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廚房沒有,大廳沒有,連蕩秋千的地方也沒有!這小妮子自從上次去了一趟牧謙家後,知道自己的腳已可以支撐力量後,便玩得更狂野,老是三天兩頭的讓他找不著人,這……太不像話了。
「管青眉!」你到底是跑哪兒去了?
天佑氣極敗壞地找遍了每一個地方,就是找不著他新婚妻子的影蹤。
他就相當的納悶,青眉的腳傷都還沒好,為什麼可以這樣隨亂跑、亂跳?天佑坐在新房中,打算來個守株待免。
守著這個窩,他就不相信還逮不著他的妻子。
他發誓,只要讓他逮著了她,他一定會好好地教訓她一頓,誰教她老讓他這個做老公的找不著她的人影。
「咚咚咚」一陣疾馳奔跑聲音!
不是他老婆;天佑十分確定,因為青眉的腳傷還沒好,此時她能不支著龍頭杖走,就已屬奇跡了,怎麼可能奔跑!
那麼是——
「姑爺!」蝶兒一聲驚呼,她沒想到姑爺這麼早就回府了,這下慘了,幫助小姐逃開管事耳目的她。此時竟自投羅網。讓姑爺逮個正著。
他就知道。知道在他們袁家會這樣沒規沒矩的。就只有管家的那兩位主僕。這都該怪他,當時管府要給青眉一個隨嫁丫鬟的時候,他就該拒絕,不該心軟地讓宋蝶兒進門。這下可好了,她進門沒看著青眉的一舉一動,這沒關系;但她連帶地跟著青眉胡鬧,不加以阻止,這他就很生氣了。
「小姐到哪去了?」
天佑已經盡量在抑止他的怒氣,但看在蝶兒眼中,姑爺他還是很凶啊!
「小姐,小姐——」蝶兒躡躡嚅嚅、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姑爺的表情定很凶沒錯,但至少他不會惡意地處罰下人,可是小姐就會,會將她所有的惡作劇對象轉移到那個出賣她的下人身上;這些慘事她從小可是看慣了,她宋蝶兒不打算當下一個受害人。
天佑冷森地開口︰「如果你不說。那我會差人馬上給你選蚌夫婿,把你給嫁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這管家的兩主僕都不想這麼早嫁人,真是奇怪;算算,這宋蝶兒可是跟青眉同年,都已經十八了呢,竟然還不大想嫁!
叭!泵爺好詐!竟然用這種方法來要脅她!
蝶兒的臉氣嘟嘟的,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婢女對主子所該有的態度;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怎麼樣的一個丫鬟!這樣可不可以算是青眉的教有方。
天佑認輸了。「你可以偷偷地告訴我,然後,我再假裝是我自個想到的,怎麼樣?」夠委屈了吧,有哪個當主子是這麼征求下人意見的。
「嘖,」蝶兒搖頭。「姑爺,你當咱們小姐這麼笨啊?她才不會真的以為你有這等通天本領找到她哩。」關于這一點,她宋蝶兒又相當沾沾自喜,誰教那個地方是她找到的呢。
听她這麼一說,天佑的心莫名地耽憂起來;青眉從未去過的地方!又怕他知道!「她在哪?」
天佑的臉色壞上三分,大有那種——你不說,我便將你千刀萬剮之嫌疑。
「在咱們的牧場。」蝶兒被天佑突然轉陰的臉嚇壞了。
我的老天爺啊,小姐嫁到的是怎麼樣的一個老公呀?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在牧場!」心徒然一沉。「她在干麼?」
「在——騎馬。」愈說是愈小聲,因為她姑爺的臉色是益發的難看。
避青眉——你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竟然——腳傷還沒好,竟還跑去牧場騎馬!你——真是快把他給氣死了。
