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喪的走出拓園,如果不是她溫苡蝶夠堅強,這會兒她可能是哭著走出來的。
大少爺竟然那麼嚴厲、那麼冷漠、那麼無情……虧他都喊出她的名字來了,她以為他至少對她有那麼一點情分在。
走啊走,她在心里咒罵了他一千零一次,順道把她瞎了狗眼對他產生的愛慕之情給收回。
「苡蝶——」從月園走出來的青青,遠遠地朝她揮手,並跑向她。「你的速度真快,大少爺在用餐了嗎?」
溫苡蝶懶懶的抬眼。「沒有。」
「大小姐也是耶,她說要晚一點再吃,沒胃口。」
「青青,我問你,我們推餐車進去後,還要做什麼?」溫苡蝶定住腳步,向青青請教。
「就把菜擺到餐桌上去呀!」
聞言,溫苡蝶倒抽了一口氣。這麼簡單的事,她居然沒想到,難怪他會說那一句——「你把餐車放在那兒,是等我親自去推嗎?」
「你……你不會是還沒有把菜擺到餐桌上去吧?」青青似受了莫大驚嚇般的瞪大了眼。
「正是。」
「喔,我的天啊!那你跑出來做什麼?」
「大少爺要我把規矩學好後再去!」溫苡蝶的聲音,沉到想殺人。
「我沒有告訴你要把菜擺到……」
「是沒有。」
青青嚇得一副想哭的模樣。她怕苡蝶應付不來大小姐的刁難,而大少爺雖然嚴厲,但只要做好分內的事,通常就會沒事,所以才沒有和苡蝶交換,誰知道……
「我去好了。」青青自告奮勇。邱嫂安排苡蝶和她一起推餐車,擺明了就是要她教苡蝶規矩,這會兒出了大紕漏,自然就該由她來負責。
溫苡蝶搖搖頭。
「大少爺說,要我做到好為止。我自己去,你回去忙吧!對了,還有什麼規矩,你全部告訴我。」
她已經準備好,要回拓園去當台灣阿信了。
青青被這麼一嚇,馬上把所有佣人該注意的規矩,從頭到尾拉雜了一堆出來——
青青說得急、說得快,溫苡蝶听得點頭、點頭、再點頭……記得住的,其實還真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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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踅回拓園,方才她丟下的餐車,竟然還杵在原地沒動。看來,他是真的要等她「學成歸來」,再來處理這個餐車。
她突然覺得她回來得太早了,如果她晚一點再來,說不定他就會活活被餓死。
「大少爺,我來把你的晚餐放到餐桌上。」她有禮貌的微笑著,心中再度咒罵他。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報導的神村拓沒回頭,只應了一聲︰「嗯。」
小心的推著餐車到後頭,她小心翼翼地把菜端上桌。
為了見姑姑一面,無論如何她都要忍。
「大少爺,菜擺好了,可以用餐了。」她站在桌旁,恭請他用餐。
「你站在那里,跟誰說話?」神村拓依舊看著電視,嚴厲的聲調,朝身後的她拋去。
溫苡蝶納悶的輕皺眉頭。她又哪里做錯了?
「過來!」
他一出聲,她立刻像日本小女人一般,小跑步過去。
「大少爺。」
「你還是沒把規矩學好!」他依舊沒看她,但他身上那股霸氣,早籠罩在她頭上,教她有些不知所措。「記住,和莊園內的主人說話,要站在後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
綁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不能太近、不能太遠……
溫苡蝶找了一個符合條件的位置,再把方才恭請的話說了一遍。
「大少爺,菜擺好了,可以用餐了。」這下子,應該不會有錯了吧?
他起身,經過她面前,停了一下腳步,看了她一眼。
溫苡蝶下意識地低下頭,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錯了,他大概又要訓話了吧?只是,混合在她惶恐的情緒中,剝離出來的,竟還有一絲小鹿亂撞的心緒——難不成是她對他的愛慕之情,回收的不夠徹底?
