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了。
燠熱的夏日午後,小貓在牆頭打盹,麻雀在樹頭合眼,整個康樂十二村靜得像是沉沒在大海里一樣。
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不是上班就是躲在家里避暑,整條大馬路上就只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行走,那是史書黛,剛從小區的圖書館K書回來。
拎著沉重的背包,她不畏酷暑,沿著紅磚牆徐步向前,正打算拐彎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串巨響。
那種聲音听起來像是某種大型家具翻覆,以及玻璃破裂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側頭往發出巨響的屋子望去,接著蹙起眉頭。
瀕家,村里最出名的破碎家庭,母親水性楊花,兩年前跟人跑後音訊全無;父親酒鬼一枚,不工作賺錢,反而到處借錢買酒,人見人躲,至于他們唯一的兒子——
砰!
斑駁的紗窗門忽然被人自後方踹開,一個瘦削的男生自屋內沖了出來,他一身凌亂,額頭上還淌著血,一出門就是一句經典的髒話。
「X你媽的,你以為我希罕這個家啊!」
「不希罕,那你滾啊!」因為反彈正要闔上的紗窗門,再度被人踹開,一名中年男子拎著酒瓶,站在門後破口大罵。
「好,這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可不要回過頭求我!」男生面色陰鷙,跨坐上一旁的摩托車,迅速發動。
「誰會求你這個逆子,滾!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門板闔上的前一秒,一個酒瓶自門後方飛了出來,男生利落閃過,褐色的酒瓶啷一聲,在史書黛的面前爆裂開來。
爭吵中的父子倆,這才發現這名觀眾的存在,當下一個甩門,一個破口大罵——
「媽的,看什麼看!」轟隆隆的引擎聲中,霍綸坐在機車上,一臉猙獰的瞪著史書黛,臉上的表情像是想把她給撕了。
「你流血了。」她誠實回答,臉上並無任何驚懼。
雖然滿口髒話,態度惡劣,但是經過上個禮拜的流浪漢事件,她知道,其實他只是聲音比較大聲。
「那又怎樣!吧你屁事!」霍綸惡劣的對她豎起了中指。
他這個人書讀得普普通通,打架鬧事卻是樣樣行,名聲壞到連管區警燦詡認識他,附近的人沒一個不對他感冒,一見他就躲,這個死小阿一定是腦筋壞了,才敢跟他說話。
「是不關我的事,可是如果你不把傷口處理好,很有可能會感染破傷風。」他的額頭似乎是被什麼銳利的東西給割破,鮮血不斷的滲出,把他的鬢角都染濕了。
「媽的,你詛咒我?」眯起眼,霍綸立刻瞪向她。
「不是,我只是建議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搽藥。」指著自己,史書黛毛遂自薦,鏡片後的一雙丹鳳眼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受人點滴,涌泉以報,一直以來,她都很想回報些什麼,可她發現,他這個人真的很「目中無人」。
懊幾次她都走到他面前了,然而他卻像是沒看見他似的,總是頭一甩,就走了,害她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相信,若不是今天她適巧撞見他們父子倆吵架,又差點被那只酒瓶砸到,恐怕這一輩izt都不會注意到她。
「哈!憑你?」一雙充滿野性的黑眸立刻浮現不屑。
「我可以的,只要你——」
「我不管你是哪家的死小阿,你還是快滾回家喝女乃吧!」霍綸根本懶得理她。
奚落一笑後,他一把催動油門,破舊的機車瞬間飛嘯而去,遠遠的將她拋在腦後。
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心中有所虧欠,總教人難受。
