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紀娥媚仍是接了這一批設計工程,因為邵飛揚堅持。而且他打算在她完成這工程後就娶她入門,從此讓她退出設計圈子,安份當他的妻子,他第一個行程就是要帶她環游全世界,計劃用好幾年的時間。
所以星期天,工作室仍是照常上班。不過兩個設計師自個兒在家中上班畫圖,所以只有紀娥媚有一個人埋頭在這里,而紀允恆、席涼秋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鱉像在野餐似的,在紀允恆吩咐下,涼秋煮來一大堆食物,應有盡有,全是紀家母子垂涎的食物。夸張的紀允恆甚至從家中運來微波爐。這些東西是打算度今天三餐的。因為紀允恆也在忙公司的事,光找資料就要忙上半個月,身為他的女朋友兼助手的席涼秋當然也不得好吃好睡一旁涼快去,他忙,她也絕對不輕松。
「老媽,他今天怎麼沒有來騷擾你?」紀允恆口齒不清的問著。雙手忙著翻檔案輸入電腦,口中塞著蛋炒飯,還是讓席涼秋他的,好命得很。
紀娥媚一手畫圖,一手拿著烤玉米啃,好不容易從制圖桌上抬頭。
「他下南部看廠房,三兄弟都下去了。」
「哦!」他漫應。又含下一大口飯,並且喝了口湯,又開口;「老媽!我想找個時間與涼秋去公證結婚,到時我會通知你來參加。」
一口玉米險些哽死紀娥媚!她跳了起來,飛快接過涼秋遞來的濃湯渴下,並且咳了好幾聲,來不及喘氣就大叫︰「你說什麼?這麼草率的結婚!」
「涼秋不反對呀!反正我們接下來會很忙,而我們又沒避孕,將來有了孩子再忙著去結婚比較累,倒不如現在一勞永逸。老媽,你不會認為鋪張浪費會比較好吧?找一些不相干的人來大吃大喝一頓實在沒意思。」反正他們與親戚老死不相往來。
席涼秋接著道︰「結婚是一種儀式而已,本來我也不想這麼早,可是再下來的確沒什麼時間了,想一想倒是可以趁現在完成。而且我們名正言順後就可以住在一起,工作上會更方便一些。」
沒想到他們這麼有志一同!可是——這未免太寒傖了。雖然沒什麼人好請,可是雙方至少要隆重的按照古禮來行事呀,提親、文定、迎親,熱熱鬧鬧才好,她就這麼個兒子,才不要草草結婚!
「我不答應,涼秋,你家人也贊成嗎?」她問。
她家人甚至還不知道。席涼秋光想到她母親會把婚禮怎麼囂張就全身發抖,不!她不要丟人現眼,寧願先斬後奏。
「家人不反對。」他們還不知道當然無從反對,她答得有些心虛。
「我不要這樣!紀允恆!你給我听著,我要一個隆重的婚禮。」紀娥媚警告。
紀允恆笑道︰「我想老爸會給你你所想要的。」
紀娥媚簡直想掐死這個笨兒子了!她束手無策此時真希望他們父子已相認,至少邵飛揚制得住他!也可以說出一大堆話讓兒子無從反駁,他一定也會反對兒子這麼草率的完成終身大事。
「絕對不許!傍我按照規矩來。哦!你老爸也不會答應的。」
紀允恆得意直笑,他就是要趁邵飛揚對他還沒有任何權力時去完成終身大事。
要是認了老爸再結婚,婚禮必定弄得人盡皆知,然後會吸引一大票不相干的人趨炎附勢來參加,猛拍馬屁拉關系,而他們夫妻就會像動物園的猩猩一樣任人免費的品頭論足。涼秋早已想到了,而他後來也如此想,才決定自己去結婚,反正這種事,原本就是兩個人的事而已。他迫不及待想看邵飛揚知道後的神情了,哈……不過,在笑之前得先擺平他老媽,她總要認清事實的,他已經決定了。
「允恆!」紀娥媚又叫了。
「媽咪!我沒有說是現在呀!我會讓你知道的。討論到此為止,OK?咱們有不少工作各自要忙。」話題就此打住。
而紀娥媚沒再多說的原因是她要把這件事丟給邵飛揚去解決。
原本各自埋頭去邊吃邊忙了,可是這份沉默並沒有維持多久,電鈴聲在五分鐘後揚起。星期天工作室的門都關著不見客,會有人來實在奇怪。
紀允恆比較接近門,跳起來就去開門了。
門外是一個六十來歲,打扮、衣著都很典雅的老婦人,看得出是個生活在很舒適環境中養尊處優的人。可是並沒有趾高氣揚的氣勢,一張布滿慈祥充滿皺紋的臉,此刻正閃著激動,緊緊看著紀允恆,一雙抓著皮包的手都泛白了關節。
「請問找誰?」紀允恆有些奇怪的問,怎麼會是老人上門?
