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她什麼也無法保證。
因為「小報」死了!
當天際不再降雪,火藥的爆炸聲也漸歇漸遠時,原本打算去保護東方狩天的印心,此刻卻是蜷縮在一顆大石後頭。嬌女敕玲瓏的身軀不住的顫抖,一雙小手也緊緊捂著小嘴,就怕自己會不小心發出聲音,進而泄漏出自己的藏匿地點。
只是,無論她將身子縮得再小,呼吸得再小心,還是阻止不了蒼狼國士兵的逐步接近!
即使不回頭偷看,她也能用腳步聲判斷出,他們就在附近徘徊;他們正拿著刀戟,到處挖刨雪地,尋找她的蹤跡;他們操著陌生的語言,嘰哩呱啦的交談著,好似正在商量,找到她後,該不該也將她一箭給斃了——
就像他們用弓箭,一箭射死「小報」一樣!
想起一刻鐘前所發生的事,印心眼眶一紅,兩串珠淚瞬間如小雨般,滴滴答答的落下。
雖然她的騎術不算精湛,而且還因為小腳構不著馬蹬,只能靠著抱著馬脖子來維持平衡,可一路上「小報」始終沒有生氣,它甚至還忍著被她「拔發」的疼痛,一路好脾氣的帶她沖往戰區。
「小報」是那麼的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可卻因為她愚蠢的行動,被半路埋伏的蒼狼國士兵給射死了!
當時,若不是她福大命大的被拋到了雪堆里,只摔了個輕傷,又福大命大的沒被亂箭給射中,恐怕早落入他們的手中了。
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遲早會被找到的,到時她該怎麼辦?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可她還是清楚瞧見,那些蒼狼國的士兵,是多麼的猙獰野蠻!
他們又髒又臭,無論是頭發還是胡子,全都油膩的糾結在一塊,不只是臉,就連他們的牙齒都是黑的,當她自馬上摔下來,斗篷因此而自頭上滑落時,那些人露出的「饑渴」表情,讓她現在回想起來,都還忍不住想作嘔。
必于蒼狼國人嗜吃人肉的傳言,她一直以為只是訛傳,但如今看來,那應該是真的!
閉上眼楮,印心不禁逸出一聲恐懼的嗚咽,一串串珠淚不斷滑過她的手背,落到雪地上。
抱著顫抖的雙腿,她的腦海里,不禁浮現一抹高壯的身影。
即使她注定要死在這異鄉雪地,她也不會後悔,然而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他……
雖然最後,她還是沒來得及追上他,可根據一路上,那一具具被砍得亂七八糟、死狀淒慘的敵軍尸、尸、尸——呃,總之,就種種「怵目驚心」的畫面顯示,這場戰爭的勝敗,早已定出答案。
師父真的沒說錯,他果然是金鉉王朝第一猛將,即使面對野蠻猙獰的蒼狼大軍,也能面不改色的勇猛迎戰,並在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將那些壞人給追殺到北方大漠。
呃……雖然,目前正有幾個幸存的漏網之魚,打算對她大開殺戒,好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可往好處想,至少犧牲的是她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笨蛋,而不是勇猛無敵的狩將軍,或是大娘以及牧場里的每一個人……
「該死的娘們,原來是躲在這兒!」
令人膽寒的陌生語言,忽地自上頭兜了下來,印心還來不及張開眼,便感覺到自己被人粗魯的拎出了大石後方。
「啊啊啊啊——」
恐懼絕望的尖叫聲,瞬間傳到好遠好遠。
看著眼前四名猙獰惡心的蒼狼國士兵,她臉色慘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間凍結。
嗚嗚,這次她真的死、定、了!
他們打算一箭射死她,還是決定吃了她?
煎煮炒炸、蒸炖燒鹵、燙燻烤?……他們討論好要怎麼料理她了嗎?還、還還——還是他們比較喜歡「現抓現吃」,連火都不生,就打算現場將她生吞活剝,將她吃得尸骨無存?