完了,這下玩完了的人鐵定不只有她一個,看姑爺臉色這般鐵青模樣,小姐待會兒肯定會被姑爺給罵慘了。
丙不其然,蝶兒在天佑氣極敗壞地沖出門之前,听到姑爺說:「管青眉,等我找到你之後,如果我不狠狠地打你一頓,我就不叫袁天佑。」
看吧,看吧,姑爺這次是真的發狠了。小姐她啊,自求多福嘍。
蝶兒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天佑的後頭,她得在小姐受罰前大呼救命,救小姐的一命。這樣,或許小姐以後會少找她麻煩。
當時蝶兒是這麼打著如意算盤,但她不知道的事情還在後面,劇情突兀地發展是嚇呆了她一雙眼珠子。
真的,她明明看到姑爺很生氣地跑出去,而且出門前,他還信誓旦旦地許下重諾說他一定會好好地修理小姐,不然。他就不叫袁天佑。
但是——姑爺在牧場看到小姐後,卻——
「青眉!」天佑生氣地邁開步伐,氣沖沖地向前,恨不得一把揪下他的娘子,狠狠地打她一頓!真的。他當時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
青眉一看到相公大人駕到,連忙地要馬夫幫她從馬背上給弄下來。她拐杖也不撐著,見到天佑便顧不得腳傷,強忍著疼痛,佯裝快樂地「飛奔」向他。
喲,好可憐,為了不讓天佑罵她,這回的苦肉計演得真是辛苦。青眉忍著腳痛,邊跑心里邊哀怨。
「相公——」為了讓自己的耳根子清靜會兒,這會兒青眉是顧不得肉麻了,惡心巴拉地叫喚著天佑。
噢!老天!少爺和少夫人又在演十八相送的戲碼了是嗎?袁家的家丁、馬夫個個都像是在看好戲一般地望著天佑和青眉;就只有初來乍到的蝶兒一傻一愣的,還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這樣演變。
她看到姑爺飛快地跑近小姐,然後抱起小姐,還不住地用那種關懷的口吻告誡小姐,說:「以後不可以跑這麼快,你的腳傷還沒好。」這像是在責備,但心疼的口氣居多。
叭!般什麼嘛?姑爺他不是說要好好地修理小姐一頓嗎?這回又怎麼了!竟抱起小姐就像只小貓似的,吼也不敢吼一聲!太太太沒用了嘛!嘖,害她想來個「英雌救美」都不成。
「天佑,」青眉窩在天佑的懷里,逗弄著天佑光潔的下巴,她問:「你好厲害哦。都可以猜出來我在哪里!那我以後隨便亂跑也不怕你找不著了。」言下之意大有!我以後可以肆無忌憚地隨處走走。
這種言下之意听得天佑毛骨悚然,他可不想一輩子都花在找老婆的時間上。他趕緊開口否認:「是蝶兒告訴我的,不然我也不會曉得你在牧場里。」
「蝶兒啊?」青眉偎在天佑的懷里,眼中露出個奸詐的目光直視著在暗處抖擻著身子的丫鬟!心想!這下你慘了,竟敢出賣你主子我,你不想活了你!
完了,完了,姑爺竟然把她給出賣了!蝶兒在心里叫慘。而她這個姑爺也未免太好騙了吧,小姐隨便說一句話,就可以將姑爺口中的秘密套出來,以後絕不可以相信姑爺這個大嘴巴的信誓旦旦。
蝶兒她不知道其實這樣一味地相信青眉,是天佑寵溺她的方式;他知道青眉是一匹野馬,當她想野的時候,是沒人可以管得住她的!那倒不如用懷柔政策,讓她自個兒去心生愧咎,屆時,青眉便是一只溫馴的野馬了,就像現在這樣。
天佑懷里抱著青眉,幻想著一輩子的幸福!是誰說姻緣便是要逃訕的?他與青眉不也是沒理良辰、沒理吉日的嗎?他們不也是一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沒什麼災厄。
*****
天佑不知道的災厄還在後頭,他與青眉之間不理良辰吉時仿佛是拂逆了天意。
那天,天佑在錢莊查帳,突然眼皮不安地直跳,他莫名的感到煩悶,像是有什麼壞事要發生似的。
天佑驅不走心里的煩躁,站起身,倒了杯茶水想喝,沒料到一個失神,杯子落地,茶水流了一灘。
青眉發生事情了!