即使幾次出師未捷,但是史書黛還是不放棄,接下來的幾天,她幾乎是天天到霍家門前報到。
「又是你!」幾乎是酒瓶破裂的那一瞬間,高瘦的霍綸就殺到她面前。「媽的!你究竟是哪家的死小阿?沒事有事就跑來我家門前看戲,當我們家是電影院啊!」
「我是史大年的小女兒,我叫史書黛,你可以叫我書黛。」史書黛有問有答,非常高興酒瓶終于「又」飛到自己面前。
多虧這個酒瓶,霍綸才能注意到她。
「我還書包咧,你爸有問題啊,取這什麼鬼名字,死書呆?難听死了,虧你還可以這麼臉不紅氣不喘的跟人家自我介紹,丟臉死了!」雙手插在口袋,霍綸對于個頭不到自己肩膀的史書黛, 里啪啦的連吼好幾句。
今天他心情超級不好,這個死小阿又這麼不識相的出現在他面前,不拿她出氣出氣,實在很對不起自己。
「我覺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因為這是我爸爸幫我取的。」史書黛面不改色,對他粗魯的說話態度,幾乎快要習以為常。
「靠!你這個死小阿是不是有病啊?听不出我是在罵你嗎?」不過很顯然的,她沈穩大方的態度卻使得霍綸更不爽了。
想他素性不良、惡名昭彰,村里哪個小阿見到他不拔腿就跑的?每次看到那些小阿嚇得屁滾尿流,他就會覺得很爽,一肚子鳥氣也會減少。
可眼前這個死小阿偏偏就是不怕他,不管他怎麼吼、怎麼叫,她的表情說不變就是不變,害他愈來愈覺得自己像是對牛彈琴的白痴。
「我當然听得出來,只是我不想跟你計較。」
「不想跟我計較」俊挺的五官瞬間扭曲了起來,霍綸發出憤怒的咆哮。「我看你是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對!沒錯,我是混混,跟我計較太多的確是污辱了你們這些自以為了不起的人類!」壓抑的怒氣還是爆發了。
他咬牙切齒的吼著,全身輻射出嚇人的怒火,臉上那猙獰的表情,像是想一腳把她踩入柏油路里,讓她變成馬路小蘿卜。
若不是此刻路上沒人,若不是村里的壯年全出門工作,只剩一群耳背的老人家躲在家里看家,這樣恐怖的場景早該被人發現,警察們早該來行俠仗義。
但是,史書黛不需要別人幫忙,因為她不怕他,一點也不怕他。
透過幾次的觀察,她更加認識他這個人。
他或許言語粗暴、或許行為惡劣,但是,她從來就沒看過他欺負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那些傳聞,根本全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她急聲解釋,臉上的表情無畏無懼。
「你有,你就跟村子里那群長舌婦一樣,表面上關心我,私底下卻把我說得不堪入耳,每次只要村里一發生什麼事,第一個一定賴到我頭上!」
他不相信她,不相信這個世界!
梆完,他轉身就走,疾厲的身影像是龍卷風似的。
路上只要看到垃圾桶必踹,見到鋁鐵罐必踢,凡走過,必留下貓嗚狗叫,就連躲在死角的蟑螂,都忍不住抱頭鼠竄。
「你受傷了。」她立刻跟了上去。
蚌頭不高的她,必須用跑的才能跟上他的腳步,而且還得非常小心的避開他來無影去無蹤的佛山無影腳,否則肯定當場被踹飛。
「干你屁事!」他又吼,然後繼續像個酷斯拉似的到處破壞肆虐。「我警告你,你最好馬上滾出我的視線,否則我他媽的真的讓你變成蘿卜!」伸出拳頭,他朝她的頭頂恐嚇的揮壓了幾拳,幾乎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可以幫你搽藥。」她的反應卻是伸手握住他粗糙帶繭的手,低頭看著他手臂上的傷。
每次見面,他身上總帶著傷。
舊傷不理,新傷不斷,看得她都忍不住為他疼了。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報恩心態,但是她就是不忍心見到他傷痕累累的模樣,即使只有一次,她也希望能夠替他搽搽藥。
當柔軟小手觸踫到掌心的那一瞬間,霍綸整個人重重的震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他真不敢相信這個死小阿竟敢這樣對他?
