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知夏顯然不怎麼得人心。
因為在夜離一行人返回教壇的一路上,他們遭遇到的反抗意外地少,而多數的年長者一看到銀念春,泰半都會邊喊「右護法」,邊放下武器。
最後,在霍火兒公開展示開啟祟鎖的過程,以及銀念春的大力護航下,教眾很快就接受教主換人的事實,更別提霍火兒幾乎與其母如出一轍的容貌,完全博得眾多教徒的支持。
雖然還是有許多人不了解,明明他們是來參加教主大婚,但怎麼教主之位最後卻被新娘子給取而代之?
不過,在血統勝過一切的迎月教中,這個疑問很快就消弭無蹤。
瀕火兒壓根兒不懂得該如何治理迎月教,但有銀念春從旁指導,原本停滯不前的教務,也重新步上軌道。
夜離旁觀迎月教在慢慢復興中,一個想法逐漸在他心底生根。
差不多也到了他該離去的時候吧?
瀕火兒必須接掌迎月教,留在苗疆是必然的結果。而他,是來自大漠的鷹,不可能一直留在苗疆,因為大漠才是他最後的歸途。
再說,他來苗疆的目的也都達成了──祟鎖已然送達、霍火兒也找回了師父。夜離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滯留于此。
「離,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
夜離回過頭,沐浴在陽光下,身著苗服的霍火兒看起來是如此動人。
瀕火兒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教壇上的遮光板拆除,現在的教壇看起來不再昏暗無光,反而別有一番新氣象。
就像現在的霍火兒一樣,已經從祁連山的小甭女,一躍成為迎月教的教主。
到了該別離的時刻了!雖然夜離心中有許多不舍,但是相隔遙遠、身分懸殊的兩人,實在很難再有相見的機會。
「火兒,我該回去了。」
「回去?」霍火兒一愣。「回去哪里?」
「當然是回黑鷹堡,否則我還能回去哪里?」夜離失笑。
「黑鷹堡?」霍火兒愣得更久。「那個在西域附近的黑鷹堡?」
「除了那個黑鷹堡之外,還能有哪個黑鷹堡?」夜離微微一嘆。「火兒,我最初的任務、和我對妳的承諾都已經完成,所以我也該告辭了。」
「慢著。」在霍火兒還來不及思考之前,她已經先伸手抓住夜離。「你走了,我該怎麼辦?」
瀕火兒非常慌亂,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夜離陪伴,現在夜離卻說要離開?那她又該怎麼辦?!
「火兒,妳已經是迎月教主,又有銀念春前輩在妳身邊為妳分憂解勞,妳其實不用太擔心的。」夜離輕輕撥掉她的手,擔心自己會無法瀟灑地離開。
「我說的不是迎月教,我說的是「我」該怎麼辦?!你不是說過喜歡我嗎?為什麼你還要跟我分開?」霍火兒的眼淚幾乎快要奪眶而出,但她強忍住淚水,不肯在他面前輕易示弱。
「火兒,我仍然是喜歡妳的。如果我不曾在乎妳,又為什麼要做那麼多拿自己性命冒險的事呢?」夜離輕輕一嘆。「但是,妳的家在這里,我的家在大漠,我無法舍棄自己的家鄉,妳不也一樣?」
「可是……」霍火兒慌亂非常,不解他如何能輕松提出分離?
「再見了,火兒。」
直到夜離的身影遠去,霍火兒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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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兒,妳怎麼了?」聲音在霍火兒身邊響起。「妳怎麼蹲在地上?是哪里不舒服嗎?」
瀕火兒抬起淚漣漣的小臉,她的師父正一臉關心地看著她。
「師父……他走了……」
「他?」銀念春一愣,不解霍火兒口中的「他」是誰。旋即,他懂了。「夜離那小子走了?他為什麼要走?!」
這對小倆口不是恩愛得很嗎?怎麼會突然說分就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他對我的承諾已經完成了,而且我得守著迎月教、守著我的家鄉,就如同他得回到他的大漢一樣……可是、可是這怎麼會一樣呢?!」霍火兒悲傷地喊道。
怎麼會一樣呢?
