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
「家事服務,您好。」水詠歌一面專注于案上的數字,以她一貫公式化的親切語調接起電話。
只是對方一直沒有出聲。
「喂?請問有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地方嗎?」她以為對方沒听到,提高了聲音。
「這里,有叫小玉的嗎?」終于出聲了,是男子的聲音,可惜跟工作沒有關系。
「哦……請問您是小玉的朋友嗎?她目前出勤中,不在公司內。先生,您可以留下姓名,我請小玉跟您聯絡好嗎?」她盯著帳面上的數字,微微顰眉,可聲音始終維持親切。
「她在連家工作?」
「咦……是小玉跟您說的嗎?」水詠歌這才稍微拉回了心神,因為小玉不太可能會跟朋友提起工作上的細節,所以這問話顯得有些奇怪。
「你叫什麼名字?」
水詠歌一怔,愣了愣。她叫什麼名字關他什麼事?口氣傲慢無禮,這人應該不會是小玉的朋友,這麼說他是想打探小玉的事?
「不好意思,既然您沒打算留下姓名,那很抱歉,無法為您服務。失禮了。」她掛上電話──
「詠歌,誰打來的電話?」水媽正在喝茶,听見女兒那轉為冷淡的語調,忍不住懊奇。
水詠歌在掛上電話前,听見對方喊住了她,「等等──我是赫連靈五,你記住這名字!」
嘟!嘟──嘟──
她瞪著眼……扯著柳眉,疑惑地掛上話筒。
「詠歌,誰打來的?」水媽端著茶坐進她對面的椅子里。
……赫連靈五,誰呢?她望著母親,隨口說︰「小玉的朋友,找小玉的。」
「哦……原來不是‘生意上門’,怪不得你馬上換了口氣。」水媽故意嘆一口氣,搖搖頭。其實只是閑著無聊,才故意把她女兒說得好像「錢嫂」一樣現實,想找她來磨磨牙。
不過水詠歌整個腦袋轉來轉去,想著擺不平的數字,想著一個陌生的名字。傲慢的男人,居然命令她得記住他的名字,到底是……「赫連!」
她一聲大叫猛然站起來,害水媽的杯子差點摔落地。
「詠歌,你嚇死我了。」水媽拍拍胸口,端穩了茶杯。平常只有活蹦亂跳的小玉會做這種事,她女兒頂多是表面看起來像游魂,其實是半顆腦袋放在公事上,一心兩用,老是給人反應慢半拍的假象,可不曾這麼大驚小敝過。她眼里閃著好奇的光芒笑嘻嘻地問︰「是什麼事啊?詠歌。」
她望著母親……健忘的水媽,八成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不過健忘的水媽偶爾還挺精明的,特別是她閑得發慌的時候。
「媽,你搬回家住懊不好?家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另外在外面租房子住……很浪費的。最近景氣──」
「哈……啊,好想睡哦。」水媽閑散地張開雙臂伸懶腰。「快下班了,我先回去了,門給你關。」
「媽!」
「再見。」別開玩笑了,搬回家,用水、用電、用洗碗精都要管,什麼都嫌她用太多,比一個老太婆還-唆!誰願意跟一個「碎碎念的女兒」住在一起啊。
水媽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子走得老遠。……呼!水詠歌松了口氣,視線從一片火紅的外面拉回來,臉上多了煩惱和怒氣。
罷連靈五──差點被她給遺忘的黑龍!
他……該不會已經到台灣了?……但是為什麼他剛才卻在打听小玉,難道小玉認識他?
水詠歌立刻拿起電話,按了一組號碼。
「喂,小玉?剛才有一個叫赫連靈五的人打電話過來找你……那是你朋友嗎?」
「他說他叫赫連靈五?……那聲音是什麼樣子?」
「聲音?我沒特別注意,不過……冷冷的,不太禮貌。」
「詠歌,那一定是打錯電話了,我不認識這個人。」話筒的另一方,風喜玉听完她的描述就否認了,另外很快的說︰「我剛從連家出來。詠歌,這里的工作結束了,幫我找下一份工作。」
「哦……好。……對了,我有個朋友最近需要保母,大概幾個禮拜的時間,你可以嗎?……好,那我給你地址。」她把陸瑩瑩的地址給了她,才掛上電話。
小玉不認識,那麼……難道赫連靈五是想透過小玉找到她?
