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新氣象。
暮氣沉沉的一總部在新任總監的帶領下,花了一星期的時間一掃過去一年多來景氣低迷的現象,變得朝氣十足。
中午,立捷大樓對面的「午時餐廳」高朋滿座、人聲鼎沸。這里是立捷的員工最常來消費的一家餐廳。
一名媒體部女職員問一名一總部的女職員︰「你戀愛了嗎?」
別以為這是活力飲料的廣告詞。
只見那名一總部的女職員春風滿面,甜甜蜜蜜的說︰「是啊,我戀愛了。」
加菲和阿魯端著簡餐四處搜尋座位,剛巧听見這句話,噗哧一聲笑出來。「媽呀!第十一次了。」
阿魯不明所以的問︰「什麼第十一次?」
加菲學著那女職員說︰「我戀愛了。」
「什麼?」阿魯嚇得手中的餐盤差點飛出去。這驚嚇可非同小可。「加、加菲,你戀愛了?對象是誰?」是哪個人這麼勇敢?他得去膜拜膜拜。
加菲不客氣的踹他一腳。「神經啊!我吃飽沒事干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你剛說……」
將盤里的餐包塞往阿魯的大嘴。「閉嘴!」將他盤里的餐包換到自己盤里。
「我是說,我听見「我戀愛了」這句話光是今兒個就已經听了十一次了。好巧不巧都是一總部的娘子軍傳出來的。」
咽下拳頭大的餐包,阿魯佩服道︰「加菲,跟你同組工作這麼久,我不曉得你這麼八卦。」
「阿魯,有一句廣告詞可以改。」加菲伸長頸子,尋找可以落坐的用餐位置。媽呀,這家餐廳生意怎麼這麼好啊,每次來都人滿為患。
「哪一句?」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酷酷地晃過他眼前。「別以為你捉得住我。」改自某軟片的廣告詞。
創造新世代流行語也是廣告工作里的小小樂趣哩。
阿魯很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你是我高中老師啊,這麼愛造句。」
眼尖的看到角落的桌子只有兩個人坐,還空著兩個座位,她發現新大陸一般,立即拉著阿魯往那兒移動。
「請問這里有人坐嗎?沒有,那我們就不客氣嘍。」將餐盤往桌面一擱,她大刺刺的拉開椅子,一坐下。「阿魯,快坐。」她看全餐廳這時候就剩這兩個空位了。
阿魯端著盤子,畏懼的閃躲那頻頻朝他射來的毒箭。他發誓,他絕不是故意挑釁的。「加菲……」她什麼地方不坐,偏要挑她死對頭的對面坐。
四方桌空間不大,加菲的動作卻大的夸張,揮動的手臂不慎踫撞到隔壁客人的手,「匡當」一聲,一根湯匙落了地。
「啊,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加菲忙將那根掉在地上的湯匙拾起,正打算還給人家,美力忍無可忍的喊出聲︰
「山猴子!」顧不得尚有他人在場,高八度的女音幾乎震破加菲的耳膜。
加菲英雌無懼的回過頭。「干嘛啦?花孔雀。」
「這是我們的位置,我們沒有請你坐下。」真不知她怎麼那麼自動。
加菲擺出她最拿手的一號無辜表情。「是嗎?可我也沒听見你說不可以呀。」
那是因為這丫頭根本沒給人發言的機會。阿魯在心里回答。
加菲轉身把阿魯拖下水,將他手上的盤子放到桌上。「阿魯,這家餐廳的老板姓「夏」嗎?」
阿魯實在不願意得罪任何一方。「加菲,我們換個地方坐吧。」他可不想消化不良。
「快坐下。」強迫他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才繼續迎戰美力。
美力忍住咆哮的。「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你不要在那里裝傻。」
「裝傻?」加菲換另一號招牌表情。「我哪有啊,我只有裝可愛。」她俏皮的眨眨眼。氣吧氣吧,把美力氣跑他們就有位置坐啦。
這兩個女人……阿魯受不了的想推開窗,跳出去。瞥見加菲身旁的男人,他睜大眼,仔細一看,哀嚎了聲。死了!加菲要「犯上」了,要被參一本,他們就可以準備「跳槽」啦。雖說這一行的升遷管道就是「跳跳跳」,但他目前在立捷待得還算愉快,不想這麼快「跳」啊。
美力用力一拍桌子。「你干嘛老是跟我作對?」
「作對,有嗎?你不要往臉上貼金啊。」她們只是剛好犯沖而已。
談起「臉」啊,加菲眯起眼,瞪大眼楮在美力臉上瞧啊瞧的。突然,她神秘兮兮笑問︰「美力……」
「干嘛?」
「你戀愛了嗎?」她拉住想跳窗的阿魯。「阿魯,我跟你賭。」
「我不要。」阿魯拒絕。不管加菲要賭什麼,他都拒絕,反正她絕不會讓他贏。
美力被問的莫名其妙。「戀什麼愛?」
加菲模了模她上了厚厚一層粉的肌膚。「美力,我建議你去補充一些維他命C,睡眠不足對女人是很傷的。」怪了,怎麼一總部那票女人個個都春風滿面,活像用了SKⅡ,獨獨這女人像掉了毛的孔雀?她沒有受到「關照」嗎?