鎊式各樣恐怖的畫面在小腦袋瓜里跳躍,印心不禁叫得更大聲了。
她就像個被逼到絕境的小動物,無法思考,只能胡亂揮著拳腳,試圖掙扎尋找一線生機,只是與人高馬大的蒼狼軍相比,她實在太過嬌小,盡避伸長了手腳,卻連他們一根寒毛也踫不著。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四人用著陌生的語言,粗暴的爭吵著,其中一個人當她是臘肉似的拎著,其它三人則是避過她的攻擊,爭先恐後的伸出手,亂模她的小臉——
嗚哇,討厭!討厭!她討厭他們啦!
懊惡心!懊惡心!不要再模了,誰來救救她?
就算她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她確定,他們一定是要吃掉她啦。
嘶——
桃紅色的斗篷,無預警的被人撕去了一大片。水眸睜大,印心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嘶——
另一只大掌迅速逼近,將剩余殘破的斗篷也撕去。
就在第三只大掌探來,打算連她的衣裳也撕開的瞬間,一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讓她抓住那只手臂,低頭就是狠狠一咬。
「啊啊啊啊——」
淒烈的慘叫聲,頓時劃破冰冷的空氣,直達九霄雲外。
噠噠噠噠!
遠方隱約傳來雜沓的馬啼聲,印心的臉色瞬間刷得更白,以為除了眼前四人,還有其它殘黨正在靠近。
傲無止盡的恐懼,讓她再也顧不了其它,連忙松開利牙,扯著男人的手臂,狠狠就將人往旁一拋。
氣力上的懸殊差距,讓蒼狼國的士兵,瞬間猶如破女圭女圭似的被扔拋出去——
砰!
隨著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那被狠咬了一口、又被扔拋出去的男人,正巧就撞上身邊的男人,下一瞬間,印心只覺得後領上的力道松了開來,接著整個人便落到了雪地上。
其它兩名蒼狼國士兵不由得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兩人凶惡的低咒,並伸長雙臂,急著將她抓回。
「嗚哇!不要!不要!」看著兩人迅速靠近,她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躲到大石邊,接著想也不想的,便將大石舉抱了起來。
「走開!不要靠近我!」她尖聲哭嚷著,倉皇的將手中的大石扔了出去。
咻——
淚眼蒙朧中,她模糊的瞧見半個人高的大石,非常神準的朝兩人飛了過去,只是,她雖抓準了方向,卻忘了掌控力道,只見巨大的石頭,連那兩人的衣袖都沒沾著一角,就凌空越過兩人,轟然落在十幾尺外的雪地上。
剎那,印心仿佛听見自己的一顆心,咚的一聲,迅速的沉入海底。天要亡我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自腦袋瓜里浮現,眼前的兩人卻忽然頹然倒地。
咦?發、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怎麼——
「你該死的在這里做什麼!」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當懾人的嘯音自遠方響起,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也馭馬疾馳,筆直朝她而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大批人馬。
他卸下手中的弓箭,飛快自馬背上躍下,身後的披風如黑火飛揚;當他站定在她面前時,嚴酷的俊臉上不見淡漠,只有駭人的震怒。
啊,是狩將軍!
