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瓔猛然從昏迷中掙扎轉醒,冷汗遍流滿身,昏眩感依舊存在,但她卻不敢再閉上雙眼,就怕又會陷入沉睡。
她知道自己體內的藥性還沒退,隨時都有可能再度昏過去,所以她得想辦法讓自己保持清醒才行。
她踉蹌的跌下床,顧不得一身的虛弱疼痛,掙扎著來到桌前,將桌上的茶壺往地上一摔,刺耳的碎裂聲響起,茶壺應聲破裂。
她趴倒在地,撿起最大的一塊碎片,狠狠插向自己的大腿,讓強烈的疼痛驅趕她的昏意,終于勉強能夠保持清醒。
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她當了十九年的安于曼,在失去記憶之後,重新以席瓔的身份活著,她身上流著席家人的血,席家和東邵皇族有著陳年舊恨,但這依舊阻止不了她愛上東方毓的事實。
怎麼辦?一邊是她至親大哥,一邊是她最愛的男人,她夾在中間,真的是左右為難。
房外的丫鬟听到房里傳出不尋常的聲響,趕忙進房,沒想到席瓔這麼快就醒來了,照理來說,她不該這麼快就清醒的。
「席姑娘?」丫鬟來到席瓔身邊,發現她竟然傷了自己,擔心的蹲下查看,「你還好嗎?奴婢馬上去喚大夫——」
席瓔緊抓住丫鬟的手,不讓她離開,「告訴我,我昏睡了多久?」
「這……」
「快告訴我!」
「已……已有兩日。」她被席瓔驚人的氣勢給嚇到,只能老實回答。
「那王爺呢?他和西邵將軍戰得如何了?」她繼續問道。
「听說還沒結——席姑娘,你要到哪去呀?」
席瓔奮力站超身,不顧身子的虛弱及腳上的疼痛,硬是沖出房,她一定得去阻止東方毓和席廣互相廝殺不可。
他們誰都不能死!趁現在還有轉圜余地時,她得趕緊到戰場上去阻止他們,要不然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席姑娘!」東方毓臨走前特地吩咐留下來看著她的侍衛瞬間出現,擋住她的去路,「請席姑娘回房,靜待王爺歸來。」
席瓔將插在腳上的碎片拔起,轉而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脅道,「你們是想讓東方毓回來見到我的尸體嗎?」
侍衛心一驚,沒想到她會以死要脅,「席姑娘,請三思……」
「快讓開!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侍衛猶豫再三,還是只能讓路,就怕她真做出什麼傻事。
一沒了阻礙,席瓔便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馬廄,牽出一匹馬,策馬狂奔離府。
她一定要趕上,她不能失去他們任何一個!
她一路急趕,不顧危險的闖入戰局,兩方軍隊廝殺得正猛烈,她心急的尋找東方毓和席廣的身影,希望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們。
到底在哪里?快點出現、快出現吧!
突然間,一張熟悉的鬼面具映入她眼簾,她終于發現前方不遠處那激烈打斗的兩人,東方毓和席廣都像是豁出性命似的攻擊對方,身上盡顯殺氣,招招致命。
沒有人敢靠近他們,就怕被他們對打的攻勢波及到,此刻的兩人早已殺紅了眼,誰想插手,就要先有非死即傷的覺悟。
但席瓔顧不了這麼多,她立即策馬沖了過去。
此時席廣一個失手,瞬間居于劣勢,東方毓見機不可失,銳利寶劍直往他的心髒刺過去,「席廣,納命來!」
「不——住手!」
席瓔奮力飛身撲過去,抱住在馬上的席廣,兩人一同滾到地上。
東方毓看清來人之後,錯愕的硬是收回手,免得誤傷了她,「于曼,你怎麼來了?」
她不是應該還在王府內昏睡的嗎?是誰讓她來的?
「瓔兒?」席廣又驚又喜,沒想到能再見到她。
席瓔跪在席廣面前,用自己的身子保護大哥,「毓,你不能殺他!」
「為什麼?」
「因為他是我大哥,他是我的親大哥!」
「你說什麼?」東方毓不敢置信,「你別被他給騙了,他——」
「他沒有騙我,這一切都是真的,以前的事我全都想起來了,包括他為什麼會想盡辦法將我帶到西邵,包括我的身世。」
席廣心一驚,所以她連之前身為安于曼時的記憶都想起來了,知道自己曾和東方毓相愛過?
東方毓緊握著劍,原本打算殺死席廣的念頭開始動搖了,如果席廣真是她的親哥哥,他殺了席廣,他要如何和她在一起?
席廣發現東方毓有一絲猶豫,牙一咬,將預藏在袖中的短刀趁機射向他。
東方毓慢了一會兒才察覺到席廣的小動作,但已經來不及躲開射向自己胸口的短刀,只能舉起左臂抵擋,讓短刀直接插迸他的臂上,「晤!」
「毓?」席瓔震驚的起身沖向他。
「瓔兒,回來!」席廣伸臂想要阻止她。
「放開于曼!」東方毓將手中的劍拋出去,回敬席廣一記,同樣讓他的手臂受了傷。
「大哥?」席瓔停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她現在到底該護誰才好?