那……可糟糕了!
************
她惴惴不安、如驚弓之鳥地度過了幾天,不過那個要她記住名字的赫連靈五始終沒有出現……該說是幸或不幸?
辦色小車開出了「家事管理服務公司」。
她握著方向盤,瞥一眼從她的皮包里滾出來的戒指,思緒不自覺地落入多年前的回憶里……
一個特別冷的冬天,正要迎接新年的早晨,在英國留學的陸瑩瑩回台灣來了。
但是她沒有回家,卻住進了旅館。
見了面,一直都很開朗樂觀的陸瑩瑩,卻淚漣漣嚇壞了她!
她緊緊抱住她哭了許久,才告訴她──
「我懷孕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懷孕了。」
「……你要結婚了?」
她搖搖頭,清亮的眼里掛著晶瑩淚光,「他已經有婚約了,不可能娶我。」
「……他有婚約?他騙了你?」
「不是的……不是……」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瑩瑩,你光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早就說過他有未婚妻,將來只會和她結婚,叫我不要接近他了。……但我還是愛上他了。」
「他明知道他不能娶你,卻還和你在一起,太過分了!」
「不是他的錯,是我心甘情願。」
「他如果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就應該對你負起責任!」
「不是這樣的,詠歌……他不知道我懷孕了。」
「……你不打算告訴他?為什麼?」
「……我很清楚,他會叫我把孩子拿掉,他不會讓我生下這孩子。我必須保護我的孩子。」
「……為什麼他是如此狠心的男人,你還要維護他?像這種腳踏兩條船的男人,一向是你最痛恨的……我真沒想到,你會成為別人的第三者。」
「我不是!他從來就沒有見過他的未婚妻,那只不過是他家族里為他訂下的婚約!……詠歌,我真的不是第三者,我真的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見過人,卻已經決定要娶對方為妻?這太可笑了!是因為對方很富有?」
「……他的家族,已經富可敵國。……他要娶的對象,身分背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只知道,為了他的家族,他必須娶的是一個身上擁有龍戒的女人。」
「龍戒?」仿佛一棍打下,痛擊了她的腦袋!她全身僵硬地想起她身上有「龍戒」,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母親提過的「婚約」只是一個玩笑。
「歐洲赫連家的五龍,青龍赫連廣仁,赤龍赫連嘉聿,黃龍赫連孚王,白龍赫連義少,黑龍赫連靈五,分別繼承了五龍的名號,將來都必須和擁有龍戒的女人結婚。……這些都是他後來告訴我的。」
「那你喜歡的……是哪一個?」
「五龍之首,青龍,赫連廣仁。……我在離開他以前,最後一次問了他︰‘肯不肯為我放棄名利地位?’他說,他無法丟下的是家累,是責任。所以,我提出分手,休學回來……」
她有黑龍戒,那麼赫連靈五是她未婚夫?以為戒指是父親的遺物,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條銀項煉串起來掛在衣服內,卻沒想到……她鬧了多大的笑話!這是幸或不幸?她擁有的不是青龍戒……
「詠歌,我想要龍戒,我好想要青龍戒!我想要他……我好想要他……」
這是個不幸。如果她擁有青龍戒,就可以給瑩瑩了。她緊緊抱住懊友,她也沒有辦法。
「瑩瑩,說不定他知道你有了孩子,他肯改變主意呢?如果他是真心愛你的話,他不可能那麼不負責任,叫你去拿掉孩子的。」
「……詠歌,你不會明白的……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他說過,人生不是是非題,有時候也沒有選擇題。身為青龍,生在赫連家,是注定的宿命,也注定他得為這個家族付出他的自由。」
「……如果這不是他不肯對你負責的托辭,如果他不是在對你花言巧語,那他就是個……不知變通的笨蛋。」
「……我比較相信,他就是一個笨蛋。」
「瑩瑩──」她根本就不應該相信那種男人的說法,他一定是個油腔滑調的男人!為什麼她還要騙自己?
