寬了,她沒有一次能看清楚。
另一件令她奇怪的事情是,他們都要吃飯,她其實也很想吃,可是她吃不到,而且即使這麼久不吃,她也一點都不覺得餓。
她是不是成仙了,所以才不用吃飯也不會餓?她突然有這種想法。
思及此,她不由得興沖沖地站了起來,揮了揮衣袖,身子竟真的輕飄飄地漂浮起來,她左飄右移,繼續試著往上飄,可是沒多久就覺得彷佛被誰扯住了,無法再飄上去。
她想了想,不如出去外頭看看好了,她朝門邊飄去,可還不到門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回。
她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除了這間房子,她哪里都不能去。
她沮喪地再回到角落窩著。
這時她看見兩人抬著浴桶進來,接著往里面注入幾桶水,然後那男人把床榻上那女人的衣裳月兌光,將她放進浴桶里。
她好奇地飄過去,站在旁邊看著那男人替那女人洗澡。
看那男人的手揉搓著那女人的身子,不知怎麼回事,她的身子也莫名地麻癢了起來。
就彷佛那男人的手在撫揉的是她的身體。
她不解地睜著眼,專注地看著,眸光隨著他的手移動,看著他的手從那女人的頸子移向胸前,再到腰部,一路往下揉搓,然後探進那女人的兩腿之間。
她整個身子一顫,抖了幾下,不禁往後飄遠幾步。
她迷茫地坐下來,偏著頭想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她剛剛會顫抖?
想了半晌,依然想不明白,她迷惑地抬起眼,看見那男人已把那女人抱了起來,用布將她身子上的水珠仔細擦干淨後,再替她穿上白色的衣衫。
他張著嘴對著那女人說話,不過她听不見他說什麼。
她跟躺在床榻上的那女人一樣,听不見任何聲音,而他們也听不見她的聲音,她只能用眼楮看著他們。
可是她看得出那男人的表情很柔和、他撫模那女人的臉龐的動作很輕柔,可他注視著那女人的雙眼卻透著濃濃的哀傷。
看見他眼里的那抹哀傷,她也忍不住苞著傷心,她飄過去,下意識地伸手,想模模他的臉,可她的手又跟之前一樣,整個穿過他的臉龐。
她依然什麼都模不到。
她難過地回到角落,抱膝而坐,望著那男人發呆。
「大哥,我回來了。」一道清脆的嗓音響起,接著一名身著白色道袍的少女走進寢房。
「潤蓮,你怎麼來了?」崔頌斯剛喂妻子喝完磨成汁的米粥,回頭看向自家麼妹。
「爹讓我過來探望嫂子,她現在怎麼樣了?」芳齡十五的崔潤蓮有張嬌俏圓潤的臉龐,由于自幼對道術很感興趣,因此兩年前拜在辛雲道姑門下修習道法,前些日子才回家。
「還是老樣子。」他讓妻子靠著他身子坐著,按揉著她的手臂替她舒筋活血。
崔潤蓮走進些後,發現盧緦妮雙眼呆滯無神,眨也不眨一下,她訝異地道︰「嫂子她……眼楮瞎了嗎?」她是從修習道法的道觀趕回來,只知嫂嫂受了重傷,不太清楚她的傷勢如何。
「不是,她只是神智還未恢復,認不得人。」崔頌斯說明。
「那……」崔潤蓮正要開口再問什麼,眼角余光卻瞟見不遠的角落有一道影子,她望過去,接著訝然地瞠大了眼。
她看看兄長懷里的嫂嫂,再望向坐在角落的「人」困惑地皺起秀眉,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情況。
「潤蓮,你怎麼了了?」見她面露疑惑,崔頌斯不解地問。
「我看見……」
她伸手指向角落,剛想開口,姜管事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絲喜悅。
「四公子,有白笙道長的下落了!」
「他在哪里?」崔頌斯語氣急切地問。
「方才有人來說,曾在泉州見過他,我將報信的人請到了廳里。」
「我親自過去見他。」崔頌斯小心扶著妻子,讓她躺在榻上,匆匆地往外走。