席廣頓時改變態度,不再戀戰,帶傷跳上馬匹準備撤離,「瓔兒,我會等你主動回來的。」
席瓔瞧著席廣快速離去,百思不解他話中的意思,直到背後傳來東方毓痛苦的悶哼聲,她趕緊轉過身,上前查看他的情況,「毓,你怎麼了?」
他受的傷和大哥差不多,應該不怎麼礙事才是,為什麼他會如此痛苦?
東方毓封住自己左手的經脈,卻還是抵擋不了麻痹感快速蔓延,他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該死的……席廣……」
接著他身子一軟,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席瓔心驚的緊抱著他跌坐在地,才沒有讓他摔傷,「毓?別嚇我呀,毓——」
她看著他受傷流血的手臂,猛然倒抽一口氣,因為他流出來的血……是黑的!
短刃上抹了毒,他中毒了!
席瓔趕緊帶著半昏半醒的東方毓離開戰場,回到東邵軍營眠其中有一些將士們還認得她的樣貌,看到她帶著東方毓回來,尤不萬分錯愕,那表情就像是大白天見鬼一樣。
其中一人嚇得伸手指著她,連舌頭都打結了,「你……安……安……」
「先別管我,王爺受傷中毒了,快叫軍醫過來!」
他們猛然回過神來,一個人趕緊去喚軍醫,其他人就幫她把東方毓抬到主帥營帳里。
他們將東方毓扶上榻躺好,東方毓始終掙扎著不想昏去,緊抓著最後一點意識不放,「于曼……」
「我在這里。」她靠在榻邊,讓他緊抓著她的手。
「于曼……別走……」
她柔聲的哄著,「好,我不走,我就在這陪著你。」
「軍醫來了!」
軍醫急急沖入帳內,二話不說,馬上診治東方毓臂上的刀傷,他一看到黑血,雙眉緊緊蹙起,感到萬分棘手。
軍醫動作利落的處理好傷口,便急著闖一旁的席瓔,「你知道王爺中的是什麼毒嗎?」
「如果不知道王爺中的是什麼毒,我就無法幫王爺解毒,現在只能暫時延緩毒性蔓延至心脈,如果不盡快解毒,王爺的性命將會下保!」
席瓔心一涼,嗓音微顫的問,「那……能幫王爺延緩多久時間?」
「長則十幾日,短則……五日左右。」
「五日……」
瓔兒,我會等你主動回來的!
原來大哥是這個意思,大哥要她主動回到西邵去,好換回毓的一條命,如果她不回去,就不知道毓中的是什麼毒,那麼毓就必死無疑。
沒想到大哥竟會如此陰險.但為了救毓,現在的她根本就沒得選擇。
「于曼,不準你回去……」東方毓用僅存的力氣死抓著她不放,「你曾經答應過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我的……」
她沒忘,她知道自己曾經答應過他,但此時此刻如果她不違背諾言,他就無法活命了……
「于曼……不準回去……」
「好,不回去,我不回去。」她只能選擇暫時安撫他的情緒,之後再來想辦法。
軍醫離開榻邊,「我馬上去替王爺煎藥。」
東方毓感到很痛苦,全身發熱,像是在沸水里煎熬,不斷地喘息,但就算他再痛苦,抓住席瓔的手還是不肯放。
她心疼的輕趴在他胸膛上,柔聲哄著,「毓,放輕松點……」
他根本不敢放松,因為他很清楚,她只是在哄他,只要他一放手,她就會回到西邵,順了席廣的意。
他好不容易才尋回她的,怎能讓她離開?所以他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但就算他用盡全力想保持清醒,卻還是抵擋不過毒性發作,沒多久,就連僅存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渙散。
他不甘心,他不想再度失去她……
過了好一會兒,軍醫將剛煎好的藥端入主帥營帳里來,「趕緊讓王爺服下,這可以減緩王爺的痛苦,也能暫時抑制毒性蔓延。」
只不過此時東方毓已經神智不清了,根本無法自己將藥給服下,席瓔馬上說道︰「讓我來吧。」
她接過藥碗,含下一口藥汁,將碗放到一旁,便俯身吻住東方毓的唇,讓他慢慢將藥汁吞下去。
她一口一口的喂,費了好一番心力才讓他將藥汁完全服下,之後軍醫捧著空藥碗離去。
過了好半晌,他身上發熱的癥狀減輕了,原本的痛苦神色也緩和下來,不再掙扎,沉沉的睡著。
她將他臉上的汗輕輕拭去,再度趴回他的胸前,听著他平緩穩定的心跳聲,眼眶忍不住泛紅,強忍著眼淚。
她不要他死,所以她必須離開,就算再痛苦、再不舍,她也別無選擇。
只要他們還活著,就能有相見的機會,所以她只能暫時違背對他的承諾,離開他,回到西邵去,替他求得生路。
「毓,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的低哺,一遍又一遍,希望他蘇醒之後能夠諒解她。
她相信,他會明白她的痛苦,他會諒解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