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穩的過去,時序來到冬季,7號公路修車廠的生意愈來愈好,而除了這里有一個超帥的年輕老板外,也有一個貴族名校的女大學生在此洗手做羹湯,消息傳出,來看人、看熱鬧的遠比真正來修車、保養車子的人還多。
也因此,盂少喬也開始吼人了,不是真正為車子而來的顧客全被他趕了出去,但一些有心人總是找得到名目過來、買瓶機油、將愛車劃幾刀再來烤漆、弄破玻璃的大有人在。
而最令孟少喬火大的是,這些人都清楚柴子媛的「上班」時間,因此,那也是一天里最忙碌的時間,常常忙到連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
為此,柴子媛更感愧疚,尤其孟少喬即使對別人大呼小叫,對她也是和顏悅色,踫到假日,阿仁跟老潘還會來個烤蕃薯、烤甘蔗無言的透露他們想「換菜色」的心聲,無奈老板有令,他們總得口是心非的贊美她的廚藝甚佳。
但最令他們兩個敬佩的還是孟少喬,他是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吃過的山珍海味肯定比他們兩個多更多,哪能天天吃那種光聞味道就退避三舍的老菜色?
就算是愛她、呵護她好了,犯不著連胃也得跟著受罪嘛。
孟少喬當然看得出來兩個員工在想什麼。但他知道柴子媛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孩,何況也不是一天三餐都吃她的味噌湯、飯團,他真的不明白他們在挑什麼。
阿仁還是個大孩子,一有空閑就拉著幾個人玩撲克牌「心髒病」,孟少喬老是要大家去洗手,還放水放得很不高明,只要柴子媛當鬼,他不是使眼色要他們不許打得太大力,就是掩護她的手讓自己被打,這兩名員工不得不假裝重重的揚起,但實則輕輕的給他放下……孟少喬的「偏心」,柴子媛全看在眼底,心中有感激,也有更多的甜蜜,但不想繼續當個只會一招半式的廚師。所以她打了電話給南投的母親,想問問母親那幾道拿手的招牌菜是如何享煮的。
「怎麼想到要煮菜?學校不是都有供應三餐嗎?」母親的聲音有著納悶。
驚覺自己說錯話,她連忙改口,「沒什麼,只是吃學校的東西吃得有點膩,所以……」
「呵呵呵……是想念媽媽的家鄉菜嗎?那還不回家?你好久沒回家了,明天不是放假嗎?」
她也知道,但她現在有工作,雖然孟少喬有給她一個月四天的休假,但考慮到冬季旅游長達十天,她只得將休假累積,不想再多欠他一份人情。
「滾滾?怎麼不說話?」
「媽,我……我最近課業比較忙,所以可能還得再過一段時間才有時間回去。」
「這樣啊……」母親的聲音有著濃濃的失望,她也覺得不忍心,只是分身乏術。
「媽,我得上課了,拜。」
「拜。」
逼芸芝將話筒放回桌子,忍不住嘆了一聲,看著客廳里的藤椅、藤桌,再別向那一個跟這間陳舊的四合院屋子一點也不搭軋的電動按摩椅——那是女兒拿一部分的獎學金買給她的母親節禮物。
她從藤椅上起身,走到真皮的按摩椅上坐下,按了開關,只是按摩椅雖然舒適,但兩個多月沒見到女兒,實在想得緊。
「老太婆,怎麼了?一張臉苦苦的?」柴信文從外頭走了進來。
逼芸芝將女兒打來的電話內容告訴老伴,沒想到老伴卻呵呵大笑起來;「老太婆,女兒課業忙,想念你煮的菜又不好意思說明,但我們可以給她一個驚喜啊。」
她看著丈夫發亮的眼楮,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對對對,我明兒一早就到菜園里去撥些青菜、蘿卜,再到阿林那里買幾斤黑豬肉,就到女兒那兒煮些家鄉菜。」
「就是,就是,女兒看到我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到這兒,兩個老農夫婦已迫不及待去整理一天的行囊,打算到女兒那兒住上一晚一家三口團聚一下再回南投。
今天是周休二日,7號公路修車廠前已停放了一大排等著修車的客人,幾乎將整個巷道的交通都癱瘓了。
孟少喬對這個情形已經很習慣了,他大略的一一檢查每部車子後,只要車子無啥大礙的車主全被他吼了離開。