美力臉色大變,拍掉加菲的毛手。「你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加菲不可思議的指著自己。她死到臨頭,她怎麼一點預感都沒有?「算命的說我會長命百歲耶。」
不只是算命這麼說吧。阿魯苦笑。加菲會長命是大家公認的,禍害遺千年……
「那算命的有沒有跟你說你今天會踢到鐵板?」美力環著胸,準備看加菲驚慌失措的模樣。
她望了望四周。「咦,鐵板在哪里?我只踢到了一塊老豆腐,沒看見什麼鐵板啊。」
「哦,是嗎?」美力向坐在她對面,改用叉子用餐的男人道︰「Sir,你看見了,讓我來介紹一下,坐在你身邊的這位就是我們立捷鼎鼎有名的毒舌快嘴。」
「謙讓謙讓!」加菲顧著耍嘴皮,根本不在意阿魯頻頻向她打Pass。
在公司里有資格叫「sir」的「房間族」可不多,想起剛剛弄掉了人家一根湯匙,她把盤中尚未用過的湯匙遞給身邊的男人。「剛弄掉了你的湯匙,不嫌棄的話請用我的。」
在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終于抬起頭,放下手中的刀叉,好整以暇的看著加菲,不伸手去接她的湯匙。
藍眼楮的陌生人!
想起姚姚上回傳的八卦,加菲立即猜出這外國男人的身份。
他應該就是杰格-西蒙,那個一總部的小白臉——雖然他臉是不怎麼白,但把一總部那票娘子軍收服的服服貼貼卻也是事實。大家都在猜他的「治軍有方」究竟是用了什麼「方」?結果公投以「美男計」勝出。
加菲維持她用來應付陌生人的一號笑容,不驚不慌。「Sir,我的手很酸。」媽的!他到底是接不接?
杰格仔細打量著身邊這女孩。她的活力似乎源源不絕,一身青春朝氣令人移不開眼光。他看著她,卻問美力︰「Alice,你吃飽了嗎?」
Alice是美力的洋名。
美力意會過來,拿起身後的皮包。「我吃飽了。」
杰格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那就走吧。」
他拉開椅子站起來時,不慎撞到加菲的手,恰巧把她手上的湯匙撞掉,回頭看了一眼,有樣學樣。「對不起,弄掉了你的湯匙。」
「算你走運!」美力匆匆追上,離開時還「臨去秋波」瞪了加菲一記。
他是故意的!丙然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貨色。加菲回過頭,一聲不吭的開始吃起午餐,她可不打算虐待自己的胃。
阿魯擔心的看著加菲。說實話,他剛剛很擔心加菲會沖動的撲上前做出什麼不可彌補的舉動。管人家是老板還是上司,她生起氣來是不管那麼多的。
「加菲……」她怎麼還吃得下飯?
「嗯,干嘛?」
「你不生氣嗎?」瞧她一副風平浪靜,是修養變好了嗎?
