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賦相如已倦游,傷春杜甫不禁愁。
頭扶殘醉方中酒,面對飛花怕倚樓;
萬片風飄難割舍,五更人起可能留。
妍媸雙腳撩天去,千古茫茫土一坵!
唐寅•落花園詠
洛伯虎和朱紫紫原是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窮極一世也踫不著面的。
他是個棄兒,打小被人扔在街頭,是靠著好心街坊們的施舍才得以活存,長大後他靠著拳頭成了蘇州城里的街頭小霸王,連他的名字都還是別人幫忙取的,他全身上下唯一能與他的出生牽起聯系的,是一塊上頭刻著「癸亥年九月初九」的鴛鴦金鎖片。
至于她,打從有記憶開始,就是讓人護寵在掌心里的寶貝。
她姓朱,和當朝皇帝同個姓氏。
她的父親朱載薺,誥封薺王,是皇帝親叔之一。
幼時她家住北京城,偌大王府庭院深深,光院落就夠她玩得沒日沒夜了,但她還不滿足,想盡辦法非要到天橋、地壇、東安、西莞市集里,大糖葫蘆、小金魚地樣樣樁樁都要去湊個熱鬧,她貪熱鬧,打小便是。
身分嬌貴的她自是不被允許到處亂跑,但她就是有辦法爬牆、扮小廝、混進戲班子等等,無論如何非要完成她的念頭。
天底下沒有她想去而到不了的地方,更沒有她想要而要不到的東西!
這是她經常掛在嘴邊引以為傲的豪語。
她是個千金驕女,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
驕氣凌人是天生使然,再加上後天環境所燻陶而成,改也改不掉的,但幸好她那種驕氣是混合著可愛及古靈精怪,只要你不去招惹到她,她倒也不會故意去踩上你一腳,以顯驕氣。
此外,她打小便出落得同個搪瓷女圭女圭一般,讓人不舍多責,是以也就更縱容著她了。
她的模樣非屬艷冠群芳,卻是水靈剔透的,意指除了五官縴巧之外,另有著靈、嬌、甜、女敕、俏等更吸引人的特質。
她打小就有仰慕者了。
不少王公貴族後裔或官家子弟都听說過她,老愛在皇宴上偷偷瞧她。
偶爾讓她發現了,她既不生氣也不害臊的垂下臉,反倒還故意端起可愛小臉,任由對方端詳仔細,另外再附送一記甜沁入骨的嬌笑,結果她這頭沒事,對方卻在驚艷張嘴之余,面河邡赤狼狽地跌倒了。
見人摔了她仍是笑,掩著小嘴嬌嬌地壞笑。傻子!她總會這麼想,心里卻是瞧不起那種會看女人看到跌倒的男人。
打從她十一歲起,就已經有人向她父親探問,想為她訂下兒女親事了。
但薺王爺一律搖頭回答,他就這麼一顆掌上明珠,既非男兒,沒有傳宗接代的問題,又不需靠她攀親戚拉關系,是以不急,一點也不急,寧可她陪在身邊愈久愈好。
她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個個也都視她如寶,兄長們都很爭氣,沒有染上一般京城公子哥兒們慣有的紈桍子弟習氣。
她的父親雖貴為王爺,卻未三妻四妾,只是娶了她母親一個人,夫妻倆不論人前人後,都是一副模範夫妻的典型。
她的家庭很溫暖,全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
卻在她十六歲生日之前,薺王突然下了決定,說是嫌北京城太吵,決定搬到蘇州去歸田「養老」。
此話一出,眾人都嚇了一大跳。朱載薺雖年逾五十,卻是面目保養得宜,誰都看不出他的實際年齡,同僚好友個個來勸,不願見他搬得太遠,走動不方便。但朱載薺卻是心意堅定,先是辭去了官職、留下了封勛,繼之差人在蘇州大興土木。
王妃倒是沒說什麼,她性子原就冷情,話向來就不多。
朱載薺說做就做,一等新居落成,立即帶著妻子及麼女搬到蘇州。
至于他那三個兒子,因為均屆成年,又各自有著自己的事業及家庭,並未跟著一塊搬遷到蘇州。
至于朱紫紫,說實話,剛到蘇州時是有些不習慣的。
除了這兒氣候較北京炎熱潮濕外,那吳儂軟語與她的京片子半點不搭軋,鴨子听雷一般,幸好她向來適應力強又貪鮮愛學,不出一個月就已然游刃有余,甚至還能將城內外的古剎寶塔都給模熟了。
