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洋介離開了台灣。
在那日他們躲過眾人,回到他的房里縫蜷恩愛了一夜之後,她以為一切就會好轉,只是當清晨醒過來的時候,激情一夜的愛人早已消失無蹤。
她恐慌失措,整個世界在一夕之間全部崩毀,她頓時明白為什麼在愛戀繾綣之間,他凝視她的眼神總是那麼地無助與絕望……
無論兩人之間多麼地激情狂烈,他身上所背負的忠誠和服從,沉重得讓他只能選擇逃避。他的眼神透露著分離。
「待助到美國處理分公司上市的事。」
震淨悠在短短的一星期內急速消瘦,這讓視她為寶貝的吉原管家萬分著急。他雖然不清楚年輕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口特助突然赴美。
「小姐,特助很快就回來了,如果有急事,你可以打電話給他。」
「吉原伯伯,他根本不需要去美國,那邊有人會打理一切。」
這是逃避,他以行動表示了。
也許,他根本不在乎。
也許,她認為他喜歡她的那種感覺其實完全出于自己的想像。兩次的親密關系都由她主動,結果也都是換來他的逃避,她很難說服自己,洋介是真正愛上了她。
從小到大,洋介從未拒絕過她任何事,所以他們的親昵是不是也是因為她的要求?
「特助是否提到我和利先生的婚事要取消?」
「沒有,特助說會在婚禮前返台。」
震淨悠閉上了眼,感覺自己的心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愛一個人,一定要這麼淒涼、這麼難堪嗎?
她感受到他的激情、他的溫柔,她以為那就是愛情。其實,那都是一場夢而已。
「小姐,你該吃點東西,您這樣不吃不喝身體怎麼受得了。」
小姐瘦了,連笑容都沒了,她像縷游魂飄浮在空中,任誰看了都會不舍。
「吉原伯伯,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吉原管家無法拋下寶貝的小姐,所以他能做的只有聯絡口特助,報告小姐目前的狀況。
老管家將接通的電話交給小姐。
震淨悠接過電話。「喂。」她的心在顫抖。
「為什麼不吃飯?」
他低啞的聲音,听起來好遠,好遠,像是從她看不見也踫觸不到的遠方傳來的。
她扯開苦苦的笑。「你不見了。」
「好好吃飯,好嗎?」他逕自說著。
震淨悠搖頭。「你從來不正視我的想法對不對?你不見了,我在乎的是你不見了!我不是孩子,肚子餓,我會吃東西,但是你不見了……」
你不開心的眼仿佛將我推到懸崖邊緣
距離就算再靠近眼前我們一樣沒焦點
沒有你的世界就像寒冬沒有春天依偎少了你陪在身邊
我的四季只剩下冬天悲傷喜悅必憶不斷重演
靜下來的世界有我的思念也有你的空虛無邊
她的淚再也無法控制。「洋介,我受不了了,我只是想愛你,我以為你也有一點愛我,哪怕只是一點點……」
你有沒有听見寂寞的聲音悄悄在蔓延它住進我們之間
守候著我和你的永遠
「請你告訴我,愛情為何一定要這樣?就算你不要我,也不能這樣不告而別,你知道嗎?我的心真的好痛,只要想到你,就會好痛好痛,這是什麼感覺?還是我真的失去你……」
你有沒有听見思念的呼喚傳遍每條街
就算你走得再遠累了必頭我就在你的身邊
她抽泣著。「洋介,我要知道你的想法,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我都要知道,我真的不要像現在這樣,這麼不安、這麼難堪。我要你的答案……」
她好想他,但萬念俱灰的沮喪宛如狂風巨浪般吞噬了她。
老天,她不夠堅強,根本無法承受這一切。
「你是我該守護的公主。」
「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只問你,你喜不喜歡我?」
「淨悠……」
她听到他沉重的嘆息。
「回答這個問題有這麼困難嗎?」
震淨悠淺淺一笑,堅定的目光含著淚水,更形苦澀。「你的想法只有報恩,只有忠誠,只有服從,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我的心,因為愛你而碎成千千萬萬片……」
她揮去臉頰上奔流的淚水。「洋介,你真的可以看著我嫁給別人?你真的可以握著我手,走到聖壇前,將我交給另一個男人?」
他依然沉默。
她深吸口氣。「我要知道你的想法,你愛我嗎?」她固執地等待答案。
須臾——
「這是最好的選擇。」他說,沙啞的聲音沉重而苦澀。
絕望與痛苦勒緊她的喉嚨,令她的聲音破碎。「你最好的選擇就是看著我嫁給別人?」
她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像是被炸開一個大洞,血流如注……一如臉頰上傾瀉的淚水。
「我了解了。」
也好,無論好壞,這畢竟是他的答案。
「工作順利。」
她掛上了電話。
同時,一股惡心感猛然襲來,她搗著口,快步沖向廁所,對著洗手台干嘔不停。
震淨悠的淚未曾停止,她的心好痛,可是身體里有一股力量,像把尖銳的利刃狂然襲來。
她听到吉原管家驚慌地大喊,她听到家里佣人焦急的詢問……
她病了嗎?