「火、火兒……」銀念春對這種男女情事問題非常陌生,他該如何解答呢?「妳別哭了,既然夜離要跟妳分開,那就干脆的分開吧!現在妳可是堂堂迎月教主,想要一個全心待妳的男人還能有多難?放棄他吧!」
「我不要……」霍火兒還是哭得肝腸寸斷。「我只喜歡離一個人,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我要上哪去找另一個願意為我跳崖的男人?到哪去找一個願意為我舍命相陪的男人?除了離,沒有別人了啊……師父……」
「火兒……」銀念春好頭痛,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麼棘手呢?
「我根本不想當迎月教主,我只想要當一個普通的姑娘家,過一段平凡快樂的人生。或許生一、兩個孩子……我不想要權勢、我也不想要金銀財寶,我根本就不想要管理迎月教啊!」
瀕火兒完全無法止住奔流的淚水,實際上她也不想止住,她太過悲傷,如果連流淚的權利都沒有,她的人生未免也太淒慘了。
「火兒啊……」雖然覺得她哭得很可憐,但銀念春還是只能硬勸。「別忘了,妳是苗疆的子民,更是迎月教上唯一的骨肉,擔負教主的職位就是妳的使命,請妳以迎月教為重啊!」
「為什麼要說我是苗疆的子民呢?」霍火兒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師父。「我是在祁連山長大的啊!除了血統之外,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是苗疆的子民啊!為什麼我必須為了一群不認識的人犧牲呢?」
瀕火兒突然想起了銀知夏,她好像能夠體會銀知夏的自私自利了,因為現在的她也好想要自私自利一次……
她好想要舍下迎月教的一切,不顧一切地去追夜離。她想要告訴他,她這輩子都跟定他了!即使要舍棄所有,她也不願與他分開!
「我完全不懂苗語,也不懂這些復雜的教務,除了我的血能夠打開祟鎖之外,我根本一無是處,其實迎月教根本不需要我這個人啊!」霍火兒大喊。「迎月教只是需要一把開鎖的鑰匙,並不是非我不可啊!」
「火兒,不準妳看輕自己。」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教壇內久久回蕩不去。
銀念春和霍火兒,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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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離背著小小的行囊,準備靠雙腳走出苗疆。
彬許他不用靠走路走完全程,但他若想有馬匹可騎,至少也得先走出迎月教壇外的寬闊樹林。
夜離走得很慢,因為他不想這麼快離開這片有「她」存在的土地。
只不過,腳步再慢也是有限度的,不到一個時辰,夜離還是走出了樹林。
他最後一次回頭看向迎月教壇的方向,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但夜離還是努力克制著,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必頭找她。
「你的動作怎麼這麼慢啊?該不會是在樹林里迷路了吧?」
調皮的笑聲在前方響起,夜離訝異地轉過頭,卻見到一臉嬌俏的霍火兒。
「火、火兒?」夜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以為在那樣的分別之後,她肯定不會再想見他了。「妳、妳是來為我送行的嗎?」
夜離勉強吐出這句話。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她現在是迎月教主,怎麼可能為了他舍棄一切?他大概是累傻了,居然會痴心妄想,以為她是來追他的。
「我看起來像是來送行的嗎?」霍火兒揚了揚手中的包袱,有誰送行還會帶著包袱的?
