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女兒節,奈奈子都會收到伊虎送的禮。
他不是一般男子,送的禮物多半會讓她大開眼界,讓她愛不釋手,此外,在送禮前他都會先問過她多桑,先知道一下他的小未婚妻目前正沉迷于什麼,所以送出的禮,到目前為止都還挺合她意。
十一歲那年,他送了她一把市面上買不到的名家武士刀。
她玩上了癮,又不能用來砍人,只好砍了多桑心愛的十幾株櫻桃樹,武士刀的下場,是塵封在桃木匣里。
十二歲那年,他送了她一頭初坐的、還沒斷女乃的小老虎。
她愈養愈有心得,竟循走私管道偷偷買進犀牛和長頸鹿,在出柙野獸大鬧東京後,連同小老虎在內,全數遣返非洲。
十三歲那年,他為她包下了別府的凱蒂貓和諧戶外樂園及城島後樂園一周,讓她玩得發膩,甚至現在見到了游樂園還會反胃。
十四歲那年,是氫氦熔割器和整組竊听器材,方便她看了「福爾摩斯全集」後立志要當私家偵探的心願,但後來她發現當偵探最常接的案子只是捉外遇,對于床上糾葛她毫無興趣,所以自動放棄。
十五歲那年,她突然自信滿滿想當村上春樹第二,他送了她一間雜志社,玩了半年,原是很賺錢的雜志社竟被她搞到關門大吉。
十六歲是遙控偵防直升機,結果是去撞山。
十七歲是限量生產的古式獵槍,一槍可以轟掉一個人的腦袋,幸好那年都沒人敢惹她發脾氣。
十八歲時是一艘游艇,恭喜她已然可以考駕照,但她飛艇超速撞上了海巡警,被罰整整一年不許靠近海邊。
多桑每回見了他送的禮總要膽戰心驚,說他這女兒已經夠刁蠻任性、淘氣上了天了,偏她這未婚夫比他這多桑還會亂寵小阿,寵得無法無天,算了,反正寵壞了是他自己將來的問題,與他這丈人無關。
而現在奈奈子才明白,他會這麼恣意寵她,無關于情愛,只是因為她是他該死的完美人生計劃之一,只是在維護他的所有品。
知道了之後會不開心嗎?
當然不會,嫁不嫁是另一回事,天上掉下來的禮,不拿白不拿,她干嘛要和他客氣?
雖然抗拒這紙婚約,但不可否認的,每年快到三月她心里就會生起期待。
沒錯,她是沒打算要這個花心的「老」未婚夫的,但沒人規定她得因為排斥婚約就排斥禮物的,好嗎?
但今年的女兒節禮……嗯,她破天荒地有些遲疑。
「怕嗎?」伊虎輕笑的聲音帶著邪肆的挑釁。
她不屑輕哼,︰逗種小事有什麼好怕的?」
「是嗎?」他依舊笑著,「那妳為什麼臉色發青?」
「我沒有!」她兀自嘴硬,「是你眼楮有問題。」
「小可愛!」他帶笑的嗓音總是磁性滿滿,總是好听得叫人咬牙切齒。「如果妳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離開墨西哥後,伊虎帶她來到夏威夷歐胡島,找了一家飯店,各自訂了一間房,第一件事,就是洗了個香噴噴的精油澡,並徹底大睡一覺。
棒日,他帶她駕船來到夏威夷的考艾島。
考艾島上,偌大的菠蘿園里,他有座佔地極大卻隱密不為外界所知的研究基地,舉凡他那些高科技的直升機、迷你潛艇、偵防儀器、激光視盤視訊器材都是在這里研究完成的。
外界的人只知他這邪肆虎神龍見首不見尾,卻不知那是因為他一年中多半時間都是躲在這荒僻的小島上,玩他打小就最愛的動腦游戲。
他不喜歡戰爭,不制造以殺人為目的的武器,雖然他很清楚,若他願將精力分些給戰爭武器,今日的「伊家四獸」將擁有更令人咋舌的火力,且能獲得極大的利潤,但這樣的黑心錢,他沒有興趣。
