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珠寶,亞洲總部會議室里,權天奇和艾旎面對面的坐著,柔和的燈光將他的表情照映得格外溫柔,同時也將他眼神里的思念,照映得一目了然。
他噙著笑,不禁將潛藏十一年的思念,月兌口而出。
「你一點都沒變?」
「什麼?」艾旎一愣。
「你不記得我了?」他看著她澄澈無邪的貓眼,黑眸深處似乎閃過些什麼,卻又隨即消失不見。
「我為什麼要記得你?我們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艾旎皺起眉頭,開始有些擔心剛剛他可能不只摔壞了硯台,還摔壞了腦袋。
「第一次見面嗎……」他垂斂眼眉,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也是啊,都已經十一年了,她怎麼可能還會記得他呢?
打從見面到現在,她的眼里就沒有絲毫的懷念,更沒有任何眷戀,她看著他的眼神,陌生得就像是他們從未相識過——
「喂,你還好吧?」眼看權天奇始終沉默不語,艾旎忍不住緊張的站了起來。「要不要我幫你叫人過來?」
「我沒事。」苦澀取代了懷念,權天奇揚起微笑,將話題導正。「對了,關于那塊硯台,其實是宋朝的賀蘭古硯,舉世無雙,價值兩千萬,恐怕你找不到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硯台。」
「兩千萬?」艾旎瞪大了眼。「你誆我的吧?」
「我想我沒有理由騙你,這是我的名片,敝姓權。」他遞出名片。
姓權?
艾旎下意識皺眉,忍不住對權這個姓氏感到反感。
「如果你有疑問,可以將那只古硯拿去鑒定,若鑒定師說出的價碼,和兩千萬有所出入,你可以擇低賠償。」他溫和微笑,誠懇得像是布道的神職人員,讓人難以懷疑。
她拿起名片,這才發現他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小總裁,而是絕代國際珠寶亞洲區的大總裁!
雖然她是個武術指導,平常不愛打扮,也沒去過珠寶店,卻也知道絕代珠寶可是國際知名的超級大公司,各國名嬡貴婦若要比身價,非得拿得出絕代的珠寶首飾不可。
看來這次她是真的闖出大禍了,誰不好撞,偏偏撞上他這個超級大總裁。
論財產,他鐵定多到數不完,論賺錢,他肯定也比她還會賺,他就像他說的一樣,沒理由騙她,只是兩千萬……
嘖!她哪來的兩千萬?賣了她,恐怕都不值兩千萬。可做人就是要敢做敢當,既然她承諾過會負責賠償,就算拿不出這筆錢,也一定要負責到底。
握起拳頭,就在艾旎打算開口要求分期付款時,權天奇卻早她一步開口。
「其實兩千萬並不是什麼大數目,我也不缺這個錢,只不過幾天前我正好踫上一樁麻煩事,我看你能力不錯,外型也符合理想,如果你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替我解決麻煩,那兩千萬就一筆勾銷。」
幫個忙就能抵銷那兩千萬?哈哈,天底下要是有這麼便宜的事,她今天就不會坐在這里了。
艾旎想也不想就打算開口拒絕,誰知那醇厚的嗓音卻又徐緩的蕩了過來。
「別擔心,我不是要你做壞事,我只是想請你假扮成我的‘伴兒’,和我一塊演出戲,好逃避我父母的逼婚。」
「伴兒?」圓亮貓眸瞬間閃過一抹詫異。「原來你是GAY?!」
他不禁一愣,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我看起來像是GAY?」
「是GAY又沒什麼好丟臉的,我絕對尊重同性戀者,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她擺擺手,實在懶得跟他扯太多。
權天奇實在很無言,他只說請她「假扮」伴兒,並沒有說自己是GAY,她到底是從什麼角度,解讀出他是個同性戀?