無所謂了,任何的一切,她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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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你懷孕了。」
震淨悠坐在婦科診所的診間內,腦里盤繞的都是醫生方才宣布的事。
「我懷孕了?」
那日狂嘔之後,吉原管家原本急著找來家庭醫師徹底檢查,但在她堅持之下,同意讓她稍作休息後再觀察。
吉原管家以為小姐的不適,也許是因為多日飲食不正常,加上情緒過于激動的緣故。
但,震淨悠知道自己的身體有部分出了問題,原本應該準時的月事,卻在這個月遲了幾天。她不敢多想,只能趁吉原管家外出辦事時,獨自找了間小診所掛號看診。
沒想到,做了檢查之後,她才知道,最近自己吃不下、睡不著,甚至情緒大起大落,或許都是因為自己懷孕的關系。
可……懷孕?怎麼會?
女醫生看出她的疑慮。「有些人天生體質比較敏感,一受孕身體就會發出訊號,所以你會開始孕吐、吃不下東西,都是正常的事。」
震淨悠撫著自己依然平坦的小骯。誰會想得到,縱情的男女歡愛之後,老天爺竟然送給她這麼珍貴的禮物?
她懷孕了,身體里頭孕育著他和她的結晶……
「請躺下來,我必須幫你做個內診,以確定胎兒著床的位置。」
震淨悠在護士的協助下躺下,由女醫生做必要的檢查。
醫生指著螢幕上一個蠶豆大小,包裹著一層白膜的黑點。「這就是胚胎,很好,不是子宮外孕。」
生命是神奇的,震淨悠含著淚水感受這神奇的時刻,這是她的寶貝。
「這張超音波片子我會給你一張。」
震淨悠起身,她整理好衣服之後,坐回原來看診的座位。
女醫生依然掛著親切的微笑。「結婚了嗎?」
震淨悠搖頭。
「男朋友?」
她搖頭。
女醫生還是掛著親切的笑容。「重點來了,沒有男朋友又未婚的媽媽,你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在新生命的感動之後,這將是震淨悠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
阿子注定沒有父親,所以,能不能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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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為孩子做什麼?
傍他一個富裕的家庭?或者趁時間還來得及,帶著這個秘密嫁入利家,以「入門喜」的方式向利家宣布孩子的到來?
