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Qm很久了,她是個非常專業的侍者,冷靜、從容、機智,他從沒看過她出錯,更不曾看過她失態,因此他很想知道她會怎麼處理兩個女人間的戰爭。
跟著她的腳步,他無聲來到玄關附近,雙手環胸側倚著造型鏡牆,饒富興味的看著胡安安和謝安娜在玄開處對峙,而說要維護世界和平的Qm,卻沒有馬上干預兩人之間的戰爭,反倒從容的自兩人身邊經過,筆直走向接待櫃台,低頭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
即使身為千金小姐得時時注意自身的儀態,但終究也是人,吵起架來其實跟潑婦沒什麼兩樣,而胡安安和謝安娜就是最好的例子。
兩人從頭到尾只顧著爭吵,壓根兒無暇注意有誰經過了身邊,四周又來了多少人圍觀偷笑,更完全無視外場領班的好言調解。
一個是百貨業龍頭的掌上明珠,一個是連鎖飯店的獨生女,誰都不能得罪,更不能責罵,但放任兩人影響他人也不是辦法,眼看調解不成,外場領班急得臉色都綠了——
砰!砰!砰!
就在外場領班無計可施的當下,連續三聲拉炮巨響卻驀地在空中響起,嚇得不少賓客花容失色,更嚇得胡安安和謝安娜發出驚叫,瞬間忘了爭吵。
隨著絢麗彩帶的落下,兩人不禁迅速轉頭,異口同聲對拉炮的Qm大罵。
「你搞什麼,想嚇死人啦!」
「胡小姐、謝小姐,感謝你們的鼎力相助。」被人責罵的Qm沒有道歉,反倒朝兩人鞠躬致謝。
「什麼?」兩人不明所以的一愣。
「為了慶祝一年一度的愚人節,兩位特地臨時演出,真是非常感謝。」一頓,她接著轉身向圍觀看戲的賓客們致歉。「希望各位還喜歡這場戲,若是拉炮聲響嚇到各位,還請別見怪。」
「原來是愚人節……」听著Qm的解說,眾人這才猛然想起今日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卻不全然相信兩人之間真是演戲,反倒懷疑Qm是替兩人打圓場找台階,畢竟兩人不和由來已久,早已不是什麼大新聞。
撫著下巴,始終站在角落看戲的駱冀堯卻忍不住拉高嘴角,對于Qm的機智反應感到佩服不已。
雖然拿愚人節當借口不足以說服所有人,但終究替胡安安和謝安娜兩人挽回了不少顏面,也成功的平息戰火,確實高竿。
眼看戰火終于平息,外場領班打鐵趁熱,連忙將收據交給謝安娜,並迅速朝門侍使了個眼色,半哄半騙的將謝安娜請出大門。
「胡小姐,這邊請。」繼謝安娜離開之後,門侍也連忙來到胡安安身邊,想將她這尊大神快點請走,誰知她卻不領情,反倒恨恨的直盯著Qm看。
雖然Qm用拉炮替她解了圍,讓她不再繼續丟臉,但她卻一點也不感謝她。
她愈是出色,她就愈討厭她,尤其當她無意間發現駱冀堯竟然也在角落,用極為欣賞的眼神盯著Qm看時,被拉炮聲短暫壓下的怒火瞬間再次燒旺了起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一直都知道,駱冀堯從來沒正眼瞧過任何一個女人,但此刻,他的眼里卻映上了Qm的身影,甚至沒發現她正看著他——
啪!
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她已伸手甩了Qm一巴掌。
「胡、胡——胡小姐?」一旁的外場領班不禁瞪大了眼,錯愕得連連結巴,反應比一旁的Qm還要大。
而角落,駱冀堯也慍怒的站直身子。
「多事!」她恨恨瞪著美麗出色的Qm。
「是我的錯,下次我會注意。」即使被人無預警甩了一巴掌,即使在投射燈的照映下,她那吹彈可破的臉頰迅速腫起了五指印,她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有禮的鞠躬道歉。
沒有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而她,也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
駱冀堯緊盯著她沉靜的側容,眉頭瞬間擰皺。
「胡小姐,你……這……」外場領班還是結巴,即使知道Qm是受了委屈,但顧客至上的理念,卻讓他不能幫Qm抱屈。
「哼!」在眾人面前甩了Qm一巴掌,胡安安心里其實也有些心虛,就怕因此落人口舌,尤其當她發現駱冀堯臉色不善的板起臉時,更是忐忑不安,卻高傲的不肯認錯,只能用輕哼掩飾自己的不安,迅速離開現場。
「Qm,今天真的非常抱歉。」
午夜十二點半,正當「契」里氣氛正好的時候,專業但只是兼職的Qm已經下班,並跟著領班一塊兒走向辦公室。
「我沒事。」她微扯嘴角,冰敷過的臉頰上依舊有些紅腫,可想而知胡安安下手有多狠。
領班忍不住叮嚀。「你回家記得繼續冰敷。」
「我知道,」她背著背包。「對了,是誰想見我?」
「是駱先生。」領班微笑回答,接著將辦公室大門打開,高大挺拔的駱冀堯果然就站在窗邊等著她。「駱先生有話想跟你說,你和他談談。」他用眼神示意她獨自進入辦公室,接著輕聲的替兩人關上大門。
駱冀堯雖然不是「契」的老板,卻是大股東,股東想關心員工,他這領班自然沒拒絕的空間,何況Qm今天也算是遭到池魚之殃,駱先生願意出面負責,那是再好不過了。
「駱先生。」她淡淡招呼,雖然訝異他找她,卻沒讓想法顯露在臉上。
「你還好嗎?」他看著她臉上尚未消褪的紅腫,忍不住出口關心。
「若你指的是心情,下班了,不錯;若是指臉頰,沒事。」她聳肩,像是沒事人般陳述事實,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沒有感到絲毫安慰,反倒覺得可疑。
自從胡安安甩了她一巴掌後,她就「沒臉」再待在外場,只好依照領班的調派進廚房幫忙,順便冰敷臉頰,直到下班,沒料到他竟然會透過領班找上她,並出口關心。
她和他從來就不熟,他怎麼會突然關心她?
