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蒙烈臨走前叮囑她要多休息,可她還是偷偷的用了灶房水缸里的水,替他洗了衣裳。
趁著天氣晴朗,她動作迅速的將衣裳晾在外頭的竹竿上,接著才端著水盆回到屋里,享用起蒙烈替她買回來的早飯。
只是飯才吃到一半,她卻忽然听見外頭響起細微的窸窣聲。
一開始她本以為是遠方拂來輕風,吹得樹木花草窸窣作響,並不以為意,然而當她吃完飯,打算起身將桌面清理干淨時,眼角余光似乎在窗台底下瞥見了一條赤白兩色相間的繩子。
奇怪,她記得這屋里應該沒繩子才對啊。
圓圓停了動作,困惑的轉過頭,本想要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不料眼前的繩子卻忽然竄到床腳,她心頭一驚,連忙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在地上滑行的壓根兒不是繩子。
那是蛇!
「啊!」小嘴立刻發出驚呼。
沒料到竟然有蛇竄進了屋里,她嚇得臉色慘白,手里東西登時摔落一地,整個人還差點被椅背絆倒。
先前被毒蛇襲擊的恐怖記憶瞬間在腦海間浮現,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整個人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個當下,窗欞上竟又出現蛇影。
三條綠身紅尾、足足有她一個手臂粗的大蛇,竟然就這麼攀著窗欞,對著她齜牙咧嘴的吐著舌信,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強烈的敵意。
這次,她連驚呼聲都發不出,只能驚慌的不斷後退著。
為什麼屋里會有蛇?
為什麼偏偏是在蒙大俠不在的時候?
恐懼和疑問在腦海劇烈翻攪,她揪著衣擺,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唯一的念頭就是逃出這間屋子。
幾乎是念頭才定,她便轉身沖向大門,用最快的速度拉開門閂,拔足往外狂奔。
她天真的以為只要逃出屋子,就能遠離那些可怕的毒蛇,可她卻萬萬沒料到,屋外等待著她的竟是更多更多的蛇。
無論是樹上、草地上,還是那晾著衣裳的竹竿上,全都是盤繞著可怕的蛇。
那些蛇有大有小,樣貌斑紋皆不同,可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蛇全都朝著她而來!
眼前駭人的景象著著實實嚇壞了她。
她僵在石階下方,整個腦袋瓜里一片空白,壓根兒不曉得該往何處逃,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前方竹林里,有雙比毒蛇還要冰冷陰邪的紅眸,因為她的出現而升起了滔天怒火。
那是毒魔。
自從那日他好不容易自蒙烈手逃月兌之後,就想盡辦法一路南逃,然而他的傷勢實在太重,壓根兒無法加快腳步。
每當他想起自己的狼狽、大戰的失敗,就恨不得殺人泄憤!可蒙烈始終在他的身後,緊鑼密鼓、亦步亦趨的追趕著他,只消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行蹤,便會馬上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一路上他只能壓抑嗜血的,像個窩囊廢的四處竄逃、躲在暗處吃著毒蛇蝙蝠苟且過活。
他又饑又渴、又傷又累,本以為逃到南方就能安心療傷,不料那蒙烈卻早已看穿他的意圖,竟暗中派人四處把守,故意擋住他的去路,甚至還讓人在沼澤林的外圍,挖了溝渠藏下燈油,一把燒了所有沼澤林地。
他唯一可以療傷的地方,竟然就這樣被一把火給毀了!
他費盡心思,一路忍氣吞聲的躲躲藏藏,以為總有一天可以報仇雪恨,沒想到最終還是栽在他的手底下。
蒙烈!罪該萬死的捕盜官,既然他要如此趕盡殺絕,那麼臨死之前,他也要捉他來陪葬!
如今他埋伏在這片竹林里,就是為了在蒙烈沖出屋外的那一瞬間,給他致命的一擊,可他卻萬萬沒料到,被毒蛇逼出屋外的竟是個女人?!
懊死!難不成那縣官騙了他?蒙烈壓根兒就不在這兒?
憊是這其實是另一個圈套,此刻蒙烈就躲在另一個地方,等著他自投羅網?