不,她做不到。
「小姐,婚紗送到了,您可以試穿嗎?」
設計師動用了兩個人展示繡有層層蕾絲,充滿浪漫宮廷風格的白紗禮服。
她伸出手,輕撫著白紗上每道細致的花紋。
「哇,好美哦,一定很適合我們淨悠小姐!」
一旁的佣人真心贊美,這件禮服集合所有女人對于浪漫、美麗的幻想。
震淨悠放下手,白紗象征的純淨讓她覺得扎手。「我不太舒服,等一下再試穿。」
她離開日光室,回到書房。
吉原管家緊緊跟隨在後。「小姐,您沒事吧?需不需要我請林醫生過來家里一趟?」
「不用了,只是沒睡好。」
她凝視著書房窗外,原本紊亂的心情,此刻卻感到好平靜。
「特助有打電話回家,問小姐有沒有吃飯、睡得好不好?」
她可以獨立生活嗎?在沒有佣人的協助之下,煮飯、洗衣、整理家務,會不會手忙腳亂?呵,那一定很刺激……
「特助很關心小姐的狀況,交代一等美國公司上市的事底定後,就會趕回來。」
也許她應該和廚娘學學如何使用廚房器具,至少該知道如何安全地使用家電設備,這才是重要的事。
「特助其實是關心小姐的,只是他個性太內斂、太溫吞了,不會表達,小姐你要諒解……」
震淨悠收回遙望的眼和心思,她看向一旁憂心仲忡的老管家,展開一個無憂無慮的笑容,就像從前一樣。
「吉原伯伯,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的,真的。」
吉原伯伯心懾于寶貝小姐美麗的笑容。那笑容和過去一樣,純淨自然,沒有煩惱……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沒見過小姐這樣平靜、單純的模樣?
「我很好,真的。」
望著窗外翱翔于天空的飛鳥,震淨悠漾開一個最美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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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震家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震天集團」唯一繼承人,震家最珍貴的公主——震淨悠失蹤。
第二,「利、震」婚事宣布取消。
震淨悠僅留下一封信及一紙讓渡聲明書。
信的內容是感謝老管家和所有人的疼愛,並要他們放心,她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請家人成全,不要費心尋找。
讓渡聲明書則清楚載明,震淨悠從即日起,自願放棄「震天集團」所有股份及權利、義務,並將這一切全權交付予口洋介,從今而後,口洋介即是「震天集團」首席董事,任何人不得有異議。
震淨悠奉獻出她所有的一切,只要求——她的自由。
人在美國的口洋介第一時間得知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震家大宅,除了要面對老管家的老淚縱橫,當然還有指責——
「你現在回來有用嗎?!小姐盼啊盼就是盼不到你回來,你是烏龜嗎?以為躲在美國就沒事了嗎?你看!小姐不見了,她從小就不曾自己生活過,她會煮飯嗎?她會洗衣嗎?你要她怎麼生活?!」
「我會找到她。」
口洋介暗地里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尋找她的芳蹤。他不敢有其他大動作,例如在各大媒體發布消息,這樣的做法反而會將震家及淨悠的安全暴露于危險之中,徒增被有心人士或歹徒利用的機會。
「我贊成特助的做法。」
吉原管家在第一時間想報警處理,但一想到有心人也許會趁這個時間,對落單的小姐不利,因此他贊成特助的做法,並開始利用自己的情報網尋找寶貝小姐。
口洋介聯絡銀行,只要震淨悠使用信用卡或金融卡,就能依金資中心回報的訊息,得知她所在的位置。
他也聯絡了出入境管理處,只要震淨悠一使用護照出境,他必定會第一個知道。
口洋介以震天在政商界的影響力,布下重重關卡,只等震淨悠出現,隨即可以發現她的行蹤。
可是,兩個月過去了,無論是何種方式,依然沒有關于震淨悠的任何消息。
「沒有刷卡,沒有提款?!小姐靠什麼生活?她有沒有吃飯吶?老天啊,小姐到底在哪里?」
因為這樣的憂慮,吉原管家背著口,開始查詢各大醫院的無名傷者甚至往生的無名氏,哪怕回報的消息只有一丁點相似,他都會親自去察看才安心。