相較起來,她的母親就明顯沒她適應的好了。自從搬到蘇州之後,王妃偶爾會對著鏡子恍神似地不知在想些什麼,甚至答非所問。
是因為沒伴吧?是以朱紫紫總會笑嘻嘻地拉著母親出門閑逛,無論如何也要想盡辦法見到母親的笑容。
任何事情都會好轉,任何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這是她從小到大沒變過的信念,直至她遇見了洛伯虎。
兩人之所以會相識,是源于一樁代頂僕役的事情。
那時候戴小安找上洛伯虎,說好不容易求了個好差事,卻因為鄉下姥姥生了重病,而她又是戴小安的唯一親人,是以來央求洛伯虎,請他先頂個把月的差事。
洛伯虎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反正他鎮日清閑,不在乎少逍遙個幾天。
原先也沒多問,去了之後才知曉,戴小安「視若珍寶」的差事,竟是要到才剛搬遷到蘇州城的薺王府里去當差的。
王府大搬遷,招募了上百名新雇工,算是江南附近幾座縣城鄉里的大事,薪俸高,又是幫天子的親戚干的活兒,身分自然「高」人一等,是以這一百多名的空缺可是從上千名的競逐圈里,擠破了頭才能夠搶來的。
站在一堆雙手捏緊著「報到單」,神情緊張的人群里,洛伯虎從頭到尾維持著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笑話!王府也罷,皇宮又怎樣?
那些整日高高在上,讓人敬跪捧拜著的家伙,不也同他們一樣是要吃喝拉撒的嗎?在他眼里,向來人人平等。
在听完了負責教導新進雇工的蔣管事一番精神訓話後,洛伯虎淺淺打了個呵欠,套上了淺藍佣服、戴上了佣帽,除了面貌明顯比旁人俊美,身材也比旁人高了些外,倒還儼然成了王府里的眾多僕役之一了。
一切順利,只除了一段小小插曲。
在蔣管事背對著眾人介紹起王府時,七、八個昔日「手下敗將」認出洛伯虎來,大笑著嘲諷道︰「瞧這王府的差事多吸引人,連街頭小霸王都被招了過來……」
這話惹得洛伯虎冷哼出手,用拳頭「告誡」他們一番的小小插曲。
拂拂手,整整帽,站直身子的洛伯虎正好迎上蔣管事投過來的眸光。
「那邊是怎麼回事?」蔣管事肅容提高嗓問道。
「沒事……」洛伯虎淺淺魅笑,「不過是幾位弟兄忘了吃早膳,腿軟。」
一邊說話,他一邊用腳暗補了幾下,踹得那些趴著、伏著,哀哀嚷疼的手下敗將,一迭連聲的「沒……錯,沒錯,管事……是咱們樂得忘了吃飯了……」。
蔣管事人雖老眼還未花,但也不想在此時多生枝節,只是將一臉笑咪咪的年輕人給記在腦海里。
這個家伙,看來會是個棘手人物。蔣管事暗忖,日後要設法看緊點,要不,就索性找個理由將他逐出王府去吧。
想是這麼想,但蔣管事很快就發現這姓洛的年輕人,不但惹是生非是專長,還有一種很可怕的聚眾能力,三言兩語便能讓身邊的人服服帖帖,以他馬首是瞻。
洛伯虎進府不過半個多月,別說幾間佣房里的新舊僕役都服他,老愛與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就連那些個大小避事也都會偏袒,盡挑些輕松的活兒派給他。唉!甭說別人了,就連蔣管事都得慚愧承認,在這姓洛的小子三不五時對他蜜笑,還在夜里由膳房為他「偷」出最愛的辣鹵雞爪孝敬時,他對于這小子的防心,早就煙消雲散了。
算了!
蔣管事自我安慰,這小子說了只是來替人代班的,那人一來他自會走人,在這段時間里,只要他別闖出啥大禍,就姑且睜一眼閉一眼了吧。
只不過,蔣管事特意叮囑洛伯虎,百畝大的王府他哪兒都能去胡鬧,就是西院落那一區絕對不可以。
只因為那里是禁區,里頭住的是王爺、王妃及一位金枝玉葉郡主,別說是新的家丁長工不許進,就連舊的也還要分等級,不夠老實穩當,來歷不明的,就連長相比較嚇人的,也都是一律不許進。
這一日天光不錯,西院落那兒突然派人上新佣房這頭來挑佣人。
一挑挑了十幾個,因著蔣管事忘了交代,就連洛伯虎這「棘手人物」也被挑了進去,去之前還要他們將手腳洗干淨,連衣裳也是換了套簇新的。
吧嘛這麼盛重?