伊家的錢,已經夠多了。
他只承認自己懶,就因為懶,所以寧可動腦想出可以精簡人力,可以翱翔萬里,可以盡情享受聲光效果的高科技產品;又因為懶,他在這實驗基地的創作不會主動對外公布產品及接受訂單,多半都是買方透過各種管道關系找上門來的。
在以往,除了自家兄弟,伊虎從不曾帶外人來過這里,但奈奈子不同,所以她可以。
所謂不同,非關她的未婚妻身分,而是,她畢竟算是他的「玩具」之一。
兩人進了研究室,一路上,工作人員紛紛表情敬畏的喊伊虎boss,而高階點的研究同仁則如朋友般喊他的英文名Tiger,看得出來,這里的人很尊敬伊虎,也很喜歡他,他是個好boss。
研究室里,有會發光的兔子,有因為調節基因而提高甜度的菠蘿品種,有奈米機器人,有可以調節海洋溫度的控溫鐸,那是用來在極地采勘油井所用的,有可以自行改變溫度的特縴細粒,那是準備送去當米蘭下季新裝布料用的,有水上飛機,有一些她看不懂更叫不出名字的奇奇怪怪機器。
奈奈子一路看去,一路驚異,她甚至看到了一對復制牛及復制羊。
「小可愛!」伊虎將她攬近身邊,向她說明復制羊的制作程序。「如果妳怕疼,沒關系,我們的孩子可以用復制的方式。」
「我才不要呢!」
她搖頭,注意力放在話題上,沒察覺兩人的親近,也或許,是這兩天的相處,讓她習慣了這種親昵。
「復制人違反天道倫理,人的誕生,應是出于神跡而非復制。」
「原來……」他輕哼,「沒听妳說,我還不知道妳是教宗的虔誠信徒呢。」
「我不是!」
她再搖頭,語氣認真。
「我只是不喜歡那種以為凡事均可復制的不負責任態度,如果連人都可以復制了,那麼,人們是不是會更加不珍惜彼此?」
她想了想,看著他。
「可以復制,但情感,卻不可以。」
伊虎瞇起眼審視著她,就在她以為他要對她的言論提出反駁時,他卻笑了。
「小可愛,原來妳不單單是外表長大,這里……」他敲敲她的腦袋,「也長大了!不錯,挺有主見,雖然和我的想法並不一定一致。」
他笑吟吟地將她圈在懷里,邪肆俊笑。
「小可愛,其實呢,我也並非全盤贊成復制人的,不過和妳的理由不同,我為的是怕失去了人類在創造生命時所附帶滋生出的「樂趣」,如果妳堅持要親自為我生個小奈奈子,我當然是不會反對的……」
拜托!
奈奈子仰高小臉,不悅地想向他出聲抗議,這兩件事根本無關的,她不贊成復制人並不代表她想為他生孩子,好嗎?
她抗議的話還含在唇間,一抬眼卻墜入一雙黑絲絨似的深眸里,討厭,他又在對她散發著他那要命的吸引力了。
他盯緊她的唇,邪肆的眼神彷佛已將她衣物褪盡,用他的雙手、雙唇,為她的身子加溫。
她再度感覺到被催眠了,不知如何閃躲,更不知如何抗拒,她張了唇,大眼失神,像個小傻瓜似地再度期盼起他的吻,就在此時,一聲夾著尷尬的「Tiger!」打斷旖旎,那是個抱著檔案夾面色微窘的研究員,實驗室里有個步驟出了問題,他急需他們的boss。
伊虎恢復自若的神情轉身離去,奈奈子則是拚命拍胸口恨惱自己,怎麼回事?她每回都忘了該要義正辭嚴地拒絕來自于他的誘惑。
她不認同他對于的放縱,不認同他的完美人生計劃,可為什麼,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知道他的吻是什麼滋味?
想要知道屬于他的愛,會不會炙人欲焚?