辦眸更加赤紅,毒魔怒火難遏,勾銳利爪瞬間穿透竹干,將堅硬竹干抓得稀巴爛。
「啊!」
就在一條毒蛇竄過野草,張嘴撲向石階時,圓圓終于回過神,她尖聲驚嚷,在千鈞一發的瞬間跳上石階,驚險躲過蛇吻。
然而她的驚嚷,卻也讓毒魔想通一件事——
蒙烈向來獨來獨往,就算要設圈套,也絕不會拿女人來演戲,更何況那女人一瞧就知道沒功夫底子,既然如此,蒙烈究竟在哪里?蒙烈既然掌握住了他的行蹤,不可能毫無行動呀!
「不要!」
遠方再次傳來驚叫。
眼看毒蛇愈來愈多,屋里的毒蛇也滑行到了門檻邊,無路可退的圓圓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放聲哭喊。
「蒙大俠!蒙大俠!」
蒙大俠?!
隱身在竹林里的毒魔先是一愣,接著立即露出殘虐的笑容。
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得來全不費工夫,看來老天終究還是待他不薄,給了他這一線希望。
原來這女人竟然和蒙烈是一路的!
太好了,雖然找不著蒙烈,可只要有了這女人,或許他就能徹底斗垮蒙烈。
念頭才定,毒魔瞬間躍出竹林,踩著滿地毒蛇直奔圓圓身前,勾銳利爪恍如鷹隼撲向獵物,只差幾寸就能踫著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抓爛她的五官,不料一把大刀卻忽然挾著凌厲磅礡氣勁,自上頭疾劈而來——
利爪乍頓,毒魔緊急抬頭上望,就見一抹巨大黑影持刀直攻他的百匯穴。
不好,是蒙烈!
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如此無聲無息,卻疾如閃電的襲擊他!
辦曈驟縮,電光火石間,毒魔連忙高舉雙手,以利爪驚險擋下那鋒芒大刀,可惜卻還是敵不過大刀挾帶的磅礡氣勁。
刀爪相擊,雄渾內力登時在刀鋒尖炸開,大刀嗡然作響,毒魔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泰山壓頂,雙膝被迫曲折跪地。
緊接著大刀再閃,卻是迎面而來。
縱然利爪在千鈞一發間勉強擋下刀鋒,護住要害,可終究還是敵不過那懾人氣勁,整個人被震飛。
榜靴無聲點地,一只強健臂膀以最快的速度將嚇傻的圓圓護到懷里,並抱著她瞬間躍上了屋頂。
咻!
毒魔先是撞斷了竹竿,接著才重重落地,將十數條毒蛇全壓到了身下,毒蛇受到驚嚇隨即張牙反撲,毒魔卻是不痛不癢,只在落地時噴出一口鮮血。
「你沒事吧?」屋頂上,蒙烈目光雖須臾不離毒魔,健臂卻是緊緊護著圓圓。
懊死的,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
以往無論面對何種狀況,他都能靜心應付,然而當他听見毒魔為了報復,竟從縣太爺口中問出小屋的位置時,他的心就像是瞬間被撕裂。
毒魔狗急跳牆,急欲報仇雪恨,縱然圓圓無辜,也必定不會手下留情。
他必須救圓圓!
一路上風聲不停在他耳邊呼嘯,樹木花草在眼角如影消逝,他卻無心注意周遭動靜,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圓圓身邊,即使途中有仇家來襲,也無法阻擋他。
她才經歷過大難,無論是身上的傷還是心理的傷都尚未痊愈,若是再遭到毒魔的凌虐,那他——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幸好她還沒遭到毒手,幸好她還能完好如初的回到他懷里,幸好他沒有失去她。
「我……我沒事……」貼躺在他的懷里,圓圓嚇得全身發軟顫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卻還是透過熟悉的氣息認出蒙烈。
他來了,他終于來了。
她還以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熱燙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她壓根兒不敢再往屋頂下多瞧一眼,只能埋頭在他的懷里哭嚷︰「蒙大俠,有蛇……到處都是蛇……」
擺眸微黯,他將她圈抱得更緊。
「這里沒有,別怕。」他低聲安撫,同時冷靜評估眼前情勢。
雖說以他的能耐對付毒魔綽綽有余,但圓圓卻不能,何況屋子內外早已爬滿毒蛇,只消一個不慎,便會危及她的性命,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速離開此地。
念頭才定,左側樹林里卻忽然傳來極其細微的聲響,大刀登時再閃,黑眸冷厲朝聲源望去,赫然瞥見一張熟悉的臉龐。
那人朝身旁樹林里迅速比了個手勢,並拿出某樣東西。
擺眸掠過一抹波光,蒙烈抿唇點頭,趁著毒魔負傷起身之前,當機立斷的抱著圓圓,疾速飛躍至屋後一棵大樹,足不點地,小心避開四周毒蛇,帶著圓圓逃離小屋。
「哈哈哈,沒想到堂堂的神天捕盜官,也有抱頭鼠竄的一天。」彷佛知曉他的目的,毒魔強忍重傷,自草地上迅速起身,緊緊跟上他的腳步。
蒙烈沒有搭理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帶著圓圓趕往安全的地方。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景,毒魔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唯有從蒙烈的手中將那女人搶回來當作人質,他才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否則一旦蒙烈將人藏妥,再折回來,屆時他無後顧之憂,自己就毫無勝算了!