老愛跟在洛伯虎前後當跟班的長工吉祥也被挑上,好奇地問著負責挑人的賈管事,「咱們這會兒究竟是要去做什麼?」
「別說是你,連我也還沒弄清楚。」賈管事也是一臉不解,但他還是再三叮囑,「人是郡主要的,只說要挑年輕力壯、手腳靈活的,反正到時候她要你們做啥就乖乖照著做,千萬別惹她生氣。」
那如果一不小心惹到了呢?
結果會是怎樣?
沒人敢再問,因為光是瞧賈管事的緊張神色,大家的心底都七上八下了。
到了西院落,只見那兒早已候著由別苑找來的十多名僕役,果真個個年輕力壯。
接著是丫鬟喜雀的到來,她讓所有僕役分兩端站定,一邊十六人,每個人都分到一件背心,按邊分色,一邊紅色,一邊黑色,上頭還繡了字。
吉祥低頭審視自個兒的紅背心,抬頭對著洛伯虎笑嚷。
「嘿!洛大哥,這字我認得,是個「帥」字對吧?」
吉祥是鄉下孩子,識字少,但平素愛看人下棋,是以學會了車馬炮等字,難得能見著識得的字,他興奮得不得了,洛伯虎卻沒能沾上半點興奮情緒。
逃鄔好熱,若非戴小安,此時他該是窩在茅廬里睡大頭覺吧,真可惜。
接著他低頭,淡瞟了眼自己繡著「車」字的黑色背心。
耙情這閑閑沒事干的千金大小姐,是想要下「人棋」?
洛伯虎沒猜錯,整裝完畢的眾人被帶到一處廣場,廣場上用著明礬在上頭畫了線,棋盤格距清清楚楚,中間甚至還挖了條小渠充當楚河漢界。
便場是露天的,眾「棋子」頂著日頭被領到該站定的位置,至于廣場兩頭則是各搭了座枕木高台,方便上頭的人居高臨下,綜觀棋局。
日頭太大,人站在日頭下,不一會兒工夫就已是渾身汗水涔涔、頭頂冒煙了。
但因為這是郡主的命令,大伙別說抱怨,怕就連伸手抹個汗都不太敢哪。
擺軍這頭準備下棋的人洛伯虎見過,是王府里的大總管傅錚經,他可是地位僅次于王爺一家的人物。
至于紅軍那兒,台上又另外支高了一頂篷架,掛著長可曳地的絳紫色紗帳,讓里頭的人盡情往外瞧,但外頭的人卻是啥也瞧不著。
但甭瞧清楚也猜得到,那坐在里頭的人兒,準是那位千金小姐紫郡主了。
「棋子」們甫定位,紗帳後的人兒就傳出嬌女敕女敕嗓音了。
「炮二平五!」
芭令下達,那「棋子」先是左顧右盼了一下,一等確定了是在喊自己,急急忙忙遵命挪位,就怕遲了點會讓小主子冒生了火氣。
「馬八進七!」
開口的是大總管傅錚經,頓時黑軍這頭的「人棋」也起了動作。
之後陸續是「偽二進三」,「車九平八」……「炮八平七」、「馬三進二」……沒完沒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場上人兒揮汗如雨,台上人兒卻是「喊」殺得狀似愜意。
一局終了,黑棋戰敗,紅棋勝利。
眼見得著勝利,紅棋那頭的「棋子」就像是自己贏了一樣,不在意滿身臭汗,個個興奮跳了起來、大聲喝采鼓起掌。
而那些護守在紗帳外七、八個手腳俐落的丫鬟,趕緊送上冰水並頂指大贊,「郡主呀,您可真行哪!」
諂媚聲一波接著一波,讓人一贊再贊捧上了天,絳紫色紗帳後方,傳出了得意的鈴鈴嬌笑聲,
一局下來全場的人似乎都挺開心的,就連輸了棋、捧首大喊慚愧的傅總管也很有風度地微笑,卻有個人怎麼也開心不起來,那人正是洛伯虎。
不是恨日頭曬,也不是惱這千金驕女的勞師動眾,他不開心的是如此勞師動眾的結果,是為了玩一局「假」棋。
所謂假棋,自是指傅總管刻意放水。
不但放水,且還得放得不露痕跡,放得煞有介事,認真論起來,他前頭那些個認真廝殺的棋步,許都還比不上後頭「一不小心」輸掉全局來得有本事。
第二局再戰,在陷入一段長時間的苦戰後,傅總管又輸了。
見郡主贏得「驚險」,這回的歡呼聲更是歡天喜地,帳後嬌笑鈴鈴,洛伯虎的臉卻是更黑了點,就如同他身上的背心一樣,黑到底了。
雖然他向來吊兒郎當,凡事不在意,卻是最恨見著不公平的事了,還有一點,他恨輸,就如同他平日在街頭與人打架時一樣,打小到大他從沒打輸過,寧可被打死也不打輸,因為他恨輸!