被獨自留下的崔潤蓮走到角落,蹲在「她」面前,一臉好奇地問︰「咦,你怎麼在這里?」
竟然有人在跟她說話?她睜大眼,「你認識我嗎?我是誰?」
「你不知道自個兒是誰?」崔潤蓮有些詫異。
「我不記得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崔潤蓮回頭,望向躺在床榻上的嫂嫂,再轉回目光覷著「她」,清亮的眸里流露出一抹疑惑。「她」有點像是躺在床榻上的嫂嫂,看那身形又不太像,床榻上的四嫂身子清瘦,但眼前這個「人」身形卻有些豐腴。
可「她」身上的氣息又讓她覺得跟嫂嫂有點相似。
修習道法才兩年,她看不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崔潤蓮索性盤腿坐下,想問個清楚,「你在這兒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醒來就在這兒了,但都沒有人理我……他們看不見我,你為什麼能看得見我?」她好奇地問。
「那是因為我練有一雙火眼金楮,任何妖魔鬼怪在我眼前都無法遁形。」崔潤蓮自豪地拍拍胸脯。
「那我是妖魔鬼怪嗎?」她睜大眼問。
「呃……你好像不是。」崔潤蓮輕搔著臉頰,「她」是靈體,但「她」身上沒有妖氣,也沒有邪祟之氣。
「那我是什麼?」
「呃……」道術還很淺薄的崔潤蓮被她問倒了,片刻後才回答,「天機不可泄露。」
「噢。」聞言,她很失望,接著問︰「那要怎麼樣才能泄露?」
「我再琢磨琢磨,等能說的時候再告訴你。」崔潤蓮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那你快琢磨。」她催促著。
崔潤蓮歪著腦袋,開始努力回想,這兩年來從師傅那里學到的事,以及看過的道書,還有從師姐們那里听來得事。
她眯著眼,視線來來回回在「她」和盧緦妮身上移動,越瞧越覺得她們身上的氣息很相似,于是她走回床榻邊,仔細端詳著她嫂子,半晌後,她訝異發現一件事,四嫂的身子里沒了三魂七魄。
她再回頭瞥見坐在角落的那「人」。
靈光一閃,終于給她想到了一個符合的狀況--
「我明白了,你這是魂魄出了竅!」
大嫂的身子少了三魂七魄,因此變得痴痴呆呆,而這「人」呢,其實就是大嫂的魂魄,嫂嫂還未死,所以這魂魄算是生魄,自然沒有死魂的鬼氣。
至于為何兩人形貌不同,,大嫂那麼瘦,而面前這生魄確實這麼豐腴,她只能解釋成也許是因為大嫂想變得豐腴些,因此出了竅後,就成了這模樣。
「什麼事魂魄出了竅?」她一臉茫然不解。
「也就是說你是躺在那里的大嫂的魂魄,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出了竅,離開了身體,所以你的才沒了神智。」伸手朝床榻一指,崔潤蓮解釋,她接著說︰「據說魂魄不能離體太久,你快點回到你身子里。」
「要怎麼回去?」她面露困惑。
「你就走回去,然後躺在自個兒肉身上就對了。」崔潤蓮不解思索地說。
她依照崔潤蓮的話飄過去,但要躺回那具肉身上時,卻被一股力量給彈了出來。
「我進不去。」她覷向崔潤蓮。
「怎麼會這樣?你再試一次。」
結果,無論她再試幾次都一樣,每次都被彈出來。
「怎麼會回不去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崔潤蓮比她還吃驚,思索了半晌後說︰「我試試施法練咒看能不能送你回去,你站到這里來。」
她乖乖地站過去,只見崔潤蓮雙手比著各種手勢,嘴里吟誦咒語,念完,她兩手往她身上一推。
但她不僅沒有回去,反而被一股力量彈得在半空中翻滾了幾圈,才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