「詠歌,有很多事情我無法對你說清楚……算了,我不想再談他,反正我和他之間已經緣盡了。不管是我或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他,所以……算了,我不再為他辯護,你也別再怪他了。」
她想,即使那個男人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陸瑩瑩還是愛他無悔……事已至此,她再多說也無益,算了。
「你打算怎麼跟家里說?」
「不能說。如果他們知道了,會逼我拿掉孩子。」
「……不管你怎麼做,我都會幫你的。」
「詠歌,謝謝你。」
……
那以後,瑩瑩不曾再哭過,這幾年來赫連廣仁的名字就像被遺忘了,再也沒有被提過,即使偶爾有人提起孩子一定長得像他父親,才會有那雙獨特的青眸,瑩瑩也總是笑笑地點頭而已。
而她──在想盡辦法甩掉黑龍戒的同時,也幾乎忘了赫連靈五這名字。
她開了車窗,用力地把戒指扔出去──咦……啊!糟了,扔到人!
砰!
接連不幸,前方的車在綠燈剛閃過黃燈時就在白線前急踩煞車,她視線稍偏了一下而已,車頭便親上了別人的車尾!
她坐在車上驚魂未定,前面的車子已經下來了兩名彪形大漢。
這是報應嗎?因為她又拿龍戒出氣了,現在……撞上一輛黑色高級轎車,看起來不是那麼好惹。水詠歌郁悶地看著當頭罩下來的陰影。
「小姐,你會不會開車啊!我的車都被你撞爛了,你要怎麼賠?」一只大手壓了過來,靠在她車窗上。
「抱歉,我打電話請警察過來處理,馬上請保險公司來跟您談。」她其實心驚膽戰,努力從飽受驚嚇的恍惚中清醒過來,強迫自己維持表面上的冷靜,微笑地端著一臉歉然。她隨即解開安全帶,從雜亂的皮包里翻找手機。
「混帳,我們趕時間!」一聲巨響重擊在她車頂上。
「砰」的一聲!水詠歌心髒險些跳了出來,僵硬的臉色有些蒼白。
來來往往的車子全部避開了「車禍現場」,倉皇之中更難找到她的手機。
「喂,人家小姐長得這麼漂亮,你不要那麼凶。」另外一個靠了過來,對她露出曖昧的笑容,「小姐,你別怕,我朋友是急性子。我們做個朋友吧,你請我喝一杯當作賠罪就好了。」
兩張大臉靠近車窗,一只手探了進來,水詠歌已經忍不住要尖叫!突然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喂?你們在哪里,叫你們巡邏,不是給你們開警車兜風!這里有事故了,馬上過來處理,順便過來接我。一分鐘內給我到!」一個身高頎長,一身黑衣的男人,迅速地掛上電話,冷厲的目光掃了過來。
「警、警官?」橫眉豎目的兩名「受害者」站直了身子,一下子消弭了氣焰,往後退了一步,連她的車子都不敢踫。
冷漠而威嚴十足的「警官」只是淡淡看他們一眼,連點個頭都沒有。他俯身探向車里的女人,手里拿著戒指問她︰「小姐,這戒指是你扔出來的?」
「我……對不起。」水詠歌眼楮瞪大,有點嚇慌了。是剛才被她的戒指砸中的男人,他眼角流血!她……「打警察」?
