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走著,帶著一顆相思,走著。
一听人說,在南部看見她,他丟下工作連忙趕去,卻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又听人說,在香港有相似她的身影出現了,他開會到一半,訂了機票就走,卻撲了個空,她走了。這個她,還不知道是不是她。
尹紅菱,她沒有只字詞組,沒有帶走一樣東西,連戒指都放棄,彷佛人間蒸發了。
說不再見面,並不代表她能夠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能不在乎。
捕風捉影,他也寧願深信尋去。
春夏秋冬,數不清的「听人說」,也不見他有死心的跡象。
他要的,也不過是她的平安和快樂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他對自己的幸福死心了,只求她過得好,這難道是他太過奢求?
「……你這一趟又白跑了?」錢水意特別起了個大早趕過來,是有苦衷的。
昨晚在宴會上似乎有人惡意放出消息,結果白皓人丟下李-玉一個人在宴席上,跑去找尹紅菱了。
眼見他形容憔悴,橫臥在長沙發里,用手遮去晨光,似乎徹夜未眠。錢水意在單人沙發里坐下來,臉上一點同情也沒有,更別說是一句安慰了。
「李-玉是得罪你了嗎?不管你是不是被設計,你明知她不知情,還把她丟在翁老的壽宴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過分了啊?」為了幫他收拾殘局,他差點和仙子吵架了。
「……我會跟她道歉。」低沉沙啞的聲音。他拖著倦累的身心坐了起來。
本來還想多念他幾句,但既然他這麼說了,錢水意便閉上嘴了。他看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肯放棄大海模針般的尋人方式,忍不住說︰「其實最近我一直在想,紅菱她會離去,會不會也是跟你一樣的想法?」
「……你想說什麼?」光是紅菱的名字,都足以惹起他心疼。
錢水意瞥他一眼。尹紅菱一走,連白皓人的幽默和笑容都帶走,留下的這個陰沉沉、人見人避走的白皓人,一點人緣都沒有。
「你曾經說過你和紅菱再見面的話,對你、對她都不是好事。她不停在找你的時候,你避不見面。那麼,紅菱處在相同立場,她現在會不會也認為你不停尋找她,只是徒增她的困擾而已呢?」既然面對面,只會帶給彼此更多痛苦和難堪,他索性放棄嘛。
「我得知道她平安……我才能放心。」這麼多年來,他小心翼翼守護著她,他怎麼可能忍受她什麼都沒帶走,不和任何人聯絡,就這樣消失不見?他都幾乎快崩潰了!
「也就是說,即使找到紅菱,你也不打算和她見面了?」錢水意敲著指頭。
「……只要她平安……我只要知道她過得很好……」那麼,他就可以繼續在暗處默默守護她,看著她……
「既然如此,你和李-玉結婚不就得了。」要說找一個人,在黑、白兩家之間豈是難事。現在兩大家族聯合起來封鎖白皓人所有可能利用的管道,甚至一再暗中阻撓他找到尹紅菱,只為了要挾白皓人娶李-玉。
「少說風涼話。」一雙深沉嚴冷的眼神睇視過來。
「我以為我很認真了。」看起來像在說笑嗎?錢水意揚眉,像是招惹了一頭沉睡的獅子,心髒莫名一跳。他繼續說道︰「你也應該知道,身為白家的繼承人,你不可能一輩子獨身。既然是一定得結婚,李-玉溫柔善良,長得也不錯,又是家里推薦的對象,只要你和她結婚,就能找到紅菱,那麼……你不就能放心了嗎?還猶豫什麼?」說到這,錢水意卻忍不住扯眉。明明他說的是很有道理的話,為什麼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嗅到了一絲諷刺的意味?