「這……這是紀娥媚小姐的公司嗎?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她兒子?」老婦人顫音的問著,幾乎忍不住想伸手輕撫這個男孩的面孔——天哪!她造成一個多麼不應該的錯誤?她拆散了一對戀人,並且讓邵家的骨肉以私生子的身份長大……
流落在外……
「允恆,是誰?」紀娥媚丟掉吃完的玉米,跳到兒子身後探頭。因為看不到,所以干脆將他推到一邊。「別擋在門口。」才說完轉頭,就呆住了!楞楞的看著來人!她永遠忘不了這張面孔,雖然如今已蒼老,並且沒有卑微與痛苦,可是她還是知道她——邵飛揚的母親。
「邵……伯母。」她輕輕叫著,稍一回神連忙道︰「里面坐。」
「紀小姐……當年我真的不知道你懷了孩子,如果我知道,我不會求你離開他的!我——」邵母緊緊抓住紀娥媚的手,依然是二十五年前相同的眼神,不過如今是乞求原諒與寬恕……
「伯母,別這樣,過去就算了。」紀娥媚扶邵母入內。奇怪邵母怎麼會知道,誰會告訴她這件事?
「怎麼回事?」紀允恆悄聲問母親。
「我可以……看看他嗎?叫允恆是不是?」邵母急切的眼光全放在紀允恆身上,這個她唯一的孫子,已經存在二十五年的孫兒。
「允恆,叫女乃女乃。」紀娥媚拉允恆蹲在邵母身前。
這下紀允恆當然明白了,見到老婦人顫抖的手,渴望卻又遲疑的眼神,他輕輕叫了聲︰「女乃女乃。」
邵母終于將手撫上他的臉了,眼淚也流了下來……紀娥媚將這孩子教育得很好!天!她好慚愧,他不配讓孩子叫她女乃女乃,當年她自私的要求紀娥媚離開,明知道她是清白的好女孩,明知道已非清白之身的她再難找好丈夫,明知道她有大恩于邵家,將飛揚照顧得很好……可是她卻為了一己之私要求她離開,因為她要兒子光宗耀祖,飛黃騰達,不要他為一個女人又是年長他四歲的女人斷送前途……她自私的沒想到紀娥媚或許已有身孕,如果她沒結婚會得到什麼下場。她只是拼命要阻止兒子去負責任,甚至以死要脅……從平遠那邊她知道了!未婚生子的紀娥媚被趕出家門,因為她不願家人為了保住顏面將她嫁人,嫁給她不愛的人,所以她身無分文的被趕出來。書也讀不成,挺著一個肚子,承受別人異樣眼光,四處找工作賺錢存生產費用——生下孩子後去報戶口,在眾多不屑的眼光下為兒子填上「父不詳」的字跡——一個女人怎麼能承受這麼多?並且挺了過來——如今卻不對她存怨恨,甚至還願意讓孫子認她!她有什麼臉再出現?可是她必須乞求紀娥媚的原諒,為了飛揚也為了紀娥媚,她欠他們太多了,連累到無辜的下一代……如果死了可以償罪,她一條老命已不足惜!
