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非吃飯不可?
眉頭蹙起、美麗的臉龐緊繃的姜毓水,被半強迫的推到餐廳,安置在桌旁,接著便看到尤媽喜孜孜的將小菜、清粥一道道送了上來。
「太好了,小姐,您終于肯吃飯了。廚房里還在炖補湯,待會兒炖好了我舀一碗給您吃吧?」
「我……」我沒有食欲!什麼都不想吃!
姜毓水正打算這樣罵出來時,趙映山卻截斷她的話,溫文的回了尤媽。
「我來照顧她就好。你去忙吧,小心廚房的炖湯焦了。」
「好、好,謝謝你,趙先生。」
尤媽感動的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她還以為,自從少爺不在後,就沒有人可以勸得動小姐了,但沒想到,這男人竟能讓小姐出房門,甚至下樓吃飯!
瞬間,尤媽對趙映山的尊敬程度,增加不少。
「小姐,您多吃點。」尤媽進廚房前,還感動的擦了下眼角的淚水。
「我說了我不要……」
現在哪是吃東西的時候!
姜毓水氣得想把手上湯匙丟掉,卻被趙映山握住手腕,不讓她這樣做。
「干什麼?」她橫他一眼。
「你就多少吃一點吧!這是尤媽特地為你做的,難道你要她為你擔心?」
趙映山剛剛對尤媽是和顏悅色,但對姜毓水,卻板起臉孔。
「我不吃,沒心情!她為我做菜,是因為那是她的職責,和擔不擔心無關。」
姜毓水厭煩的想掙月兌他的手,但趙映山的手卻像鐵臂般緊緊的箝制住她,並且開口怒斥︰「胡說八道!如果只是因為職責,沒有人會願意做到這種程度的。你自己不吃飯,她大可以不要理你,不是嗎?你那些對于擔心、照顧你的人,至少要有一些感激之意!」
「你又不是我的誰,不要來教訓我!」姜毓水憤怒的頂嘴。
他以為他是誰?他既不是她的親人,也不是她的朋友,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過往曾出現在她回憶里的人罷了!
「就是沒人教訓你,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種樣子,不是嗎?」趙映山無奈嘆氣。而這句話听在姜毓水耳里,刺耳至極;「你總覺得只有你哥哥關心你,可是事實上,根本就是你對于其他人的關心,視而不見吧?」
「那你的意思是,全部都是我的錯羅?」姜毓水諷刺的笑。
這些話讓她心情糟糕透頂,而更糟的是,趙映山的大手還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她從來沒有跟外人有這麼親近的接觸過。
趙映山跟她完全不同,她的手總是冰冰涼涼的,但趙映山的手,溫度卻如此溫暖熾熱。
「不算是……我想,你只是太少遇到有人真心對你好,所以你已習慣將所有人都想成惡意。而且,若一開始就想成惡意的話,即使被背叛,也不會受傷害,不是嗎?」
即使被背叛,也不會受傷害?
趙映山的話語,的確讓姜毓水有那麼一瞬間動搖。這是她一向用來保護自己的想法,卻被他這麼輕易就揭穿。
「……哼哼。」姜毓水過了半晌,輕輕冷笑。「瞧你說話的口吻,像個心理醫生。不過很可惜,你猜錯了,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她搖搖自己的手腕。「不好意思,可以放開我了嗎?」
趙映山聳聳肩,放開了姜毓水的手。
她果然是不輕易承認自己內心情感的人啊!