從來沒有人——甚至連學校的老師都不敢靠近他,他們當他是毒蛇猛獸,當他是會散播病毒的細菌,總是拉著孩子、學生離他遠遠的,而她卻
卻牽住了他的手
一顆心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嗡嗡嗡的發出眼中的震動。
瞪著手臂上那雙雪女敕白皙的小手,打遍村內無敵手、人見人怕、貴見鬼發愁的混世魔王——霍綸,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待他能夠反應,已是一分鐘後的事了。」你、你竟敢偷模我的手!這、這是性騷擾耶,你知不知羞啊!「他吼著,連忙將手抽回,英俊的臉龐布滿明顯的紅潮。」性騷擾?「即使愛看書,但是由于生長環境太過單純,史書黛從來不曾听過這種詞,因此馬上不恥下問。
「靠!性騷擾也不知道,性騷擾就是——」霍綸驀地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那張沈靜純潔的小臉蛋,他低咒了一聲,連忙將喉間的情色字眼全部吞回肚內。「小阿子問那麼多干麼,閉上你的嘴!」
「嗯。」雖然是點頭,但是下一秒她又張口︰「那我幫你搽藥?」得不到答案沒讓她失望,她轉而對另一件事再接再厲。
瀕綸幾乎要敗給她的固執了。
「你為什麼非得要幫我搽藥不可?」其實他最想問的是,她為什麼要這樣纏著他?但是他問不出口。
他脾氣壞、名聲壞,就連說話的口氣也很壞,只要是正常人都該怕他、對他敬而遠之,但她卻偏偏相反,甚至主動接近他說要幫他搽藥,讓他完全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只是,這種被人當作「正常人」的感覺還真不賴,所以他不想問太多,只想保持目前這種狀態。
「因為我想學習。」史書黛沒說出真心話。
就她認為,以他的個性斷然不會接受「報恩」這種說法,她甚至懷疑,他其實早忘了她是誰。
「學習?搽藥就搽藥,能學習什麼屁!」不過很顯然的,這個說法也沒能說服霍綸,只不過他才咕噥完,肚子卻突然發出咕嚕咕嚕的「哭夭」聲。
「要不然我們打個商量好了,如果你讓我搽藥,那我就請你吃飯。」借口不成,她乘機提出交換條件。
「哇咧,給我趁火打劫咧,這招誰教你的?」
「這個。」小女敕手從手中的背包里抽出一本書,書名四個字,赫然是——
《孫子兵法》
瀕綸差點原地滑到。
圈圈叉叉他個三角形,一個小阿子看這種書?
結果霍綸還是妥協了。
因為他真的很餓,身上又沒錢,重點是,他晚上還要打工。
他一點也不想餓到昏倒,那很丟臉。
只不過,他以為她會帶自己到附近的小吃店請吃飯,但是,她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帶他來到一棟房子前。
眼前的這種房子,格局與他家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比他家整潔、比他家美麗、比他家——更像是個家。
踏進前院,迎面而來的是數也數不清的花花草草。
不管是牆上、地上、樹上全都有花的影子,西邊的牆角,甚至還有兩個木架,架上分別放著三盆茂而不密、雕形莊嚴的五葉松和黑松。
從一旁的側廊望去,一排剛洗好的衣服在燦陽底下飛舞,隨著輕風拂面,他敏銳的捕捉到一股清爽迷人的香味。
那味道,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請進。」用鑰匙打開門鎖,史書黛站在門邊,非常有禮的讓客人先請。
瀕綸卻將手插在口袋里,超過一米八的身軀不動如山。「你家的人呢?」
「都不在。」她月兌下涼鞋,又對他擺出了請的動作。「進來,我請你喝飲料。」
「喝你的大頭!」霍綸听了卻很不高興呢,表情說變就變,瞬間又成了凶惡的野獸。「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家人都不在,竟然還敢請陌生人回家,這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你腦袋都裝了什麼,漿糊嗎?」
「你不是陌生人。」面對他如連珠炮的連轟,她卻只是沉靜的回了這麼一句,口氣還非常理所當然。
「對,因為我是惡名昭彰的小膘混!只要你發生什麼事,村子里的人馬上第一個聯想到我,警察一點也不怕抓不到人!」他自嘲也諷她,氣她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