看到他的兩只腳往餐桌那邊移動,她松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她不敢懈怠,忙不迭地跟上。
「大少爺,我……我是要在這里等,還是等一下再來?」她訥訥的問。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走?」他坐定後,黝亮的黑眸,輕輕地掃射她一眼。
「呃,不是,我……我是想說,廚房那邊好像很忙,可能需要我幫忙。」她兩手放在身後,不安的絞動著。
為什麼這麼帥的男人會這麼嚴厲?為什麼這麼嚴厲的男人會這麼……這麼地……擾亂人心……
雖然她總共在心里咒罵過他一千一百零五次,但他的魅力,並沒有因為她的咒罵而減少一分。
她看到他,心頭還是會忍不住怦怦亂跳。
「你!?你確定廚房那邊需要你?」他挑眉,神情是極度不屑。
「嗯……」更正,她總共在心里咒罵過他一千一百零六次。
「你就在旁邊等著吧!」沉穩的語調逸出的,是他敲定的命令。
「是,大少爺。」
她總共在心里咒罵過他……算了,懶得再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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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得愈久,疑惑愈大。
為什麼他可以一派悠閑的吃著他的晚餐,好像根本沒看到有個可愛的小佣人站在他身邊似的……
又為什麼她偏偏看得到他,想裝做看不見,除非是屋里的燈管全被漆成黑色的,或者是他突然想和她玩躲貓貓,鑽到桌子底下去——
一個男人長得帥,吃相帥也就罷了,但他每每把萊沾著芥末醬吃下時,合眼享受那種嗆鼻味的那個表情,真的讓人想人非非……
她很確定他是在享受,因為他的表情像是吸毒後飄飄欲仙那一種,又像是正在做某一件愛做的事,達到飄飄欲仙的境界……
努力的把目光移到地上,看著自己的腳,她不要再看他,他的魅力十足,對她有著強大的致命吸引力,她怕再看下去,她想像的畫面會更恐怖。
「你可以來收了。」
將擦拭嘴上油漬的紙巾放到桌上,他同時站起身來。
「是,大少爺。」
溫苡蝶低著頭,走了兩步,正準備收拾桌上的餐盤時,眼前突然一暗,嚇得她愣住。
誰……誰把屋里的燈管全漆成黑色了?
「大少爺……」她的聲音有些慌。
「應該是跳電,等一會兒電就來了。」
神村拓沉穩的聲音,自她發頂飄下,讓她感到安全了些。黑暗中,他的氣息仿若岸邊的燈塔,等不到光亮到來,她自然地尋著他的氣息靠去,想減緩黑暗帶給她的不安,孰料,她似乎踩到他的腳、還撞到他……
他不動如山,她卻驚地跳開,手揮到桌上的盤子,砰的一聲,盤子摜摔落地,清脆的聲音響起,她慌急的彎身,模黑想去撿,食指卻反被破裂的盤于給割傷——
「啊,好痛——」
「你毛毛躁躁的做什麼?」神村拓冷厲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關心。「傷到手了嗎?」
「嗯。只是一點小傷,應該沒事。」
「別急著做,等電來再收。」
「是,大少爺。」
「離遠一點!」
他突然出聲低喝,她黯然的退開光明燈塔之際,陡地,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
「……」圈住她腰際的那只手臂,強悍的令她愕然。她不都依他的命令在退開了嗎?為什麼他……
「我叫你離那些碎盤子遠一點。」他重申他的話。原來他是叫她離碎盤子遠一點,不是叫她離他遠一點!
心田有一股暖流竄過,他的小小必心,讓她對他的愛慕再度陡升,仍圈在腰際上的那只手臂,似在對她滲透愛情的魔力!
「到沙發那邊去。」怕她又踩上那堆碎盤,傷了腳,他提議。「你可以自己走嗎?」
「應……應該可以吧!」她也不確定。
她話才說完,就听見他的腳步聲往前筆直走去,好似他眼前是一片光亮,把他要走的路照的通明。
可是,她的眼前卻是一片黑暗,暗得讓她分不清方向,一會兒撞到沉甸甸的木頭雕刻、一會兒撞到冷冰冰的櫃子……她承認,她是個方向感極差的人。
敝了,她記得方才還未停電前,從客廳走到餐廳;是一路暢通無阻的,如果她沒有記錯,木頭雕刻應該是在很旁邊的旁邊才對……
額上冒出三條黑線,她真的搞不清楚現在站的位置是哪里了!