他擔心小姐的狀況,就算知道小姐是個愛惜生命的人,也不免害怕小姐會不會因為情緒打擊而做出傻事。
兩個月過了,「震天集團」首席董事的大位並不因震家公主的讓渡書而有任何改變。那位置仍然空懸,等著她回來,口洋介依然處理持助的工作,和往常一樣早出晚歸。
盡避口並不願接下大位,但集團上下員工早就以「董事長」稱呼他。
只是他憔悴消瘦了,本來就安靜寡言的性格,在心力交瘁卻遍尋不著他心中摯愛的同時,變得更加沉默冷情。
然後,震家公主離家出走的消息漸漸守不住,各大媒體聞風而來,聚集在「震天集團」總部進行采訪。「震天集團」公關部門發言人根本無法阻止一波接著一波的媒體,只好搬出口特助接受各大媒體的「拷問」——
「請問「利震聯姻」之所以會破局,是不是因為震小姐離家出走的緣故?」
「請問這是不是權力迫害?「震天集團」首席董事大位爭權的結果,震家小姐被淘汰出局?」
「听說震家公主生病了是不是?!」
面對媒體咄咄逼人的提問,口洋介始終不發一語。
發言人在一旁陪笑,也只有四個字︰「無可奉告。」
只不過,口洋介冰冷的表情,高大的身軀散發著讓人無法正視的權威,反而讓媒體記者不敢造次。最重要的是,盡避口洋介不言不語,但他的身上還是彌漫著一種讓人鼻酸的哀愁與悲傷。
漸漸地,也許是震懾于他的威嚴,也許是憐憫他的落寞,媒體記者不再發問。
震家公主是不是真的失蹤,也成了上流社會閑話家常的主題。
「淨悠呢?」
宋恬梨在一次的會議後,對口洋介提出她的問題。
口洋介撇開嘴角,指指自己的心口。「她在這里。」
宋恬梨望著那高大孤寂的身影,不禁輕嘆。
為什麼世間所有的笨蛋,都是這個樣子,非得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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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第三個月。
口洋介依舊過著他的生活,他不苟言笑,工作像是賣命。
淨悠不見了,他的心也跟著失去動力。
找尋的步伐不曾停歇,但是,也許是淨悠刻意隱藏身分,她仿佛自人間蒸發般毫無音訊。
午後,結束一場貶議,忙碌後的空虛讓他對她的思念突然如潮水般涌上來,他開著車來到那日與她散步的淡水老街,她甜美的笑容彷佛就在眼前……
「哥,反正沒事,我們去走走好不好?」
「你去想哪?」
「淡水。」
他刻意跟隨之前的記憶,走過渡船口,一個人吃了她說讓她驚訝的阿給……
「原來油豆腐包冬粉就叫阿給?」
「驚訝吧。」
「好驚訝!」
他好想她,每個思念都像是火烙一般讓他無法承受。
他知道自己的顧慮傷害了她,他記得那日最後一通電話中她的哭泣,每聲抽泣都像把利刀割著他的心……
「我要知道你的想法,你愛我嗎?」
口洋介仰天苦笑。他想的、念的都是她,愛她的心堅定不移,根本從未改變。如果他現在改變答案,不再是那句該死的「這是最好的選擇」,她會願意回到他的懷里,對他撒嬌地甜笑嗎?
他來到捷運車站,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那位街頭藝人正在表演默劇,他同樣駐足觀看。
街頭藝人發現了他。他記得這位客人,他像是日劇男主角一樣帥氣十足,讓人印象深刻。
街頭藝人走到口洋介身旁,模模他的肩、踫踫他的胸口,東模模西踫踫,再度神奇地從手中變出一支含苞的紅玫瑰。
他指著口洋介空蕩蕩的身旁,在空中畫了一顆心,然後詢問般地皺起眉頭。
心?
這一刻,他仿佛回到那日,仿佛听到淨悠驚呼的聲音,仿佛看到街頭藝人要他們表演親親的逗趣模樣,仿佛听到圍觀群眾鼓掌叫好,彷佛感覺她就縮在自己的臂彎里,小瞼害羞地脹得通紅……
「怎麼辦……」
「那就親吧。」
然後,在大雨之中,他吻了她,接著,淨悠投入他懷抱,勇敢、不顧一切的告白——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所有的記憶,就握在手心中,他記得,但摯愛的人已不在身旁。
街頭藝人震驚地指指他的瞼,打破默劇不能出聲的規則。「先生,您沒事吧?」
口洋介撫去臉上的潮濕。他噙著笑,同時在空中畫了一顆心,然後,將這顆心堅定地放回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里,只有震淨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