「下車!」他直起身,查看兩台車體踫撞程度,紅色小車前頭凹了,黑色房車掉了漆。「車子不錯,挺耐撞的。」
「警官,是她來撞我們。」車主趕緊哀喊無辜。
他面無表情掃向下車的水詠歌,「再加上這條‘傷害罪’,你要有心理準備。」他瞥向兩名「受害者」,「你們等著,馬上會還你們一個公道,不過剛才的‘恐嚇’我也看到了,一並照辦。」
「警官!我、我沒有啊──」
「沒有?那是我眼瞎耳聾嗎?……你們車上沒有違禁品吧?」他說著,走向黑色房車。
「不、不!當然沒有……其實也沒什麼事……算、算了,只是擦撞到而已。警官,您每天那麼忙,這點小車禍,還是算了,我們不計較了。」兩人趕緊陪笑擋在前頭。
「這是……我們請警官喝茶的。」車主偷偷掏了幾張大鈔塞入他手里。
「既然如此──好吧。」這頎長男人手握著紙鈔,表情一貫的冷漠,見眼前兩人松了口氣,卻呆呆站著不動,立刻不悅道︰「你們要等警車來才走嗎?」
「我、我們可以走了嗎?謝謝警官!那我們先走了。」兩人趕緊上了車,加快車速逃離現場。
水詠歌呆愣在那兒。昂首闊步,聲音凜然,直挺挺的一個男人,看上去是個嚴冷威風的警官,卻原來只是個「藏污納垢」的「人民公敵」,真是人不可貌相。
「駕照拿出來。」一雙修長的腿筆直走過來,但水詠歌對這警官的「尊敬」已經一掃而空。
她回車上去拿,臉色冷了不少,無言地遞給他。像他這種公務人員多不勝數,她就算「理直氣壯」也懶得跟這種人爭一個「輸贏」。
「水詠歌,戒指是你的?」他一眼就把駕照上的內容全數拷貝進腦袋里,很快的把駕照還給她。
「是的。」
在她點頭的時候,他的目光鎖住了她。一百六十多公分的身高,平底鞋,米白色短袖針織衫修飾出縴細腰身,一條帶民族風和層次感的手染藍色長裙帶出一股簡約浪漫兼具的味道。直順的短發閃著烏黑亮麗的光澤,一身白里透紅的肌膚勻稱迷人,細致的五官脂粉未施,全身上下都飄著一股清冷的氣質,卻找不到絲毫的傲慢和造作,性子里似乎是個自然而溫柔的女人……
「為什麼亂丟?」
「對不起,我是不該亂丟垃圾。」只是沒想到會扔到「一個垃圾」。
罷連靈五不悅地眯起了眼。黑龍戒在她眼里是垃圾?……如果她只是無知的「老女人」便罷。萬一她明知龍戒所代表的是赫連家,卻還敢如此輕視,那這水詠歌就肯定要付出代價了!
「拿去。」他抓起她的手,把錢丟在她手上。
「為什麼給我錢?」她疑惑。
「算是剛才的車主給你的賠償費,拿去修車。」聲音冷漠,依然面無表情。
他收錢是為了賠償她?那是她誤會他了?水詠歌看著手里的紙鈔,再瞥向他,忍不住出聲勸他,「……你身為警官,應該公事公辦,不該做這種事。」
「我沒說過我是警官,」冷淡的聲音偏向傲慢,斜睨了她一眼。哼,個性倒是挺正直的。
「……你說什麼?」水詠歌怔了怔。
「我不是警官,是那兩個笨蛋自己誤會了。」他輕描淡寫的坦誠,風吹不動的自信,絲毫不見情緒起伏。
到底他的「膽」是怎麼生出來的?他「假冒警察」耶!態度還如此嚴正凜然,簡直是……傲慢。
她一面想,一面對他打量了起來。他穿著黑色球鞋,黑色長褲,腿很長,身高很高,防皺的黑色襯衫穿在他身上看起來就像為廠商做了最佳代言……他的手指很干淨,而且修長又好看。
水詠歌終于仰頭正眼看他,卻不小心對上了一雙淺咖啡色仿佛玻璃珠般透冷的眼楮,這雙冰冷炯亮的眼神恐怕是任何人一眼難忘的。他額前略長的頭發旁分垂落在眉際,蓋到眼尾,發尾染了些血跡。那血流得有些可怕,從眼角傷口處流下臉頰,形成一道血痕!看得她有些心虛……
罷連靈五伸手抹掉臉上的「黏液」,轉身──
「等等!」水詠歌急切的拉住他,腦袋卻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罷連靈五回頭睇她一眼,冷淡眼神里透著問號。
「我……我害你受傷,應該負責。讓我送你上醫院吧?」她望著他的傷口,想到叫住他的理由。
「不用了。」赫連靈五揮開了她的手。
眼看著他已經要走了,找不到借口留住他,水詠歌心急了起來!她根本來不及厘清內心里一股莫名的悸動是怎麼回事,但她很不希望就這樣讓他離開了,再也見不到面……
「你──你結婚了嗎?」她大聲月兌口而出的話,連她自己都頓住了。
車子打著閃黃燈還停在外車道上,本來身旁不時有車呼嘯而過,前面的燈號卻不知在何時又變了,等紅燈的車輛排成長排,都紛紛搖下車窗好奇的觀看這一幕……
「在拍戲嗎?」
「哇啊!那男生好帥,沒看過耶,新人嗎?」
「有點像竹野內豐耶,好高哦!是名模嗎?」
罷連靈五終于停住了腳步,低頭瞅著她。她想做什麼?手里握著黑龍戒,身為「黑龍的未婚妻」,她現在對「陌生男人」想做什麼?