「該死的!」這一次,他吼得更加大聲,震得石頭上的積雪都滑了下來。
乍見她被兩名蒼狼國士兵包圍的憤怒,讓他完全忘了冷靜,連忙抓著她的小手,仔細審視她是否受到傷害。嚴厲的黑眸,在瞧見一地破碎的斗篷後,立刻浮現駭人的陰鷙。
「為什麼不說話?你該死的到底在這里做什麼?為什麼不待在牧場里!」
懾人的咆音震得她耳朵都發疼了,可她卻不覺得害怕,只有滿腔的欣喜,以及安心——
他沒事。
他平安回來了……
揪緊自己的衣擺,她動了動唇瓣,原本是想要微笑,可小嘴才張啟,顫抖的嗚咽聲卻立刻滿溢而出。
遠方,天際露出魚肚白,乍見他的喜悅,以及揮之不去的恐懼,讓她抖得失去所有力氣,腿軟跪跌在地,接著她開始放聲大哭,晶瑩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嘩啦嘩啦的落下。
嬌女敕的身軀,顫抖得就像是風中落葉,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深邃的黑眸閃過各種情緒,最後停泊在漆黑眼底的,只剩濃濃的憐惜。
「不準哭。」他繃緊下顎,威嚴的命令著,可一雙手臂,卻是萬般溫柔的將她撈入懷里。
「嗚嗚嗚……」
敗顯然,他的命令對她完全無效,她還是哭得唏哩嘩啦,鬈翹的長睫沾滿了淚珠,才觸到他溫暖的胸膛,立刻在黑袍上暈開一片濕濡。
察覺到她無法抑制的顫抖與恐懼,剛毅的下顎繃得更緊。
壓下滿腔的怒火,他緊緊環抱著她,翻身上馬。
「回牧場!」
壯臂一揚,東方狩天抓起韁繩,便如旋風似的朝前方飆去,可後方的一行人,卻是呆愣地沒有任何動作。
無論是蔣虎還是薛大娘,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定格在那塊被「某人」一扔,便嵌入雪地里的大石上。
「格、格、格老子的。」隊伍最前頭的蔣虎,最先打破沉默。「這下我可終于曉得,那木籠是怎麼被毀的。」幸好適才他閃得夠快,否則那塊大石,如今絕對是嵌在自己的腦袋瓜上。
哀著自己的腦袋,他不禁心有余悸的抖了抖臂膀。
「是、是啊。」薛大娘也結巴著,腦子里全是適才那驚險的一幕。
丙然是人不可貌相,原來那小丫頭也不是個普通的角色,還好將軍動作夠快,提早將那兩個狗娘養的蒼狼軍給斃了,否則要是再讓她多扔幾塊石頭,恐怕他們逃都來不及逃啊。
當遠方傳來吵人的吆喝聲和馬啼聲時,床榻上的印心也不禁顫了顫長睫,緩緩的睜開雙眸。
抱著暖呼呼的大棉被,她直勾勾的望著那灰白色的屋頂,一時間,小小的腦袋瓜還昏沉沉的,直到門邊傳來動靜。
轉過頭,她正好瞧見一抹肥敦敦的身影掀開氈毯,迅速自門外走了進來。
「啊,你可終于醒了!」薛大娘露出笑容。
「大娘?」攏著暖被,她立刻自床榻上坐起。
「你醒得正好,我剛熬了一碗熱粥,你快趁熱吃了。」薛大娘將手中的熱粥擱到石桌上後,便快手快腳的拿起迭在床頭的衣裳,塞到她懷里,接著又拉過她身上的暖被,迅速折好放到床尾。
最後,她一的坐到床畔,笑咪咪的望著她,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粥?」抱著自己的衣裳,印心不禁有些畏冷的縮了縮身子,小小的腦袋迷迷糊糊的,思考得緩慢。
「是啊,這可是將軍特地交代的——」薛大娘驀地收口,臉上的笑容又加深幾許。「總之,你快來把這碗粥喝了,大娘再替你裝扮裝扮,替你打扮得美美的。」
「啊?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印心羞怯婉拒。
「那怎麼行,再過不久將軍就要回來了,你這樣子可不行。」眼前的小臉蛋討喜又美麗,晶瑩如雪的肌膚,潤透滑女敕,毫無瑕疵,薛大娘愈看愈是歡喜,不禁心癢的伸手模了幾把。
面對如此大膽的突襲,印心雖然羞赧,卻不好意思閃避,只好紅著臉,溫馴的任由薛大娘又模又捏,只是不一會兒,某種似曾相似但令她作嘔顫抖的記憶,卻自腦海深處浮現。
啊,蒼狼軍!
