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那聲尖叫給靂回了神智的天道存,眼楮嚇得瞠大,心頭驚滔駭浪。
不過他的驚嚇並非來自于那聲尖叫,而是險些就讓他給「做」了,正柔弱無力地躺在他身下,粉頰暈紅,眸光瀲媚,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的杜盼盼。
倉皇翻身跳起,天道存狠狠給了自己十來個耳刮子,直至方正國字臉被打得紅腫,嘴角也進出了血絲才肯停下。
接著他手忙腳亂地先將自己衣物穿妥,再拿了套干淨衣裳給始終羞臥于地上,不敢看他,更不敢作聲的杜盼盼。
「盼盼,對不住!」
他知道就算說了一百句對不住也于事無補,但除了這一句,他真是下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真該死!虧他那日還救她免于讓那群野獸般的男子給吞吃入月復,沒想到原來他自己也是管不住體內獸性的野獸!
「你要罵要氣甚至想砍死我都行,但得先等一下,你留在這兒,我到外頭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顫著小手穿上衣裳的杜盼盼,听見這話立刻坐了起來。
「我不要!我才不要一個人留在這里!」她那張艷紅小臉一邊抗議一邊轉白。
在听見方才那聲可怕的尖叫之後,她才不要一個人待在帳里呢。
雖然她嘴里嚷著不信真的有啥「黃巢惡鬼」,但如果真的有呢?還可怕地單獨找上她呢?不要不要!她打死了也絕不落單。
眼見拗不過她,但其實也不太放心留她一個人,天道存只好帶著杜盼盼出了帳。
只見發出尖叫聲的地方——西區營帳,早已是火光蔽天,讓一群手持火把,議論紛紛的尋寶隊員給團團圍住了。
天道存在人群中瞧見天養,連忙擠到他身邊,「發生什麼事?」
「三師兄,你也來了。就是、就是……咦?你的臉怎麼腫成這樣?嘴角也帶血……還有,呃……糟糕!你……你們是不是忘了……」
天養看著跟在天道存身後的杜盼盼,話都說不全了。
天道存原先還沒弄懂他怎麼了,在陸續接收到來自子兩人周圍的驚艷及好奇眼神時,他才終于明白過來。
事發突然,加上他為了險些「做」了盼盼的事早已神魂不屬、心神大亂,壓根就忘了她在人前只能以「元胖兒」的模樣出現。
此時的杜盼盼,雖說沒有梳妝打扮,披散著一頭長發,卻已夠讓人看到眼神發直。
憊沒想好該如何應變的天道存,听見了一聲呼喚。
「天少俠,你來得正……咦,這位是?」
天道存轉過頭,看見令狐狡及他兩個好朋友,沖虛派的吳作樂及青城四少之一的黎胥海。
敗明顯的,無論他們三人原先找他是為了啥,目前他們的注意力,已經全轉移到杜盼盼身上了。
眼見如此,天道存一邊以寬肩將杜盼盼擋在身後,同時決定坦白。
「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她姓杜。」
令狐狡眸光滿是驚艷,「不知杜姑娘是何時跟上咱們隊伍的?」他怎麼可能錯過她?
聞言,天道存憨厚臉上出現了窘色。
「有關于此,我得先向令狐少俠及諸位道歉,她是未經我許可,以女扮男裝的方式,偷偷混進隊伍里的。」
听見這話,三人里腦子反應最快的黎胥海,喔了一聲,面現了然。
「敢情這杜姑娘就是‘元胖兒’?」所以天道存才會弄了個男人同帳?
天道存沒做聲,默默認了。
沒想再理會那些紛紛朝他與杜盼盼射來的好奇眼光,天道存逕自問向令狐狡。
「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終于能從驚艷中回過神的令狐狡,邊搖頭邊領著天道存往人群中心走去,「這……呃,不太好說明,還是你自個兒去瞧吧。」
丙然不太好說明,天道存暗忖,因為那些「東西」是十三具尸首。
但也許該說是十三「組」才對,因為那是十三具身首分離的尸首。
只見那些尸體頸項上正咕嚕嚕地冒著血,頭顱滾到一邊,還需要人一一對比湊上,才能幫它們尋回「失主」。
死者都是尋寶隊的成員,還是住在不同帳子、分配在不同組里的人,有男也有女,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那淒厲可怕的死狀。
在做出更進一步的勘驗之前,天道存讓天養將杜盼盼帶開,不想讓她害怕。
雖說盼盼家里是做棺材生意的,死人看得多,但這些人都是慘遭橫死的,死狀可怖,表情嚇人,還是別讓她作噩夢的好。
天道存趨前蹲,拾起一顆頭顱在掌心間打量。
他認出那是咋兒個夜里曾與他一起把酒言歡的男人。不由得心底一陣難受。
究竟這些人是遇上了什麼?