她做錯太多事了。
「來,喝茶。」席涼秋端來紅茶,沖淡邵母的感傷。
允恆一把接過涼秋一同蹲在邵母身前。
「女乃女乃,你看,她叫涼秋,是你未來的孫媳婦,很好看對不對?」
「對,對!敗好看……」邵母連忙說著,擦著淚水一逕點頭。
「允恆,我們下去買一些飲料上來。」涼秋拉起他,邵母與紀娥媚需要安靜的空間談話。
「我們馬上來!」允恆笑著摟涼秋出去。
一走入電梯,席涼秋就捧住他的臉輕吻。
「我覺得你與紀阿姨都好偉大。」
「人如果想活得快樂一點,就別將仇恨擺在心中。何況依我老媽中肯的說法,是當時的環境造就了分別,其他人介入只是讓分別顯得更有理由而已。」他緊緊將她摟在懷中。
「你想,你女乃女乃會說什麼?」
「乞求原諒的話,可是,我媽並不認為女乃女乃當年有做錯什麼,女乃女乃以這種心情前來,會讓我媽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我們母子都很怕面對眼淚。即使女乃女乃有錯,這二十五年也夠她折磨的了,但她實在太自責了些,因為沒人怪她,假使當年她沒去找我媽,我媽也早就準備帶著我跑,她哪,最怕成為我老爸的絆腳石。」
他們母子真是奇特!涼秋笑道︰「你知道電視上、小說上都怎麼演的嗎?一個父親知道自己有私生子時會上門要兒子,並且指責母親太自私,然後會扯出拆散兩人的凶手,當成眾矢之的加以攻擊,好人壞人都會得到應得的下場。」
紀允恆皺眉。
「非得這麼精彩不可嗎?這麼的高潮迭起戲劇化,要害死多少細胞?要哭掉多少眼淚?那好慘咧!難道要我們母子淚眼相對二十五年?然後貧病交加,就等著有錢的父親來以金錢施舍收留?涼秋,我可是你們女人這一國的哦!我一直認為女人的韌性與勇氣毅力比男人更堅強,在我老爸眼中,我老媽是天真而需要保護的,可是我老媽並不是,她不是獨自走過二十五年打下自己的一片天了嗎?涼秋,我不會要求你嫁給我後當賢妻良母每天呆坐家中洗衣煮飯。我知道你的專長、你的能力,我要你當我的伙伴,共同為將來努力。你看!我是很民主,很有自知之明的。」說完還忍不住吹噓自己會是個好丈夫,一點也沒有大男人主義。
她揚眉斜睨他。
「是哦!真感謝你。你的意思是要我開始訓練你洗衣煮飯的能力羅?」
「洗衣服我可以幫忙,反正我常洗,煮飯就不行了,打從我七歲那年為了煎一個蛋慶祝母親節而引起火災後,我就知道,今生今世,只能望廚房而興嘆了。你不會希望咱們愛的小窩每天烏煙瘴氣吧?」
他真敢招認!反正她只是逗他,她本來就要做飯給他吃,不過,實在奇怪——「听說你父親是廚房高手。你怎麼這麼差勁?」
「他忘了遺傳這一個優點給我。人不能太完美,否則會短命的。」他吐吐舌。
電梯到了一樓,兩人沿路逛櫥窗,在一家婚紗攝影工作室前停了下來。
「我們下星期來拍照。」他說著。
「有時間嗎?」她可不確定。
「總得抽出空的。」他拉她到一家咖啡屋休息聊天。
說到下星期天,他想到了一件事。
「上頭要辦一個晚宴,主要是邀請一些商界名流參加,算是邵家財團正式入主台灣市場的宣告。就在星期天晚上,而經理級以上的主管都要參加,這回還包括了母、子公司相關企業人士,已經租了麗晶的場地。」
「你在想什麼?」她發現允恆一提到邵飛揚就特別的小心翼翼。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
他包住她伸手過來的右掌,輕放在臉上,感受她柔膩手心的溫柔觸感。
「他給了我太多疑問。他已經知道——或,他一直知道我是他兒子,那麼,他在等什麼?為什麼沒有認我?這一次交代下來的工作必然也是他授意,他是想探知我的能力,想必是考驗我是否夠格當他的接位人。沒有理由——他沒有理由不立即認我,因為無論如何他需要一個繼承人。如果我對他的了解沒有錯誤的話,他應該會立即娶我媽,為什麼拖到現在?若說他無心,應該不會對我媽處處表現出保護與佔有。有心嗎?他怎麼還能等?還有,他與他的秘書之間有親密的感覺,我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向來沒什麼事可以困擾他的,很多事情在他手中簡單得像吃飯睡覺,不成問題;可是邵飛揚讓允恆憂心了。