「你以為呢?」她頭也不抬的對付盤中那塊難纏的雞排。
「我?我怎麼會知道。」他跟她同組做事,可不希望天天面對她的怒火啊,他是無辜的。
「阿魯,你怕什麼?我會吃了你嗎?」嗯,豆子有點硬。
他怕。但堂堂男子漢怎能這麼窩囊。加菲比他足足矮一個頭,她能對他怎麼樣?「我怎麼會怕?你是我同事耶。」他刻意提醒她同事之誼,拜托她千萬放他一馬。
「那不就得了,快吃吧,吃完還得干活呢。」對,現在不能想太多,手上的Case先完成比較要緊。
「喔。」阿魯食不知味的吃著盤里的食物。他發誓他絕不再和加菲出來吃飯,免得消化不良。
時間在刀口上快速消逝,對廣告人來說,一逃鄴十四小時永遠嫌不夠用。
加菲忙著為喜餅公司設計企業CI(企業識別)、撰寫廣告文案和腳本制作。阿魯忙著設計新包裝以及宣傳海報的打稿。姚姚領著新進撰文到處采訪立捷的「傳奇人物」,編寫立捷的公司月刊。馮哥帶了一群制作去拍平面廣告。還有其他人以及其他的其他人,每個人都認真的為自己的理想努力打拼。
說來也怪,原本沒踫過頭的人,在有了「第一次」以後,往後竟不免在各個場跋、時機,不期而遇。
半個月前與人在「午時餐廳」的不歡而散,當晚,加菲回家睡了個覺,醒來後就想不起來有什麼事值得她記住一輩子。她把不愉快忘了,在電梯遇到杰格時,還主動和他打招呼。
立捷跟一般公司上班時間不太一樣。他們是朝九晚六,但加班到大半夜的人比比皆是。
做廣告的,平常看大家晃來晃去,上班時間打屁、吃零食、聊廣告經,看起來很輕松的樣子,其實那通常是因為一件Case的創意不是隨想隨有的,大多數人非要等到截稿時間逼近,也就是他們稱之為「死期到」的時候,才心甘情願壓榨腦汁,拼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創意從腦袋里「擠」出來。
他們走路想、吃飯想,連睡覺也想,一顆腦袋幾乎沒有停止思考過,如果有好事者針對廣告人做個調查,「意外死亡」可能名列十大死因第一。因為他們在走路或開車時往往不夠專心而釀成禍事。
早上八點鐘,人還不多,加菲為了趕Case,早早到了公司。沒想到有人跟她一樣早到。
在電梯關門前,她硬擠了進去。「十八樓,謝謝。」
里頭就只有一個人,這人穿著簡單的白棉衫、牛仔褲,踏了一雙帆布鞋,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大墨鏡,看起來很酷,手上卻不搭調的提著熱熱的豆漿和燒餅油條。
加菲趕早,忘了買早餐,食物的香氣喚醒她的饑餓感,她很難叫自己不去想像那散發著香氣的早餐有多麼好吃。
電梯里三面都是鏡子,鏡子里的每一個加菲看起來都像饞鬼。
咽了咽口水,十八樓轉眼已到,她卻沒出去,直跟著這男人一路爬到十九樓。
電梯開門,她吊著他的手臂跟他走了進去。
男人走進他的專屬辦公室里,拉開百葉窗,讓晨光透了進來照亮室內。扭開音響,切換到某個頻道,美好的早晨音樂從音箱里流瀉出來。
取來一個馬克杯,倒進一半熱騰騰的豆漿,又將燒餅油條分成兩份,男人拿走了一半,逕自吃將起來。
加菲這不懂得客氣為何物的小女子,想當然耳,也就毫不客氣的拿起馬克杯和另一半燒餅油條,大方的享用。
三兩下吃完了,她拍拍滾下樓,沒打一聲招呼。
棒天,她同樣早到公司,同樣在電梯關門前擠進去,里頭居然又同樣站了一個男人,這回他手里拿著兩盒牛女乃、兩盒涼面。加菲饑腸轆轆,再次成為懸在他手臂上的一縷幽魂,跟著男人回到他的辦公室,看他拉開百葉窗,取走一半的食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吃。
加菲吃飽了,喝足了,又拍拍走人。
媽的!這種好習慣是會讓人上癮的。事不過三,她決心不讓自己再白吃白喝第三次,但從此,很神奇的,她的桌上每逃詡放了不同的早點。
她只負責吃,不問誰買的,反正放在她桌上就是要供養她,要不然干嘛放呢?至于是什麼人放的,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然而她總算也不得不承認,藍眼楮那個人其實還滿好的。只是不曉得他的態度為什麼前後不一?
