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梃仔細地打量總統套房里的私人臥房,空間大得嚇人,一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窗前是至少可供四個大人橫躺的米白色大床。
臥房里還有另一扇門,門半開著,里頭有低沉的男聲傳出,她猜想那里應該是書房,而正在講話的人應該是路易士•陸。
他顯然正忙著。
余梃坐在沙發上,打開公事包,飛快地取出發夾將長發在腦後綰成髻,然後戴上眼鏡。
低切的說話聲持續不斷,她判定他應該是在講電話,因為只听到他一個人的聲音。
不知怎麼地,路易士•陸的聲音她感到有些熟悉,只是他說的是英文,不同的語言發音讓她捉不出那熟悉感是從哪兒來。
余梃將采訪工具都準備好後,現在就等主角現身了。
時間過了近半個鐘頭,她將豪華的臥房仔細打量完畢後感到有些無聊,因為疲倦眼楮都快合上了。
她輕拍臉頰,試圖要自己清醒一點。
最後,她乾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從這里可將台北的景色一覽無遺。
只是台北的空氣奇差無比,整個天空灰蒙蒙的一層。
看到這樣的景色讓人心情很不好,好像心頭也蒙上一層陰影,那種感覺就像三年前的那個午後,她坐在教室前的走廊發呆,手中拿著一張她永遠用不到的機票,她在等三點的飛機起飛,準備在心里跟他說再見……
「抱歉,讓你久等了。」
字正腔圓的中文,但令她驚訝的是這聲音十分熟悉,那是記憶中想忘也忘不了的聲音。
余樁猛地從落地窗前回過身——
陸子楓臉上帶著縱容的笑意看著她。
「余梃,好久不見了。」他緩緩地走向她。
余梃像尊雕像站著一動也不動。
她很清楚眼前的男人是誰,雖然他變了許多,長高了,也成熟了許多,但她依舊熟悉他笑的輪廓。
陸子楓就是路易士•陸?
余樁在腦海中飛快地搜尋昨晚讀了一夜關于路易士•陸的種種,可是腦袋一片空白。
直到陸子楓走近她,然後溫柔地將身子僵硬的她擁進懷中……
頒!
在那一刻,余樁腦海中的記憶才一幕幕清晰且飛快地閃過。
淚,不可遏抑地涌出。
「乖,噓,不哭喔。」他安慰她的語氣依舊沒變,依舊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
嗚……他叫她不要哭,她偏要哭。
誰教他要「熊熊」的出現,還突然變成了什麼天才經營者、黃金單身漢的身分出來嚇她。
她索性不再控制想哭的沖動,就放聲大哭一場吧。
哭盡三年前的委屈、哭盡三年來的思念……現在她才知道,他一直都在她心中,只是不去踫觸就以為已經完全遺忘。
「唉。」陸子楓又好氣又好笑地一嘆。
他等了她三年的時間,還以自己為餌布了個局引她上,卻沒想到她乍見到他不是欣喜的擁吻,而是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懊吧,她要哭就讓她哭個夠吧。
陸子楓輕柔地撫拍著她的背。
三年前他曾問過她愛不愛他,而她給的答案會叫一個男人心碎,而現在她在重逢後擁著他嚎啕大哭的舉動,讓他稍稍平衡了三年前他因她的謊話而傷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淚水轉為低聲啜泣,他抬起她的下頷,看著她因哭泣而皺成一團的小臉,還有哭得唏哩嘩啦的淚水。
「丑死了。」他用衣袖抹去她的淚水,順便拿下她的發夾跟眼鏡。
「嗯,這樣好看多了。」他輕笑道。
看著自己的武裝一一被拆卸掉,余梃有些慌了,在哭泣之後她才警覺自己的失態。
嚴格說起來,她壓根不識得這名正擁著她的男子,他是路易士•陸,是她要采訪的對象,不是三年前跟她相戀的陸子楓。
余梃掙月兌著想離開他的懷抱,卻被他箝得更緊。
他的唇找到了她,那渴求已久,三年來他在夢中一再重復夢見的畫面與溫柔。
兩個人久未踫觸的唇彷佛尋到多年前的熟悉,激吻一發不可收拾。
他寵溺地舌忝吻著她,有著一世紀之久,滿足了三年來的渴望。
可他的唇滿足了,他的身心卻要抗議呢。
陸子楓熟燙的薄唇沿著她的雪頸蔓延而下,一路輕咬細吻,留下淡紅的吻痕。
他抓著她的手撫在他饑渴腫脹的男性上。
「我要你……」那是堅決的宣告。
陸子楓動作迅速地月兌掉她的針織衫,兩人雙雙跌落在大床上……
當余梃從睡夢中醒來,她看到的是一別往常的景象——一大片的落地窗,而窗外夕陽滿天,好美。
那一刻余梃還認為自己尚在夢中。
因為她小小的公寓沒這麼美麗的景象,她貪婪地看著,然後合上眼等待自己從睡夢中醒來。
她記得自己好像還有很多事沒做,現在不是睡懶覺的時候。
「嗯……」再度入睡有些不太舒服,有種怪東西黏在她的背部,害她發出嬌柔的申吟,真討厭。
余梃索性翻遇身,睜開眼——
叭!