有個靈光閃過紀允恆腦中,但是太快了,他捕捉不到……一時也沒去細想,他擔心母親是很正常的事,沒什麼好深思的。
「涼秋,我們星期六到法院公證結婚,我們來給大家一個驚喜。」別的先不要管,先將他們的終身大事解決了再說,包準大家張口結舌。
「驚喜?你是說讓紀阿姨、我爸媽他們拿刀追殺我們可以稱為驚喜?」她幻想到先斬後奏的慘況——老天,她竟然也有絲淘氣的期待。
「好不好?這是我們自個兒的事對不對?」
「是啊!總比弄到人盡皆知,然後累得半死好。反正他們後來知道了要補辦宴客也是可以臉上有光。」想一想並無不妥,她點頭了。
于是他們立即歡歡喜喜的去珠寶店看結婚戒指了,像兩個惡作劇的孩子一般。
唉——席涼秋給紀允恆帶壞了。
再回到工作室,邵母與紀娥媚已能愉快的閑話家常,最有興趣的話題當然是允恆的成長過程,紀娥媚翻出了允恆所有的畢業紀念冊與獎狀、照片,他學生時代可真是風光,邵母看得愛不釋手。
最後邵母走時,還拿了幾本相本要回家珍藏,並且囑付他們要常到邵家玩,並且保證回家後要催兒子趕快娶紀娥媚過門。
別有用心的紀允恆兩三下就用甜言蜜語得到邵母全心全意的溺愛,走時更是依依不舍。
她走後,席涼秋盯著紀允恆。
「你這麼諂媚,用心何在?」
「如果將來邵鎮雲要追殺我,女乃女乃可是我的護身符。」他想到要送邵鎮雲的見面禮了!蓮花輪胎一個!
「你不會是要……」涼秋從他邪氣的眼中讀出心思……
「我就是要!」他回答。
「哦!你還要整他!他會吐血!」這真是惡毒!
「要做我叔叔就要有雅量接受小玩笑,這輩份不是白叫的,平白讓他長了我一輩,不撈回一點本怎麼可以?」紀允恆還認為自己吃虧太多呢!
「你們在說什麼?」紀娥媚一頭霧水。
不過兩個凶手有志一同,沒有對紀娥媚說出實情,打個哈哈就過去了。這種激烈的「玩笑」還是少提為妙。
星期三下午,紀允恆與席涼秋忙里偷閑蹺班去拍結婚照,照得腰背痛之余,兩人決定不拍那麼多組,折騰自己。在攝影師遺憾的眼光下,拍了三十六張而已,是有史以來最少的一套;但新娘新郎卻是出色非凡,所以攝影師才再三勸他們多拍一些,不過他們想到得擺姿勢故作親熱就難過,還沒有多拍就走了。
「呼!累死了!」紀允恆大呼小叫。
「走啦!憊要去拿戒指呢!」她拉著他手拖著走。
今天是唯一稱得上約會的時間!平常他們可忙得很,說來可悲,他們還沒有正式約會過。大多時間不是工作,就是窩在紀家煮三餐玩電視游樂器。紀允恆懶得很,他不喜歡看電影逛街之類的活動,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寧願坐在家中。
「我們找個地方吃個東西好不好?」他問。
「先去拿戒指,我們還要去超級場采購呢!你忘了你家的冰箱里面已經沒東西了嗎?我們快些辦完事就回家了,乖!」這時候也只能當他是小阿子哄一哄!看他百般無奈的神情真是可憐。
「那麼——」他湊近她耳邊。「今天晚上住我那里。」他討價還價。
雖然他們已有夫妻之實,可是每回他這麼提,她還是會臉紅。「你到我那邊好了!」她低語。紀家有紀娥媚,她有些顧慮。
「無所謂!只要你別害羞就行了,小新娘。」他摟她入懷笑道,正要推開珠寶店的玻璃門,卻突然頓住,目光凝在店內某一幕。
席涼秋抬眼看他變得深沉的眼光,轉頭也看向里面,她看到了他所看的。
邵飛揚與他那個外國女秘書汀娜-克林正拿著一只戒指套入手中滿含笑意的展示給邵飛揚看。邵飛揚點頭不已,眼中也是笑容溫和。指示她又去戴其他款式,只見玻璃桌面上十數只晶亮昂貴的鑽戒!
