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眉身著一身的男服出現在天佑的面前時,說實在的,天佑當真是嚇了一大跳。
他從來沒見過有這麼一個男子可以既溫文且英氣,他秀氣的眉宇有些爾雅的書生卷氣,但他身穿青羅金線袍,腰系白玉帶,捧著弓囊箭壺,那種迫人的英挺挺的男子氣概又是如此的不容人質疑。
懊!避家人盡是出一些精英,就希望她管青眉不會太差勁,不然,見識過她如此出色的哥哥後,天佑他不曉得自己是否能忍受過于平庸的管青眉了。
在天佑打量青眉的同時,青眉同樣地也在評量天佑。
第一次遇到他,是在徐家的客房中,他那流氣的模樣令人咬牙切齒,也正是如此,從此袁天佑三個字在她心中便是印上劣質品幾個大字。
今天的第一場測試,倘的文采讓她對他的印象有些折扣,他不像她所想的那般沒用,他袁天佑也不是個不學無術的紈挎子弟。至少他的才學不是;但這些還不足以讓她對他有好印象,她管青眉要的夫婿不僅要有才情,他肩還必須能提,更要有一張她看得過去的容貌。
而從現在看來,這袁天佑不僅是有好才學,他還有一張俊俏的臉孔。
奇怪,這麼一個流氣的人,他的眼楮為什麼會呈現正直無辨的光采,如此坦然?青眉大剌剌地揪著天佑瞧。
他全身有一種令人舒坦的安定氣息,這樣的氣質又豈是一個風流之人可以散發的。
懊個袁天佑,他全身都是矛盾的因子,不安定,但卻令人心安,怪哉!
看到自個兒女兒穿成這不男不女的樣子跑出來。還讓自己未來的夫婿給瞧見了,皆夫人差點沒現場暈倒,只好來個眼不見為淨。
太——太離譜!青眉這丫頭怎麼可以如此敗壞門風!
青眉也料得到爹娘不會在外人面前揭穿她的偽裝,以至于丟她家的臉,尤其這個外人還是她家未來的夫婿。因此她直言不諱地道出她的意圖。
「爹,娘,就由我來跟袁少爺比劃比劃。」
「不行!」管夫人首先發難;一個女孩子家拿刀拿劍的就不像話了,她還想在外人面前給他們管家難看!
不不不,這會兒說什麼她都不能答應。「你……你妹妹只說袁少爺連中三箭便算過關。可沒說要跟你比來著。」
避夫人的確被管丫頭猜得死死的,她的確不敢在天佑面前說出眼前這名嬌俏的好似個女娃兒是她管青眉,只得陪著青眉瞞著天佑說她是管家的少爺,她的兒子,青眉的哥哥;唉!青眉這丫頭鬼靈精怪的,比許是沒人比得上她。
避夫人一片好意,總在天佑耳中自當是受用得很;這管家主母已當他是女婿,替他說話這沒什麼不好,只是,他也想跟這位公子較量一下。
「夫人,沒關系的,這場比賽有個對手也比較刺激。」從這位好似風吹就倒的公子哥拿箭的架勢看來,天佑心里有數「管少爺」的射箭技術自當不凡。
是好久沒遇到對手了,他拭目以待之。
「就不知道管少爺要如何比法?」天佑笑得極為真誠邀約著女扮男裝的青眉。
拜狠的,青眉的目光瞪上他愛笑的眼。
「請你正經一點好嗎?我不希望你用這種態度來參加我妹妹的招親比試。」正確的說法是她討厭他的笑容,如此自信、如此燦爛,如此——不要臉。
她氣他的無所謂,更氣他的自信非凡,青眉賭氣地撇過頭,不再看天佑那一雙眉眼,她比著對面二十尺處的柳樹說:「我會要蝶兒在那株柳樹上綁上紅色的袍子,咱們第一箭得射中紅色袍子系帶上那枚銅錢的圓洞。」青眉停頓下來,看袁家那個權貴子弟听了之後有沒有口吐白沫,直說不可能。
沒有!他還是在笑,一直在點頭,除此之外便沒什麼反應了。
百!他到底有沒有听清楚啊!她說的是——他得在二十尺的距離下,射中柳樹上的銅錢,且正中中央才算數耶!他無動于衷是什麼意思?代表這項技能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是嗎?