「就為了演戲月兌婚,就值得你花兩千萬?」她沒注意到他的古怪,徑自思考著他提出的條件。
「對我而言,那的確非常值得。」他看著她那英艷美麗的容顏,臉上雖是溫和的微笑,眼底深處卻悄悄燃起灼熱的火苗。「真的非常的值得。」他忍不住強調。
艾旎蹙起眉頭,還是有些狐疑。
雖然眼前的男人笑得萬般溫和、眼神溫和,就連散發出來的氣息,都溫和得像是春天吹在湖面的上的和風,但她就是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他是個總裁,區區兩千萬對他而言,也許只是九牛一毛,拿這筆錢消災也算合理,但也正因為他是個總裁,才更讓人有所疑慮。
正所謂無奸不成商,他能爬到這個地位,就能證明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總得謹慎些。
「既然是要扮演伴兒,你怎麼不找真正的男人?」她試著挑毛病。
「我需要的是一個稱職且理性的演員,性別倒不是重點。」他從容解釋。「你外型中性,為人正義誠信,而且你似乎不在乎我的身分。」他意有所指。
「原來你是擔心被人纏上。」她領悟地點頭,不難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的確,以他的身分地位,確實有這方面的顧忌,若是一個不小心,找到居心叵測的人,只怕戲還沒演成,他可能就成了別人眼中最可口的那塊肉,反過來被人算計。
從椅子上起身,她繞著成列的會議桌走了幾步,才又回頭問︰「除了演戲,你應該還有其它條件吧?」
他投給她一記贊賞的眼神。「當然。」
她就知道!
撇撇嘴角,她快速走了回來。「說吧!」將雙手撐在桌上,等著他把條件一次說清楚。
「為了一勞永逸,這次的月兌婚行動,只能成功不許失敗。」他直視著她的眼,用不疾不徐的聲調說著。「所以你若願意假扮我的伴兒,可能得請你搬到我的住所,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演戲,好讓我的父母相信,我們是真心相愛,直到他們願意打消逼婚的念頭。」
「所以你要我跟你‘同居’?」清脆嗓音微微上揚。
「你要這麼解讀也可以,不過這都是為了演戲。」他始終保持著最溫和的微笑,讓人完全察覺不到他隱藏在骨子里那與生俱來的狡詐。
飛揚的細眉皺得更緊了,艾旎站直身軀,垂眸沉思。
老實說,演出戲就能償還兩千萬,的確是非常誘人的條件,但同居?
那就免談了!
自高二那年,她就飛到國外念書,接著大學畢業後,就留在美國工作,期間回國機會不多,這次若不是父親端出威嚴,勒令她回國,她也不會回來。
案親這次召她回來,一來是希望全家人能夠團聚,二來恐怕又是想逼她相親——這幾年來,他老人家就愛玩這招。
雖然她不想相親,但早就決定趁這次回國好好陪伴父母,所以她當然不能搬到他家,和他GAY在一塊,而且話說回來,她和他素味平生,她實在無法忍受和一個陌生男人朝夕相處。
「不行,關于同居這個條件,我無法答應。」她搖頭,慎重的拒絕。
權天奇表情不變。
「所以,你選擇賠償兩千萬?」
「我沒有那麼多錢,可以讓我分期付款嗎?」她坦率問道,心里早已算出自己存在銀行的美金,折合台幣大概有一百多萬,就算全部提領出來,要償清兩千萬恐怕還得賺上個十幾年。
他大方點頭。「分期付款也可以,但你必須在十年內償清這筆債務,並每年付我二十四分的利息。」
「二十四分的利息?」艾旎迅速瞪大眼。「你開地下錢莊啊!」
「請別誤會,我只是就事論事,依照我的投資能力,一年之內,我可以利用兩千萬賺進至少五百萬的利潤,這相當于百分之二十五的投資報酬率,我只收你年息二十四分利,已經算是非常優待了。」他輕聲細語的解釋,臉上的笑容始終是那麼的誠懇溫和。
只是他的誠懇,卻讓艾旎更憤怒了!
這個喪盡天良、狼心狗肺的奸商,她連兩千萬都還不曉得要上哪兒找,他竟然要求她多付一年四百八十萬的利息,這根本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
可該死的是,他位高權重,剛好就是那種很會賺錢的精英份子,她知道他的確有那個能力,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所以才會連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早知道那一撞,會撞出兩千萬的負債,外加一年四百八十萬的利息,當初她就算摔成骨折,也一定要閃開他。
「如何?你願意答應這個條件嗎?」權天奇將雙手擱在桌上,修長的十指相互交握,禮貌詢問著她的答案。
她狠狠的瞪著他。
「你明知道我根本付不出那樣的鉅款。」這個明知故問的王八蛋!
「所以你願意扮演我的伴兒,協助我逃避我父母的逼婚?」他點點頭,裝出非常意外的樣子。
懊死!如果扁人不犯法,她一定要把他踹到牆角!