紀允恆沒有進入,在一旁等邵飛揚出來走後,他才牽著涼秋進去,走到剛才邵揚站的櫃位,珠寶經理正在整理展示出來的戒指,對他們露出笑容。
「歡迎光臨,兩位是……」他還來不及說完。
「我們是來拿結婚戒指的,剛才那一對看的戒指好像十分出色。」紀允恆打斷他的話。
經理點頭,得意道︰「那位先生真是好眼光,挑出我們店中最精致的戒指,一看就知道是事業有成的男人,品味真高。他拿走的一只也是要作為結婚戒指,還有另外三只是要打造一整套的。我們已收起來要設計全套飾品了,他那未婚妻戴起來真美麗。」
「是那個外國女人嗎?他的未婚妻?」
「是呀!全照她的尺碼打造。」
紀允恆眼光霎時冷硬了起來!結婚戒指!邵飛揚在搞什麼鬼!
他們拿回了戒指,席涼秋擔憂的看著紀允恆冷漠的面孔,天!這表情與邵飛揚可真像。
「允恆!也許我們猜錯了,那是為紀阿姨買的。」
「如果是,他會自己帶我媽來挑選!」他低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邵飛揚給了他母親一個戒指安撫,誓言旦旦要娶她。可是如今卻又為另一個女人打造一整套的首飾!他到底存什麼心?如果邵飛揚膽敢蓄意傷害他母親,他會殺了他!
他帶她坐入車中,啟動車子。
「我們去那里?」涼秋問。
「到我媽的工作室。」他緊抿著唇。要怎麼對母親說?說她的舊情人回來追求她或許只是玩笑一場?他正在籌備婚禮,但新娘不是她?邵飛揚真的有那麼歹毒嗎?回來傷害一個全心全意以愛對他的女人?不!不確定,他也不敢相信!但紀允恆不能不預防,他要考慮也許可能會有的後果,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傷害!