而究竟又是誰,居然如此泯滅人性地痛下殺手?,
如果這些死者的傷口是整齊的,能夠讓人辨識得出是用刀還是用劍砍斷的也就罷了,偏偏那些傷口像是被強大外力給硬生生撕扯扭斷,頸上甚至有著獸般爪傷,以至于傷口被撕扯得凹凸不平,也就更令人沭目驚心。
「瞧這些人的表情……」黎胥海也走了過來,蹲在天道存身旁搖頭。「像是在臨死前看見了多可怕的惡鬼似的。」
天道存還不及表示意見,不遠處有人跌跌撞撞地朝他們狂奔過來。
「令狐少俠!天少俠!那……那邊壁上寫了幾行字,你們快點來瞧!」
聞言,幾個男人紛紛起身,來到了眾人扎營附近的山崖上,舉高手中火把,神色凝重地瞧見上頭以朱砂,寫下了八句話——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爾等膽大覬我物,前日驅散實小懲。
今日十三為仿示,來日悉數定通殺!
那短短的八句話里,前四句眾人皆知是曾讓世人稱作「沖天大將軍」——
逼巢的遺作「下第後賦菊」。
至于後頭的四句話,則明顯地是在警告眾人。
它寫著前些日子的分散驅趕,故意讓人失蹤僅是小懲,今日一舉殺了十三個人則是在殺雞儆猴,若是他們再不听動地離開,那麼就只有全殺光一途了。
「咱們現在……該怎麼辦?」令狐狡皺眉出聲,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征詢著眾人。
在場眾人都因看懂了詩中含意而神色不安,幾個膽子比較小時女人,甚至還被嚇出了眼淚。
眼見眾人士氣低落,有個嗓門大的跳出來提高士氣。
「鬼話連篇!妖言惑眾!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阻撓我們繼續尋寶,愈是故意阻撓就愈代表真的有寶,所以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
「什麼叫鬼話連篇?眼前這十三條人命、十三顆頭顱還能是假嗎?明明已經有人因此喪命了,這個尋寶游戲,我不玩了!」
「沒錯!有錢還得要有命來花,就算不是真有惡鬼,也肯定是有惡人在作怪阻撓,敵人在暗我在明,對方手段凶殘,又已先給了警告,我反對再前進。」
「你他娘的是個膽小表!」有人狂噓。
「你他女乃女乃的是頭傻傻送死的豬!」有人駁斥。
「那咱們之前的雄心壯志呢?還有這一陣子的努力呢?」
「就算是買個人生經驗吧,懂得掙錢要腳踏實地,不要妄想一夜致富,不當屬于你的財富,就算唾手可得,偏偏就是注定了不會給你!」
「我反對!我反對!我堅決反對放棄!」有人高聲吶喊。
「我反對!我反對!我反對繼續前進找死!」又是另一波激昂的聲浪。
「你們這些孬種!既然怕死,當初就不應該跟著來尋寶!」
「出門前我娘曾跟我說,孩子呀,什麼都不打緊,重要的是你要活著回來。」
「那你干嘛還出門?窩在家里抱娘親大腿等著喝女乃不就得了!」
眾語紛擾,每個人都扯開嗓門,堅持自己的意見,眼看場面即將失控,沖虛派門人吳作樂雙手環胸,語帶欷吁的開口。
「行軍打仗最怕人心潰散,瞧眼前這個樣,這一場仗,怕是很難再打了。」
只要再有任何風吹草動,肯定是陣腳全亂,搞不好還會自己人先倒戈相向。
「天少俠,你怎麼說?」
令狐狡轉頭問向始終沒出聲的天道存。
「在下……嗯,沒有意見。」
雖說他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有些古怪,不管別人怎麼認為,至少他能確定那曾與他過了十來招的黑衣人絕對不是鬼。
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光憑自己的腦袋,肯定是解不出個所以然,也知道靠自己的嘴,只會說得不清不楚,所以還是安靜點,听听別人怎麼說吧。
就在眾人紛亂之際,青城派的黎胥海率先表明立場。
「大家都別再吵了!人多口雜是非多,一切當以首領的決定為主,我青城派絕對支持白狐幫少幫主所作出的任何決定。」
黎胥海的一句話終于暫時止住了紛亂,也重新將眾人的目光調回令狐狡身上。
接收到了眾多目光的令狐狡先是低頭沉吟,繼之肅然開口。
「目的地就在眼前,不去試試固然可惜,但若試了後惹禍上身。豈不更槽?如果只是在下一個人的生死還給視作小事,但一整隊人的同死?在下自知扛不起如此的重責大任。」
巡視眾人一圈後,令狐狡再度開口。
「茲事體大,在下無法妄自作主,這樣吧,家父曾在臨行前再三叮囑,錢財只是身外之物,安全才是首要之務,煩請各位先回帳靜思,究竟是要繼續前進還是要解散?明兒個一早卯時三刻,咱們在此處投票決議,少數服從多數,不得再生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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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清晨,同一地點聚滿了人群。
在經過大半夜的冷靜思考後,絕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已將惶惑害怕轉成了堅定,並在投票時極有默契地,十之八九的人都做了相同的選擇——
他們寧可解散回家!