莫名的,他的心又是一揪,直覺地想到在家中的妻子。
天佑擱下手中的工作,匆忙地跑出去;他得回家看個究竟,才能心安。
才跑到錢莊的大門前,天佑便與家中的家丁撞個滿懷。
他雙手鉗住家丁的雙臂,蹙攏著雙眉,揪著擔心的眼盲盯著家丁。
家丁急得沒了主意,只是道:「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青眉怎麼了?」很直覺的,天佑就是曉得出事的一定是他的妻子,青眉;他與她之間,有著一定的心靈感應,仿佛與生俱來的。
「廚房失火延燒到-築香閣-,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她……在房里沒能逃出來。」家丁焦急地說著,他知道在少爺心中少女乃女乃是最重要的人。此時,他們一班人馬卻仍舊救不了困在火海里的少女乃女乃,屆時少爺要真是失去了少女乃女乃,那他們底下的人,往後的日子也就不怎麼好過了。
「不!不!」
天佑朝天嘶吼了一聲,像是發了瘋的一般,疾奔到家。
他不允許她有一絲絲的受傷,不允許,絕不允許。
*****
「快救火,快拿水來呀。」蝶兒急得在「築香閣」外,哭紅了眼楮。「小姐,她還在里頭沒能出來。」她大叫著,想沖進去,但被一個個的家丁傍拉住。
他們拉住沖動不已的蝶兒,不讓她往火海里進。「蝶兒,你別傻了,這火勢這麼大,你不能進去的。」縱使進去,也只是多喪失一條人命,挽不回什麼的。
「可是,小姐在里頭,在里頭啊。」
蝶兒一想到青眉還在里面,她的淚就不由自主地滾落。如果可以,她願意拿她的一命抵小姐的,只要小姐能平安無事。
蝶兒擔心的淚不停地往下滑,她祈求上蒼別讓她家小姐真去了性命,不然,她怎麼跟老爺、夫人及愛小姐至深的姑爺交代。
驀然,淚眼蒙攏中。見到一個人全身裹著被子往火海里沖,她听見有人在驚喊著︰「少爺!」
少爺?是姑爺他回來了是嗎?
泵爺回來了,那小姐就有救了,因為姑爺他一定會盡全力地救回小姐的,而小姐一定平安無事的,那她。也可以放心,放心了……
蝶兒突然一陣腳軟,皆厥過去;暈過去的同時,她心里只是想著!小姐她一定會有救,有救的……因為,她信賴姑爺對小姐的愛,她相信姑爺絕對不會讓小姐死去的。
天佑裹著打混了的被子沖向火海。
他們告訴他青眉在火海里已經被困了一刻鐘,鐵定是沒救了,但他不信,不信他的妻子會離開他,獨自離去;她說過他們要廝守到老的。
天佑的臉滑下一顆水珠。眸中閃著晶瑩的水光。
我不準你死,不準你有任何意外,管青眉,你給我听清楚了沒有?
「天佑?」火海中,天佑听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叫喚。
是青眉!
「青眉,你在哪?」披著濕被子的天佑乍見曙光。他就知道他的青眉絕不曾拾下他,一個人離去的。
他在內室里找到了他的妻子,她正趴在地上吸取稀薄的空氣,也很努力地拖著沉重卻沒有絲毫作用的腳匍匐前進。
她很努力地想挽回自個兒的性命,因為她知道離開她所愛的人,讓愛她的人難過,她走得不能心安,而這之中,還有個她割舍不下的人,她不要離開他,他是她的良人——袁天佑。
「青眉!」他抱起了她,將她的身子裹進濕被子里,他不停地叫喚著她:「青眉,我是天佑。」
青眉勉強地露出一笑,她就知道他會來得及救她出去的,她就知道。
「青眉,你听著,我需要你的幫忙,在我抱著你的時候,你得要將被子拉好,不要松手,你听見了沒有。」他倆的死活,就全交到彼此的手中了。
「好。」她會盡力的,但——「天佑。」
「嗯?」
「老太君的龍頭杖。」是他們家的傳家之寶——
「別理那個東西了。」她的性命遠比那個傳家寶來得珍貴,而他在乎的也只有她。「青眉,我們要出去了,你準備好了嗎?」
她窩在他的懷中點頭,而天佑在梁柱倒下來的前一刻,奔了出去。
青眉覺得空氣愈來愈稀薄,而她的神智也愈來愈不清楚了;她眼巴巴地等到天佑來救她,但是,她恐怕要挨不住了——
「青眉,青眉。」天佑不住地叫她。「青眉你給我听清楚,如果你膽敢睡著,放任著自己死去,那我告訴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我會討三妻四妾來氣死你,我不會為了你獨守一輩子的,你懂嗎?懂嗎?」在稀少的空氣里,天佑用僅有力氣來勸服他的妻子要有求生意識。
青眉笑了。
他,真是不折不扣的袁天佑,依然是這般的霸氣與專橫;她是如此的愛他呵,又怎能放任他去討個三妻四妾來氣她!
青眉在稀薄的空氣中昏厥了去,但她的手仍然緊抓著被子不松手。縱使她自個兒撐不住了,她也得讓天佑毫發無傷地出去,她是如此地愛他呵。
*****
懊痛,好痛,為什麼她這些日子以來都在疼痛中清醒,青眉有點哀怨地睜開雙眼,環視了四周一眼。
一睜眼,首先落人眼簾的是一雙灼熱而憂心的目光。
「天佑!」她的手撫上那稍嫌落魄的臉;她從來沒看過天佑這麼邋遢過,他胡子沒清理,而頭發沒梳齊。
他是在為她擔心!他不是說要娶三妻四妾來氣她的嗎?