不消說,白皓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一大早,你擺明是來找碴就對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再說下去,恐怕白皓人會翻臉了。他嘆了口氣,「最近實在是給仙子逼得煩,每逃詡要我找你問紅菱的下落……要你趕快和李-玉結婚,也是仙子說的。」所以說,他其實只是忍不住把話搬到他這里來抱怨而已。
「……結婚嗎?」如果再找不到她……
錢水意一怔,被他那沉吟的語氣給嚇到,「你真的在考慮?」
白皓人冷冷掃他一眼,「我應該怎麼做才能令你滿意?」
明明在溫暖室內,門窗緊閉,他卻忽然感覺到一陣寒風刺骨!唉他忍不住拉緊外衣。
「夠了,不說喪氣話。」萬一他真的考慮,那可是耽誤人家的幸福。曾經滄海難為水,除非是尹紅菱,否則白皓人這一輩子是娶一個傷害一個。「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以黑、白兩家的家族勢力,一定早就掌握了紅菱的行跡了。尹家父母又都在黑家做事。既然沒有傳出不幸的消息,那就表示紅菱她現在生活得很好,你不必太心急。」
「不,我一定得親眼看到她……我才放心。」這種說法,一點也無法安撫他的心焦如焚。因為是尹紅菱,因為是她,他開不起任何玩笑,更無法拿她的絲毫安危來冒險。
真是,太死心眼了!錢水意忍不住-他……但回頭一想,如果是發生在他和仙子身上呢?……他無言。
「不過……你說得沒錯,尹家的父母也許知道紅菱在哪里。」因為,紅菱不可能再讓父母擔心她。「但是,他們口風很緊,我去了那麼多次,他們始終不肯松口。」
「不,這個仙子已經去查證過了。尹家父母確實不知道紅菱的下落,他們只接過一次消息,不過他們說,他們相信自己的女兒。」
「那麼,果然不可能從尹家得到任何消息了……」
「皓人,我看你先去睡一下,有事情晚上再說。」
「不,我還得到公司去,有早餐會報。」
「……好吧,反正又是為了紅菱。」為了紅菱,勸他也勸不動的。
擺道人的死,整個家族已經對尹紅菱有了隔閡,如果白皓人再不顧白家繼承人的位子,那麼這條罪名又得尹紅菱來背了。
反正白皓人不管做什麼,都一定是先考慮到尹紅菱就對了。
愛冷的夜,滴滴答答的雨聲,連埋在棉被里的手腳都還是冰冷的。
叩、叩……
「紅菱,-睡了嗎?」刻意壓低的聲音。
「還沒。」她掀開被子下床,打開了門。
一個高大的男生,手里抱著一床被,等在門口。
「今晚好冷。這房子夏天涼快,到冬天就不行了。」蔣東行沖著她一笑,「我的被子比較暖,我跟-換。」
「不……你也要蓋啊。」她推拒的手伸到一半,卻連踫也不敢踫到他。
他也很快的退一步,怕她踫到他,一下子眼淚又掉了。
「不要擔心,我不怕冷-瞧,我還穿得很薄呢。快讓一讓。」他總是爽朗地笑著,和她同年齡,但他的笑容總是讓她的腦海里浮現一個人影。
「……謝謝。」他被子都抱過來了,就不可能讓她有推拒的機會。這麼晚了,再爭執下去怕會吵醒睡在隔壁的老人家。
「明天我陪-去買一床羽絨被好了,不然-一定又會把被子還給我。」蔣東行走進去,把被子交換,抱起她床上的一床被子。
「好……我先把被單換好。」她不太好意思,把睡過的被子給人蓋。
「沒關系,我會換的。這條被子我已經換過了。晚安。」他順便說,抱著被子走出去。
「謝謝你。」她淺淺一笑,重新關上門,爬回床里。輕暖的羽絨被,漸漸地暖和了手腳。
一雙清亮的眼楮卻依然睜著無眠。
這一年來,不管是有意或無意,總是會听到有關白皓人的消息。過去那麼多年,她幾乎遺忘了白皓人的存在,只是記得黑道人有個雙胞胎兄弟而已……她果然是被妥善保護著的。
一切都說開以後,錢水意曾經勸她,「-為什麼不試試去愛皓人呢?皓人一切都只為-想,他永遠把-擺在第一位。難道在-知道還有一個人這麼深愛著-以後,-能夠不感動嗎?-以為愛一個人,深深思念著一個人,卻躲在暗處默默的守候了八年,這是容易的事嗎?」
……她就I這麼走了。……其實是逃了。
她愛的是黑道人,即使他已經不在了,她深愛著的人還是他。忽然之間,告訴她,這幾年來,有一個人默默守護著她,這個人還是黑道人的雙胞兄弟,她……她怎麼能不逃……
當時的心思亂如麻,曾經從白皓人的身上尋找黑道人的影子,卻不知道這已經傷了他,她知情以後已經難過得不知所措,再也難以面對他……
她放棄了黑道人的戒指,希望多少能彌補帶給他的傷痛。
這一年來,心情漸漸平靜,多虧有忙碌的工作,和蔣東行的幫助。
思念黑道人的心情還是不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她覺得傷害了白皓人嗎?想起他的時間……愈來愈多。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回憶……回到了一樣是下著雨的那一夜,她果足走下床……
下過一夜的雨,隔日放晴了。
天氣依然清冷,不似去年……
「菱啊,-手這麼冰冷,這樣不行啊!來,戴上手套。東行,我一會兒打電話給藥伯,你們回來的時候順便去拿帖補藥。趁你們倆今天晚上都會回來,咱們晚上來炖補。」蔣女乃女乃清朗的聲音幾乎傳到隔壁人家去了,一點都不像才過了八十大壽的老人家。
「我知道了,女乃女乃。」蔣東行窩在玄關的角落穿鞋。
「女乃女乃,要買什麼回來炖?」她乖乖戴上手套,也穿好了外套。
「我看買只雞好了,羊肉的味道你們都不喜歡。我說,你們倆口味可真像呢。」蔣女乃女乃幾乎是拿孫媳婦兒的眼光在看著尹紅菱的。
「女乃女乃,我跟-的口味最像了。」蔣東行笑了起來,等尹紅菱也穿好了鞋,他打開門。
「女乃女乃,我們走了。」她淺笑著擺擺手。
「好。東行,開慢一點。」
「好。」
離開公寓,開著蔣東行的黑色休旅車,先去選買了被子,才轉到附近的大賣場去。
天。兩個月前開幕的分店。
蔣家女乃女乃以前專門幫人坐月子,後來在蔣東行的規畫下,請了幾個幫手,做起坐月子營養餐的外送服務來,生意很好。
听說總部有人來了?
