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無波,心髒卻在瞬間狠狠漏跳一拍,敏銳的察覺出他的弦外之音,卻故意裝作不懂。
「隨便你。」她別開臉,然後像是為了逃避他的目光,迅速閉上眼。
耳畔,立刻傳來他的輕笑聲,接著床榻一輕,屬于他的氣息溫度這才消失。
但即使他拉開了距離,她卻還是忍不住去捕捉他的動靜,她听見他似乎走到了窗邊將窗簾拉上,接著又撥了通電話回事務所,低聲交代一些事,他說話的聲音在寧靜的病房里顯得有些吵,但莫名的,卻讓她覺得好安心。
他已經不生氣了,不再氣她的不坦白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生氣的他。
他不生氣,真的太好了……
也許是因為藥劑的作用,也許是因為安心的關系,在那低沉嗓音的陪伴之下,睡意竟忽然一點一滴的襲來,讓她逐漸失去意識,沉入夢鄉。
直到她的呼吸聲變得勻淺,駱冀堯才回到床邊,抱著贖罪的心情,懺悔地撫過她受傷的小臉,撫過她那就連入睡,都緊緊蹙著的眉心。
她傷得這麼重,卻連叫都不叫一聲,只是強自忍耐,默默忍耐可能連大男人都無法承受的痛楚,甚至默默忍耐,心中那永遠的傷,永遠的痛。
天!他總說自己在乎她,卻直到差點失去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甚至從未試著了解她?
他簡直是世上最差勁的男人!
他不值得被原諒,但他發誓,永遠不會再犯相同的錯。
也許從今以後,她還是會對他很冷漠,也許她永遠不會喜歡他,更也許她討厭花心的他,但他絕不會再輕易放手,離她而去。
這輩子他征服過太多女人,卻從不容許女人征服他,唯獨只在乎她。
只有她,能讓他又氣又愛,無奈卻更喜歡,絕望卻更渴望,輕而易舉將他的情緒攪和得亂七八糟,完全不受大腦控制。
只有她,他不想去征服,因為他早已被她征服。
更因為,他只想愛她。
那是大學開學的第一天,十八歲的她,終于要過大學生活了,但爸爸媽媽卻忽然打電話來,說要把她接回家,然後送到國外讀書。
她很錯愕,也很困惑,畢竟到國外讀書開銷實在太大,離家又太遠,她一點也不想浪費錢,卻不敢違背爸爸媽媽的意思,因為自從他們收養她的那天起,她就發誓要做個讓他們驕傲的好孩子,永遠都不讓他們失望。
所以她只能听話的辦理休學,乖乖來到校門口,等待父母開車接她回家。
卻沒料到這一等,卻等到了一輩子的心碎。
即使馬路上車子那麼多,她還是馬上就發現家里的老爺車,爸爸媽媽就停在對街的回轉道上,等待紅燈過去,而他們似乎也發現了她,立刻搖下車窗對她微笑揮手,但下一瞬間,一輛轎車卻忽然失控的撞上他們。
沖擊的力道是那麼的猛烈,即使在喧囂的馬路上,仍舊讓人頭皮發麻、膽顫心驚。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宛如炸彈引爆的聲響,也永遠忘不了那輛車是以如何致命的速度,將家中的老爺車撞翻飛過分隔島,像是電影情節似的壓上另一輛車,瞬間扭曲變形,玻璃全碎,而她的爸爸媽媽卻還在車上。
剎那,世界粉碎了,只剩下她的尖叫哭喊,和拔足狂奔的聲音。
而當她再回神時,人已經搭上救護車抵達醫院,整個人不停顫抖的站在急診室外,等待醫生帶來希望,或是……帶來絕望。
接著姐姐來,哥哥也來了,甚至警察也來了。