軟女敕嬌軀頓時一僵,印心立即想起所有的事。
狩將軍不僅凱旋歸來,還救了她,可她卻連一句道謝都沒說,就當著他的面,像個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她甚至還將鼻涕眼淚抹在他身上!
當記憶點滴回籠後,粉女敕的臉蛋也愈來愈紅,愈來愈燙。
直到現在,她依舊記得他的懷抱有多溫暖、多令人安心,因此當時她才會抓著他哭個不停,仿佛是想將心中的委屈與恐懼通通宣泄出來,而他,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卻始終將她緊緊的護在懷里,任由她將衣袍浸濕,最後她只記得自己連哭的力氣也沒了,接著——接著——
咦,接著她做什麼去了?
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大娘,那晚狩將軍他……呃……我是說,那個我是怎麼……」抱著衣裳,印心支支吾吾地問著,好想弄懂自己是怎麼跑到這床上來的,卻又不好意思將話問得太白。
不過雖然她將話說得模糊,薛大娘卻還是一下子就弄懂她的疑問,不禁仰頭一笑。
「那晚你哭得累了,便在馬上睡著了,將軍只好抱著你回房。」
「什麼?」印心一房,小臉頓時紅艷如花。
她睡著了?而且還被狩將軍抱回房里?
啊,那她的鼻涕眼淚,不就全讓他看到了?
「那日你肯定是累壞了,這一睡,竟睡了一日一夜,將軍以為你是病了,還特地請來軍醫替你診脈呢。」吃完小臉的豆腐,薛大娘立刻轉戰印心那頭柔亮滑膩的長發,心里飛快的想著,該替她梳什麼發型。
北方女人作風大膽,這些年來,對將軍投懷送抱的北方佳麗,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不過將軍向來自律甚嚴,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個女子,她還道這幾年內恐怕是無法替將軍辦喜事,沒料到這會兒機會就來了。
為了這天真的小丫頭,將軍又氣又吼,著實把大伙也嚇了一跳,不過氣歸氣,將軍可舍不得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見她哭倦睡著了,連忙卸上的披風,綿密的將她裹在懷里,就怕她凍著、冷著;明明氣得都快冒煙了,卻不忍心叫醒她問話,反倒還輕手輕腳將她給抱回到房里。
苞著將軍十幾年,她可從來沒見過,將軍對哪個女子那般溫柔呵護呢。
雖然將軍沒將話明說,可那充滿佔有欲的一舉一動,早已充分顯示出印心的重要性,因此這兩日來,她的心情才會格外的好啊。
不過話說回來,她是不是該先請人繡套嫁裳了?說不準幾個月後,牧場就要辦喜事啦!
「一日一夜?」沒料到自己竟然睡了那麼久,印心不禁錯愕的睜大了眼。
「是啊,這麼久沒進食,你一定餓壞了,快將衣裳穿好,下床喝點熱粥——」話才說到一半,薛大娘立刻耳尖的捕捉到石屋外的動靜。「啊,是將軍回來了,看來北方城牆修補的進度應該不錯,所以今兒個提早回來了,我得趕緊向將軍報告你醒了。」肥敦敦的身影才自床邊起身,連忙就往門口奔。
「啊,大娘,請你等一等,我、我——」抓著衣裳,印心緊張極了。
想起自己曾在他的懷里睡得香甜,她就羞得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沒關系,沒關系,將軍有好多事要忙,不會那麼快進來的,大娘回頭再替你梳頭,將你打扮得美美的!」薛大娘笑呵呵的擺著手,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來不及打扮。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將軍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會很高興。」薛大娘興奮的拉起氈毯,也不等她將話說完,便一溜煙的走出石屋。
攔不住薛大娘,印心只好立刻跳下床,七手八腳的將衣裳穿好。
啊,怎麼辦?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怎麼他就回來了呢?雖然大娘說他會很開心,可是她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咬著下唇,她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打轉,掛在門上的氈毯卻又傳來動靜,以為是薛大娘改變心意折了回來,小臉一喜,她連忙轉身——
「大娘,你還是跟狩將軍報告我還沒醒吧,我——」細女敕的嗓音倏地消失,望著門前面無表情的東方狩天,印心嚇得差點尖叫。
怎、怎麼會這樣?大娘不是說,他不會馬上來嗎?