「我想你哥哥,也不會希望你不顧自己的身體。而且至少你要承認,尤媽對你是真誠的。」
姜毓水沒看趙映山一眼,像是對他的話無動于衷。但她接著卻拿起湯匙,舀起碗里的粥,喝了下去。
趙映山看見她的舉動,忍不住懊笑的彎起嘴角。
姜毓水冷冷瞄他,補充說明。
「這不是為你,這是為尤媽。」
「我知道。」
趙映山笑容可掬,讓姜毓水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她真的不懂他,可以為了她對下人的態度憤怒,卻又因為她吃著東西的模樣而高興。
「怪人……」姜毓水輕聲咕噥。
當姜毓水在喝粥的時候,尤媽又端著熱騰騰的補品進餐廳,瞧見姜毓水盡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但確確實實有在進食,便又感動的望著趙映山,眼里訴說著感激。
姜毓水看到這種情況,心里頗不是滋味。
明明肯吃東西的是她,為什麼尤媽一副全都是趙映山功勞的樣子?
「我吃飽了。」
吃了半碗粥,又喝了尤媽熬的湯,姜毓水便將眼前的碗推開。
她的食量一向很小,況且一個整天待在屋子里、活動量又小的人,會需要多少食物?
「不再多吃一點?」
趙映山在她吃飯的時候,便挑了餐桌的對面坐下,支著下顎看著她一舉一動。
見她放下碗筷,他便開口。
姜毓水抬眼瞪他,趙映山看得出,她的耐心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趙映山當然知道她急著想知道什麼。
「你告訴我,我哥是不是死了?」姜毓水盡避故作冷靜,但微微顫抖的聲音,卻泄漏了她的害怕。
趙映山瞄了眼她交握在膝上,因太過用力指甲都掐入肉里的雙手,同時堅定的回答︰「他沒死。」
听到這個答案,姜毓水猛然雙肩一震。
她想過許多最壞的情況,她想過哥哥不會回來了、她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並且為了這些想像,心髒痛得像是被挖出來一般……然後她再大力的否定自己,告訴自己一定要有信心……
但是,從趙映山的口里,卻听見這麼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我……可以相信你嗎?」姜毓水感覺自己的眼楮微酸,聲音也不自覺透露出脆弱。
「可以。」
趙映山的聲音穩重溫柔,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信賴他。
听到這個保證,姜毓水著急的再度詢問︰「那他為什麼還不回來?難道……我哥哥受重傷了?」
趙映山遲疑了下,接著搖頭。
「他人呢?」
要告訴姜毓水事實,是個困難的決定,但趙映山卻不得不說。
「枕石他……現在下落不明。」
「怎麼會下落不明?」姜毓水頹喪的以雙手掩面,無法理解的說道。
車子都摔下山崖了,哥哥還能去哪?
「詳細情況,我也還無法弄清楚……」
趙映山看到她沮喪痛心的模樣,不禁怨恨起自己的無力感。姜毓水無論問他什麼,只怕他都無法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
「我只知道,和你哥哥同車的司機和保鏢,都已經不幸死亡。而商儀容身受重傷,但目前情況已經穩定下來。」
「怎、怎麼會這樣……」姜毓水頹然的將背靠在自己的輪椅上「既然連他的行蹤都沒有,你憑什麼說他還活著?根本沒有證據。」
「不,有證據證明,他應該還活著。搜救人員發現了一些成年男子的腳印,所以初步推測,枕石可能在發生意外後,自行從車里月兌困離開……」
腳印在通往公路之後,便斷了蹤跡。
有可能的是,姜枕石白行沿著公路離開,或是有人載他離開。
「若真是如此,他第一件應該做的事,便是回家來啊!他為什麼不回來呢?你告訴我!」
姜毓水怎麼樣也不肯相信,慌亂的瞪著大眼看他。
「這……」
趙映山為之語塞,說真的,這其中也有大半的事,他都不明白。
他不知道為什麼姜枕石有體力自行月兌困,卻沒有返回姜家……想到這,趙映山心中一凜。
莫非,有什麼原因,讓姜枕石無法回來?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虧你還是哥哥的好友,卻連他的下落都搞不清楚!你真的有心想要找哥哥回來嗎?」