毒魔心急如焚,連忙掏出暗器襲擊,卻都讓蒙烈給躲過。
蒙烈雖然勁猛如鵬,動作卻矯捷如燕,林間幾個起落,竟然就輕易的將他拋在腦後。
眼看兩人差距逐漸拉大,毒魔急中生智,扯喉就喊︰「蒙烈,那女人中了我的蠱毒,沒有我的解藥,她必死無疑!」
遠去的身影果然有瞬間的停頓。
毒魔以為自己押對了寶,顧不得體內氣血紊亂翻攪,硬是抓緊機會提氣向前追去。
「那蠱毒此刻恐怕已侵入她的體內,不到三日她的五髒六月復便會破裂,然後受盡千刀萬剮的痛苦,在劇痛中死去。」
這可怕的形容,果然終于讓蒙烈停下了腳步。
辦眸掠過狠毒亮光,毒魔覷得這個空隙,再次疾射出三枚暗器,三枚暗器上全都淬著劇毒,無藥可解,只消擊中蒙烈,勝利就是屬于他的!
就在毒魔滿心期盼之下,蒙烈卻又忽然抱著圓圓旋身躍下枝頭,兩人身影緊密相纏,橫身在空中快速翻旋,眨眼間竟躲過所有暗器的襲擊。
眼見蒙烈幾番不死,毒魔氣急敗壞,索性把心一橫,自腰間掏出毒粉想來個近襲,不料樹林里卻忽然竄出另一道黑影,朝他扔出一捆火藥。
蒙烈掠過引線上的星火看向黑影,瞬間抱著圓圓躲至一棵大樹後。
頒!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熊熊火焰也隨之升起四散,宛如一朵盛開的巨型紅花。
只是那團團花蕊和花瓣全都挾著劇烈高溫,毒粉瞬間被火焰沒,毒魔雖被那強大的爆炸威力震飛數步,卻逃不過火舌的噬吮,瞬間發出慘叫。
「啊啊啊啊!」
圓圓聞聲,嚇得幾乎縮成一團,蒙烈卻忽然將她放在地上。
「待在這兒,別出來。」他在她的耳邊沉聲交代,圓圓雖然害怕,卻還是勇敢的點了點頭,跪在樹後的地上,看著他握刀離去。
別還在燃燒,毒魔受到爆炸威力的沖擊,又紋了一身的火,痛得在地上不斷打滾,蒙烈抓緊機會,毫不猶豫揮刀斬下。
擺影再次現身,同樣持劍刺向毒魔。
毒魔雙爪難敵四拳,縱然一身肌膚堅硬猶如盔甲,仍舊注定敗在兩的雄渾內力之下,只見那青白身軀瞬間便被砍得遍體鱗傷,即便想逃,卻因為內傷過重,無力起身。
日光自林葉間篩落,刀鋒閃閃,折耀出刺目寒光,蒙烈毫不留情瞄準毒魔的百匯穴,刀鋒落下瞬間猶如狂雷掃天——
「攻他的眼楮!」他沉聲低喊,早已從幾次的纏斗中發現毒魔的罩門。
擺影听令,劍氣瞬間如崩雪裂谷,直朝那雙紅瞳而去。
淒厲慘叫瞬間直沖雲霄,躲在樹後的圓圓即便搗著雙耳,卻仍舊讓那串淒厲的慘叫聲給嚇得心驚膽顫。
發生什麼事了?
那、那個壞人死了嗎?