青眉瞪著眼,瞪著天佑。
天佑啞然失笑。
看來在管家。不喜歡他的人不只是管家千金,就連這管家少爺也不怎麼高興看到他呢。
「管少爺可以說明第二箭的比法了。」他受不了被那雙圖大的眼楮長期注視著,天佑發現這管少爺那一雙眼楮要命的奪魂,它們清澈得無人能及,好亮眼。
「第二箭是咱們得射穿那條系帶,讓紅袍落下。」她又停頓了下來,且臉上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你的第三箭不會是要我們射中正往下掉的那件紅色袍子吧!」天佑佯裝驚詫,來配合管家少爺的得意洋洋。
看來管家少爺及千金都以看他出糗為樂事呢!不過,他們都忽略了他袁天佑的能事,這種技能在他眼中只能算是雕蟲小技罷了,別忘了,他可是拜師學藝過的。
青眉當然不知道天佑的厲害,她只當他是個庸才,哪想得到天佑技藝高超;而現在天佑一臉的驚訝看在她眼里,她除了得意非凡外,更是欣喜自己終于可以除掉這個眼中釘,不用當他的妻子了。
她點點頭說:「正是,我們的第三箭就是決定誰能用最快的速度射中正在往下掉的袍子。」
「用什麼來測量時間的長短。」發箭、射中僅是一瞬間的事,他不相信他們有那種能力分得出誰快、誰慢。
扒呵!听看看他所說的.好像他這個三腳貓一定會射中正往下掉的袍子似的;嘖,也不看看他前頭那兩關是否會通過;通過了,再來擔心尚且來得及。
青眉撇撇嘴。對天佑她是相當的不屑。
天佑倒是不在意管少爺的態度,他另在乎自個兒會不會被管少爺給設計了。「我想早些了解比賽規則,對咱們雙方都好。」是誰也不會欺騙誰。
「以袍子的高低來決定誰勝誰輸;袍子的位置高,那就代表那個人早發箭,且箭速快,準確度又夠,這樣可以嗎?」青眉高傲地昂起頭來,脾睨著天佑。
懊計策!沒想到他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測速度;他袁天佑算是服了他們管家人。
「就不知道是誰先賜箭?」
「我是主人,就由我先發箭。」理由是她必須給這的登徒子一點下馬威,讓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女流之輩都是好欺負的。
青眉沖動地從飛魚袋中拿出金鵲弓。再從走獸壺里抽起她的雁翎箭,架上弓弦,對準柳樹上的銅錢。
她大喝一聲。「中!」果然,一箭射中銅錢的正中央圓洞口。
青眉回眸,沖著天佑展開百媚的一笑。是既得意又光采,是明明白白地沖著天佑挑釁著。
「怎麼樣,及早認輸的話,本少爺不會取笑你的。」
天佑只是頷首微笑,慫動青眉再次發箭。
青眉又從走獸-里拿出箭,架弓,發射;在第二枝雁翎箭射出後,青眉又以最快的速度抽出第三箭,射擊。
在第二枝雁翎箭射中系帶,袍子往下落的同時,第三枝雁翎箭已射中袍子,將它固定在樹干的原處。
從第二、第三箭的發射到射中僅是一眨眼的功夫,而「管少爺」的勁道又拿涅得恰到好處,兩枝箭幾乎是同時到達的,一個射中系帶,另一個在轉眼間又刺中袍子。
天佑忍不住贊道:「好功夫!」
青眉禁不住心中的得意,笑開了眉眼。
她要蝶兒將她的金鵲弓、雁翎箭交給天佑。
天佑拿起金鵲弓,抽出箭時,突然有此一問:「如果咱們倆平手,那我與令妹的婚事又當如何?」
青眉不禁冷哼。「不可能平手。」他們倆一定得分出高下,她絕對不允許平手或是輸的情況出現。
包況且,她的箭術無人能及,他憑什麼跟她平手?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她當真是固執得可以。
懊,就沒有如果。而他,一定要贏,不只是為了得到管青眉,更是要讓這個目中無人的管家少爺明白,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天佑抽出三枝雁翎箭,將它們架上弓,只見弓開如滿月,箭離如流星,又因他射出三枝箭的力道略有不同,就見第一箭射中銅錢,第二箭跟著射穿系帶,跟著第三箭刺中紅袍,這三枝箭的動作是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猶豫。
青眉倒抽了口氣,看得目瞪口呆。
老天!他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他可以同時瞄準目標,一絲不差,而又能一次拿捏自個發射的力道,讓三枝箭的到達只是毫厘之別!
青眉傻了。
她當真是要嫁給袁天佑當妻子是嗎?
青眉頓時感到氣處,將身子依在亭上的梁柱上,難以置信。
「青兒,他該通過你的測試了吧。」管夫人笑吟吟地瞧著從射擊場欲返回的天佑。
這叫做一物克一物,像只野馬似的青眉地合該有天佑這樣的男子來馴服;更況且以天佑的人品、才貌,青兒她也沒什麼好苛求的。不是嗎?
