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站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上,不停低笑,沒有移動腳步回到人行道上,而是緊緊握住衣服底下的某塊項鏈墜飾,想起那永遠溫柔慈愛的嗓音。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愛的小天使,你當然可以讓我們幸福快樂!
不,她根本不是天使,就是因為她,原本的快樂幸福通通粉碎了!
而將來,你也應該比誰都要幸福快樂。
不,她寧願那一年死去的是她,受傷的是她,也不要讓那幸福快樂的一家人經歷那場殘酷的生離死別。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永遠愛你。
媽媽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姐姐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全部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你做什麼!」
雷霆萬鈞的斥責聲無預警的從天而降,伴隨一股強勁的力道,她被人用力拉回到人行道上,驚險閃過一輛煞車不及的計程車。
計程車鳴出一長串尖銳的喇叭聲,才又恢復速度揚長而去。
她一愣,恍惚的眼神逐漸凝聚,接著面色一整,看向那張熟悉的俊臉。
「駱先生,有事嗎?」她淡淡詢問,表情淡漠得完全找不出丁點笑意。
「你——」駱冀堯皺緊眉頭,整個人因為她這變化迅速的表情,和她站在馬路中央的危險行徑,以及她拖著婦人找死的犯罪行為而憤怒,卻氣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叫阮佳心?
她竟然也叫阮佳心?
他多想說服自己這也許只是巧合,更說服自己只是听錯,可那名婦女卻清楚的喊了她兩次名字,而且那婦女和前幾天到麗城飯店哭訴的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試問,有誰會認錯自己的女兒?
即使裝扮不同,母親永遠都不會認錯自己的女兒!
他原本只是想到路邊招輛計程車,卻沒料到會看見Qm拖著一名婦女走上馬路,更沒料到會從那婦女口中听見Qm的真實姓名。
原來Qm就是阮佳心,而阮佳心就是Qm?她騙了他一次還不夠,竟然又騙了他第二次——
不,正確來說,她根本一直都在欺騙他!
除了事務所和飯店,她竟然也待在「契」里,她一直都待在他的身邊,他卻始終若無所覺,只是訝異Qm和她的相似,然後開心的和Qm聊起她,甚至傻傻的在Qm的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你究竟該死的為什麼要這麼做!」薄唇一掀,駱冀堯終于吼出了聲音,卻也捉住她的肩膀,恨不得狠狠的搖晃她,最好搖出她的心和肺,好讓他確定她是真的還有良心!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相較于他的憤怒,她平靜得就像是一灘死水,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他扭擰眉頭,將她的肩頭捉得更緊。
他惡狠狠的說道︰「還是我該喊你一聲阮佳心,你才會明白我在說什麼?」
死寂的水眸終于產生波動,她看著他,胸口驀地發痛。
「原來……你听見了。」她拉起嘴角,終于明白他的憤怒從何而來。
看來最近她的運氣真的不太好,先是踫到劉雪燕出獄找上門,接著又一次次的惹他生氣。
「告訴我為什麼?」他望著她總是太過冷淡的小臉,幾乎就要恨起她的無動于衷,為什麼她就是不肯對他展露一點真心?
「為什麼要欺騙我?這樣戲弄我很好玩嗎?」
她看著他,輕輕搖頭。
「我從來沒想過要戲弄你。」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他忍不住又吼。「如果你不想戲弄我,就該在頂樓把一切說清楚,你卻什麼都不說,寧願冷眼旁觀看我為你失魂落魄、借酒澆愁,甚至他媽的把Qm當成了你,這樣你很得意嗎?還是覺得我很可笑?」
為她失魂落魄、借酒消愁?將Qm當成了她?
這是……什麼意思?
她震懾的睜大眼,傻傻的望著他,听見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愈來愈亂,就像是要跳出胸口。
不……不對!事情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那樣,那是不可能,也不可以的!
她想後退,他卻緊捉著她不放,她只好倉惶的別過頭,不斷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靜。
劉雪燕回來了,而他卻太有名望也太富有,如果和她扯上關系,一定會受到牽連,劉雪燕不會放過他這頭肥羊的!
「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試著解釋?」他不顧她的抵抗,硬是將她拉向自已,並強迫她面對著他,一雙黑眸像是在搜尋什麼蛛絲馬跡似的,密切地在她臉上尋找一絲絲的希望。
即使她始終太過冷漠,即使她欺騙他這麼久,即使她才拖著自己的母親走上馬路,他卻還是無法不去在乎她。
只是,他都這樣拋下自尊的吐露心情,為什麼她還是不說話?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希望終于還是在她的沉默之中變成了失望,甚至成了絕望。
「如果你認為不坦誠就是欺騙,那麼或許就是這樣吧。」終于,她開口吐出了聲音,卻不是為了回應他,而是決定終止一切。
他面色倏地一沉,不只心冷,更是心寒。
「這就是你唯一想說的話?」
「對。」她僵硬地點頭。「我趕時間,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呵……」他扯出一抹自嘲、苦澀的笑弧,終于如她所願的放開她,卻將大掌覆上臉龐,遮住所有的狼狽。
她握緊拳頭,繼續逼自己轉身離開他。
「明天你不用來了。」他突然又說話。
她停下腳步,沒有轉身看他。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握著鑰匙的手陡地一顫,她神情淒迷的望向湛綠色的行人號志燈,輕輕的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語畢,她再次邁開腳步,堅定的離他遠去,不再有所遲疑。
曾經,她天真的沉浸在幸福里,卻不知道一顆邪惡的心足以摧毀幸福。
曾經,她天真的以為惡夢不會再來,卻親眼目睹世界在眼前粉碎。
她失去所有珍愛摯愛的一切,甚至失去唯一的母親,從那天起,她就發誓寧可一個人活著,也不要再有人因她而受傷。
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個她深愛的人,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冀」建築師事務所里,又是被暴風圈籠罩的一天。
然而讓所有人悲哀的是,暴風圈日復一日增強就算了,另一個熱帶低氣壓竟然也莫名其妙的逐漸形成,壓得所有人心悶喘不過氣,整個事務所內氣氛緊繃低迷,仿佛就像是快刮起了龍卷風。
唉,自從咖啡妹一聲不吭的沒來上班後,老板就變得更古怪了,不但成天擺著一張臭臉,還動不動就把人釘得滿頭包,偶爾還會失魂落魄的瞪著馬克杯發呆,擺明是睹物思人……呃,不是不是,是中邪中得可凶了。
就連齊經理也好不到哪里去,雖然表面上還是和老板和睦相處,卻經常會若有所思的望著老板,然後再望著咖啡妹的座位沉思,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懷疑自己的女朋友跟老板有一腿……呃,不是不是,是難以釋懷女朋友不在身邊,感到寂寞。
總之,自從咖啡妹閃電辭職後,整間事務所的氣氛就變了,不只是老板和齊經理變了,就連他們也受到了影響,畢竟沒有咖啡妹的夢幻咖啡,日子就像是打仗似的難熬,他們都快要哭了!