「妳……」夜離感覺到呼吸為之一窒。
她的手中有包袱,而且……這時夜離終于注意到霍火兒已換下了苗族的服飾,現在她身上所穿的,正是他們當初進入迎月教時,她身上所穿的衣服。
「你說你完成了對我的承諾,但我可不這麼認為。」霍火兒一邊說著,一邊晃啊蔽地晃到夜離身邊。
夜離可以清楚看到她紅腫的雙眼,顯見她曾哭了好一會兒。
看到她紅腫的眼,夜離感到非常不舍,他怎麼能把她惹哭呢?明明……他就是希望她過得幸福啊!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听見了沒有?」霍火兒一只手在夜離面前揮啊庇,硬是要拉回他的注意。
「我听到了……」夜離木然問道︰「妳認為我沒有完成承諾?當初我答應妳要幫妳救回妳師父,如今銀念春前輩已經安安穩穩地做回他的右護法,我相信我的承諾已經圓滿達成了。」
「不對,還有另外一件事。」霍火兒調皮地搖搖食指。「還有一件事你沒辦到,完完全全沒有辦到。」
「什麼?」夜離擰眉,他還漏了什麼事嗎?
「在我們被送來到苗疆的馬車上,你曾對我說過的……」霍火兒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你說,你也不知道我們會被帶到哪里去,但你可以確定一件事──」
「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夜離在霍火兒公布答案之前,搶先一步回答。他苦笑著。「這就是我沒有達成的承諾嗎?」
「當然,你明明答應過我,說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但現在你卻想要一個人偷偷溜走,你們黑鷹堡都是這麼「講信用」的嗎?」霍火兒故作嬌蠻地罵道。
夜離失笑,一股雨過天青的感覺慢慢襲向他。
「那麼妳希望我怎麼補償妳?」
「我想一想……」霍火兒扳著手指慢慢數道︰「首先,我們要先回去當初墜崖的那個山谷,我一定要親眼看到那片樹林好端端的活著才行。」
「行,我們的確應該去看一下。」夜離大方點頭。
當初沒有確實把火星熄滅就離開,在夜離心底一直有個小瘩疙,如果那片樹林因為這個緣故而慘遭祝融,他肯定會非常過意不去。
「然後,我要去吃吃看洞庭湖的魚,和陽澄湖的蟹,別忘了還有宋嫂魚羹我也要嘗嘗看。當然還要去一趟「醉臥美人膝」。你就吃你的油炸魚塊,我呢,則想再見花魁姐姐一面。」瞧她多大方,連他愛吃的食物都排進行程里了。
「洞庭湖和陽澄湖都沒問題,但妳不許再去「醉臥美人膝」!」開什麼玩笑,他哪能讓她再進一趟青樓!
「不行?」霍火兒挑了挑眉,意外地沒開口抗議。「那也沒關系,但最後你得陪我回祁連山一趟,去看看我長大的地方,再陪我喝一碗甜甜的豆腐腦。」
「豆腐腦?」夜離微微一愣,他有沒有听錯啊?「那個豆腐腦……該不會是祁連山腳下,那個每年廟會時,才有得賣的豆腐腦?」
夜離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除了那家豆腐腦,還會有哪家呢?」
瀕火兒笑得甜蜜蜜地,讓夜離半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認栽了,誰教他就是喜歡她呢?
「等我們把那些地方都逛過之後,我還想要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他寵溺地笑著。只要她喜歡,天涯海角他都會帶她去的。
「黑鷹堡!請你帶我去黑鷹堡,我想要看看你的故鄉是在什麼樣的地方,是否如你所說的一樣,終年黃沙滾滾,卻美麗得令人著迷。」
瀕火兒走到他身旁,緩緩地伸出一只手。「所以……你願意牽著我的手,陪我走遍那些地方嗎?」
夜離眼角含笑地瞅著她伸出的手,雖然她看起來好像滿不在乎,但那白皙的小手卻微微顫抖著,顯露出主人真正的心情。
「怎樣?你願意嗎?」霍火兒有些緊張。
她其實好擔心、好擔心……擔心夜離其實已經不喜歡她了,所以才會選擇跟她分離。
夜離笑了,然後輕輕牽起她的手。「我怎麼可能拒絕這麼動人的邀請呢?」
他要和她,一起牽手走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