「不!」她不要,不要這麼輕而易舉就放過袁天佑,他想當她的夫婿沒這麼簡單。
青眉像匹馬似地奔了出去,拉著天佑的手便跑。她奔著回頭問天佑:「你會不會騎馬?」
「略有涉獵。」他依然謙虛。
懊死的略有涉獵!難道他的略有涉獵都是這麼的精湛嗎?不管了,就跟他再比一場,如果這回連她最愛、最精的騎術都輸了,那她無話可說。
「再比一場騎術,讓我心服口服。」她跳上小廝手中的那匹白馬。「黑騎、白駒是同等馬,實力不相上下,我們比誰能越過獵人所設下的陷阱,賽程是嘯虎崗到蒙天嶺,最早往返的人便是贏家。」
嘯虎崗、蒙天嶺是他們金陵一帶的衙門合法的狩獵區,所以有很多狩獵人在那設下捕捉野食的陷阱。
天佑去過幾回,都是為了消遣而去,真正的比賽倒是頭一次。「好。」他答應了這項有趣的邀約,他也想看看這管家少爺跟他的能耐到底誰上誰下。
沒想到這一場與管青眉的比賽,最後倒成了他和管少爺的意氣之爭!不過,能遇到像管少爺這般俊俏又有才能、技藝的人,這回若是沒贏到管小姐當他的妻子,交到一個這樣的朋友也不錯。
當時天佑足誠心地想跟「管少爺」交個朋友,想「管少爺」既然好勝心強.那麼他禮讓他三分也是不為過。
就在青眉策馬揚塵而去時,那速度之快、騎術之美都讓天佑贊嘆不已。
「小姐,別騎那麼猛啊!白駒很難駕御的。」小廝有點擔心地看著青眉飛揚而去的身影叮嚀著。
是小廝的稱呼驚醒了天佑。「你說-他-是小姐!避青眉?」
「對啊,袁少爺不知道這場試是小姐親自下場比劃的嗎?」小廝抬起疑惑的眼。猛盯著天佑百思難解。
這他們管家除了這匹野馬似的小姐才會射箭、騎馬的呀,怎麼,難道袁公子以為下場子比賽的會是他們管家的少爺嗎!
噢!別傻了。他家的少爺們一個比一個來得斯文,哪會像小姐一樣成天惹事。
懊死的管青眉,如果要不是這個小廝提起,他還真讓她給騙了呢!
天佑躍上馬身,飛馳著跟在青眉的後頭。
從這小丫頭如此賣力的模樣看來,她是真的不想當他們袁家的媳婦;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地排斥他!
他盯著青眉漸漸遠離的背影蹙眉;看她策馬疾馳的模樣,她是在跟自己拚命,她是在拿自個的性命開玩笑!
天佑的心莫名的緊窒,難以喘息。
懊死的管青眉!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用這種方式騎馬,是很危險且不智的。
天佑夾緊馬側,放低身子,讓阻力減到最小,他要追上管青眉,他要告訴她要他放棄的方法很多,但不是會讓她喪命的這一種。
他追了青眉半晌,眼看就快到嘯虎崗了。天佑想到那滿山遍野的陷阱,想到青眉的速度;以她求勝心切的心態,管青眉她絕對無法全身而退的!
「管青眉!」他朝著青眉的馬背怒吼著。
青眉一楞,頓了子。
他知道我是管青眉!
「你給我放慢你的速度。」他的聲音霸道且專橫,發散在冷空氣中更顯得那口氣的冷測與絕無轉圜。
她惹他生氣了!什麼時候的事?他也只不過是發現她是管青眉罷了,而這又有什麼好令他氣得連空氣都察覺到他的怒意呢!
她沒騙他啊,是他說每一場試她可以在場監看的啊,怎麼這會兒反悔啦!想找她出氣了呀!
斑!輸不起就說一句嘛,干麼大呼小叫地命令她放慢速度呢?她會這麼傻听他的話嗎?
嘖嘖,只怕他是痴人說夢話了,她想贏他尚且不及,又怎麼可能將自個兒的速度給放慢下來呢?笨蛋。
青眉又策馬,加快速度,想遠遠的把天佑拋在身後。
要知道袁天佑可以通過她先前的測試,那他必定不像她想像的那般無能、平庸;她沒辦法確定自己可以在第三關中擊倒袁天佑,所以她只好在馬術上求得先機。她不要輸,這已是關乎尊嚴,而非是否要嫁給袁天佑的問題了。
尊嚴?
是的,是尊嚴,想他袁天佑在外的名聲是壞多于優。她知道他是八大胡同內的常客,她也知道他是金陵花妓的入幕之賓,傳聞中的袁天佑是個浪蕩不羈的人;而地管青眉是金陵的第一大才女,她是如此的優秀,又怎麼可以樣樣被袁天佑這個天生的壞胚子給比下去呢?
不!她不行!
金陵美女的好勝心、江南才女的自負。這些都是她輸不起的原因。因此她的好勝使得心亂了,白駒在走獸亂竄下也慌了。
一個猛然,當青眉乍看到狩獵的陷阱時,已來不及了。白駒條然嘶鳴而起,青眉來不及勒馬,一個翻身便跌子。
她嬌小的身子在硬地上滾了幾圈,最後在頭顱撞上石頭的那一剎那,她的人昏迷了過去。
天佑趕到時,青眉已躺在血泊里。
「青眉!」看到青眉額頭上的血,一直地流,天佑的心彷如受傷,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一個操手,他將她摟進自個兒的懷里,緊緊地抱著她;他快馬加鞭地趕回去,只希望這一切都來得及。
而她,絕不能死。
不能死,你听到了沒有!他盯著青眉發白的臉蛋瞧,狠狠地想將她絕色的容顏印在自個兒的腦海里。
「你給我听清楚,你管青眉注定了要當我袁天佑的妻子,你絕不能死,絕不能死,你听到了沒?」天佑沖著懷里的她嘶吼著。
天空,驀然換了顏色,原本晴朗的藍天,已成了死灰,就像是天佑現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