阿仁跟老潘都注意到老板今天一早火氣就很旺,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上午近十點,柴子媛提著從超級市場買來的一堆蔬菜、魚、豬肉、牛肉等大包小包的來到修車廠。
阿仁跟老潘眼楮一亮,「新菜色哦。」
她靦腆一笑,「我只能試試,不過,就不知好不好吃?」
「沒關系,沒關系,這樣很好,這樣很好。」一老一少開心的差點沒有手足舞蹈起來,不過,他們也注意到孟少喬的臉色陰陰的。
柴子媛也看到了,她走近正埋首在引擎蓋里換保險絲的孟少喬,「呃——」
「我今天中午吃外面,你不必準備我的。」孟少喬口氣很差,跟這一陣子對她的態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不會吧?老板,你那麼鐘情她的‘老菜色’?」老潘一臉不可置信。
「去做事!憊有你——」他冷眼的看著一臉錯愕的柴子媛,「我對你整夜沒睡在網路上下載食譜的做法很不以為然,難道你想改行當廚師?別忘了你自己還是個學生,有時間就去睡覺,要不就去做功課!」
語畢,他氣沖沖的扔下工具,「我去拿一盒保險絲回來。」隨即步出修車廠,騎了摩托車呼嘯而去……「奇怪?他怎麼會知道我整晚都坐在電腦前?」她喃喃自語,沒跟母親要到食譜,她直接上網路去找,沒想到資料那麼多,她幾乎整晚未睡……「原來那通電話是林總管打來的,我就說嘛,接了那通電話後,老板的火氣就旺了。」阿仁將剛剛轉接給老板的電話及他丕變的神情大約轉述。
「我知道了,他是舍不得你這樣徹夜沒睡,但又不知怎麼表達,才會這麼氣呼呼的。」老潘對他知之甚詳。
原來如此,柴子媛心兒一陣暖意,覺得一夜沒睡很值得,若能照著食譜煮出一道道跟圖片一樣的佳肴,那就更好了。
看到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顧客笑咪咪的過來跟她打招呼後,她僅點點頭,就往二樓去了,對這些無心引來的蜜蜂,她也很無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柴子媛的挫折感也愈來愈大,一道道跟圖片差距甚遠的黑炭一一出現在餐桌上,最後一道煎魚時還差點引發火災,整個二樓隔間冒出了濃濃的白煙,嚇得阿仁跟老潘急忙拿著水桶往樓上沖,急著滅火。
而孟少喬剛巧回來,一見出了狀況,也是急忙往樓上沖,「沒事吧?你有沒有怎麼樣?」
看著淚漣漣的柴子媛,他的關切溢于言表,殊不知她的淚水是被濃煙給燻出來的。
「老天,滾滾,你確定你在煎魚嗎?」
老潘的聲音打斷兩個凝睇的男女,孟少喬將目光移向老潘,這才發現剛剛那冒出濃煙的罪魁禍首居然是一條被煎成木炭的大魚,還黏著鍋,用鍋鏟都鏟不起來。
「哇塞!憊是老板有先見之明,說要吃外面。」嚇出一身冷汗的阿仁以下巴努努餐桌上那一道道黑色的恐怖「佳肴」!
「可憐了,我肚子咕嚕咕嚕作響,但怎麼一點胃口也沒有?」老潘吐了吐舌頭,一臉敬謝不敏。
「-嗦個什麼?肚子餓就出去吃東西,別待在這兒說東說西的。」孟少喬怒斥兩人,兩人對視一眼,趕忙下樓。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麼會弄成這樣?」柴子媛連頭都抬不起來,盯著自己的雙腳,恨不得有個洞讓她鑽進去。
「你有煮飯吧?」
「呃……」她抬起頭來,錯愕的看著他。
「我餓了,你去端碗飯給我。」
看著他在餐桌上坐下,她真的呆了,「但……這些菜根本不能吃。」
「下次別再搞這些了,你知道自己沒有當廚師的天分,就別浪費時間了。」他邊說邊起身,自己從電鍋里盛了一碗白飯,當著她的面,配著那一道道幾乎看不出菜色的木炭吃了起來。
柴子媛咬著下唇,感動的淚水在眼底打轉,「抱歉……我……我……真的很……笨……」
「出去吃飯吧,你也餓了。」
「我——」她哽咽一聲,「我陪……你吃……好不好?」
他抿緊了唇,「你是要監視我有沒有吞下這些東西,還是我在故作神勇,等你下樓後就將這些東西扔進垃圾桶?」
她急忙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就出去吃。」他低頭繼續吃飯。
柴子媛走也不是,杵在這兒也不是,但她很清楚他舍不得自己吃這些東西吧。