「……還沒。」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麼!
「那……你有女朋友嗎?」水詠歌雖然心里松了口氣,卻還是漲紅了臉。
「……沒有。」正在勾引陌生男人的未婚妻倒是有一個。他面無表情的睇睨她。
「那麼,我害你‘破相’,我會負責的!」一雙水亮的明眸大眼閃著奇異光芒。她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只知道她正需要一個男人,而眼前正好有一個,雖然被她的戒指扔傷了,還肯幫她的忙;即使眼角流血了,眉頭也不皺一下;而且仔細一看,他長得很帥,又很有個性,雖然是傲慢了點,但人總有優缺點的,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本來就需要互相尊重和包容。
「……你要怎麼負責?」有點難以啟齒。這麼一點小傷,她要「負責」,換成平常他會覺得「深受侮辱」。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她的全身血液正在逆流,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罷連靈五依然像戴著面具,臉上毫無表情,只是注視著她動也不動。
周圍有了許多聲音出來──
「哼,長得帥有什麼用,根本就不會演戲嘛,一點表情也沒有。」酸溜溜的男性駕駛說。
「可是,如果他這樣看著我,我會興奮而死耶……」旁邊的女性友人差點滴下口水來,氣得男性駕駛說不出話。
「喂,這是哪一部戲啊,怎麼沒看到攝影機?」有人探頭左右看。
綁面的已經開始狂按喇叭,「前面是怎樣啊?綠燈了還不走!」
雜亂的聲音在黃昏的天空下真實地上演著身為人最純粹的好奇心和不見修飾的脾性。而這一切全部影響不了正屏氣凝神等待可能為自己的人生帶來轉捩點的水詠歌。
「……我還年輕,不想結婚。」沉默了許久,赫連靈五才若有所思半帶揶揄地開口。
「沒關系,我們可以先同居!」她說了什麼,她自己知道嗎?……也許不。因為她很快就後悔了,驚覺說錯了話,懊惱寫在她臉上,她趕忙改口想解釋清楚,「抱歉,我是說──」
「好,試試看吧。」赫連靈五轉身走向駕駛座,儼然一副掌握著主導權的自信和傲慢。
……他說什麼?水詠歌愣在那兒,呆呆望著那頎長的背影。
「還不上車?」他打開車門,才瞥向傻愣愣地呆站著的她。
「……你開車?」
「難道你開?」他冷眼掃向車頭的凹陷。
水詠歌上了車,腦袋還在渾沌之中……她今天做了什麼事?她剛剛做了什麼事?
……她真的要求一個陌生人同居嗎?她真的開了口了嗎?她是著了什麼魔,居然向一個路人開口要求同居?