是啊,已經在賣場里面了。
「單子呢?」他推了手推車過來。
「我帶了。」要買的東西一大堆,現在都是由她擬購物單,不過經常會忘在車上。
懊像是到附近來,順便繞過來巡查的。
難怪上面的人緊張,還叫我們要把地上弄干淨。
平常已經很干淨了。
蔣東行瞥一眼她還戴著手套,忽然咧嘴笑,「女乃女乃說什麼-都听,那雙手套那麼舊了,一般女孩子是不肯戴的。」
「但是很保暖啊。這幾天真的很冷呢。」凍到雙靨泛紅,不像去年的暖冬……明明只有幾逃邙已,怎麼她一再想起那幾日……
喂,來了、來了!
那麼遠你也看得到。
快做事。
「嗯……像這樣,我踫-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樣哦?」蔣東行臉上掛著純粹好奇的笑容。
尹紅菱望他一眼,「你是說,戴著手套?」
「對啊,要不要試試?」
「……還是不要好了。」
「膽小表。」
「才不是呢,我只是不想給你惹麻煩。」萬一她在大賣場里疼痛掉淚,必須要收拾善後的可是他呢。
「那回家再試好了。」他碩長的身材,搶眼的五官,和獨特氣質,其實很有走伸展台的本錢。
一對俊男美女的畫面,總是特別奪人目光的……不少人就因此頻頻回頭看這一對。
真年輕,是什麼職位啊?好高哦,長得真好看。
我听說好像是總裁的兒子,開幕那天災然有事情不能來……走過來了,別說--」
「啊,對不起、對不起。」真慘,還撞到了客人。
「不要緊。」蔣東行回頭一笑。小心地擋在尹紅菱身前,只要不是她被撞到就好了。「紅菱,是不是還要買個鍋子?」
辦菱--
「嗯,對。」她挑了合用的杯子放進推車里。
白皓人停住腳步,心髒劇烈跳動著深恐又是重重失落的膽怯,但依然難以壓下期待和驚喜的心情--是她的聲音……
「可能得挑大一點的,這不夠。」輕柔地淺笑,去掉蔣東行選中的鍋子。
白皓人回過頭,瞪著教思念深深磨痛的眼神,凝視著一頭綁起的垂腰長發,她縴柔身影……
「紅菱?」不可能又是相似人影和聲音的……但,有這麼巧,這麼幸運?
低沉沙啞的聲音,彷佛帶了感冒的嗓子,但聲調如此熟悉--尹紅菱全身僵硬地愣在那兒,不敢回頭望。
蔣東行狐疑地放下鍋子,轉過身去。他好奇地望著白皓人,偏頭詢問她,「-家人?」
「……不是。」雖然不是,她的臉色卻蒼白,無法回過頭去。
「長得很帥,不過就是瘦了點,是-男朋友?」他壓低聲音,瞅著她微微顫動的身子和倉皇神色,「……不想見的人?」
尹紅菱沒有回話。
蔣東行因此正在考慮是否應該擋住這個人--身邊還帶著一群人,這男人似乎來頭不小……看情形很難擋得住。他很快的選擇放棄。
白皓人深邃的眼里閃著激動的光芒,緩緩地接近……
尹紅菱彷佛感覺到他的靠近,一下子心慌意亂!