席涼秋輕輕挽著他僵硬的手臂。這中間,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是允恆看得太嚴重,還是邵飛揚果真心存二心?如果他對那外國女人存有情意,為何會獨身二十五年?歲月考驗出的情感要如何作假?不論今天她看到了什麼,她都不願相信邵飛揚會娶別的女人,雖然沒有根據,但她深深的被他與紀娥媚之間的愛情感動了,不願相信這麼美麗的景象背後會存在任何陰謀詭計,這絕對不是真的,但——她卻擠不出任何一個有力的字句去安撫允恆緊繃的心——他們車子開走後的不遠處轉角,黑色賓士車中的人才搖下車窗。
邵飛揚微微一笑,深思的看著已絕塵而去的車子。還有更大的驚喜哪,等著吧!兒子。壓軸好戲在星期天晚上會上演。
「邵先生,可以走了嗎?」汀娜-克林也看著他所看的方向,只是不明白他在看什麼。今天來選珠寶主要是為星期天晚上的宴會準備。他會宣布訂婚的消息,而在風聲放出去之前,她會找上那個女人——紀娥媚,她要讓那女人相信那是真的——只要能瞞過邵飛揚的眼。
以往有宴會他會要她自己去挑首飾搭配禮服,來台灣後人生地不熟,于是邵飛揚突然親自帶她來這家挑選,她有些吃驚,也有絲竊喜。即使只是暫租來展示的首飾,她仍是非常高興,這代表他相當重視她,不是嗎?如果能成功的使得那個女人離開,那麼她就是唯一可以接近邵飛揚的女人了。
「走吧。」他說著。
司機立即開車走了。
倒也不是邵飛揚神通廣大的算出來紀允恆今天會來這里拿戒指。而是前些天他由娥媚那邊知道允恆已經在挑戒指了,細問之後才知道他找的珠寶公司原來是他投資的事業之一,但他只佔了五分之一股,只是股東由別人管理,所以母機構中沒有將這珠寶公司列入子公司的範圍,因此極少人知道這項轉投資。這給了他很大的方便,所以才清楚允恆會在今天下午去拿結婚戒指,他才安排了那一幕,當然也要有珠寶經理的合作。汀娜是他得力的助手,但在這種事上頭她不宜介入太多。他是個精明的企業家,能經營到今天這種規模,人心的掌握是不可或缺的,他當然知道汀娜這些年的用心,雖然他一直沒讓她產生任何幻想的機會,可是她卻一廂情願的嚇人。但因為她一直恪守本分,沒有做出逾矩的事,所以他也不便多說什麼,反正當他娶娥媚過門,她就會死心了。她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次設計的對象是誰。只當是娥媚——對于娥媚——他溫柔一笑,他不必設任何陰謀詭計,因為兩人真愛不移——只有他那不馴的兒子才是重點,允恆必須知道他的歷練還不夠才會栽跟斗,而他得接受父親的引導,知道他一路走來的辛苦經驗,因為他不要兒子自己去東奔西跑尋經驗,甚至摔得頭破血流,有時候,那是很累人,很事倍功半的——唉,可是,邵飛揚有點邪惡的想︰他兒子一定很不喜歡這個方式,但他別無選擇——想到結婚戒指,不得不想到昨天中午他做中飯去給娥媚吃時。她一臉氣呼呼的神情,因為允恆要自己跑去公證結婚,還說屆時會通知她觀禮。這實在是太草率了,邵飛揚也這麼認為,他早知道他這個兒子不得了,事實都要出人意表,連結婚也打算偷偷的來,是叛逆還是什麼?甚至將他這個父親也當成不相干的人,竟然沒有列入「打聲招呼」的名單中。他不該訝異的,生氣倒一定有,可是他早看出允恆對他這個父親並沒有什麼好感,他當然不會因為自己是他父親就理所當然要兒子尊敬他,畢竟他這個父親從不曾給予過他什麼,而現在給予金錢不過是侮辱他;而邵飛揚也從沒那麼打算,他這個父親要給他更充足的才能與睿智,換取為人父親應得的驕傲與尊敬,這很公平,所以他才樂得與允恆玩個小游戲。
從母親拿回來的相本中,他感受到了看兒子成長的喜悅,這小子打從幼稚園就是孩子王,人見人愛,並沒有因為私生子的身世而郁郁寡歡,或造成人格缺陷,是娥媚教育得好。真的,他一直深深遺憾沒有看到兒子的成長,不過,一切還來得及,他想,也許他很快會抱孫子,允恆會完成他多子多孫的心願,他知道——不過,在那之前,他與娥媚有志一同,要兒子有一個風光隆重的婚禮,並且與他們同一天舉行。如果他們膽敢先跑去公證結婚,沒關系,因為他們還得再穿一次婚紗禮服結婚,反正大家不嫌煩。
紀娥媚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眼光由兒子身上轉到涼秋身上。他們兩人杵在她面前好一會兒了,可是卻沒有說半句話。允恆臉色不怎麼好,一張撲克臉真像他老爸不高興時的表情,教她有些懷念,連帶的想起飛揚十七歲那時的模樣。