青眉的手顫顫地滑過天佑略微尖削的輪廓,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調侃為她擔心受怕的夫婿。「你好丑。」可是她好愛好愛他。她的手滑過他的眉眼、鼻梁,最後落在他初生的胡胡上。
如果這樣的邋遢是愛她的表現,那她想獨自享用,看個久久,不讓人分享這般落魄的天佑。
天佑張著氣憤的眼,突然緊緊地摟住青眉,強行掠奪她唇畔間的柔軟。
懊死,她怎還能如此地笑,尤其是在他擔心害怕之際,她不知道他有多麼地擔心曾永遠永遠地失去她。
「該死!」他放開了她的唇,忍不住咒罵了聲。他知道只要是自己還愛著管青眉的一天,一顆心是永無安寧之日了。
青眉虛弱地又是一笑。「怎麼,我的唇不如以往好吃了是嗎?」天佑總愛將她的唇咬得又紅又腫,但今天,這次,他雖狂暴地氣著,卻溫柔地吸吮住那兩片柔軟,像是怕弄碎了她一般。
天佑憤張著氣憤的眼,怒道︰「如果你以後還讓我知道你為了那個狗屁傳家之寶之類的東西,又折身返回危險,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顧,那我真的會讓你如願,將你掐死之後,再去陰曹地府陪你。」
如果再一次又將他放置于生死兩茫茫的地步,那他真的會考慮這麼做;他的心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驗。他無法再次忍受青眉身陷危險的可能性。
「你知道了!」知道它是為了救回他們袁家的龍頭杖,趁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返回火燒中的築香閣。
「該死!」他忍不住又要罵她了。「你到底以為我有多八股?寧願要一根沒有生命的龍頭杖,卻不要你!」他狠狠地吻住她,以示懲戒。
「你到底是把我想像成什麼樣的人了?」
「可是,可是——」青眉第一次見天佑這麼生氣。「我不是故意要忽略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只是,先前管家跟我說過,他說那龍頭杖是你們袁家的傳家之寶,如果兒媳婦毀損了那龍頭杖,便犯下七出之罪。」她低下頭,小聲地說:「人家只是不想讓你有休妻的借口罷了。」裝可憐,裝委屈,現在這種情況裝可憐、扮委屈總沒錯的啦。
沒想到天佑卻是更生氣,他鉗制住她的雙臂,張著赤紅的眼,問:「你以為我會借故休掉你?」她到底是知不知道他有多愛她!
懊死,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她干麼有事沒事去質疑他對她的感情!真是找罪受。
青眉換了個虛弱的口吻。「我好難過。」這回扮成嬌弱西施總沒錯了吧。
「沒有用的。」天佑不吃她這一套了。「大夫在你醒來前已經來過了,他說你只是驚嚇過度,根本沒有什麼大礙的。」他得意洋洋地宣布他早已經勘破她的好演技。
「喝!」青眉火了。「你早就知道我沒事了。那你干麼還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讓我以為你為我擔心了好久好久,讓我心里有愧!」這會兒是換她咆哮了,一反她剛剛病厭厭的模樣。
天佑摟著她,張著眼,要她瞧清楚他的邋遢。「這樣的我並不是裝的,在火海里擔心也不是假的,現在你雖然沒事了,但你怎麼可以質疑我對你的關懷。」
他將她的手禁錮著,將它們放在他的心坎上。「你確定剛剛在火海里時,它是跳動的嗎?不:」他搖頭。「當它听到你在火海里沒逃出來的時候,它差點死掉;當它看到你昏厥過去的時候,它也差點停止;你有膽再試它一試,看它能不能再承受你一次差點死亡的刺激。」
天佑說得激動,而青眉汪著淚眼看著他。
原來,她曾經讓天佑為她吃了這麼多苦!而她,卻一直在任性著!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她紅著眼對天佑許下承諾。「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讓你擔心受怕了。」
「真的?」他信她這才有鬼。
「真的。」她信誓旦旦地開口,反正能敷衍他一時半刻也是好,不然。他還不知道要訓她多久呢。
于是這對小夫妻就陶醉在彼此的承諾里,然後任由什麼失蹤、跳湖、生氣、怒吼的戲碼一再地上演,而袁家的家丁們看得也是不亦樂乎,反正當事人都那麼喜歡演了,他們這些看戲的人不捧場也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