「還不走?」他的口氣又沖了些。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飯鍋旁為自己盛了一碗白飯,再回身走到他的對面坐下,開始吃飯,這也才知道自己的木炭菜有多難以下咽——但這只是味覺,除此之外,一股濃濃的幸福感在心中涌上來,這頓飯是愈嚼愈甜,她不由得笑了出來,但眸中有著更多感動的淚水。
他皺眉,瞥她一眼,「你到底在干什麼?又哭又笑的,笨蛋!」
「你才像笨蛋,這麼難吃的東西還吃得津津有味的。」她拭去淚水,粲然一笑。
他仍臭著一張臉,「是個笨蛋花了一夜及一早上采買煮成的,我不給她點面子,就怕她愈來愈笨。」
她甜甜一笑,覺得能認識他、能在這兒工作真的太好了,這一想,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叮咚!」
門鈴聲響了,雷恩耙耙劉海,走到大門去開門,一見到是柴子媛的雙親時,他的濃眉攏起,邊開門邊道︰「伯父,伯母,你們怎麼會來這里?」
這個問題考倒了兩個興致勃勃搭了好幾個鐘頭車子北上的老人家,「我們來找女兒的——」
「滾滾沒告訴你們嗎?她老早就搬出這兒了。」
「這?」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搖搖頭,「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滾滾打電話回來也沒說她要搬家。」
雷恩看著二老困惑的神情,明白他們真的不知情,那她在孟少喬那兒打工一事,兩老肯定也不知情了。
「雷恩老師,我們家滾滾搬到哪里去了?」黃芸芝對這個幫助女兒申請並進入名校的老師也相當熟識。
他看著二老手中拿著大包小包的,盡是一些仍沽著清晨露珠的新鮮蔬菜,「滾滾一定不知道你們要過來吧?」
「我們想給她驚喜,但現在倒是她給我們一個驚喜了。」柴信文濃眉揪緊,對女兒沒有告知搬家一事頗感不悅。
雷恩對柴子媛辛苦的擋住扁鮮亮麗的外在表象的事都很清楚,所以就算日前她以接近援交的方式賺取學費、生活費一事,他也幫她向二老隱瞞了下來。
但就她近幾個月疏遠自己的生活舉止,他不想再為她圓謊了,讓她自己面對她的父母吧!
「我去拿個車鑰匙,我知道她這會人在哪里。」雷恩向兩人點點頭,回身走回屋內拿了鑰匙,載著兩個神情無措的老人家前往7號公路修車廠。
修車廠里。
「我看你還是算了,別愈幫愈忙了!」孟少喬邊修車邊對著站在一旁也跟著模索引擎的柴子媛道。
「沒關系,我真的想試試看。」柴子媛的手跟著他沾著油污的大手來回的踫著汽車引擎,她很清楚孟少喬只是只紙老虎,至少對她而言……看著她倔強又帶著微笑的容顏,孟少喬真的沒轍,只得要她去拿個螺絲起子給她,他很清楚在他吞下那些帶著苦味的菜肴後,柴子媛對他是全無懼意了。
柴子媛笑咪咪的拿了支螺絲起子走回來,正巧老潘拿著一桶機油走出來,她的目光定視在孟少喬身上,老潘的眼楮則盯著油桶,怕它溢了出來,這一不小心,兩人撞了一下,溢出的機油噴濺到柴子媛,她身上、臉上、手上都沾上一點一點黑色的油。
「抱歉,抱歉!」老潘身上也中了獎,但他是個老粗,身上也是舊衣,看來倒不像一身紫色洋裝的柴子媛那樣的狼狽。
孟少喬皺越濃眉,走了過來,對著看著笑了起來的阿仁道︰「笑什麼?還不到樓上拿個干淨的毛巾下來。」
「沒關系的——」柴子媛突然笑了起來,並將雙手伸進那桶機油,弄成一雙黑手後,看著皺著濃眉看著她的孟少喬,「瞧,我真的可以當‘黑手’。」
他凝望著她那雙溫柔帶笑的黑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什麼意思啊?」老潘不懂,直搔著頭。
「笨,這意思是她願意跟他一起做黑手,這就是告白嘛,她喜歡老板啦。」阿仁在一旁笑咪咪的做解釋。
孟少喬不知道她是不是這個意思,但他的心情真的很好,他指指她的手,笑道︰「還是去洗一洗吧,你像個小報臉。」
「那你豈不太干淨了?」她頑心一起,居然踮起腳尖,輕拍他的雙頰,讓他的臉頓時也成了小報臉。
「柴子媛——」他黑眸半眯,威脅的目光移到那桶黑油,她尖叫一聲,急忙奔逃,但孟少喬只是唬她,可沒打算將那桶油潑向那一雙漾著璀璨笑意美眸的柴子媛。
老潘跟阿仁兩人站在一旁,看著老板裝個樣子要潑柴子媛,嚇得她四處閃躲的模樣,兩人的嘴巴也是笑得開開的,一直到一輛轎車在修車廠前停下。