************
燒烤店……下午的營業時間才開始不久,已經快客滿了。阿龍的生意還是這麼好。
來這家店用餐,是因為他說他餓了,而且這里有包廂,方便談話……
不過他的話很少,一路上就只說了三個字「我餓了」。
他是真的很餓吧,一句話也沒說,先吃了一碗白飯,接下來不管她烤什麼,他都照單全收,一聲不吭地全部都吃了。……應該是很好養吧。
「你叫什麼?」仔細一看,他挺年輕的,頂多大她一兩歲吧。
「……五。」
「什麼?」光听到一個「五」字就令她頭皮發麻,仿佛一根刺扎到了她。戒指「打傷」路人已經不可思議,不可能這麼巧他就是赫連靈五吧?幾天前電話里的聲音她已經有些模糊,但是……
「文武。」赫連靈五冷睇著她,隨便掰了一個名字。他敏銳地逮到她一瞬間神經緊繃的反應和警覺的眼神,看來她不但知道龍戒的意義,也知道赫連靈五這個名字和她的牽連……
「……文武?」
「姓文名武,有什麼不對?」赫連靈五嘴角隱隱扯起一抹難以看見的冷怒,很快塞了一塊烤肉進嘴里。
「……不,只是少見。」她松了口氣,淺淺一笑,她也不信有這麼多巧合的事,一枚戒指扔出去,打傷了人,這人還是命定的「未婚夫」。她這輩子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沒做過虧心事,命運之神不可能如此玩弄她,虧待她。「文武,關于……同居的事,我想,你應該不是認真的吧?」
「我無所謂。」他冷淡地回答。
水詠歌一怔。……怎麼可能會無所謂呢?一般人……正常人都不會認為這種事情「無所謂」吧?
「你難道不擔心我可能是女騙子,是殺人魔,或這可能是一場仙人跳?」
「你是嗎?」
「我?當然不是。」
「那就好。」他低頭繼續吃飯。
「就這樣?」水詠歌瞠大眼,忍不住說了他兩句,「我們對彼此都不了解,你什麼都不問,就敢跟我同居?」
「你是女生,你都敢開口了,我為何不敢答應?」語氣平淡地陳述事實。吃飯。
水詠歌頓時無言。雖然說是她一時嘴快,但是冷靜下來後,她就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了。就算她眼前非常需要一個男人給她一樁婚姻,但也絕對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同居這種事更是亂來……雖然她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她瞅他一眼。他對她的興致遠遠低于吃飯這件事,本來她還認為自己的條件還算不錯,雖然比不上陸瑩瑩,不過起碼也算是「能看」的。……但是對這個男人而言,面前的燒烤和白飯居然比她還有吸引力,真是……挫敗。
「我想,還是算了。我剛才是太沖動了……其實我只是想擺月兌一個男人的騷擾,所以才會病急亂投醫,情急之下拉住你不放。很抱歉。」
「男朋友?」哼……
「不是。」她幽怨地瞥一眼依然躺著黑龍戒的皮包。
「……跟那枚戒指有關的人?」他跟隨她的目光,眯起了眼。
水詠歌立刻愣了一下,提起警覺,「你怎麼知道?」
隨便猜猜而已──他幾時騷擾她了?
「因為這‘垃圾’害我‘破了相’,我印象深刻。」他冷哼一聲。
「抱歉,我是想丟掉它,沒想到會扔到你。」
「你結婚了?」
「沒有。」一想到黑龍已經出現,她就無法不緊張。她絕對不能讓瑩瑩知道這件事,更不可以讓黑龍從她這里知道陸瑩瑩和陸人嘉的存在,打擾到他們母子的生活!她眉心緊鎖,忍不住抬頭問他︰「你願意幫我的忙嗎?」
「什麼忙?」
「你能先跟我結婚,過一段時間再離婚嗎?」
「……假結婚?」
「嗯。」
「不要。」一臉冷漠,低頭吃飯。
必答得還真干脆……水詠歌失望地嘆了口氣,卻也無法勉強他。
對她而言,和「赫連靈五」的婚約也許是一場擺月兌不掉的惡夢……對他而言,他對「婚約」的存在也是深惡痛絕,早已打定主意要毀掉這場可笑的婚約──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