為什麼那一天在「午時」不收下湯匙?
鮑司采電腦化作業有幾個好處,上班可以打混,電腦內建的ICQ方便傳訊又不會讓人發現他們在「暗渡陳倉」。
對方回訊居然這麼傳來︰因為那把湯匙是餐廳的。
貓昏倒在鍵盤上。這男人在想些什麼呀?又不是要他把湯匙帶走。
訊息輕扣她的主機位置︰為什麼二總部和一總部的人馬冰火不容?
想了想,她回訊︰因為人生太無趣。
許久,他回傳︰職業病憊是創意?
她又回︰職業病,不算創意。
「加菲,給你看一樣好東西!」姚姚大喊。
加菲關了視窗,推開鍵盤,竄到她身邊。「什麼東西?」
姚姚打開郵件,里面附加了一張圖檔和一份文件。
是一個男人的近照。「樓上的CD真上相。」姚姚贊賞道。
「偷拍的?」看那角度取的不正,加菲猜。
「再瞧瞧這個。」姚姚打開文件檔,里頭詳細列了一些關于照片里男人的資料,包括他的生日、興趣、嗜好、專長、喜好顏色、星座、血型……等。更重要附注一點是,「他未婚」——這三個字還特地被Mark起來,閃閃發光。
這些是流傳在女性同仁間的秘密郵件,不公開給男性知道的。
女人心中總有一套品評男人的價值標準。以前覺得無聊,現在倒覺得還挺有趣的,她不禁多瞄了幾眼。
原來新任CD喜歡長頭發的女孩啊。看來最近公司里的女性同胞都要去護發了,這也算帶動美發業的經濟發展吧。他是AB型天秤座,興趣是閱讀與運動,超炫的是,他居然有滑翔翼飛行的教練執照。
丙真人不可貌相。
加菲悄俏回到座位上,重新打開電腦螢幕,愣愣地發起呆來。飛,是什麼感覺呢?
十九樓男廁,三、五男人邊解放邊聊天。
「業務部的陳經理你認識嗎?」
「就是那個鼻子尖尖的,翹翹的——」
「別提他那鼻子了,可憐喔,他鼻梁歪了。」
「歪了?怎麼回事啊?」
「據說是被一個女人打歪的。」
「哪個女人這麼凶悍?」
「就是二總部最酷的那一個。」
「那個靚妹?」
「還不就是那個靚妹。」
「听說是為了一樁案子,兩個人意見不合,已經鬧到上頭去了。」
「意見不合就打人?以後誰還敢跟她合作。」
「就是說嘛,長的那麼漂亮,卻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沒女人味你還去追她?」
「啊,那是,那是一時糊涂……」死要面子的男人!其實加菲的活力和爽朗性格迷死他們一票人。
論起人們愛好八卦的程度,男人其實和女人不相上下,這不是性別問題,誰說只有女人喜歡當三姑六婆呢?