「唉,有客人來了。」老潘搔搔頭發,走向門口,卻見兩個穿著樸素五十開外的老夫婦拎著一堆綁著的青菜、蘿卜、豬肉在下了那輛BMW轎車後,動也不動的看著孟少喬跟柴子媛追逐的畫面——孟少喬注意到老夫婦錯愕到難以置信的眸光逐停下動作,但在看到一臉冷漠的雷恩從駕駛座下來後,他注意到原本還笑得喘個不停的柴子媛先是一僵,然後在她側過身,看到那對老夫婦時,一抹蒼白飛快的襲上她那原本粉紅的臉頰,他甚至听到她的倒抽涼氣聲。
「怎麼了?」他不解的看著她。
她沒有听到他的話,她呆若木雞的看著父母那雙寫著憤怒與無法置信的雙眼,半晌,她才從癱瘓的聲帶擠出話來,「爸——媽——你們怎麼會?」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跟一個修車工人混在一起?!」柴信文發出咆哮,他全身氣得發抖。
「我……」不行,她不能讓爸媽知道她是在這兒打工。
「原來是柴伯父跟柴伯母,抱歉,我們剛剛……」孟少喬也覺得很尷尬,他被柴子媛挑起童心,沒想到卻被她父母撞個正著,本想解釋,卻被柴信文惡狠狠的打斷話。
「你知道我女兒是名校的大學生嗎?瞧你渾身油污,你哪里配得上我的女兒?」
「爸,你別這麼說——」柴子媛急著要澄清,但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黃芸芝哽咽一聲,難過的哭了起來,「我們二老可都期待你交個像樣的男朋友,下半輩子也只能靠你一個人,結果你卻……」
「難怪,你連搬家的事都不敢說,因為你在墮落,也不敢回去面對我們兩個老的!你實在太讓我們失望了!」柴信文火冒三丈的將手中的菜跟肉扔在地上,拉起妻子的手,「走走走,我們回家去!」
「我先載他們回我家去休息,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雷恩冷冷的撂下這話,就帶著眼眶泛紅的柴信文夫婦離去。
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影,老潘跟阿仁兩人真的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到底怎麼回事?」
柴子媛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眼中已盈滿淚水。
孟少喬的心情也不好,從她父母的言詞中,他居然被貶為一個配不上女大學生的修車工人!
「你去洗一挽,換件衣服,到那個外國佬的家里去。」他口氣甚差的扔下話,轉身就要到廁所去沖洗換衣。
但柴子媛突地追上他,拉著他的手臂哀聲請求,「請你跟我一起去好嗎?」
「我?」
「我、我一定得讓我爸媽知道你不只是個修車工人,我們先回別墅去,林管家曾說過你的臥室在二樓,那里一定有較體面的西裝,然後,你有古龍水吧?你得噴一噴,將這身油污味暫時……」
「夠了!」他發出怒吼,「你當我是什麼?你以為我會因為一對狗眼看人低的老夫婦而打扮,然後去改變他們對我的印象?!」他怒不可遏的剩著她。
她瑟縮一下,哽聲道︰「不,你誤會了,而且,你也不該批評我的父母……」
「難道不是?我配不上你,名校的女大學生。」
「你別盡挖苦我,也別生氣,但請求你先將你的外表改變一下,跟我去見我的父母好嗎?你也看得出他們有多痛心、多難過。」
「他們痛心難過的原因是因為你跟我這個修車工人鬼混!」他咬咬牙,「真的很難相信,你居然有一對膚淺的父母。」
「我不準你這樣說他們!」她氣得眼淚都飆出來了,「你不知道他們有多疼我,他們只是希望我能過得很好,而且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下,他們看到這一幕,他們當然無法接受——」
「所以膚淺的人是你了,你連搬家的事也沒跟他們說,那我想你在這兒打工的事,他們也全不知情了?」他冷睨她。
她無言以對,她真的什麼都沒說。
他的心無可抑止的痛了起來,「原來——原來在我這兒打工賺錢是一件丟臉的事?!」他冷凝著一張俊顏甩身就走,留下哭成淚人兒的柴子媛。
事情不是這樣的,可是她該怎麼解釋?怎麼說呢?
