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厭惡當殺手,厭惡被控制,但他卻始終月兌離不了掌控,擺月兌不了那個被他稱為「師父」的女人。
宮向晚,時機已經成熟了,去吧,你這次的任務,是要滅了吏部楊侍郎一家,一個都別留下……
他依照指示在深夜潛入京城楊侍郎府邸,瞬間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他根本不必思考,身體便依著師父在他身上所下的暗示執行滅門命令,在殺了一些巡守的下人後,闖入楊侍郎夫婦的房中。
「是誰?!」
宮向晚才一潛入房,練家子出身的楊夫人馬上有所警覺,拔起掛在牆邊的劍和他大打出手,他退出房,她也跟著追出去,在庭院里和他激烈交戰起來。
他一身紅衣隨著打斗翩然飛起,垂散的長發也在風中飄揚,展現出一種異常鬼魅的氣息。楊夫人身手雖好,依舊敵不過他凌厲的招式,被他一劍劃破左臂,狠狠的被踹閩在地。
「啊——」
「夫人!」從房里追出來的楊侍郎趕緊蹲身扶住妻子,擔心她身上的傷勢。
「你還好吧?別太勉……」
銳利的長劍在這一刻抵住他的脖子,那冰冷的觸感令他心一驚,緩緩迎向宮向晚的視線,和他對上了眼。
月光下,俊美的宮向晚勾起淡卻無情的笑容,似女非女,那異常相似的輪廓,讓楊侍郎訝異不已,月兌口而出。「睿兒?你是睿兒嗎?」
「睿兒?」靠在楊侍郎懷里的楊夫人也馬上抬起頭,驚訝的瞧著宮向晚。「孩子,你是咱們的兒子睿兒嗎?」
宮向晚瞧向她,頓時之間被她的容貌給震謾莊,那柔美的面容,竟然和他有七成相似!
睿兒?不對,他是孤兒,從小就被師父收養,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父母……「唔!」他的頭出現陣陣抽痛,思緒開始混亂,彷佛內心深處正在抗拒著師父所下的暗示。眼前的震撼太過強烈,他竟然遇到了一個和自己長得異常相像的女人,而那女人還說他是她的兒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父母,以為自己生下來就是孤獨一個人或許是血緣天性使然,楊侍郎一眼就認定宮向晚是他們失蹤多年的兒子,情緒激動不已。「睿兒……」
「別踫我!」
宮向晚下意識的揮劍一掃,在楊侍郎臂上劃下一道傷□,楊夫人擔心的驚呼出聲——「不,相公!」
宮向晚驚惶的瞪著狼狽的楊侍郎夫婦,不由自主的後退好幾步,好像在逃避些什麼,他看著自己手中的劍,劍上沾著他們倆的血,他們……會是他的親生父母嗎?
而他……親手傷了自己的父母,甚至還想殺死他們?
楊夫人緊抱住丈夫,淚如雨下的瞧著宮向晚。「睿兒……」
「我不是什麼睿兒,不是!」
他不敢看向那一張和自己異常相似的女人面容,飛也似的離開楊府,第一次抗拒執行師父所下的命令,他一路狂奔,隨便去哪都好,直到他的意識終于擺月兌暗示的操控,才放任疲憊的自己停下腳步,茫然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不敢探究自己的身世,也不想再被師父所控制,所以他決定離開血夜門,準備到西域埋葬過往,以全新的身份生活,不再回來。
就算他真的是楊侍郎夫婦的孩子,也不敢認他們,因為他一身污穢,見不得光,最好還是別和他們有任何瓜葛,免得反鏟害了他們……
沒想到,他會在敦煌和小希相識、相戀,只是最終還是逃不過師父的掌握,在繞了一大圈之後,依舊被暗示操控,回到血夜門,回到這個他最恨的地方,面對著他最恨的女人。
「你這個叛徒,我簡直是白養你了!」
地牢里,宮門主憤怒的拿鞭子抽打宮向晚,他不閃也不避,直挺挺的站著讓她鞭打,態度桀驁不馴,毫不畏懼的回瞪著她。
「你不但已經連著兩次任務失敗,居然還敢奢望月兌離血夜門?!省省吧,你永遠都擺月兌不了這里,認命吧!」
她恨,恨他沒有親手殺了楊侍郎夫婦,她將他帶回來的最終目的就是這個,她要他親手殺死自己的父母,好報復楊侍郎夫妻,沒想到他卻失敗了,他居然有辦法擺月兌暗示,月兌離她的掌控?
「你別想我會放過你!懊好好的教訓你,若再讓你無法無天下去,我這個師父——」
憤怒的長鞭抽下,宮向晚終于不再忍耐的抓莊鞭子,和宮門主對峙。
他冷著眼眸瞪向她,以挑釁的語氣說道︰「你打夠了沒?小心把我打死,你血夜門的第一殺手紅蓮將永遠消失,得不償失。」
「怎麼,你以為血夜門非你不可?你以為少了你血夜門的聲勢就會一落千丈?少自以為是!」
宮向晚放下鞭子。「那好,你就把我打死吧,用打的太漫了,你干脆一劍給我個痛快,這樣省事不少。」
「你……哼!」
宮門主的確不想失去他,因為她還要利用他報復楊侍郎,當然不能讓他干脆的死去。
她走出牢房,對看守地牢的門徒說︰「給我好好的看緊他,不必給他吃的,只給他水就夠了,我倒要看看他的脾氣能硬到什麼時候!」
「是的,門主!」
她甩身離去,門徒將牢房鎖上。宮向晚疲累的在陰暗的地牢里大大喘氣,任由身上的鞭傷強烈灼痛。傷口越痛,他越是想笑,笑自己的苟延殘喘。
「呵……呵呵……」他的笑聲非常沙啞、破碎,自嘲意味濃厚。他不懂自己苟且偷生下來為的到底是什麼,或許他死了會更好,這樣所有痛苦會隨著他的死而煙消雲散,他再也不必承受這些折磨。
他差點殺死可能是自己親生父母的人,也差點殺死自己所愛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以留在這個世界上,再增加更多的罪孽?