他們沒有時間安慰彼此,只能聆听警察帶來的勘驗結果,以及肇事者的身份背景,然後震懾得說不出話。
經過勘驗,現場完全沒有煞車痕跡,肇事車輛的煞車系統也完全正常,肇事者更沒有酒駕,所以初步分析,車禍也許並非單純意外。
經過調查,肇事車輛是台租用車,而租用人並非肇事者,卻是一個他們都認識的人——
她的生母,劉雪燕。
劉雪燕,一個惡魔的名字,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听見這個名字,卻沒想到有一天,這惡魔的名字會跟父母的車禍意外扯上關系,更沒想到,哥哥姐姐在听見劉雪燕的名字後,立刻臉色大變,一口咬定是她教唆殺人,謀殺父母。
直到哥哥姐姐向警察娓娓道來,她才知道原來劉雪燕早就出獄,並以她作為要脅,暗中向家里恐嚇勒索,而她的父母為了不讓她害怕,始終對她保密,甚至為了保護她,決定將她送到國外。
卻沒料到,他們會先受害。
許久之後,當急救室的燈號終于熄滅,醫生卻帶來了壞消息。
她最摯愛的母親急救無效,回天乏術,而她的父親則是全身多處骨折,脾髒破裂,左小腿需要緊急截肢,情況相當不樂觀。
剎那,她仿佛掉進了地獄,再也爬不起來,耳邊全是姐姐崩潰大哭的聲音,和哥哥充滿哽咽的安慰聲。
她的哥哥姐姐就站在她的面前,彼此抱著彼此,在悲傷中互相扶持,她卻不敢靠近他們一步。
都是她,全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爸爸媽媽就不會被人恐嚇,就不會受到騷擾,更不會遇上車禍……
恍惚間,她仿佛被人甩了一個巴掌,眼前出現姐姐扭曲模糊的臉龐,對著她不停的大聲嘶吼,高聲怒罵,語氣是她從未听過的絕望與崩潰。
姐姐責怪著她,恨瞪著她,甚至瘋狂吼著要她滾,別再連累他們全家。
姐姐說得對,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才是真正讓父母受害的凶手。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
是她讓所有的幸福在一瞬間盡數粉碎,即使用她的命,也無法償還這份罪。
淚水不斷滑落,卻無法洗去那場惡夢,從那天起,她就一直活在罪惡之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不曾醒來。
砰!砰!砰!
砰!砰!砰!砰!
忽然間,急促沉重的敲門聲乍然響起,無預警敲進阮佳心的夢中,讓她的意識受到驚嚇,瞬間自惡夢中抽離,淚流滿面的睜開眼。
她迅速自床上坐起,還無法確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敲門聲再次響起,緊接著一抹男性嗓音也跟著傳進屋內。
「我知道你在家,快來開門。」
駱冀堯?
听著那熟悉的嗓音,阮佳心才發現自己就待在租屋處,只是又作了惡夢,不禁疲憊的將臉埋進雙膝之間,對門外的叫喊聲置若罔聞。
自從她住院的那一天起,他就像是中邪似的纏上了她,即使她出院,也必定天天找她報到,一煩就是好幾天,簡直是陰魂不散!
「好吧,你不開門也沒關系,我自己有鑰匙。」
鑰匙?
縴柔嬌軀驀地一僵,她不敢置信的抬起頭,轉頭瞪向門板,懷疑自己听錯了,他怎麼可能會有她房門的鑰匙?難道——難道他偷打備份鑰匙?