「不會的。」她卻搖頭,眼神篤定。「你不會對我使壞,因為你並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你!」霍綸立刻呼吸一窒,臉上同時出現好幾種表情,有錯愕、困惑,也有憤怒,以及那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自卑與難堪。「你懂什麼,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又知道了!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亂講,我最討厭虛偽的人了!」
他太過敏感,只要話題一扯上他不願讓人知曉的部分,他就會變成一頭暴躁的獅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看著這樣的他,史書黛早熟的嘆了口氣,接著非常聰明的換了個方式說話。
「好吧,就算我什麼都不知道好了,可是如果你願意馬上進我家讓我搽藥和請吃飯,那麼我就可以知道,你是個一言九鼎的人了啊。」她邊說,邊將腳踏進涼鞋里,然後走到他面前,再度伸手牽住他的大手。
她拉著他,力道小得像螞蟻,但是軟女敕女敕的掌心卻再度撼動他的心,暴躁的情緒竟奇異的沉澱下來。
其實對她大吼大叫後,他馬上就後悔了,但是他沒辦法道歉,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
長久以來,人們對他的偏見和不信任造就了他的叛逆,他已經太習慣用怒吼和拳頭替自己討公道,每次發怒起來,拳頭永遠動得比嘴巴快。
「來啊,你要喝柳橙汁還是烏梅汁,全都是冰的喔,保證讓你生津解渴。」她鍥而不舍的繼續拉著他,非要拉他入屋不可。
「我還生火取暖咧!小阿子撂什麼狗屁成語,明明就是個矮冬瓜,裝什麼成熟!」他哼聲念著,刻意忽視心中的愧疚,任由她螞蟻拖樹,把他拖進屋內。
「我今年十六歲,已經是高中生了。」進入屋內,她立刻打開窗戶、電扇,讓空氣產生對流。
瀕綸差點又滑到。
「你不是說真的吧?」瞪著她嬌小的身軀,他眼中懷疑她說謊。
「當然是真的。」她從背包里那出學生證交給他,接著咚咚咚跑進廚房,倒了兩杯飲料出來。「柳橙汁和烏梅汁,你自己選一杯。」
放下飲料,她又咚咚咚的跑到電視櫃前,翻出一個大大的急救箱,和一本厚厚的護理小百科。
最後,待一切準備就緒,她立刻跑到他的身邊就定位,戴著眼鏡的小臉蛋雖然還是沈靜,但是兩頰卻多了兩抹勞動後而產生的嫣紅,讓她看起來相當美麗。
「來吧,我幫你搽藥!」
不可置信的黑眸從手中的學生證游移到身邊的小身軀上。
瀕綸上面看一眼,下面看一眼,怎麼看,都覺得眼前的洗衣板——而且還是超扁型的那一種,都應該是小學生的身材。
斑中生?
他真是替她感到悲哀!
把手上的學生證往桌上一扔,他抄起桌上的柳橙汁,咕嚕咕嚕的一口灌盡,心中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嘴巴卻開始唱反調。
「我要先吃飯。」他說,接著拿起第二杯烏梅汁,咕嚕咕嚕的也灌干。
「不行,你要先搽藥。」小手打開藥箱,史書黛將所有可能用到的藥品,整齊放到桌上排好,做起事來規規矩矩、有條有理。
「我餓得半死,我要先吃飯,你去弄吃的過來。」他雙手環胸,一雙腳吊兒郎當的擱到矮桌上,一副皇帝爺的模樣。
「不行,我們當初說好的是,如果你啃讓我搽藥,我就請你吃飯,所以你要先讓我搽藥,然後才能吃飯。」拿起棉花棒,她很冷靜的跟他講解事情的先後順序。
「你青番喔,我身上的傷是小傷,什麼時候搽藥都不重要,可是我的肚子就坑邛死了,餓死的人搽藥有意義嗎?沒有,所以讓我先吃飯!」第一次,霍綸拿出耐性跟人解釋。
吃飯皇帝打,何況他又不會跑,搽藥的事根本就不急在一時,這個死小阿——不,十六歲的死書呆應該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才是。
「不行,說好的事就是不能更改。」沒想到史書黛卻還是堅持己見。
她將棉花棒放好,然後把那一本厚厚的護理小百科也放到桌上,所有東西準備完畢,一副跟他杠上的模樣。
「你!」咬著牙,他低吼了一聲,高大的身軀有一瞬間像是要跳起來咬人,但最後還是穩穩坐在沙發上。「死書呆,我再說一次,我很餓,非常餓,而且就快要餓死了!如果你再這麼嘰嘰歪歪下去,待會兒,你可能不是得幫我搽藥,而是要幫我收尸!」他女乃女乃的,要是這樣還是講不通的話,他真的會揍人。
「是嗎?」史書黛沈靜的看著眼前暴躁的俊容,臉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就在霍綸以為自己終于「點通」她的時候,她卻還是搖了搖頭——
「沒關系,我就幫你收尸,這也算是一種難得的學習經驗。」
砰!
