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彥開始真正接觸公司業務後,他在整個楚氏企業的地位,也節節高升。
才十九歲,楚老爺就破例讓他接觸公司內部的營運,不僅親自指導,並且讓沉浩澤在旁協助,這種破天荒的榮寵,讓整間企業上上下下,馬上都知道這麼一個直接空降的接班人。
這是楚老爺故意的,他要趁自己還在世時,鞏固楚君彥在公司里的地位。
可是楚君彥太年輕,又太過資淺,不知有多少高級干部、和掌握股份的楚家親戚們,在背地里惡意中傷他。
而楚君彥也早已得到消息,覬覦楚家財產的人多的是,在楚老爺的直系繼承人去世、而剩下的又是兩個孫女後,楚老爺唯一的男性近親,就只有一個三十五歲的表佷--曹勝和。
曹勝和始終認為楚家的產業最終會落到他手里,如今卻落入別人手里,他對楚君彥的怨恨自然很深。
但曹勝和的能力卻是糟糕透頂。從三十歲之後,就以為自己只要坐著,什麼事部不用做,就可以登上董事長之位的人,還能期望他有什麼大作為?
彬許就是這樣,老爺才放棄讓曹勝和做接班人吧!
見楚君彥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商場老將的風範,沉浩澤點點頭。
「我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麼老爺會選你了,你的確擁有一些其它人所沒有的資質……」
「不,我還年輕,非常需要老爺跟您的輔助。」楚君彥笑笑,適時的謙虛也是人際關系上重要的一環。
「今晚也要和老爺一塊兒吃飯,君彥少爺,您知道吧?」
看一下時鐘,時針已指過六點,楚君彥便站起身來,套上外套。
這些日子以來,盡避楚君彥工作忙碌,但回去和老爺、以及楚寒纓、楚海棠一起吃飯,依舊是他們之間的慣例。
必到楚家,已是天色暗沉。
楚君彥像往常一般從大門進入,走過蜿蜒于廣大庭院的石板小徑,楚家的佔地廣大,不管看幾次,都教人驚訝。
當靠近主屋後,一個站在廊上的縴細身影,吸引了楚君彥的視線。
少女穿著白色洋裝,直挺挺的站著,高貴優雅、儀態完美,但是神情隱藏在夜色里難以看清。
當楚君彥走近,少女听到腳步聲,便轉過身,美麗的雙眼在漆黑的夜里,看來炯亮有神。
「是……海棠嗎?」
到目前為止,如果面前的人下開口,楚君彥還是無法分出這兩姊妹,到底誰是海棠,誰是寒纓。
他只大略知道,海棠總是笑得很大聲,寒纓則永遠默默的站在一旁。而且海棠打從見到他的第一天開始,便親熱的君彥哥長、君彥哥短,寒纓卻一次也沒這樣喊過他。
所以當看到女孩彷佛在走廊等待著他的到來時,盡避她的外表看來似乎比較像寒纓,可是以寒纓的個性,應該不會站在走廊等他吧?
因為寒纓對他總是冷冷淡淡的,盡避不排斥,但也不親近,他模不透她對他真正的想法。以兩人相處間的情況,楚君彥不覺得她會特地出來等他。
所以下意識的,他選擇猜她是海棠。
但听到他的猜測,女孩微愣,接著輕輕搖頭。
糟糕,猜錯了。楚君彥心里咋舌,表面依舊笑得溫柔。
「抱歉,那妳是寒纓?」
這下她總算點了點頭,接著等楚君彥走過她身邊時,也站起身跟在楚君彥身後。
楚君彥傷透腦筋,他發覺當跟老爺交談時,只需要順著老爺的語氣,就一切沒有問題;而對上楚海棠就更為容易,只需要哄哄她就好了。
可是偏偏這個楚寒纓讓他棘手得很。她不愛說話,所以他總模不清她的心思。她有著超乎十五歲的成熟,叫他難以應對。
見楚寒纓始終不肯像楚海棠一樣喊他「君彥哥」,所以楚君彥猜想,或許楚寒纓非常討厭他吧!
但是既然討厭他,為什麼寒纓還要站在黑漆漆的走廊,等著他的到來呢?