杰格站在廁外,廁所里,男人們的談話一點一滴盡數傳進他的耳里。猶豫片刻,他還是走了進去。
正在解放以及暗中比大小的男職員聊得天花亂墜,誰也沒特別去注意誰進來了。依然故我的大談女人經。
「公司的女同事漂亮歸漂亮,但欣賞就好,最好別有想要釣來當老婆的念頭。」某甲如是言。
某乙附議道︰「沒錯,有道是「兔兒不吃窩邊草。」,看看我們自己的工作,誰不時常加班到半夜,要娶了個老婆也是廣告中人,誰替咱們等門,準備熱騰騰的消夜?」
某丙感嘆道︰「可我們平常這樣忙,哪來時間去外頭把美眉?」還不是只能吃吃「窩邊草」,再不然,就只剩「回頭草」了。
說著說著,廁所內的男人紛紛感嘆一聲。「唉!時也、命也、運也。」
卑題又轉到陳經理被打歪的鼻梁上。
這年頭,披著綿羊皮的老虎特別多,這群男人有義氣的彼此提醒對方,千萬別落入了母老虎的圈套。
女人嘴里口口聲聲喊著走出自己的一片天,要兩性平等,其實哪,那只是她們吃定男人的借口罷了。她們出門要男人接送,約會要男人付錢,粗重的工作丟給男人做,自己只是安逸的在一旁等著享受,雖不到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但也相去無幾了。
男人啊,仔細想清楚吧,若沒有當妻奴的本錢,就千萬別被愛情沖昏了頭,看緊自己的荷包,莫讓口袋里的麥克麥克變成女人的私房錢才是上策。
美麗的女人都有刺,還是站遠遠的聞聞香就好,否則哪天被打斷鼻梁的就是自己也說不一定。
類似的傳言持續在每一間男廁里發燒,到了黃昏時,「陳經理」這件馬路消息已經被傳的荒腔走板。
其實,真相是——
「他模我。」
加菲站在楊約翰的辦公桌前,像一個被迫懺悔的學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加菲,把事情說清楚。」陳經理把這件事提報上頭,上頭又把這件事丟給他處理,要他看著辦。以加菲沖動的性格,這很有可能是加菲的錯。他不得不審慎考慮。
「那只豬——」
「別用「代號」。」
加菲清了清喉嚨,開始細說從頭︰
「好吧,今天,我和陳經理一起去向客戶提案,陳經理有事先離開一下,辦公室里就剩下我,那只豬——那家喜餅公司的廣告經理說他不滿意我的Idea,要我重新提案,我問他哪里不妥需要修正,他居然說只要我讓他模一模,就可以一個字都不用改,否則我就算再提一萬次他還是不會滿意,我還沒甩他一巴掌,他那對豬蹄就模了過來——媽的!我是什麼人,當然當場就送他一記鍋貼,附帶過肩摔,結果把他摔進醫院里。他卻告訴陳經理,只要這件案子是我負責,他們就拒絕采用,陳經理回頭跟我談,竟說︰「這件Case丟不得,模一下就能解決的事,你為什麼不讓他模?」……楊sir,你怎麼說?」她緊握雙拳,情緒仍然非常激動。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本還以為是加菲和陳經理意見不合,才會……
「加菲,這件事不管如何,你還是不應該動手打陳經理——」動手打人的總是不對,即使是別人理虧在先。
加菲臉色倏地刷白,轉身就往外走。
「加菲,回來!」楊sir急忙叫住她。他還沒說完啊,這女孩子實在太沖動了。
加菲當作沒听見,回到座位上,也不理人,沖出辦公室,誰都攔不住。
沖到電梯口,電梯正好開門,里面的人走出來,一見加菲,驚慌失色的護住自己的臉。
「別打我、別打我。」他不想才剛填好的鼻梁又被打斷,這暴力女實在太可怕了,他還想活著回家見老婆。
陳經理畏懼的抱著頭,誰知加菲連看都不屑看他一眼,趁著電梯門還沒關上,她沖進電梯里,按下關門鍵後,整個人掩面蹲了下來,雙肩顫抖著。
她縮在電梯角落,臉埋在膝蓋上,吸鼻子兼打嗝,發出像貓咪喝牛女乃因嗆到而難受的聲音。連打了幾個嗝,肩膀顫抖的更加劇烈,原本緊按住電梯關門鍵的手失力的滑下,她掩住嘴,拒絕讓梗在喉頭的脆弱輕易逸出唇。
是的,脆弱。她不是在笑。
一雙大手遲疑的搭上她的肩,她驚訝的回頭,一顆淚水在同時不听話的滑下臉龐。
媽的,為什麼他們總是在電梯里相遇啊?她不要這種時候有其他人在,尤其是這個人。
伸手捂住他的眼,聲音破碎︰「你什麼都沒看見。」