「如何?你願意當我的伴兒嗎?」他竟不知死活的又問了一次。
「如果你不擔心哪天被我揍暈,我當然非常願意當你的伴兒。」她幾乎是從牙縫擠出每一個字。
看著她氣得咬牙切齒、渾身發顫,他毫不愧疚,反倒緩緩綻放出一抹足以讓女人心碎的溫柔微笑。
「太好了,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站住,你又想去哪里?」
艾家的客廳里,艾溫豪放下報紙,喚住那正打算出門的小女兒。
艾旎忍下嘆氣的沖動,迅速轉身朝自家父親舉手行了個軍禮,這是他們軍警世家的家風。
「報告長官,我只是去買點東西。」
「出門買東西,需要帶那麼大的袋子嗎?」少將退伍的艾溫豪身形魁梧,個性威嚴剛正,說起話來自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現在流行做環保,買東西自備購物袋是基本常識。」
艾溫豪可不吃她這套。「要買什麼東西,跟你哥哥們交代一聲,讓他們去買就行了,你媽媽就快準備好午餐了,待會兒坐下來一塊吃。」
「可我要買的是女性用品。」這種事不好找男人幫忙吧?
「那種事難不倒你哥哥們,你只要把品牌、類型、尺寸交代清楚,他們不會出差錯的。」艾溫豪堅持己見,一點也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
他是軍警世家出身,本身是個軍人,連教育孩子都是用練兵的那一套方式,沒有傳統重男輕女的觀念,反倒主張男人就該愛護女人,因此三個兒子個個都是溫柔體貼、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只要一個指令,必定能將事情做到盡善盡美,區區女性用品怎麼可能難得倒他們?不管是有翅膀還是沒翅膀、晚上用的還是白天用的、B罩杯還是C罩杯,早在三個兒子讀高中時,就被他教導得一清二楚。
站在自家大門後方,艾旎實在很想臉紅,她曉得父親是疼女人,但是疼到這種地步,簡直是走火入魔了。
「報告長官,我想自己挑款式。」她舉手申訴。
「東西實不實用,比好不好看重要多了,你哥哥們曉得怎麼挑。」艾溫豪一板一眼地道︰「你難得回國,干脆就趁著這次機會把自己定下來,看是要找份安定的工作,還是把自己嫁了都好,別再搞什麼武術指導,老是跟著一群洋鬼子飛來飛去拍片,一點女孩子家的樣子都沒有。」
來了,來了,父親又要發表那套傳統女性論了!
艾旎忍下翻白眼的沖動,試著和父親溝通。
「長官,其實當武術指導也沒什麼不好,待遇不錯,又能學以致用,我挺樂在其中的。」
艾溫豪瞪著她。「樂在其中?那工作多危險,我和你母親幾乎天逃詡在為你擔心。想看你,又不能時常飛美國,你怎麼不替我們想一想?」
「大哥和三哥是刑警,工作也很危險,你們怎麼就不會替他們擔心?」艾旎忍不住噘起小嘴,只有在父親面前,才會露出小女孩的嬌態。
「因為他們是男人。」
她眨眨眼,強烈感受到差別待遇。
是男人就不用擔心,是女人就該被關在家里當溫室花朵?!現在可是講求兩性平等的社會耶,沒必要這麼重女輕男吧?
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艾旎立刻丟下手中的袋子,偎到父親身邊。
「爸爸……」她拉著父親的手臂,使出絕招。
那聲又嬌又軟的「爸爸」,果然听得艾溫豪全身發軟,臉上的嚴厲也差點化成一灘春水,嘩啦嘩啦的流光光,若不是妻子正巧從廚房里現身,朝他使了記眼色,他差點就要破功了。
「咳!」他輕咳一聲,立刻想起自己的「計劃」。「總之,我就是不準你再去做那危險的工作,我和你母親幫你安排了場相親,你最好做個心理準備。」
「又要相親?!」艾旎變臉。
李甄芬走了過來。
「像你這樣的野馬,要是不幫你安排相親,恐怕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她調笑道,溫柔的將一壺熱茶擱在丈夫面前。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反正我又沒打算要結婚。」艾旎撇嘴,小聲嘀咕。
「說什麼傻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趁著你還年輕,多比較幾個男人,這樣以後嫁人才不會吃虧。」艾溫豪算是老年得女,連生三個兒子,直到四十歲才生出這麼個寶貝女兒,因此早就決定好,非得找到最好的男人,才肯將女兒嫁出去。
「拜托,又不是上市場挑西瓜,哪有人這樣的?」這一、兩年來,父母少說也幫她安排了五場相親,怎麼他們還玩不膩啊?