憊是蒙大俠他——他——
圓圓心急如焚,最後不得不違背蒙烈的命令,偷偷探出小頭察看情況,不料卻正好瞧見蒙烈高舉大刀,正準備給毒魔最後一擊。
彷佛察覺到她的目光,黑影倏地移動身軀將蒙烈揮刀的身影遮覆,同時也迅速轉過身,引開她的注意力。
這招非常的成功。
點點日光下就見圓圓瞬間瞠大了眼,錯愕的發出驚呼。
「樓護衛?」
刀削似的剛硬臉龐露出極淡的笑容,樓西看著總是陪在夫人身邊、在王府待上四年的圓圓,低聲道出自身任務。
「王爺有令,讓我帶你回去。」
「可是我以為……您怎麼……」淚水很快沖上眼眶,圓圓搗著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自從她墜崖之後,日子早已過了兩旬,她還以為王爺夫人早已離開達沁國,啟程趕回京城,沒想到王爺卻派了樓西來找她。
只是這段日子她四處遷移,樓護衛究竟是怎麼找著她的呢?
「多虧印老前輩指點。」彷佛看穿她的困惑,樓西淡淡又道。
印老前輩?
啊!原來是歡歡的師父,一定是歡歡的師父卜卦算出她的去處,樓西才能找著她,為了找她,竟然連歡歡的師父也出馬了?
淚水撲簌簌的落下,圓圓好想再問問印倍、團團的事,只是她才剛想起身,雙腿卻癱軟的無法使上半點力氣。
雖然先前蒙大俠也曾背著她施展過輕功,可速度卻遠遠比不上今日駭人,更遑論蒙大俠還抱著她不斷的上飛下跳,甚至在空中翻旋。
當時她早已被嚇得腦袋里一片空白,縱然害怕卻也叫不出聲,可如今沒了那淒厲慘叫和那可怕的爆炸聲,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被嚇得腿軟站不起來。
正當圓圓苦惱著不知該如何起身時,一雙健臂忽然圈住她的細腰,將她牢牢抱入懷里。
「啊!」小腦袋瓜連忙抬起,正巧就對上蒙烈深邃的眼,「蒙大俠……」她滿臉通紅,竟不敢再看樓西。
「適才嚇壞你了?」他低聲問。
她搖搖頭,好想叫他趕緊放下她,可卻又壓不下心中的擔憂,因此只紅著臉低著頭,低聲詢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真的嗎?」她看著他的胸前和兩手,果然沒發現任何傷口。
「我沒事。」
看著兩人間親呢有余,樓西雖然意外,卻沒有表露在臉上,只是雲淡風輕的插話︰「捕盜官,在下樓西,是睿王爺派來的人。」
蒙烈抱著圓圓走向樓西。
「我知道,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就因為認得他,他才會配合他的暗示,帶著圓圓奔進樹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毒魔為制造空隙,用言語制造陷阱誘騙他停下腳步,殊不知踏入陷阱里的,卻是自己本身。
毒魔重傷在身,為讓自己有後路可退,必定得擄圓圓當作籌碼,圓圓生、他則生,因此決計不可能危害圓圓,甚至對圓圓下蠱。
拔況毒魔生性殘虐,殺人向來只圖痛快,長年慣用一踫即死的劇毒,以蠱毒入體並非他的作風,之所以會說那些話,無非就是想制造空隙。
而隨之而來的暗器,更是證明了他的想法。
「包圓圓失蹤多日,夫人思念至極,樓某恐怕得盡速將人帶回,捕盜官可否在此放人?改日王爺必定重金酬謝捕盜官對包圓圓的救命之恩。」樓西直視蒙烈,開門見山的說出來意。
蒙烈也不迂回,斬釘截鐵的開口就答。
「不。」
樓西玩味挑眉,眼看圓圓面露錯愕,才又開口︰「那捕盜官的意思是?」
「毒魔此趟南逃,殺人無數,待我處理完所有要事,自會親自帶著圓圓回到京城。」這是他對她說過的承諾。
「王爺夫人尋人心切,這幾日都停留在梧桐縣城的別院里等候消息。」樓西提醒。
「那更好辦。」蒙烈將圓圓摟抱提更緊,擺明就是不放人。「三日之後,在下和圓圓必定過府打擾。」
巴圓圓過府打擾?
樓西眼底掠過一抹興味,竟也不反對。
「既然捕盜官已作好‘打算’,樓某這就回頭如實稟告王爺。」
「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樓西看向欲言又止、一臉掙扎的圓圓,意味深長的笑道︰「只是接下來要忙的事,多了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