從懷里拿出小心珍藏的帕子,帕上有著五顏六色的顏料,洗不干淨,他也就不洗了,這樣花花綠綠的顏色,是屬于小希的印記,她對他而言,就像是這多采多姿的色彩,燦爛耀眼,和他的晦暗是完全不同的對比。
她是屬于他的陽光,只可惜他們倆的緣份太短,身處黑暗的他終究無法奢求陽光永遠照耀,兩人最後還是得分開。
他該滿足了,至少他曾經擁有過她,曾經有過美好的日子,這樣就夠了,夠了……
他將帕子罩住臉,聞著顏料的味道,就好像小希依舊在他身邊一樣,以此慰藉相思之情,久久都舍不得收起……
梧宏說,宮向晚是殺手,背景黑暗,為了靳家的聲譽,靳家的人不該和他有所牽扯。
韓鵑鵑說,她的傷口才剛痊愈,最好能夠再休息一段時間,什麼事清都不要想,乖乖養傷。
他們說……他們說……為什麼就是沒有人肯听她說?
「不要緊,沒人听我說,我直接做就是了。」
站在守希宮一處偏僻的圍牆下,小希精神奕奕的打算趁夜蹺家,她之前都是從這里順利溜出去的,相信這次也絕對不會有問題。
「你們越不讓我見他,我就越是要見他,無論他是什麼身份,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已經豁出去了!」
她抓住圍牆邊的一棵小松樹,打算爬樹出圍牆,她抓莊樹干,手一使力,發現已經可以順利拿捏力道,雙手的感覺恢復正常,不愧是韓家代代相傳的神奇醫術,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或許她現在重拾畫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不過近來她的心思都放在宮向晚身上,無暇,頸及其他,那些事都等找到他之後再說吧!
努力爬上樹,來到高牆上,她微喘的坐著休息一下,覺得自己的體力似乎變差了,這真不是個好現象。
「呼……先喘口氣,要不然我……」
「宗主?」日夜不休偷偷埋伏的梧宏終于發現她每次逃跑的秘密。「您想到哪里去?快點下來。」
小希沒想到會被當場逮住,但既然都已經被發現,也沒什麼好頸慮的了。
「不,我要去找宮向晚!」
「宗主,屬下不是已經告訴過您,他根本就配不上」
「他的身份配不配得上我,真的有那麼重要?」她憤怒的瞪著他。「如果有朝一日你被逼著娶和你門當戶對的姑娘,但其實你早已心有所屬,只不過所愛的那個女人身份配不上你,你有辦法舍棄心愛的姑娘,去娶完全不愛的女人嗎?」
他毫不猶豫的回答。「如果這是必要的,我當然遵——」
「你如果真的會遵從,那只代表著一件事,你根本不夠愛那個女人。」小希打斷他,越說越氣。「你現在沒有所愛的人,當然可以如此輕松的回答,我就不信在你遇上命定的那一半之後,還有辦法回答得如此灑月兌!」
他不懂她的痛苦、她的煎熬,才有辦法說出這種話。
她不想受他人支配,不想再只為家族使命而活,她要為自己努力爭取幸福!梧宏心虛的不再辯解,不過他真的很擔心她一直坐在牆頭,一不小心就會重心不穩的摔下來。「宗主……」
「反正我就是要……唔……惡……」
小希突然撝住嘴,痛苦的干嘔起來,身陣搖搖晃晃的,像是隨時會掉下來一樣,看得梧宏心驚膽戰。「宗主,您怎麼了?要不要緊?」
趁現在跳上去把她硬拉下來?但如果她掙扎不依呢?不行不行,這麼做太過危險了。
她干嘔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暫時停下,她努力深呼吸,壓下想吐的沖動。
梧宏緊張的詢問︰「宗主,您不舒服嗎?既然不舒服,您還是趕緊下來,屬下喚鵑鵑來替宗主看看——」
「不必這麼麻煩,這是正常現象,你別大驚小敝的。」
「嗄?」什麼正常現象,為什麼他有听沒有懂?
只見小希輕撫著肚子,臉上漾起一抹柔美的笑容。「靳家主系即將有後繼血脈了,這對靳家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呢。」
「什麼?!」梧宏不敢置信的瞧了她的肚子一眼,再瞧向她。「難道……孩子的爹是……」
「梧宏,我要去找孩子的爹,你是想阻止我,還是要護送我去?」她笑著威脅他。「如果你選擇前者,我很可能會做出激動的事倩來,到時候月復中的胎兒要是有什麼萬一,你可得負責。」
「什麼?宗主,您不能這樣威脅屬下啊!」
「說不定我這一胎就會是個男孩子呢,如果因為你的︰不听命令︰而不小心流掉,不知道靳家會有多少人把罪全都怪在你頭上,是不是?」
「所以,你到底是打算听我這個宗主的命令,還是不听?」
現在的情況,他听或不听有什麼差別嗎?不听她的話,她一時激動做出危險的事情,害月復中的胎兒不保,罪會全都怪在他頭上;但要是听她的話護送她去找宮向晚,若是過程中出了差錯,罪同樣全都怪在他頭上,根本沒有任何差別呀!
不管听或不听,他一定都會惹得一身腥,這……這……
「怎樣?梧宏,你考慮的結果是?」
「唉!」他長嘆一口氣,面對宗主丟給他的兩難抉擇,他還能有什麼樣的選擇?
跟到了這樣一個任性的主子,他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