「貨比三家不吃虧,听你父親的話,他都是為你好。」李甄芬笑道。
「沒錯,這次我幫你安排的對象,是你權叔叔的小兒子,今年二十九歲,是個生意人,那孩子我見過幾次,不僅相貌談吐不俗,就連品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先去認識看看,包準你一定喜歡。」
怎麼又是一個姓權的?
艾旎皺起眉頭,懷疑自己最近可能跟姓權的全犯沖,先是被逼得和那個權天奇GAY在一起,接著又被迫得和另一個姓權的相親,難道老天爺就不能讓她好好的過日子嗎?
「我和你權叔叔都談好了,下個月初,就安排你們見面,到時候讓你母親幫你打扮打扮,千萬別再像先前那樣,故意嚇跑人家。」艾溫豪特別叮囑。
艾旎的回應,是一記不屑的輕哼。
「我才沒有故意嚇人,分明是那些男人太沒膽,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誰曉得那些男人一個比一個還沒用,一看到我出手揍人,全都跑得比飛的還快。」
「那是因為你太粗魯。」李甄芬取笑。
「粗魯就粗魯,我就是這樣,男人不喜歡我,我也沒辦法。」艾旎滿不在乎的聳肩。
「我保證,權叔叔的小兒子,絕對不是那種膚淺的男人。」雖然女兒表現得不在乎,但艾溫豪可是心疼極了。他的寶貝女兒明明就是個大美人,雖然個性是大而化之了些,卻比任何人都還要善良正義,為什麼就是沒人識貨呢?
「是啊,那孩子媽媽也見過,的確是個好對象。」李甄芬連忙附和。
「是喔……」
面對夫妻倆的一搭一唱,艾旎卻忽然起身,迅速走向大門。
「你要去哪里?」夫妻倆異口同聲。
「廁所。」
「廁所不在那個方向啊。」
「我知道。」拎起門邊的大袋子,她打開大門,接著迅速回頭一笑。「因為我要去的是外面的廁所,爸、媽,午飯你們自己先吃,我出去買東西。」
「啊?」夫妻倆一愣。
「喔,對了。」艾旎忽然又從門板後方探頭進來。「買完東西後,我還得去辦件大任務,可能得在外頭住上一段日子,我會記得打電話回來報平安,你們不要太擔心,我愛你們,就這樣,掰掰。」
「什麼?等等啊,你要辦什麼事?把話說清——」李甄芬話還沒說完,艾旎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著回國不到兩天,又打算到處趴趴走的小女兒,李甄芬不禁撫著額頭,重重嘆了口氣。
「唉,這孩子一出門,就像是丟掉了似的,這次不曉得又要失蹤多久。」
「放心,那孩子向來機警獨立,不會有問題的。」艾溫豪倒是對自家女兒很有信心,既然女兒保證會打電話回家,就代表她不會跑得太遠。
「再獨立終究還是個女人,自她十六歲失戀後,就沒再談過戀愛,現在又不肯乖乖相親,難不成就真的一輩子不嫁人了?」女兒是自己生的,她怎麼會不了解。
艾旎從小就堅毅勇敢、獨立自主,自懂事後就幾乎就沒哭過,可偏偏就在她高一暑假的某一天,她卻哭著跑了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里不吃不喝,任憑全家人怎麼安慰都沒效。
她這個做母親的,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女兒是失戀了,但女兒不肯說,她就不準家人多問,就怕會造成第二次傷害,只是誰也沒想到原本愛武多于讀書的女兒,竟然會在幾天後,提出出國留學的要求。
天下父母心,看著女兒堅定的眼神,他們連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只好連夜聯絡居住在美國的親戚,為女兒安排出國事宜。
直到現在,關于那段陳年往事,女兒始終是絕口不提,但誰都看得出來,那次失戀對她的打擊一定不小,所以才會到現在都還對戀愛興趣缺缺。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嫁人,了不起我們養她一輩子,憑我們家的能力,還怕養不起嗎?」艾溫豪拍拍妻子的肩膀,低聲安慰。
「可是——」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我們就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