三個小時後,伊虎帶她離開了研究室,誰都沒再提那險些成真的一吻,所以,奈奈子也不需再費神該如何向他撒謊,說她根本就不期待他的吻。
他帶她駕船回到歐胡島吃了日本拉面,歐胡島上有著數目龐大的日本人及日本小陛,她可以很自在地用日語與商家交談。晚餐時,他帶她來到威基基海灘,在一支支的火把掩映下、在吉他伴奏、在草裙舞女郎的勁歌熱舞中,他們享用了一頓浪漫唯美的海邊BBQ大餐。
餐後他們去逛了威基基的幾條熱鬧商街,兩人一前一後走著,看見了許多酒吧,也看見了不少高挑健美的阻街女郎,女郎們大多一個模樣,不論長發短發都是極短的迷你裙,極高的靴子,還有,極其妖艷的濃妝艷抹,和她們相較起來,面目清妍卻明顯嬌小多了的奈奈子,只像個青澀可愛的日本女大學生。
而伊虎,雖是東方男子,卻因高大挺拔的身材顯得器宇不凡,加上他成視邴雅俊極了的東方五官,讓那些肌肉滿滿的西方男登時被比了下去,和他走在一起,奈奈子可以感受到周遭那些從沒間斷過來自于陌生女子的眼光,連那些阻街女郎,都會有事沒事靠過來笑咪咪向他招手說聲嗨。
一個、兩個之後,奈奈子終于再也受不了了,挑高黛眉,她瞇冷著眼,「你認得她們?常常光顧她們的生意?」
「拜托!」伊虎笑了笑,「她們個個人高馬大的,再套上厚底長靴都快跟我一樣高了,我又不是gay。」
「既然不認得,」她撇嘴表示不屑,「那干嘛跟她們笑?」
「職業不分貴賤,人家也只是在混口飯吃罷了,既然人家善意同你打招呼,回報以笑並沒什麼的。」
「要say嗨也要瞪大眼楮嘛!沒看見你身邊有人嗎?」她噘了嘴不悅地低嚷,「好像我成了透明人一樣。」
一邊抱怨,她一邊想起了那一篇篇的八卦報導。
有沒有搞錯?
那些緋聞發生時,她這正牌未婚妻不在他身邊也就算了,可恨的是,這會兒她的人都在他身邊了,那些覬覦他的女人卻還依舊眼楮月兌窗欠揍?
滿心氣憤下,奈奈子壓根忘了這個婚約是她極力想要擺月兌,而這個未婚夫,也始終是她排斥著的。
伊虎依舊笑著,瞥了眼氣嘟嘟的未婚妻,知道她的惱恨,與其說是吃醋,倒不如說是感到未受尊重的惱火多些。
「妳怎能怪人家?」他瞥了眼兩人之間的距離,「妳認為在外人眼里,我們像什麼?」他故意激她,「像哥哥妹妹?像學長學妹?或者,像是叔叔帶佷女?」
他話還沒說完,奈奈子已經上前伸臂挽住他,並且……表情很是霸氣。
他沒作聲,俊眉挑了挑,任由著她。
明天是女兒節,在夏威夷它又叫「洋女圭女圭的盛會」,商街上及百貨公司都舉辦了琳瑯滿目的洋女圭女圭展覽,奈奈子挽著伊虎,一路看,一路眼楮放亮,尤其是幾個穿著夏威夷草裙舞的上棕圭女圭更得她心,她將要求的視線習慣地轉向伊虎,她是逃家出來的,身上沒帶錢,但看得出來,她的未婚夫似乎也沒有要掏錢的意思。
「這些女圭女圭都太普通了。」伊虎將女圭女圭放回原位,「根本不適合妳。」
她扁扁嘴沒作聲,心里卻忍不住要怨上兩句,是啦,和他往年的大手筆比起來,這幾個女圭女圭是普通了點,但他明不明白對一個女人而言,任何精致的禮都比不上她已經看上、且已經拿到手里的好嗎?
最好他明天的禮夠讓她滿意,否則他就死定了!
夜深時分,伊虎將她送回飯店,禮貌地送她到房門口,笑咪咪地和她說了晚安,在他的目送下,奈奈子推門走進房間,轉身朝他擺擺手,她和他說了再見。
必上門後看下見他了,她轉身倚靠在門板上。
她的心,漲著滿滿的情緒,她很快樂,快樂得有些暈然,是夏威夷的浪漫氣氛所致的吧,窗外月光灑在椰子樹上,景色美得懾人,這一夜,她吃得飽、玩得開心,這一夜,明明完美無缺,可她卻莫名其妙地皺了眉,覺得少了些什麼。
就在此時,門上響起輕叩,她忙不迭地開門,果真是尚未離去的伊虎。
真有默契,她驚喜地笑,他是不是也發現了,這個完美夜晚的ending少了些什麼?她目中綻著玫瑰色的等待。
「明天女兒節,我有禮物送妳。喔,記得,」伊虎神秘一笑,「別穿裙子!」
卑說完後他就離開了。
她只能再度掩門,再度將身子倚靠在門上,卻難掩失落。
懊半晌後,奈奈子才終于想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要的不多,她只是想要一個晚安吻,一個來自于他的晚安吻。
怎麼會這樣?
她震愕莫名。
莫非她真陷入了他的完美人生計劃,一步一步?