不過……楚君彥偷瞄了跟在身後的寒纓一眼,見她盡避走在自己身後三步的距離,但神情若有所思,美麗的雙眼也看著庭院,不知在想些什麼。
真難開口啊……
「妳……剛剛是在等我?」
楚寒纓總算回過神,看了他一眼,但隨即又垂下眼簾,將自己頭發撥向耳後。
「……因為,你今天回來得比較晚……」
楚君彥看了下自己的手表,他平常大約六點半就會到楚家,可是今天一直拖到六點五十才到。
「因為出來的時間較晚,又有點塞車,所以晚到了。海棠呢?沒跟妳在一起嗎?」
「……海棠,她在看電視。」
楚寒纓回著他的話,感覺有種失落在心里蔓延。
為什麼他一開口就是問海棠呢?
平常同時見到她們時,楚君彥也必定部是先對楚海棠開口,對她,盡避兩人有不少獨處的時間,但或許因為都沒有交談吧,不說話時,什麼都好,一開口,彼此就一句接不上一句。
所以兩個人相處時,總是任由尷尬蔓延。
「是嗎……」沒有感覺出楚寒纓的低落,楚君彥在踏進主屋門口的時候,再度順口問道︰「是老爺叫妳出來等我的?」
他不認為楚寒纓會自願來等他,會做這種事的,通常應該是楚海棠才對。
「不是!」楚寒纓出口否認。
她難得的情緒起伏,讓楚君彥詫異的停下腳步。楚寒纓被夜光籠罩的清秀小臉秀眉緊蹙,雙手緊緊交握。
「難道,你認為一定是爺爺吩咐我,我才會在走廊等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君彥有些尷尬,他的話里的確透露出他真正的想法,而且被這敏感、擁有別透心思的女孩一眼看穿。
「君彥哥!你回來啦!」
兩人尷尬萬分的對峙,被朝氣十足的聲音打破。
從主屋里跑出的楚海棠,拉住楚君彥的手,高興萬分。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已完全將楚君彥視為家人了。
「呃,對……」楚君彥苦笑著招呼楚海棠,眼楮卻傷腦筋的看著楚寒纓,苦苦思索安撫她的辦法。
「我先進屋了。」
楚寒纓冷眼看著他們倆,接著輕巧轉身,毫不留戀的往屋里走去。當經過楚君彥身邊時,他清楚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香氣,淡淡的、柔柔的,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那股香味依舊殘留。
而楚君彥身旁的楚海棠,瞧瞧楚寒纓離去的方向,又看看楚君彥苦惱的神色,有點好奇的問︰「君彥哥,寒纓姐怎麼啦?她看起來好象在生氣。」
「我惹得她不高興了。」楚君彥依舊無奈的笑。
這些日子以來,他在公司忙祿,以前可以常听她練琴,現在也不成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交談,他又說錯了話。
「這樣下去,寒纓又會懶得跟我交談了吧?」
「怎麼可能呢?君彥哥人這麼好,不會有人討厭你的。」
楚海棠天真無邪的回答,楚君彥微笑以對,但內心卻想著,她姊姊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如果寒櫻也能夠跟海棠一樣好懂就好了……有時候,他實在搞不清她深沉的外表、寡言的個性之下,究竟在想什麼。
「我倒覺得,寒櫻姐其實很喜歡你。只是她跟我不一樣,不善于表達。」
「喔?希望真是如妳說的那樣。」
楚君彥笑了聲,伸出手像對待寵物似的,揉亂楚海棠一頭秀發,惹得後者連連抗議。
以寒纓的態度來看,他壓根兒不相信海棠的話,寒纓不討厭他就不錯了,還會喜歡他?
而迅速走進屋里的楚寒纓,步至走廊的轉角時,腳步漸緩,嘆了口氣。
她越想表達出真正的想法、越想示好,所作所為反而越笨拙,讓楚君彥認為自己非常討厭他。
但是……她其實不是這個意思啊……
因為楚君彥回來晚了,所以她很擔心,雖然明知道到門口等,跟在屋里等是一樣的,可是她還是無法自制的到門口去等待,即使早看到他一秒也好--她就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可是當楚君彥真的從小路那一頭走過來時,她卻又只敢低著頭跟在他身後,什麼「章苦了」、「今天怎麼這麼晚?」之類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唉……」
楚寒纓站在走廊的窗旁,雙手交握著,雙眼憂郁的看著窗外。
「寒纓。」
「爺爺!」
听到呼喚,楚寒纓連忙回過頭,發現佣人正推著楚老爺的輪椅經過這條走廊,楚寒纓連忙走到楚老爺身邊,同時也將憂郁的表情完全收起。
就像楚君彥說的,把這些莫名的嫉妒、不安、悲傷,全部藏在心底就好,千萬別再讓爺爺煩心。
「要去餐廳是嗎?請讓我來推輪椅吧。」
讓佣人離開後,楚寒纓推著楚老爺的輪椅,在走廊上緩緩前進。
「寒纓……」
「是,爺爺。」
「妳對君彥的看法如何?我看得出海棠能夠接受他成為楚家的一份子,可是妳呢?妳能夠接受他嗎?」楚老爺直接了當的問。他最在乎的,就是孫女的想法。
「可以。」楚寒纓毫不猶豫的回答。「他的才能絕對足夠。」
「妳明知道我問的不是他的才能。」爺爺微笑著。「我問的是,妳能不能將他當做哥哥一樣看待?」
這句話,讓楚寒纓猶疑了。
視他如親生兄長?她能做到嗎?