畢竟寶物價值再高,還是比不上他們的小命。
投票結束,決議達成,有些不服氣的、不甘心的、不願意的、舍不得的,終究還是敵不過眾議,只能以悶聲不響來做怨言的抗議。
令狐狡遺憾地當眾宣布「破巢」行動失敗,所有人員即日解散,自行返家。
但在離開前還有兩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就是該如何處理那十三具尸首。
最後的決議是如果有同門者隨行,就煩請將尸首運回家鄉處理。
如果不方便運回,或者是此人並無同門在此者,那就合葬于一處,將其姓名及生平事跡刻子墓碑上,以志留念。
第二件事,就是令狐狡當著眾人及那些枉死者的面前,神色遺憾地自懷里拿出藏寶圖,點火焚毀。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災殃化為無!」令狐狡喟然長嘆,「諸位兄弟,是在不年紀太輕,本事不足,無法再帶領大家前進,還望各位善自珍重,咱們後會有期!」
艷日下,一陣風吹來,揚起墳前紙灰,像是在為這樣的結束而戚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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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師兄,你想干嘛?」
罷開始天養還當他三師兄是因為一次見到那麼多人,且還是認識的人死了,心情受影響,腳程太慢,與那些南歸人群隔得有些遠,沒想到最後他不但月兌隊,甚至還打住了腳。
「天養,幫我護送盼盼回去。」
「為什麼?」
「我不要!」
天養和杜盼盼幾乎是同時間嚷出口的。
「因為師父們交代給我的任務,我還沒有完成。」
「三師兄還不死心?」
「我早就猜著了你會這樣,冥頑不靈死腦筋。」
天養和杜盼盼又是不約而同開口。
「總之,我已決定要這麼做了。天養,帶盼盼回家的一路上你要多當心點。」
「但是三師兄……」天養搔搔頭,雖想再勸,但也清楚三師兄那決定一旦作下,便如蠻牛般地拉不開的拗氣,只好改口問︰「令狐狡把藏寶圖都燒掉了,你又要怎麼完成任務?」
天知道令狐狡有多寶貝那張藏寶圖,日夜下離身地收藏著,這一路上他都是到了一個點後,才再公布下一個點的。
就連那些成天與他開會的人,也最多只能听說濟南黑虎泉洞,但此行最困難的,卻是得從下了黑虎泉的地底深洞後才開始,如果沒有詳細地圖,在那樣黑黝黝,分岔點密布的地底洞窟里,加上可能會出現的機關陷阱,與其說是要去尋寶,遺不如說是要去送死。
「我這里還有一張。」
瞧天道存說得面色不改,就像是在說著「我這里還有顆沒吃完的包子」一樣,卻讓另外兩個人都听傻了。
「你為什麼會有?」天養驚訝。
「你居然連我都沒說?」杜盼盼咬牙切齒。
「沒說是因為你們又沒有人問過我……」天道存仍舊不覺得他有一張藏寶圖有啥奇怪的。「至于我為什麼會有,那是一一師父在臨行之前,私下交給我的。」
想那仁慈是個多麼好狡精明的人,自然明白東西還是要自有的好,所以早在他要大徒兒天驤游解出藏寶圖的古怪符號時,令狐祟才剛干恩萬謝地離開,他就讓天驤游再默畫出一張了。
以天驤游天資過人的腦袋,要畫出一張一模一樣的,實如探囊取物般簡單。
而令狐狡自始至終不曾對憨厚老實的天道存起過提防,是以也不會去問他有沒有圖,否則只要他一問,天道存便會實話實說了。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陰錯陽差,反正他就是還有一張藏寶圖能去完成任務就是了。
「但是三師兄……」問話的同時,天養左顧右盼並暗打哆嗦,「你真的不怕有惡鬼來找麻煩?」
「不是不怕而是沒辦法。」天道存回答得老實。「我既然答應了師父們要代他們去瞧瞧里頭有啥,還答應了他們如果里面有金磚,就順手帶幾塊回來,那麼就算里頭臥著龍、藏著虎、養了妖魔鬼怪,我也得去闖一闖,方能去回報師父。」
「就算里頭臥著龍、藏著虎、養了妖魔鬼怪,為了你的師父你也非要去闖上一闖?」杜盼盼邊冷笑邊將他的話覆述一遍,輕啐一聲後再道︰「哼!丙真是個孝順擺第一的乖徒兒,行!你既然能為了你的師父不怕死,那麼我當然也能為了我的未婚夫而不怕死了,你非要去闖是吧?我陪你!」
「盼盼,你別這樣,你听我說……」
「不听!不听!我不想听!」
杜盼盼捂耳搖頭,認真的眸子里載滿著堅定。
「如果你敢用點穴、下藥,或用任何一種不顧我意願的方法阻止我跟你,那麼天道存,你就等著在完成你師父們交代的任務後,回去祭拜你的未婚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