但這會兒他卻是一輸再輸,且輸得莫名其妙、輸得一肚子鳥氣,更何況此時的他身居戰場,為戰將之一,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身後的「權謀者」為了討主子歡心,而罔顧他的存在及感受。
尤其在這一局里,他明明已經殺過了楚河漢界,就要殺到了對方城下,卻被莫名其妙招了回來,壯志難酬,憤惱地被囿限于無關于戰局的這一端。
他有種錯覺,就像是精忠報國的岳飛,遇上了昏庸誤國的宋高宗。
第三局再啟,洛伯虎眸光瞇冷,有了自個兒的主意,在黑軍再度傷亡慘重之後,他邁開大步,自作主張地越過楚河漢界。
「嘿!那只黑車!」眼見「棋子」竟不受控,傅總管氣惱地起身怒指著,「誰讓你過河了?快滾回來!」
「不回去!」爽快回答,洛伯虎背對著傅總管,連眸子都懶得回瞥了。
「你你你……你這是什麼態度?身為棋子不服號令,這還象話嗎?」
洛伯虎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朗聲道︰「身為主帥無心求勝,你又象話了嗎?」
「誰說我無心求勝了?那是郡主用兵如神,運子老練,輸了就得服輸的。」
「若是真輸我自會服氣,但玩假棋……」洛伯虎輕蔑地哼了一聲,「我不會,也佯裝不出來!」
被人當眾揭穿,傳總管咬牙微漲紅了臉。
「不懂規矩就快給我滾開!老賈,再給我挑人過來!來人呀,立刻將這狂妄不守規矩,目中無人的小子給我逐出王府……」
暗總管的手下快手快腳上前想架開人,卻在此時,紗帳後嬌音柔沁地響起了。
「且慢,傅總管!」那把嬌音里含著笑意,「干嘛那麼急著要趕人?莫非……」嬌音倏地降冷,「你心虛?」
「不!郡主,您誤會了!」傅總管趕緊揖身解釋,「屬下干嘛心虛呢?只是這小子口出妄語,目中無人,又面生得緊,顯見不但是新來的,且還是個不懂規矩的,這種人又怎麼能夠讓他留在王府里呢?」
「是不該留在王府里……」嬌音沁蜜,緩緩拖長,「咱們這王府里只能容著會作假、會哄主子開心,還會拿著雞毛當令箭,當著主子的面說要趕人走的「奴才」才對的,是吧?」
這話雖是笑笑說著的,卻嚇出了傅總管的一身冷汗,登時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吭氣了。
全場安靜了好一會兒,帳後嬌音才再度清脆響起,「黑車子,你叫啥?」
「洛伯虎!」他無所謂開口,一臉不在乎。
「洛--伯--虎?」一字一字輕緩的吐出口,她冷笑一聲,「你膽子可真是不小,成!我記住你了,你給我听好……」嬌音里含著霸氣,「黑軍主帥已讓我革職了,目前由你暫代,但你只剩下一車三卒可攻我,戰力遠不及我,如果你要求重來,我倒可以--」
「不必了!」洛伯虎只是懶懶伸出一掌,「大熱天的,咱們雖不如您嬌貴,卻也不想多曬,沒這閑工夫跟您重來,要輸要贏,重在棋力高低,與棋子多少是無關的。」
「噢?」嬌音冷冷拖長,火苗星子四處進散。「你不會是想要告訴我,就憑我的棋力,你只須用上這幾只「廢物」就能夠贏了我吧?」
沒在意對方是火苗還是熊熊大火,洛伯虎只是聳聳肩開口。
「究竟是不是廢物,主控權其實並不在他們的身上。」
帳後傳出了細喘,惱恨的細喘。
被了!這家伙已經說得夠白了,到時候若是誰輸了棋,那麼負責下棋的,才是個「真」廢物!