姜毓水心中充滿了憤怒,盡避明知自己的責怪無理至極,但她這幾天以來,積壓在心中的慌亂和難過,卻無法克制的想全部宣泄出來。
「不是這樣的,毓水。搜救行動一直沒有停過,只要一天沒有找到枕石,就絕對不會停止……」
趙映山英俊的臉孔露出困惑和極欲安慰她的表情。他對她的無理取鬧似乎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寬容的包容她的怒吼。
可是越是如此,姜毓水越覺得自己胸口好悶、好想哭,想找個人,盡情把自己這些天來一個人的孤單與委屈,大聲說出來。
「怎麼不是這樣?說不定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人希望哥哥回來。你們趙家的人雖然表面上不停的在找哥哥,但事實上根本不希望他回來對吧?這樣你們就可以隨意支配他的財產!」姜毓水看都不看趙映山,自顧自滔滔不絕的說著。「還有那個商儀容,說不定一切事情根本都是她策劃的,她害死了哥哥,再裝作沒事一樣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假裝她是受害者……對,一定是這個樣子,她根本不是我們家的人,不值得信任……」
「啪!」
清脆的聲響回蕩在空氣中,打斷了姜毓水未說完的話。
她愣愣的撫觸自己的臉頰,熱熱的、麻麻的,她的視線,接著移向趙映山還沒放下的手掌。
趙映山竟打了她一巴掌?!
姜毓水整整愣住懊幾秒,才從齒縫間擠出憤怒的聲音。
「你、你竟敢……」
這輩子,還沒有人打過她!
「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很憤怒。但是傷心的並不只有你……有些話,再怎麼樣,你也不該隨意說出口。」
趙映山看她的眼神極為嚴厲,姜毓水心里猛地一震,他剛剛還那麼溫柔的想安慰她,可是現在卻打了她一巴掌?
只因為她提到商儀容這件事嗎?為什麼哥哥也是這樣,趙映山也是這樣,好像她就不能傷害商儀容似的!
听出趙映山指的是她指控商儀容的事,姜毓水淚水瞬間涌上眼眶,但她死撐著不肯流下淚水,恨恨的瞪視著趙映山。
「為什麼不能說?!對,我就是討厭她、懷疑她!我甚至想,為什麼失蹤的不是她!她失蹤,對任何人都沒有影響!」
姜毓水說完,隨手拿起桌上的瓷湯匙,想也不想地往趙映山的方向擲去。
趙映山蹙眉,偏頭閃過,瓷湯匙砸在牆壁上,碎成好幾片。
而彈出的碎片,劃傷了趙映山的臉頰。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痛覺,修長的手指往臉上一抹,便看到指月復上有血跡。
「啊……」
姜毓水把東西丟出去時,並沒有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她只是一時沖動,並不是真、心要一讓趙映山受傷……但是……
看到趙映山英俊的臉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姜毓水心里不安,神色倉皇的開口︰「你、你的傷……」
她本想問他傷得嚴不嚴重,但就在這個時候,尤媽慌慌張張走了進來,顯然是听到剛剛的聲響。
一見有別人在,姜毓水便撇過頭去,閉上嘴,硬生生將自己剛出口的關心,全數收回,裝作自己並不在乎。
「怎麼了?」
尤媽一進飯廳,便看到姜毓水坐在輪椅上,小臉轉開,而趙映山靠牆站著,腳邊還有一堆碎片。
「噯,小姐,你這是……」尤媽看出一些端倪,著急的看著兩人。接著,她連忙走近趙映山。「趙先生,您有沒有事?」
「沒什麼,只是一點擦傷。」
趙映山說得輕描淡寫,而尤媽看了地上的碎片後,不禁嘆氣。
「小姐,您再怎麼氣,也不該拿東西砸人呀……」
不等尤媽的說教說完,姜毓水繃著一張臉。
「我回房去了!」
說完,她半逃命似的轉動輪椅往電梯的方向去。
她不敢看趙映山的臉。他一定很厭惡她吧?厭惡她這樣任性、情緒化的女人。
「小姐、小姐?」
尤媽在她背後喊著,可是姜毓水根本不想回頭,逕自離去。
一回到房間,她便獨自咀嚼揮之不去的自我厭惡。
不知過了多久,尤媽上樓來,打開了房門,姜毓水背對門口,眼楮凝望窗外。
「小姐,趙先生已經離開了。」
「……嗯。」姜毓水悶聲回答。
「我剛剛已經替趙先生擦藥了,他的傷不嚴重,只是小小的擦傷。」
「……喔。」
她又沒開口問,尤媽干嘛說得那麼仔細?