黃艾肩頸酸痛的放下繪圖筆,隨手端起馬克杯啜了一口咖啡,卻因為那苦中帶酸的味道而皺眉,簡直無法承受全自動咖啡機的好手藝。
老板當初到底是花了多少錢買來那三台咖啡機?他根本是被削了吧?
擱下馬克杯,她扭著脖子朝辦公室里看了一圈,發現所有同仁果然都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全都因為缺少夢幻咖啡的加持而萎靡不振。
她搖頭嘆氣,決定起身到外頭伸展伸展筋骨,順便到販賣機買點新口味,誰知卻在走廊上踫到齊友煌,拿著手機猛打。
他連續按了三次重撥鍵,卻始終沒開口說上半句話,顯然不是電話不通,就是對方沒有回應。
「齊經理,你打電話給客戶啊?」她若無其事的招呼,其實明白他是打電話給咖啡妹,卻故意假裝不知道,謹慎的沒敢踏入他和老板、咖啡妹之間的三角關系。
「嗯。」齊友煌轉過身,對經過的黃艾勉強一笑。
「喔。」她點點頭,接著走到不遠處的販賣機,看著里頭的各式冷飲,眼角余光卻發現齊友煌又拿起手機,不死心的撥打起電話,神情有些緊繃,也有些緊張。
唔,該不是咖啡妹和他吵架了吧?
雖然按照老板的說法,咖啡妹是因為家庭因素而辭職,可這幾天,她卻意外發現齊經理經常在私底下打電話給咖啡妹,低聲詢問她辭職的真正理由,顯然懷疑咖啡妹辭職的原因另有蹊蹺。
但齊經理似乎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只好在百忙之中,抽空關心咖啡妹。
所以說咖啡妹和齊經理吵架,有沒有可能是為了慢慢要和他分手,然後投向老板的懷抱?
灑狗血的三角戲碼在黃艾腦中荒謬上演,讓她無法克制的頻頻偷窺齊友煌,好奇的想要挖出更多的八卦,卻因為他撥電話的動作,而突然想到某件事。
「對了!」她迅速打了個響指,咚咚咚的跑到齊友煌身邊。「齊經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齊友煌立刻掛斷手機,壓下滿腔焦慮,鎮定的看向同事黃艾。「什麼事?」
「前天下午我接到一通還滿奇怪的電話,對方自稱是咖啡妹的媽媽,不但問了一堆關于咖啡妹的事情,還問咖啡妹在公司人緣好不好?跟誰最好?受不受老板賞識?」
笑容瞬間在齊友煌臉上消失,他臉色驟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告訴她了?」他立刻問,語氣相當激動。
「怎麼可能,那女人一定是詐騙集團,我敷衍幾句就把電話掛了……」黃艾觀察他的反應。「呃……還是那女人真的是咖啡妹的媽媽?」不是的吧?
齊友煌沒有回答,而是拔腿沖向一旁的辦公室。
黃艾被他急驚風的反應嚇了一跳,正想喚住他,卻看到駱冀堯從樓梯口走了過來。
靠!要死了,老板不是外出監工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該不會听到她和齊經理的對話了吧?
「嗨!老板。」她連忙擠出笑容打招呼,一雙腳卻不著痕跡的往後退。暴風圈回來了,她得想辦法快點逃命啊!
駱冀堯沒有理她,而是筆直走向辦公室,果然幾秒鐘後,就看到齊友煌拿著車鑰匙沖了出來,還差點撞上他。
「齊經理,待會兒要開小組會議,你想去哪里?」他臉色不變,看著那張心急如焚的俊臉。
「駱先生,很抱歉,我有急事要請假!」齊友煌即使再心急,也只能強迫自己停下腳步,和老板示意一聲。
「如果你是為了阮佳心而請假,恐怕我無法答應。」他雙手環胸。
齊友煌一愣,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他請假的原因,于是迅速轉頭看向黃艾,卻見黃艾驚慌的猛搖手,表示自己沒有大嘴巴,他眼神一瞬,立刻又轉頭看向駱冀堯,觀察著他那太過冷沉的表情。
「駱先生,無論我為了誰而請假,那都是我的私事,若是因此而耽誤到公事或是造成他人的不便,事後我一定會負起責任。」他試著冷靜說理。
「關心要用在對的人身上,如果是為了阮佳心,那就算了。」
誰知道駱冀堯卻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