阿仁跟老潘對她也有些不諒解,老板對她的好,他們可都看在眼底,結果她居然羞于告訴她的父母她在這兒煮飯的事。
滯悶的氣氛漂浮在空氣中,柴子媛拭去淚水,踏著沉重的步伐上了二樓,略微清洗身上的油漬後,靜靜的開車離去。
翌日,是星期假日,修車廠的阿仁跟老潘看到柴子媛又開車過來,本想不理她,但看她淚眼汪汪的,又不忍心。
「你還是走吧,老板看到你不會高興的。」
「是啊,你就別來討罵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要她離開,但她搖搖頭,「我一定要找他談談。」
「他出去拿一組零件,應該快回來了,可是……」
「那我等他。」她哽咽一聲,靜靜的走到另一邊的圓椅坐下。
阿仁跟老潘兩人對視一眼,聳聳肩,也只好任她坐著了。
不一會兒,騎著摩托車的孟少喬回來了,在看到柴子媛那輛熟悉的賓土車停在車廠前,他的眸中即竄上一抹冷意。
他走進修車廠,柴子媛立即從椅子上起身,走近他,「孟少喬……」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既然你認為在這工作沒面子,你也可以離開,至于給你的薪水,你可以留下,反正我已經付了。」
「不要這樣,請你給我機會解釋。」
「我很忙。」他的態度冷漠。
她咬著下唇,看著他背過身鑽入車底後,熱淚已潸潸而下,阿仁跟老潘偷偷瞄她一眼,惻隱之心一起,忍不住的趴在車子旁幫她說話。
「老板,她哭了。」
「而且哭得很傷心。」
孟少喬瞪了兩人一眼,「有空說閑話,還不去工作——」
「可是……」兩人以眼角又瞄了哭得淚漣漣的柴子媛一眼。
孟少喬也听到她哽咽啜泣的聲音,他抿緊了薄唇,突地從車底爬起來,拉著她的手就往二樓去,見狀,老潘跟阿仁同時笑了出來。
「我帶你上來,只是要跟你說清楚,你可以不必來上班了,你有什麼話要說就快說,但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他冷睨著跟個淚人兒沒兩樣的柴子媛,表情冷漠。
「事……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我是我爸媽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沒跟他們說我在這兒打工的事,是因為打從小時候開始,他們就不舍得讓我做家事……再加上我媽懷孕時夢見河水滾滾……她也認為我就是‘好命底’,所以給了我一個小名‘滾滾’……」
她拭子一下淚水,「他們疼我、愛我,看到我能進入有錢人家的私立大學,有獎學金可以拿,他們好驕傲、好高興,我……我承認,虛偽的人是我,但那也是因為我想看到父母驕傲的笑臉……」
「靠勞力賺錢可恥嗎?」他冷冷的打斷她的話。
她急忙搖頭,「不,一點也不,可是我知道他們會舍不得,所以我……」
「既然擔心他們會舍不得,那就離這兒遠遠的,因為這里永遠只是個修車廠,而我永遠也只是個黑手。」
「不!」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握住他的手,「我——我愛你,這段時間,我知道我無法自制的愛上了你,就算是憐我一份孝心吧,請你跟我去見我父母好嗎?我爸氣炸了,根本也不到雷恩那兒去,他們直接到車站搭車回南投了。」
他半眯起黑眸,「你是要我穿得像個名門少爺的樣子跟你回南投吧??
她咬白了下唇,沉重的點點頭。
「哼!」他咬咬牙,甩掉她的手,「那請你找別人吧!」
「孟少喬——」她急忙又攔住他往樓下走的身子,「求求你——」
「告訴你,我已經厭倦別人對我的安排,至于你愛我……」他冷笑一聲,「我想你想愛的也是一個名門少爺吧?而不是當黑手的我!」
她臉色灰白,「不是的!」
「請你離開。」他發出怒吼,「以後也請你不要過來了。」
他氣沖沖的步下樓去,繼續工作,而阿仁跟老潘看他一臉鐵青,也識時務的不敢多嘴。
一會兒後,雙眼哭得紅腫的柴子媛步下樓來,一臉傷心的跟阿仁及老潘點點頭後,目光即定視在面無表情的孟少喬身上,久久才轉身,開車離去。
「少喬,真的不陪她回南投一趟嗎?」老潘還是斗膽開口了,仔細想了想,柴子媛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雖然我無兒女,但我能了解她想讓父母看看她交了一個稱頭男朋友的心——」
「可以了,做事吧!」孟少喬不想再听,他其實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他是為了肯定自己而放棄大少爺的生活,而今,要他為了迎合他人的期待,而將自己再扮回大少爺,那他這一兩年來的努力還有意義嗎?
天空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陣雨,仿佛柴子媛滾落眼眶的熱淚,叮叮咚咚的敲打在鐵皮屋的屋頂上,也敲擊在孟少喬那顆掙扎不定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