她對楚君彥那一點一滴在心中成形的感情,已經擴大至她不能忽視的程度了。
「寒纓?回答我。」
見她不響應,楚老爺喊著她的聲音里,多了幾分質詢的味道。
孫女臉上的迷侗之情,讓他開始心生懷疑。
「寒纓,妳不會對他……產生了些什麼不該有的情感吧?」
愛纓微微一怔。「我不明白,什麼叫做不該有的情感。」
「就是男女之情!」老爺嚴厲的挑明說。「楚君彥雖然優秀,因為他優秀,所以我才會扶養他、栽培他。但也僅只如此而已了,如果他妄想和妳們其中之一結婚,藉以得到楚家全部財產的話,我現在就把他除掉!」
听到這句話,楚寒纓臉微僵,寒意頓生。
爺爺對她們姊妹倆雖然極好,但是除此之外,對于其它人的冷漠和猜忌,總是叫人生寒。
「我想他並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我們之間……也絕沒有爺爺所想的那種感情存在。」
楚寒纓說得有些酸苦,其實她有,她對楚君彥抱著這麼一點期待,可是他並沒有發現,如今爺爺又這樣說,她不就更不能將心意表現出來了嗎?
「……沒有就好。不過,寒纓,生在像我們這樣復雜的家庭,總是會有許多人假裝好意的接近,但目的都是利用我們,所以一定要分清楚知道嗎?妳一向聰明,應該能明白爺爺的意思,對不對?」
楚老爺臉色還是頗為陰冷。他會找楚君彥來,就是想防範那些意圖藉由孫女染指楚家財產的卑鄙親戚,但若楚君彥也有這種想法,他絕不會留情的。
雖然寒纓已親口說他們毫無私情,但口說無憑,又怎能做準?
不行,他非得先做好準備不可。
「是,我明白。」
楚寒纓其實有許多的話想反駁,但她知道,爺爺絕不會听進她的話。而且,一旦開口反駁,爺爺更會認定她喜歡上楚君彥,接著他就會動手除去他。
所以她選擇悶不吭聲,將一切都往肚子里吞。
至少,這樣能保護楚君彥。
第二天,楚君彥一早到公司,就接到沈秘書的通知,說老爺在公司最頂樓的董事長辦公室等他。
平常老爺有事找他,都會直接在他回楚家的時候跟他談,這次反常的舉動,讓楚君彥一開始,就隱約察覺不對勁。
「老爺,听沈秘書說您找我?」
走進董事長辦公室後,楚君彥順手帶上門,一身西裝筆挺的他,在經過這幾個月來的洗禮後,比剛接下老爺所賦予任務時的他,更有自信和魄力。
楚老爺灰色的眉毛挑著,眼里沒有任何善意。
他用指節敲敲桌面,命令道︰「站到我面前來。」
丙然來意不善。楚君彥依言往前走了幾步,他自認這些天來沒有做出任何會讓老爺失望的事,他一直很完美,所以問心無愧。
老爺雙手交握,凌厲的雙眼上上下下的瞅他,似乎想從楚君彥臉上看出什麼愧疚或心虛,可是卻毫無端倪。
莫非,寒纓說的是真的?他們之間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何叫你過來?」
「不知道。」楚君彥坦然回答。
「是嗎?那我挑明的說吧!我不習慣拐彎抹角。」
楚君彥默然以對,等著老爺把話說完。
「楚君彥,我答應給你的東西一定會給你,但不屬于你的東西,你千萬不要想拿,即使動點念頭都不行。」
老爺這種口吻和說話的內容,充分挑起楚君彥的不悅。
「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說些什麼。」
老爺冷冷的繼續發話︰「我調查過了。家里的佣人說,前一陣子你常去听寒纓練小提琴,是嗎?單獨兩個人,就這樣待在琴房里?」
「您這是在暗示什麼嗎?」楚君彥感到怒火在心里燃燒,但憤怒到極致,反而從頭到腳都感到冰冷。
「我不是暗示什麼。我只是想警告你,不要勾引我的孫女。」