她立刻將嬌軀往後挪了,還好床很大,要不她恐怕會跌到床下。
直到這時,余梃才發現了自己渾身赤果,更可怕的是,她想起來在入睡前她所做的好事了。
喔,不,正確地說是她跟陸子楓所做的好事。
她懊惱地申吟。
「就算這三年來我沒有睡在你身邊,可是你的反應也不必像看到怪物一樣吧。」很傷人耶,他俊挺的外貌好歹也是眾人稱贊的。
「不……」她看到他也是果著身體裹著絲被。「我們做了?」這無庸置疑,她這麼問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
陸子楓點點頭,然後將她捉回自己懷中。
「你後悔了?」他點著她的額頭問道。
余梃幽幽一嘆。
「不……」如果後悔了,她的身子不會沉溺在舒坦中,那是每次跟他完後的美好感覺。
她不後悔,只是她這趟來可不是為了跟他上床,而是為了工作,但很顯然她忘了工作。
現在在床上擁著她的這個男人並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窮大學生,而是個全台灣的媒體記者都想采訪到的美國商場大人物。
想起他現在的身分,那種熟悉感變得好遙遠,彷佛身邊的他是個陌生人。
余樁默默地推開他,起身背著他無語地穿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路易士•陸應該是十九歲就拿到耶魯大學商業管理、法律雙碩士學位的天才。
但她認識的他是二十歲時候的他,也就是說,他隱瞞了一些事實,他欺騙了她。
餅去的她可以不在乎,因為當時她是被刻意蒙在鼓里的。
可是她怎麼可以在清楚他的身分後還跟他上床呢?這種行為舉止她看起來就像是作踐自己。
沖出眼眶的淚水讓余梃止住了穿衣的動作。
討厭,她討厭自己這麼愛哭。
她一向很堅強的,偏偏在遇到陸子楓後卻常落淚,他真的是她命中的克星。
陸子楓無奈地從她身後抱住她,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呢?
「余梃,三年前我絕對沒有欺騙你的意思,我有打算向你坦白,可是你沒讓我有機會開白。」
三年前,她的鴕鳥心態將自己的心蒙蔽起來。
余梃收起眼淚。
是啊,時間跟空間都變了,現在還在乎計較那些干什麼呢?
她暗笑自己傻。
「不管三年前你有說或沒說,我想結局還是不會改變的。」當時的她依舊無法信任愛情到可以跟著他遠離台灣。
陸子楓緊緊地擁著她,「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余梃,我回台灣的目的就是要跟你重新開始,我們都不要去計較從前了好嗎?」
余植拍拍他的大手,「三年的時間是會有些改變的,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了。」
陸子楓聞言,連忙將她扳過身面對他,「難道你有男朋友了?不可能啊,報告里說你這三年的感情都是空白的埃」難道才幾天他的情敵就突然現身了?
「陸子楓,你調查我?!」余梃氣得掙月兌他的擁抱,動作迅速地遠離他身邊,將剩下的衣物穿戴好。
原來如此,她像個囚犯般一直被人監視著。
「自由女人」可以拿下路易士•路的獨家專訪也是他特地安排的羅?