也許是太過生氣,當她回過神後,竟然已經沖到門邊,沖動的將門打開。
「你怎麼可以——」
「你哭了?」
她想質問,他卻更快的打斷她,並迅速撫上她濕潤的眼角。
她重重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的確在夢中哭了,不禁迅速轉身抹淚,他卻硬是擠到她的身邊,將她的雙手握入掌心。
「作惡夢了?」他擔憂的問。
「你看錯了。」她倔強的別過臉,並迅速抽回雙手。「我只是在流汗。」
他看著她臉上的斑斑淚痕,知道她在說謊,卻沒有戳破,反倒順著她的謊言微微一笑。
「所以說鐵皮屋就是這點壞,太陽都快下山了,還燙得像是鐵板燒,你確定還要住在這種鬼地方?」
她用一種關你屁事的眼神看著他,不答反問︰「你為什麼會有鑰匙?」
「為什麼會沒有?」他加深笑意,氣定神閑的舉起車鑰匙。
「我開車來,當然有車鑰匙。」
她一愣,這才明白自己是上當了。
抿著小嘴,她很不高興的瞪著他,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她都已經不是他的員工了,他卻老愛往她這邊跑,次數之多,就只差沒照三餐報到。不想理他,他就會花招百出騙她開門,然後找盡借口纏著她陪他吃飯、陪他聊天,甚至陪他想設計圖,害她想安靜養傷都不行。
「這次你又有什麼事了?」她冷漠的問,心中卻已經開始思考,該用什麼理由把他打發走。
「我想喝咖啡。」他將另一手的紙袋塞進她懷里。
「什麼?」她連忙捧住紙袋,卻發現紙袋頗有重量。
「工具材料我都帶來了。」他理所當然的月兌鞋走入室內,然後將三個十元硬幣放到她的桌上。「幫我煮。」
「什麼?」她忍不住揚高尾音,立刻打開紙袋,果然發現里頭全是煮咖啡的器具材料,他甚至連咖啡壺都帶來了!
他大老遠的跑來她這里,就是為了叫她煮咖啡?
他有病啊!
看著那理所當然登堂入室的高大身影,她立刻迅速的走到桌邊,將三十元放入紙袋中。
「對不起,我沒空,麻煩請你快點離——」
「沒關系,我可以等。」說完,他一的坐到她才睡過的單人床上,大爺似的半靠著床頭,懶洋洋的朝屋內掃了幾圈。「為什麼有紙箱?」他眼楮特別尖,很快就發現床尾擱著兩個大紙箱,一個封好了,另一個還沒,而原本擺在桌上的日常用品全不見了。
她的東西本來就少,除去房東附上的家具,幾乎什麼都沒有,沒有電視也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就像是隨時都可以搬走的模樣,如今更是家徒四壁。
她不回答,只是將紙袋塞回到他懷里,用行動拒絕他無恥的請求。
她很確定不是她得了妄想癥,而是他真的愈來愈無賴了,憑什麼他要她煮咖啡,她就一定得幫他煮不可?就算今天他拿出三百元,她也不煮!
打開衣櫥,她氣悶的拿出幾件衣服,跪坐在地上,將衣服一件一件折好放入紙箱,繼續打包剩下的東西。
「你要搬家?」他好奇的問,起身來到她身後。
她不理他,繼續背著他折衣服。
「為什麼要搬家?」他繼續詢問,並繞過她來到衣櫥前方。
她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完全將他的存在當作空氣。
其實她大可開口直接趕他走,可惜照這幾天的經驗來看,就算她說破了嘴,他也會假裝沒听到,除非大爺他覺得夠了爽了滿足了,才會乖乖的打道回府,所以她干脆也省下力氣,直接把他當成空氣。
只要她不理、不看、不听、不鳥他,久了他應該就會自討沒趣,自動離開吧?
見她一臉沉默,始終不理他,駱冀堯卻只是微微一笑,將衣櫥的另一扇門也拉開,看著里頭少到不能再少的衣服。
接著他眸光一閃,瞬間發現讓人心動的小東西。
「找到房子了嗎?」問話的同時,他也拿起一件粉色內衣,湊到眼前欣賞。
而她正好抬起頭,一眼就看到這令人羞怯的一幕,小臉瞬間通紅一片。
「你做什麼!」她唰地站起身,伸手就想奪回內衣,他卻反手藏到身後,讓她連內衣的邊都踫不著。
「你都二十六歲了,穿這種的……」他含蓄的沒加注任何形容詞,只是揚揚手中太過清純、恐怕連高中生都不愛的內衣。「不會太樸素嗎?」他邪笑。
轟!
她羞得面紅耳赤,簡直不敢相信他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他這根本就是侵犯他人隱私、侵犯他人權利,而且還是性騷擾!
「還我!」她伸長手,無論如何都要將內衣搶回來。
他卻不肯善罷罷休,甚至無恥地打量內衣的尺寸,驚喜的吹了記口哨。
「很好,是我喜歡的大小。」他很滿足的對著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