但這些話,真的讓姜毓水心中的罪惡感,稍稍降低一些。
「他說他過一陣子會再來。所以,我想趙先生並沒有很生氣,小姐您也不用太過自主責……」
听到這句話,姜毓水忿忿回頭,她看起來有很自責嗎?沒有吧!
「我知道了啦!你干嘛說這麼多?」
尤媽苦笑。「好、好,我不說了。不過,您下次千萬不要這麼沖動……還有,您臉上的傷,我也替您處理一下吧?」
姜毓水模自己的臉龐,她皮膚細女敕,趙映山打那麼一巴掌,讓她白皙的臉頰又紅又腫,但是剛剛在盛怒之下,她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如今尤媽一提醒,她才想起這回事。
他打她一巴掌,她朝他砸東西……唉,真是糟糕的相處方式。
不過……趙映山說他下次會再來?那至少表示,他沒有覺得她這人,不可救藥到連見都不想再見的地步吧?
再次見到趙映山,是在姜氏財團的股東會議上。
雖然美其名為股東會議,但事實上,姜氏財團的股份,除了姜枕石和姜毓水各持百分之三十外,其他的百分之四十,則是由親戚們各自掌握,所以股東會議就跟親戚會議沒兩樣。
在姜滿雲去世之前,公司的所有決策,都是由他決定的,但姜枕石也總是會隨同出席,學習這一切,就只有姜毓水,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事務,所以也鮮少見到那些親戚,
貶議尚未開始前,會議室中的人們都在互相交談,可是當姜毓水一推開門,緩緩的轉動輪椅進人時,所有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
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以及她不良于行的腳上。
靶覺到那些冷淡的視線,盡避她覺得極為不自在,但姜毓水還是硬著頭皮,低著頭一路往前進,想找屬于自己的位置。
「沒想到……還真的是個……」
「可惜了那麼一張漂亮的臉孔。」
「怎麼?你喜歡那張臉蛋啊?把她得到手,可是伴隨著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喔,不、不對,是百分之六十。」
「想到這一點,再多缺點也都不是缺點了……」
在寂靜過後,一堆竊竊私語開始從身旁傳來,每個人的言語跟視線都不友善,讓姜毓水覺得自己像什麼珍禽異獸似的,專門來這里展覽演出,讓大家嘲笑。
對于那些人不知羞恥的言語,姜毓水心里感到憤怒,她抬起臉,用冷漠的眼神環顧會場一周,剎時,那些話語在接觸到她逼近零下冰點的凝視後,平息了些。
這些不堪入耳的話,有種就大聲對她說出來啊!看她會怎麼對付這些家伙!
姜毓水的眼神里傳達出這種挑釁的訊息。
她最討厭示弱,難道這些人以為,光用這種風言風語,就可以讓她膽怯?
而當面對那一張張一被她逼視就噤若寒蟬的臉孔,她嘴角揚起一抹冷艷、勝利的笑容。
「沒用。」姜毓水低聲冷哼。
「好犀利的評語,大小姐。」
身後傳來富有磁性的聲音。
接著,走到她身旁的,是個高挺的男人。他的頭發略長,全部東在腦後,露出端整的臉孔。
他微微彎,英俊的臉龐上,帶著邪氣的笑。
盡避這男人長得很好看,但他的笑容,卻讓人覺得很不真誠,瞬間讓姜毓水起了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