慘了,他一定听到自己的謊言了,他會很生氣,他一定會生氣啦!
提起裙擺,印心二話不說,立刻就往床榻的方向沖,妄想臨陣月兌逃。
懾人的威嚇聲嚇得她脖子一縮,果然停下腳步,動也不敢動。
東方狩天無聲繞到她面前,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讓人瞧不清他的想法。
「你想去哪里?」
她想逃!
絞著雙手,她不禁心虛的迅速低下頭。危險近在眼前,她只好暫時拋掉「誠實」的美德,努力左右搖頭,否認自己曾有不軌的想法。
「坐下,把粥吃了。」威嚴的嗓音再次自上方落下。
拿著一迭帳,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接著忽然走到石桌邊,專心的查看起帳,似乎不打算追究。
咦?就這樣?
他……他不生氣嗎?
少了那懾人的壓迫感,印心偷偷的抬起頭,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臉色——
「還不快吃。」東方狩天忽然抬頭,深邃的黑眸,筆直的對上她。
簡單的四個字,卻有強大的威力,咚的一聲,她不敢有任何遲疑,立刻乖乖坐下吃粥。
薛大娘不愧是經驗老道的廚子,一碗香蔥滑蛋粥煮得清香淡郁,她才吃了一口,便立刻感到饑腸轆轆,連忙拿著湯匙,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不知不覺中,一大碗的熱粥全進了她的小肚子,有了熱粥的充填,她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手腳不再冰冷,就連精神都好多了。
伴下湯匙,她教養良好的拿起手巾,仔細的擦拭粉唇、雙手,誰知東方狩天卻忽然出聲︰「你會打仗嗎?」
「啊?」她愣愣看向他,一時間無法反應。
「你敢殺人嗎?」他迅速又問,說話的語氣,就像談論氣候般自然,同時還一心二用的將帳翻頁。
以她的角度,無法窺見他的表情,不過……他是不是在生氣啊?
「呃……我……」
「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蒼狼軍不懂憐憫,老弱婦孺也不放過,你究竟為什麼要到戰場上去?」合起手邊的帳,他總算抬頭看她。
四目交接的瞬間,印心立刻就被那冷寒的目光,凍成冰柱。
嗚,他在生氣,他真的是在生氣啦!
看著那張比平常還要嚴酷冷凝的俊臉,才因熱粥而暖熱的四肢,瞬間又冷卻了下來,她張著小嘴,好半晌才擠得出聲音。
「我我我、我去那邊,是想、想幫你——」
「幫我?」他不留情的截斷她的話。「你差點連自己也幫不了!」他提高聲調,眼里那熾烈的怒火,幾乎可以將她灼出個大洞。
她嚇得縮起脖子,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說的沒錯,她連自己都幫不了,她唯一做得到的,就是到處制造麻煩。
想起自己做出的麻煩事,她不禁自責的捏緊粉拳,任由指甲陷入掌心,扎疼自己也不自知。
「要是那時,我沒听到你的呼聲,要是那時,還有其它蒼狼國的殘黨,你曉不曉得你會有什麼下場?」他加大嗓音,一顆心因為想起當時的狀況,再次抽緊。
出生入死十幾年,再殘忍、再血腥的事,他通通都遇過,可他從來不曾畏懼,直到他親眼瞧見,她孤單無助的被蒼狼軍給包圍!