亂七八糟的思緒讓奈奈子睡不著,一直捱到天明時才入睡,這一睡就睡過了中午。既然敲門敲不醒,伊虎索性由著她睡到下午兩點多,等她悠悠轉醒再梳洗後,已是下午三點多的事情了。
「妳呀!」他敲敲她的腦袋,有些嘲弄的笑意,「小睡豬,再睡下去就睡掉了妳的女兒節禮了。」
「睡掉了?」他愈說她愈是好奇,捺不住性子地搖蔽起他的手臂,「喂喂!到底是什麼啦?」
「我不叫喂喂!」他微笑拉她登上吉普車。「不告訴妳,自己瞧去!」
伊虎開著吉普車帶她經過了有名的puka,沿著彎路降到沙灘,然後很快地再升到了瑪卡普烏峽。
沙灘和瑪卡普烏海灘以凶猛壯麗的海浪及沖浪而出名,但這並不是他們的終點。
瑪卡普烏的下方是一座美麗的白色燈塔,攀在崎嶇的黑色熔岩斷崖上,波濤洶涌的水面,陡峭的黑色懸崖,如小山般的山丘,適合潛水的岩石,構成了一幅絕美的景色。
他們的終點,是在瑪卡普烏一千兩百呎高的海崖上,在那兒,已有兩只滑翔翼及工作人員在等候著他們了。
在瑪卡普烏的內海,如果風向適合,熱愛滑翔翼的人可以在海崖上,駕著鮮艷美麗的彩翼像一只只大鳥浮在熱浪上,這兒的風向理想,適合起飛,被稱為「滑翔翼者的天堂」。
但同樣的,因著刺激有趣及危險度高,這兒另有個名稱,那就是--一個最容易送命的天堂。
自一九七二年這項運動大為熱門以來,已經有無數滑翔翼者在此喪命。
而送命的原因不外是風向作怪,或是技術問題,使得由鋁與達克龍所制成的滑翔翼撞毀在懸崖上,而人也不能幸免,頭骨撞碎,成為怨魂一抹。
然而就像那些乘著滔天大浪卻只覺刺激有趣的沖浪手一般,這些新世紀的冒險玩家,仍是不斷從瑪卡普烏的懸崖往下飛躍,駕著他們的翅膀,挑戰著人體腎上腺素分泌的極限。
而這會兒,奈奈子瞪大可愛的眼楮,有些被這女兒節禮給嚇到了。
「敢玩嗎?」
伊虎側首笑笑地看著她,眸底有著若有似無的挑釁。
他的完美妻子,不但要美麗、要聰明,還得要夠勇敢。
「當然!」
她的回答讓他滿意,雖然,她的臉色似乎說著不同的答案,但他試圖忽略,很多時候,膽子是得要練出來的,想當老虎的女人,就不能是弱者。
他叫來了澳洲籍教練Tony,讓他將操縱技巧及御風要訣傳授給她。
在奈奈子準備實際上陣時,Tony才听說了她是首次玩滑翔翼,立刻面色鐵青試圖勸阻。
「你確定嗎?Tiger,這里絕不適合讓生手練膽的,我可以先帶她到別的地方試飛幾次再過來,你該知道這里,任何一個小小的疏失都會導致一輩子的懊悔……」
伊虎伸手阻止對方的話,神情淡然,平靜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感情。
「照我的話做。」
Tony搔首嘆氣,面現不解,「這女孩是你的仇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
伊虎平靜說完,沒理會Tony瞪得更大的眼楮,徑自走到奈奈子身後,檢查她的裝備。
「怕嗎?」他輕笑的聲音依舊帶著挑釁。
她不屑輕呿,「這種小事情有什麼好怕的?」
「是嗎?」他笑,「那妳為什麼臉色發青?」
「我沒有!」她兀自嘴硬,「是你眼楮有問題。」
「小可愛!」他帶笑的嗓音總是磁性滿滿,總是好听得叫人咬牙切齒。「如果妳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他明知他的話會帶來什麼後果,果不其然,他話還沒說完,奈奈子已咬牙縱身跳下了,她絕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尤其是在他面前。
他瞇了瞇眸,平靜的眸中,看不出情緒。
如果她今日當真死于非命,那也是他一手導演促成的。
但不夠完美的,他不要。
雖然不知何以在她身影滑下懸崖的瞬間,他的心,突然莫名其妙一個抽緊。
他皺了眉,不喜歡這種抽緊,一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