嬌音冰冷響起,「成!我依你,但如果你輸了怎麼辦?任何懲罰都行的嗎?」
一句話讓場上眾人紛紛冒汗,為洛伯虎起了憂心,誰都知道他們這小主子有多麼刁蠻,心思有多麼難測的。
卻見洛伯虎滿不在乎的開口,「悉听尊便。」
「好,那咱們就開始了吧……」帳內人兒正待下令,卻讓洛伯虎打斷了。
「等一下!」
「怎麼?知道害怕了嗎?」嬌音很是得意。
「不是後悔,而是……反過來若是妳輸了,又該罰什麼好?」
此話一出眾皆嘩然,就連那知道惹主子生氣,正乖乖罰站沒敢再作聲的傅總管,也都變了臉色。
開玩笑,對方是小主子耶!主子同你這下人玩玩,不同你一般見識已是天大的恩典,這小小雜役竟還敢大放厥詞,說啥主子輸了還得受罰的渾話?
即便底下議論頻傳,帳後人兒還是冷著嗓音問︰「想跟我講公平是嗎?成,那你又想罰我什麼呢?」
洛伯虎側首想了想。
「妳若輸了,那就換妳那些個站在一旁看熱鬧、有遮篷可擋日頭的大總管、小丫鬟全站到廣場上一個時辰,嘗嘗頂著大太陽,讓人當棋子罰站的感受。」
眾人無聲,一致將懼怯眸光投向紗帳,等著郡主發飆,帳後人兒卻是冷靜出聲。
「那麼我呢?需不需要也下去罰站?這……」她冷哼,「才是你最想見到的吧?」
「原來妳還不算太蠢嘛。」洛伯虎在四周一片倒抽氣聲中微笑繼續往下說,「但罰妳就不必了,妳若受罰,免不了還得連累大伙陪妳一塊倒楣遭殃。」
意思是她的不必受罰並不代表她嬌貴,只是不願見到眾人被她牽連罷了。
帳後人兒暗自咬牙沒再接話,半晌後嬌斥響起,將暫停的棋局繼續下去。
在眾人屏息以待中,棋路一步緊接一步,等到十來步後,一聲颯爽的「將!」將大伙的心都給喊冷了,因為喊出「將」的人,是洛伯虎。
全場無聲,連臉都變黑了。
被人「將」住,身上套著紅「帥」背心的吉祥被眼前直瞪著他的洛伯虎嚇傻,因為知道他就要……嗚嗚嗚,「死」了。
左邊一只「卒」虎視眈眈,正前方又有著洛伯虎這硬邦邦的「車」,閃無處閃,躲不能躲,吉祥被嚇得環胸蹲在地上哭泣起來,深怕郡主會生氣,怕郡主罵他沒盡力,將他趕出王府,撕了他的賣身契,連累鄉下爹娘弟妹沒糧沒米……他……嗚嗚……他就快要死了……真的會因此而死了……他該怎麼辦……
「哭什麼哭?輸了棋得捱罰的人是你嗎?輸了棋的責任又在你身上嗎?你剛剛沒听「人家」說得很明白,輸棋的責任並不在棋子身上,而是另有「廢物」嗎?」
冷諷成功地遏止了吉祥的哭音,片刻之後,帳後嬌音淡淡再起。
「傅總管,讓所有的「棋子」到花廳里去喝冰梅汁,此外一人打賞五兩,至于你,領著所有在旁沒下場的丫鬟及管事們,下去曬太陽!」
「郡主……」朱紫紫的貼身丫鬟袖兒不依地噘子阱腳,「人家不要啦!蘇州不比京城,日頭又毒又辣,人家會曬黑、曬丑、曬粗了皮的啦!妳管那爛家伙說啥?又約定了啥?他是下人妳是主子,哪里有……」
「妳不過去……」帳後嬌音里帶著明顯的危險意味,冰若寒潭,「是想等我嗎?」
听見這話,袖兒趕緊咬唇沒敢再作聲,任由其他丫鬟拉拉推推,心不甘情不願地連同傅總管在內的大小避事,全都乖乖地站到廣場上。
想這些貼身丫鬟及大小避事,平日老愛仗著主人的勢,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這回卻在那些比他們等級低下的僕役面前受罰,連同傅大總管在內,一個個邊罰站邊假意想遮太陽,紛紛用手遮住臉。
這一頭被罰站的個個臉色難看,那一頭由洛伯虎領軍往花廳過去的,則是個個興奮滿滿。
但興奮歸興奮,眾人也只敢將喜悅放在心底不敢張揚,以免日後遭殃。
只有洛伯虎,一臂攬住吉祥的肩,嘲笑他是個愛哭鬼,另一臂攬住了那助他得勝的黑卒子,大笑著揚長而去,沒理會在他身後,透過絳紫色紗帳,燃生著火苗的一雙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