楚君彥的薄唇泛起冷笑。「您這不只是在質疑我的人格,也是在質疑寒纓小姐了。我們不曾踰炬,只是單純的演奏者與愛樂者而已。」
「笑話,我活到這麼大把年紀,還沒看過男女之間能保持單純關系的。就算一開始單純,也總有一天會變質。男人與女人,就是這個樣子。」老爺哼了聲,用鑰匙把辦公桌抽屜打開,掏出一份文件,丟在桌上。
「把這個簽了。」
楚君彥將文件拿起,一頁頁翻閱,看完後,他抬起頭凝視老爺。
「……這是什麼?」
「你要我相信你,可以-把這份文件簽了,我就相信你。」
文件里,每一條條約清清楚楚。內容包括楚君彥對楚家產業的義務,所能行使的權利,和楚君彥在對楚家的義務盡完,離開楚家之後可得的報酬。
這個報酬數字,比先前老爺告訴他的,又多了一個零。
另外,里面詳列出楚君彥在離開前,必須將楚家的產業增長到多少淨利百分比,至于楚家兩姊妹的部分,只要她們成年並且成婚,楚君彥對她們的義務就算終了。
這些楚老爺先前便曾對楚君彥說過,但後面的部分,便看出是追加的--
楚家兩姊妹成婚的對象,絕對不可是楚君彥自己。
若是他和楚寒纓、或是楚海棠任一人結婚,他就等于違背這份條款,不但不能獲得自由,同時所答應給的報酬,一並勾消,外加須償還楚家這些年來投資在他身上的金錢。
而只要和他結婚,楚寒纓或楚海棠本該所得的財產,也會被剝奪。
看完這份文件,楚君彥簡直不敢置信,他高聲說道︰
「我不懂您究竟在想什麼!」
「我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利用我楚家人。」
「我從沒打算利用她們。」
楚君彥難掩憤怒,他是對楚寒纓有過一些異樣的情愫,但那也只是剛起頭的幼苗而已,如今還未成長已被折斷;甚至,他從不覺得楚寒纓對他有任何意思,而楚海棠更不必說了。
「既然如此,那就簽這份文件,有何不可?這份合約保障了我,也保障了你,不是嗎?只要你別違背我,就可得到上億的金錢。這可是一般上班族做牛做馬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更是你那貧窮的父母,所沒有辦法給你的。」
「……我不會簽的。」
老爺見楚君彥如此回答,灰白色的眉毛皺起。
「是這筆錢還不夠嗎?你說個數字好了,還是你不想要錢,要不動產?」
楚君彥抬起眼看著老爺,他曾對他有過的感激,似乎都在這時化為灰燼了。他一直是他的恩人,但此時卻成了教他痛苦難堪的人。
「為了報答您,我的確可以放棄我的自由,只為了達到您的要求,可是,我不願意簽這份合約。因為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您的事,更沒有和寒纓或海棠有過任何不軌,所以我必須拒絕。」
老爺的臉,因為這毫無余地的拒絕,而漲成了紅色。楚君彥徹底惹火了他。
「你以為你可以反抗我?我可以讓你現在馬上滾出楚家!」
楚君彥默然無語,就算被趕出去他也不在乎。讓他一心一意、誠摯想報恩的那種念頭,已被老爺親手抹消殆盡。
老爺氣極反笑,哼了幾聲。
「好,被趕出去你也不怕?你真以為自己這麼厲害?」老爺伸手按了桌上的通話鈴。「沈秘書,馬上進來。」
等沉浩澤進了辦公室後,老爺冷冷的下令︰
「馬上把這個小子帶回楚家,別再讓他來公司。」
「這……董事長……」沈浩澤不知為何會鬧到如此,楚君彥不是老爺最看重的接班人嗎?
「叫你去你就去!」老爺朝著沈浩澤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