杰格輕輕地擁住她僵硬的肩膀,輕拍她的背,用極輕極溫柔的聲音安撫她的情緒。「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的體溫漸漸溫暖她的心頭。
「不要安慰我。」她吸著鼻子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我沒有安慰你。」
「很好。」她趴在他大方出借的肩膀上,嗚嗚地哭泣起來。這是個不會說話的肩膀,她可以很放心的暫時靠一下下。
杰格不發一語的將肩膀借她,片刻後,他蹙起眉。她把他肩部的衣料都哭濕了。按下一樓的按鍵,電梯開門後,他拉著尚未反應過來的她往外走。
「跟我走。」
出了公司,夏天的熱風迎面襲來。他們沿著人行道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轉了好幾個彎,加菲氣喘噓噓的拖住他的腳步。「太……快了。」這家伙以為她腿跟他一樣長啊。
杰格緩下腳步,回過頭看她。
陽光把她沒有防護的臉曬得發燙,小巧挺立的鼻尖沁出了幾顆細小的汗珠。哭過的眼,有些紅。
已經不哭了。
沒有放開她的手,他牽著她走進陰涼的騎樓里。「肚子餓不餓?」
「餓。」
他拉著她,轉進一條巷子里,找到一家有冷氣開放的面館,點了兩碗牛肉面。
哭泣使她元氣大失。加菲抿著嘴不說話,待老板將牛肉面端上桌來,她便埋頭苦吃。
棒嚕嚕吃完最後一條面,喝干了湯,放下碗筷後才想到要問他︰「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幫我點牛肉面?」也許他並未想到那麼多,但在台灣有些人是不吃牛肉的。
杰格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精炖的肉湯。「你看來百無禁忌。」
「你又不認識我。」他們的關系很奇怪。從第一回見面到現在,除了曾經在電腦上聊過幾句之外,他們幾乎沒有正式談過話,就連她白吃他的早餐,她也沒跟他說一聲謝。
嚴格來說,他們不算有交集,他歸他一總部,她歸她二總部,沒有兵戎相見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休說他們之間竟似有存在著某種默契,她雖從來沒去掩飾這個發現,但也從未特別在意過。
看來她習慣把事情輕描淡寫的簡單化。
「你不也不認識我?」他反問。
加菲甩甩頭。「我為什麼要認識你?」認識他干嘛?又沒有好處。
「那麼,是不是認識也就不重要了。」說著,又捧起碗喝了口湯。
「你狂妄喔。」他說話的語氣令她無端感到熟悉。手中的筷子游戲的敲著桌面。
她鼓起臉頰的可愛動作逗笑了他。「彼此彼此。」
筷子差點月兌手飛出,加菲愣了下。他說,他們是……彼此彼此?簡直胡說八道。又甩甩頭,注意到杰格拿筷子的姿勢相當正確,不像一般老外用筷子時往往掉東掉西。看著那條被他緊緊夾住的面條,一股窒息的感覺包圍住她,好似她就是那條白白的面,被他手里的筷夾住了尾巴。
邪門!扔下竹筷,她說︰「我要走了,沒帶錢,誰點面誰墊。」吃霸王餐也不過如此。
她忘了她為什麼會跟他出來,也忘了問他為何帶她出來,只覺得填飽肚子後心情大好。
「慢走。」杰格仍在吃著他的面。其實,他本來就是為了吃面才下樓的,遇見她只是踫巧。
而這踫巧,讓他萬分訝異的發現,原來這個女孩並非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她也會哭,而且哭得很令人不舍。不過更令人訝異的,恐怕還是她自舌忝傷口的復原速度吧!
捧起湯碗,喝了口精炖牛肉湯,他對台灣的牛肉面情有獨鐘,感謝幾年前來台小住時親友的熱誠招待。
透過熱氣騰騰的湯霧,看見她拍拍,吹著口哨離去,一點不留曾經悲傷的痕跡。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
人生就是這樣子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孑然一身的靈魂啊,是否早習慣了飄泊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