「紅菱……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好嗎?」走近她身側,垂眼凝視著她的側影,她細致的五官沒有改變,白皙的膚色依然……
嘶啞的聲音溫柔的懇求。她緩緩抬頭凝望他……心髒猛一跳!餅度的驚訝使她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也許沒有什麼改變,但這一年來,白皓人似乎改變了很多。
俊逸爽朗的表情早已不復見。深邃憔悴的五官,修長精瘦的形影,雖然令精銳的氣質更突出,但那雙沉郁的眼神,一再狠狠扯疼她的心。
坐在貴賓室里,她把眼光放向別處,月兌下了手套,手上緊張地捧著一杯被送進來的咖啡,抖著不自然的笑容,刻意輕松說道︰「原來這里是屬于天月集團,我從來都不曉得。」
「紅菱……-為什麼不告而別?」
尹紅菱被他的質問嚇了一跳,險些翻倒了咖啡!
「小心……」他越過茶幾,穩穩握住杯子和……她的手。
她臉色一白,瞪著他的手,才想起自己對他不會起過敏反應。但是,望著他溫熱的手蓋在自己的手上,莫名地彷佛接通了一道電流在兩人的心里來回騷動!尹紅菱窘迫不安地抽回了手。
白皓人沉穩地把接手的杯子放回茶幾……
「-這一年……好嗎?」他轉了話題,試著放緩腳步。不能再嚇著她。
尹紅菱瞥他一眼,心虛地說不出「我很好」三個字。他臉上寫滿這一年來對她的掛心和焦急。看在她眼里,那彷佛是對她的「不告而別」的苛責,令她不得不對自己一年前選擇了隱遁的方式重新檢討。
「你……希望我別再去找你。我以為……這麼做對彼此都好……但為什麼你……你……瘦了很多。」輕柔的聲音夾滿歉疚。
白皓人一怔,內心里扯起疼痛,「……是我逼走-了?」
「不是……」他話里的自責,令她連忙搖頭。「不是的。……我欠你很多,只是覺得……」
「-不欠我,從來都不。」他深邃的眼里寫著,他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甘之如飴,「她虧欠他」這種說法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皓人,我很對不起。曾經……我曾經把你……當是思念道人的……」工具,只是一副活生生的、有著溫熱心跳的、酷似道人的道具。對于這麼自私殘忍的自己,卻始終受他保護著,一想起,她就覺得自己面目可憎,難以面對他!
她低著頭,縴細肩膀微微顫抖,擺在腿上的雙手緊緊絞握著無地自容和不知所措。
「如果我接受-的道歉,-是不是就會好過一點?」白皓人望著她。雖然,他從來就不覺得她有錯。
他溫暖的話語融入她的內心里。她抬起頭,看見他溫柔的笑容……一顆緊張不安的慌亂的心,逐漸的溫暖起來。
她淺淺一笑。
美麗容顏終于重新綻放笑容,他的心在狂跳中,卻必須穩住自己,小心不讓她察覺他的意亂情迷……
「剛才那個人……是?」
「蔣東行?哦……我離開的時候,踫上了麻煩,後來……就跟他回家了。不過幸好有他,我找到工作,也找到住所。」轉移的話題,是她比較容易回答的,她隱約松了口氣。
麻煩……他就知道她一定會遇上麻煩,這就是他所擔心的!她怎麼可以輕易就跟一個陌生男子回家,就算救了她,她如此輕易相信陌生人,一點都不知人間險惡!
白皓人緊緊握住拳頭,極力忍住一股焦慮和憂心。
「-現在……一個人住嗎?」從剛才就嘶啞的聲音,現在更加緊縮。
「不,我住在蔣東行--」
「-跟他住?」心焦如焚,他接近嚴肅的目光鎖住了她。
尹紅菱一怔,終于留意到他充滿憂慮和不悅的臉龐,那滿滿是為她擔心的眼神顯得相當緊張。
她連忙解釋,「我只是住在他家,但是家里還有一個女乃女乃,你……你不要想太多了。」
「……-喜歡他嗎?」
再次愣住,尹紅菱瞠大了驚訝的眼神--他一點都不輕松的樣子,嚴肅而緊繃……
「我……」她,只是因為他過度想象而神經遲疑了,並不是在思索猶豫什麼,但是白皓人--
他似乎誤會了?
他撫著額頭,一臉痛苦的模樣,緩緩站了起來,卻--
砰!--倒了!
「皓人!」她嚇得起身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