那一瞬間,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殘忍的捏在手里,只差再施上一分力,就能讓他——
懊死!這愚蠢的女人,為什麼就是不能乖乖的待在牧場?為什麼總愛往危險里鑽?
深吸一口氣,他試著壓下內心的焦灼與擔憂,板著臉,繼續訓誡︰「你師父是要你來保護我,而不是讓你來送死,你到底懂不懂其中的差別?」
「可是——可是我是因為擔心你——」她試著解釋。
「我不需要你擔心!」他忍不住又吼。
小臉一白,印心幾乎就要哭了。
他的話就像一根無情的銳針,無預警的插進她的心口。
是了,打從一開始,他就明白表示過,他不相信師父的卜卦,也不需要她的保護,更不可能將她留在身邊,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願,都是她雞婆多事……
看著她受傷的表情,一抹懊惱自黑眸里閃過,可出口的話卻無法再收回。
他曉得自己不該那麼生氣,卻無法控制。
如果可以,他真想拿條繩子將她綁在屋子里,好防止她再到處亂跑,再將自己逼入危險里!
強迫自己忽略她那可憐兮兮的表情,他自石椅上起身,強硬命令︰「往後,不準你再接近牧場里的任何一匹馬。這次是你僥幸逃過,下次你不會再那麼幸運,如果你不想落得跟那匹馬一樣的下場,就別再莽撞!」
啊,對了,還有小報,她害死了小報……
他的話,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只見粉唇一顫,接著嘩啦一聲,蓄積許久的淚水,終于潰堤。
鱉了十八年,她從沒懷疑過師父,只是這次,師父恐怕是哪里出錯了。
她才抵達北疆,毛山礦場就被炸塌,接著她還差點將罪魁禍首放掉,緊接著,連息兵三年的蒼狼國也打了過來,最後——
她還害死了小報!
嗚……也許她根本不是什麼福星,也許——也許她根本是個災星!
她什麼事都做不好,只會制造麻煩,而且他也說了,他根本不需要她擔心,她留在這兒,只會讓他生氣……
抖著細肩,她忽然也自石椅上起身,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晃到床邊,拿起擱在床頭的包袱,毅然決然的就往門口走。
「你做什麼?」他迅速扣住她的手腕,臉上的表情,因為她手中的包袱而迅速冷下。
「我不要了……」她抬起頭,哭哭啼啼地說著,完全答非所問。
「什麼?」
「就、就是饕餮譜啊……」她抽噎著,臉上的淚水始終沒斷過。「我害死小報,所以……我不要了……」沒錯,她什麼都不要了,她已經害死了一匹馬,她不能再留下來害他,她是災星,她要離他遠遠的。
懊死,「饕餮譜」是什麼?「小報」又是什麼鬼玩意?
這小女人就不能將話說清楚嗎!
盡避氣得又想吼人,可看她哭得難過,他也只能耐著性子問︰「饕餮譜是什麼?小報又是誰?」
「饕……餮譜就是師父的食譜,師父說……說好要給我的,小報……就是我盜走的那匹小報馬……我、我害死它了,我一輩子都對不起它啦……」
原來是負傷倒地的那匹花馬,嚴酷俊臉瞬間閃過一抹古怪。
「誰說那匹馬死了?」
「就、就是你啊……」她哀怨的瞅著他,好似是在控訴,他故意在她的傷口上抹鹽。「而且,我自己也親眼瞧見了……」當小報中箭的那一瞬間,她便被拋到雪地上,接著她就親眼瞧見,小報痛苦的倒在雪地上,不斷的嘶鳴喘息。
受了那麼重的傷,小報一定活不成了,嗚嗚——
「它沒死。」他打斷她的自怨自艾。
「什麼?」
「它只是後腿受了傷。」看她難以置信的睜大眼,他斂下仍在激蕩的怒氣,緩著語氣解釋︰「蔣虎把它救了回來,這幾日,老石都在馬廄里替它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