這一次,霍綸真的倒了,不過不是因為滑到,而是被她氣到頭暈,結果身子往後仰的時候,狠狠的撞到硬牆,當下痛得他抱著頭倒在沙發上哀嚎。
「看來,最先需要接受治療的,應該是你的頭。」
看著眼前痛到五官扭曲的霍綸,史書黛卻只是默默的拿起桌上的書,翻到某一頁,接著從整排的藥瓶中,挑出一罐褐色藥瓶。
她轉開瓶蓋,瞄準目標,接著在大手移開的瞬間,嘩啦嘩啦的朝那顆看起來很堅硬的後腦勺倒了一堆暗褐色的藥水——
驚雷般的怒吼聲在屋內瞬間炸開。
「該死的!你在我頭上倒了什麼?」
被淋得一頭濕的霍綸,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暗褐色的藥水沿著他的後腦下滑,瞬間沾濕了他的衣領和後背。
原本還算潔白的水藍色襯衫像是被醬油轟炸過似的,多了一副超級難堪的潑墨山水畫。
他怒咆不止,多想伸手揪住她算賬,但卻怕自己隨便一動,身旁的家具都要成為潑墨畫的範圍,索性迅速把襯衫解開,將自己的衣服當抹布,迅速擦拭干淨。
「跌打藥水,我本來是打算要替你按揉頭部,幫你去傷解瘀的。」史書黛臉紅紅的回答,直覺就想轉身避開眼前那肌理線條分明的精壯身軀,然而心中那小小的好奇心,卻讓她怎樣也無法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
沒想到他外表看起來瘦瘦的,身材卻那麼好,難怪在公園時,三兩下就把那兩名流浪漢給擺平。
其實事發至今,她仍舊不太敢接近男人,除了父親和三個哥哥,所有的男人在她眼里都變得好惡心,可奇怪的是,對他,她卻只有一種安心的感覺,甚至有種想親近他的沖動。
也許這是一種雛鳥心態吧,他救了她,所以她下意識的依賴他——依賴這個像獅子一樣暴躁的男人。
粉唇微微勾揚起來,可當她發現,他的上半身布滿了大小深淺不一的舊傷時,那小小的笑花便在瞬間消失。
「不過,我好像倒太多了。」她說,表情再度恢復沈靜,然而一雙慧黠的丹鳳眼卻是若有所思的盯著那些傷疤看。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倒太多了!」霍綸差點沒抓狂。「你到底會不會幫人搽藥!難道你都不知道搽藥前,要先告知別人一聲嗎?要是我忽然轉頭,眼楮不被你弄瞎才怪!」
「應該不至于會到弄瞎的地步,不過沒關系,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這本書會告訴我該怎麼處理。」
捧著護理小百科,史書黛一臉自信,仿佛只要靠著這本書,她就能妙手回春、懸壺濟世。
然而她那種「死書呆」的模樣卻嚇壞了霍綸,眯著眼,他立刻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搽藥就搽藥,沒事捧著書干麼?」
「因為這上面有解說和步驟,我必須邊看邊做。」
「香蕉你個番石榴!原來你根本就不會搽藥」轟!瀕綸真的發飆了。
他握起拳頭,緊繃的指節發出喀啦喀啦的恐怖聲響,猙獰的表情像是想把她塞進桌上的藥箱里。
小小粉唇遲疑了兩秒才又出聲,不過語氣卻是非常的理直氣壯。「沒錯,所以我才說我要學習,是你自己不信的。」
擺眸立刻迸射出殺氣。「所以你就抓我當試驗品?」
他還以為她很善良,喜歡濟弱扶傾,甚至,他還以為她是看他帥,偷偷在暗戀他,所以才會常常跑到他家門前報到,沒想到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明明是作了交換條件,所以你才會讓我搽藥的,怎麼可以說我是用抓的呢?」她仰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超級嚴肅,對于他的指控非常在意,卻听不出他藏在話語中的失望。
「你!你!你!」他連吼了三聲,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吼不出。
他閉了閉眼,滿頭發暈,覺得自己終于遇到今生最強的敵手。
這個死書呆,用氣的就可以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