「你的臉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他依舊盯著她臉上的紅腫,蹙緊的眉頭顯示出他的在意。
善妒的女人就是這麼的不可理喻,但若不是他站在那兒,胡安安也許就不會伸手打她。
「明天就會消了。」她卻不甚在意,甚至斷定明天就能消腫,似乎有過經驗。
「今天的事我多少有責任,這里有三千元,就當作是醫藥費。」他自皮夾掏出三千元,遞到她面前。
她卻沒有接過錢,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從來不把女人當作一回事的駱冀堯,竟然會坦然承認錯誤,並為了女人向另一個女人致歉?他是被外星人附了身,還是吃錯藥了?
「不夠?」她的無動于衷,讓他挑起了眉尾。
她搖頭,實話實說。「一個巴掌似乎不值這麼多錢。」
「卻足以表達我的歉意。」說完,他立刻不容置喙的將錢塞進她的手里,然後迅速收起皮夾。
「是嗎?」她雲淡風輕的點頭,沒有矯情的和他你推我拒,婉拒這突然飛進掌心的三千元,反倒當著他的面將錢收進背包里。
她抬頭問道︰「還有事嗎?」
他再次挑眉,看著她迫不及待離開的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
「沒事了。」
「那再見。」果然,她立刻揮了下小手,便越過他走向辦公室大門。
她說走就走,連說再見都顯得毫無誠意的姿態,簡直像極了某人!
他迅速轉身,一瞬間仿佛在她淡漠的背影上,看到了咖啡妹的身影。
明明外貌打扮皆不相同,他卻覺得兩人是那麼的相似,相當荒謬的念頭,卻還是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說起來,我似乎從沒問過你的名字呢。」他喚住她的腳步。
「我的名字並不重要。」她握上門把,沒有轉身。
「但我想知道。」他將雙手插進口袋,忽然間竟覺得她的嗓音也和咖啡妹相似極了。
以前除了音樂,他的身邊還有女人,而她的動作又是那樣的優雅引人注目,他才沒發覺她說話的聲音、語氣,甚至就連口吻都與咖啡妹如出一轍。
「是嗎?」她淡淡應了一聲,接著竟拉開門板走了出去,完全無視他的問話。
他跟著出去。「你還沒回答我。」
「我並不打算回答。」她非常誠實,一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筆直走向前方的員工電梯。
「這似乎不像你,Qm。」他忍不住拉高嘴角,露出興味,雖然平常她也是冷淡,卻是顧客至上,有求必應。
「我下班了。」她提醒他,並幸運的發現電梯正好就停在頂樓。
她伸手按下下樓鍵,然後在電梯門開啟後快步走進電梯,可沒想到駱冀堯竟然也跟了進來。他理所當然的站在她身邊,並伸手按下停車場的樓層鍵。
「很晚了,我送你一程吧。」他好心提議,不再追問她的名字。
「多謝好意,不過我騎車。」說話的同時,她也按下一樓的樓層鍵。
而她冷淡的反應和完全漠然的側容,讓他愈來愈覺得有趣。
為什麼他以前沒發現她像極了咖啡妹呢?若是平常他就能和她這樣的聊聊天,也許就不會無聊到將時間浪費在那群女人身上。
「你很像一個人。」他無視她的冷淡,興致不減的低頭和她閑聊。
「是嗎?」她隨口輕應。
電梯沉穩下降,她盯著逐一消減的樓層數字,始終沒有轉頭看他。
「你們都很冷淡,卻也專業得令人懾服。」他毫不掩飾對她以及對阮佳心的欣賞。
自從阮佳心進入事務所「大展長才」後,他就一直想將她「扶正」,她卻偏不領情,堅持只作兼職人員,後來他又發現她的個性實在很不可愛,卻已經染上和她斗嘴的壞習慣。
但即使和她斗嘴不下百遍,他們卻沒有因此而熟稔,因為她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不只是他,事實上,她對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
而Qm,似乎也是。
「是嗎?」她還是雲淡風輕。
「但她卻精明得讓人頭痛。」他勾笑,忍不住想起阮佳心率直敢言的模樣。
「是嗎?」自始至終她的台詞變都沒變,敷衍得很。
看出她的敷衍,他終于也不再說話,卻不是因為自討沒趣,而是訝異自己竟然會聊起阮佳心。
他什麼時候對她那麼感興趣了?竟然會在下了班後還想著她?
女人之于他,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的玩伴,膩了就再換個新的,即使再美的女人都不足以讓他回憶,他卻對Qm大談起她?
真不可思議。
他忍不住低頭沉思,直到電梯抵達一樓Qm走了出去,他才又看她。
「希望哪天,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雖然他大可以直接問領班,但他卻希望是由她親口回答。
除了外表裝扮,他突然很有興趣知道,她和阮佳心究竟有多相似。
「再說。」她沒有回頭,只是隨口敷衍,然後便消失在合上的電梯門外。
午夜的都市絢爛得太美麗,她拿出機車鑰匙,忍不住抬頭仰望那反倒顯得黯淡無光的星空,勾起不算是笑的笑。
告訴他名字?
要是讓他知道Qm的名字就是阮佳心,恐怕他會笑不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