至于涼秋是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好像有什麼事允恆看成天塌下來似的嚴重,而涼秋並不那麼認為似的。
然後,紀娥媚決定打破沉默。
「呃,你們是不是要告訴我什麼事?比如你們已經偷偷去結婚了,還是涼秋決定與別人私奔不嫁你了?或者,涼秋不打算生小阿?」她是這麼推測的,畢竟繃著臉的人是允恆。
「不是!」允恆悶悶的回了一句。
涼秋想光站著也不是辦法,拉他坐在椅子上。紀娥媚也走過來,望著坐在茶幾上面的兒子。上一回允恆有這種表情時是什麼時候?好像是拒吃她煮的愛心便當那一次。他吃過外面的飯盒後,終于知道,原來他母親的手藝可以列為虐待兒童的罪證之一,而外面平淡無味的飯盒吃起來卻有若滿漢大餐,于是他有了這個表情。
「到底怎麼了?涼秋?」紀娥媚看著一邊的涼秋。
「呃,我想,允恆是希望你不要與邵先生太接近,他不希望你受傷。」涼秋挑著字眼,盡量婉轉的說著。
紀娥媚拍拍兒子的頭。
「乖,告訴媽咪,他做了什麼?」
「他可能還與別的女人來往親密。」他要讓母親心中先有警戒。
她不知道飛揚要怎麼捉弄兒子,可是即使是做戲,他要敢和別的女人太親密,她可不會善罷甘休。
「有多親密?」她眼楮眯了起來。「親嘴?摟抱?拉手?」
「事實上是他陪一個女人去買首飾。」看來老媽與他的看法不同,他認為這樣已經很不得了了,可是老媽卻認為得有動作才算。
「沒有動作?」她放心了些。
「沒有!可是這已經很過分了,他甚至沒帶你去買首飾!」紀允恆憤憤不平的叫著。
「別管這個,你只需替我注意他們親密到什麼程度就行了。還有,兒子,我真高興你這麼愛我。」
為什麼紀允恆會覺得他的老媽眼中閃著憐憫?是她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了嗎?
「老媽,你暫時不要見他好不好?等我弄清他的企圖後,我才會放心。」
「這要求太過分了!你要你親愛的老媽餓死嗎?現在每天中餐可都是你老爸供應的哦!」她才不要,為了她垂涎的午餐,誓死反對!
「允恆!別太反應過度。你查你要知道的事,至于阿姨這邊,多相處幾天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如果會有,也來不及了,真的不差這幾天。」涼秋輕聲說著,到現在她依然認為事情並沒有他猜想的那麼嚴重。
「我只是要你小心一點而已!也許他是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二十五年的商界打滾沾染了一身儈,也許他今天已經完全變了。」老媽越痴心,他越擔心。可是他現在有什麼立場去站在邵飛揚面前指責他?他們之間還沒有正式相認,因為潛意識中他並不十分想多一個父親,若不是因為母親,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出現在邵飛揚面前。現在僵持的情況只是時間的問題,並且還要賭誰先開口。
紀娥媚揚著下巴看他,並用手指戳他額頭。
「兒子啦,你的一半生命可是來自他哦!說話給我客氣一點。誰都可以說他不好,就你不行,在還沒有證據足以證明他辜負我、對不起我之前,若要在我面前說他是非,最好三思而後行。哎!顯然你還是不夠老練成熟,雖然你是這麼的聰明!」
「不夠成熟的是你!你太天真了。」反正該說的他都說了,仁至義盡,他會隨時注意邵飛揚的,他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到老媽一丁點。
「涼秋,你的看法呢?」紀娥媚不打算理兒子,轉而問她未過門的媳婦。
「平常心看待才好,否則到頭來全是白忙一場就白費力氣了。」席涼秋想了會兒,說了句公道話。
「深得我心。」紀娥媚舉雙手歡呼!
兩人不管一旁大皺其眉的紀允恆。
但是,邵飛揚欠她一個解釋!他可沒告訴她,所謂的「謠言」會牽涉到別的女人,紀娥媚雖然相信邵飛揚,可是老話一句——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灰塵,他對她非得有個交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