那麼,她是不是該匍匐在他腳下,感謝地親吻他的腳呢?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關心你……」並且時時刻刻都希望她能回到他身邊,所以他才會這麼做。
「關心我?」余梃拉高音量。
不,他的行為舉止在她看起來,就好像拿他的財富向她夸耀,以為她會興高采烈地飛奔回他身邊。
「你可惡!」余梃甩掉他伸向她的手,拿起背包往外走。
「余梃,等一下,不要走——」陸子楓不想讓她懷著誤會離開,問題是他渾身赤果,待他套上長褲時,余梃已火速地走人了。
「余梃……」他哀號也沒用,只能對著門嘆息。
☆☆☆
可惡!
真是可惡極了!
余梃氣沖沖地從飯店出來後,便憤恨難平的在大街上逛了將近一個鐘頭,一路上她難掩怒容。
只是在怒氣稍稍平復後,余梃較能換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
雖然她真的不喜歡被調查,甚至被設計掉入他所設好的陷阱里,可是整件事情背後所代表的是他的在乎跟真心。
若他不在乎她,在三年前那段情之後,他大可將她遺忘,以他的身價要什麼女人沒有呢?他為何還大費周章設下這個陷阱引她入甕。
這麼想之後,余梃其實心頭有一絲竊喜的,原來這三年來她的想念跟愛意有得到他相同的回應。
只是回到現實里,現在的他跟她是不相配的吧。
他跟她的世界已經不同了。
所以他們很難再回到從前了……
當余梃慢慢踱回公寓時,天色已暗,她的肚子咕嚕嚕地抗議,她才想起自己沒用晚飯。
可是都快走到住處了,懶得再走回巷子口的便利超商,她想起家里好像還有泡面,打算隨便吃一吃就好了。
暈暗的街燈下,有個男人佇立在公寓門口前,手上提著一個大大的方盒子。
她聞到了披薩香。
那個男人是披薩店的外送員嗎?可是又不太像。走近一看,那男人正咧大子讜她討好地笑著。
「我知道你一定沒吃晚餐,便幫你買了你最愛的口味。」陸子楓晃晃手中的披薩說。
余梃本想問他怎麼知道她住的地方,但隨即想起他那份調查報告,只要有錢,想知道某人住在哪不是件難事。
想到這,余梃立刻板起臉孔。
她打算忽略他,不理會他直接上樓。
偏偏他那張招牌笑臉跟披薩的香味頻頻誘惑著他,這可惡的家伙,他明明知道她無法生他的氣、無法拒絕他太久。
不過,都已經過了三年,現在的她應該比較有自主性了,不應該再讓他牽著鼻子走。
「披薩算是你賠罪的,你可以走了。」
陸子楓臉上有一絲錯愕,很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過他依舊有一套「跟著披薩上樓」的說詞。
「披薩給你吃當然沒問題,可是給你的獨家專訪怎麼辦?我記得你今天下午一個字都沒問喔。」
陸子楓笑得可賊了。
今天下午他們忙得很,怎麼可能有時間訪問呢?
「陸子楓,你可惡!」先是披薩,再來是用專訪要脅她,算他狠!
包氣人的是,他別的不提,偏要提今天下午那件她「不小心」做錯的事干嘛?害她臉都紅了。
他可惡他承認,若他不可惡,又怎麼可以誘得心愛的女人呢。
「今天晚上我正好有空,可以隨便你訪問。」
言下之意,若她不讓他進她住處的話,以後他可能都沒空接受她的采訪了。
余梃在心里掙扎著。
最後,她還是被工作的責任感給打敗了。
既然陸子楓決定接受她的采訪,她就沒有理由放棄,她不想雜志開天窗,也不想被向麗樺嘲笑。
「只是訪問而已。」她先講明。
「當然。」陸子楓笑得像偷腥的貓。
「不可以亂來。」
「當然。」他再度保證,那和藹的笑容還是沒變。
「我還沒原諒你。」余梃強調,她還在生氣中。
「我知道。」但他還是笑著,因為他了解她,當她願意退一步時,就代表她的心里已經原諒他了。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笑了?」
「當然可以。」他笑在肚子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