兩手在黑暗中模索,又是一塊木頭,她只能說,他酷愛收集木頭雕刻晶,只是,這一個是哪里的?樓梯旁?沙發旁?還是餐廳里的?
嗚,愈來愈糊涂了,伸手不見自己的手指,她不敢出聲求救,怕他嫌她笨,又是一陣怒吼。
認命的找著沙發,她沒忘記,他坐在沙發上時,她必須站在他後方四十五度角的方位。
雖然她很小心的走著,但眼前一片漆黑,讓她沒看見前方有個障礙物,她一頭撞了上去——
「啊——」不會又是一個木雕品吧?
她頹喪的坐到地上,反正電沒來,大少爺也不會叫她做事,干脆就地而坐,免得到處亂撞,撞傷自己,或者撞壞物品,都是損己。
走了一圈,她轉的都頭暈了,靠在木雕品上,偷偷休息一下,應該不要緊吧!’
她手一模,覺得有點奇怪,這個木雕品,為什麼好像有裹著布料?
順著布料往上模,愈模愈覺得不對勁——
她靠著的這個東西,好像不是木雕品,感覺比較像是……比較像是……某人的腳?那她往上直伸的手,模到的硬凸物是……
驚地愣了住,在她還來不及把手收回時,屋內登時一片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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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村拓像一座高山一般,巍峨的站立在她身邊。
他來到沙發後,只為了要拉回方向感極差的她,誰知道她撞到他之後,索性就蹲去,他很有耐心的要等她自己站起身,孰料,她兩手在他的腳上亂模一陣,在他隱忍著將發脾氣之際,她的手竟大膽的模上他的胯上物——
此刻,她就坐在他的腳邊。一手模著他的腳、一手模著他的……胯上硬凸,姿勢——曖昧至極。
「你還不想起來嗎?」他冷睨著她。
仿佛遭到雷極一般,溫苡蝶倏地收回手,忙不迭地站起身來——
「大少爺,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是……我不是故意的……」她一顆小頭顱垂得低低的,雙頰燒燙羞紅。
「去把東西收一收。」他轉身,回到沙發上,冷靜的仿佛方才沒發生過任何事。
她有些錯愕,她以為他會把她罵到臭頭,但他沒有。
「是……是,大少爺。」
迸慌忙忙的走到後頭,把餐桌上的東西和地上的碎盤子收拾一番,她慌措羞怯的離開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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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拓園的健身房內,僅穿著一條運動短褲的神村拓,甩掉額上的汗珠,拿著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不斷涌出的汗水,沿著壯碩結實的肌肉滑下。
周末夜,向來是他健身的時間。
听著音樂,他在跑步機上輕松的跑步著,以往,他會在這休閑時間,想著公司的營運項目該如何規劃才是最完美的,但此刻,他的腦內充斥的不是那些他該思考的公事,而是那抹縴弱的身影——
跳離還在運轉的跑步機,他走向一大片落地窗前。
窗外,暈黃的路燈,照映著園內的景色一片柔和。
健身房在他住的樓房後面的一間小屋,平常除了打掃時間外,佣人不會來,這也是他很放心只穿一件運動短褲在屋內做運動的原因。
他是這莊園未來的大主人,爺爺在他小時候就開始訓練他要有威嚴的模樣,一直以來,他是佣人們眼中嚴厲的大少爺,但,今天……
他似乎對溫苡蝶特別嚴厲,說不上是為什麼,但他私心希望她能快點適應莊里的規矩,能一直待在莊園里。
他喜歡看到她、喜歡她嬌巧可愛的模樣,當他看著她推著餐車出現在客廳時,他不否認,他的心中有著很久沒有竄升上來過的驚喜……
自從他十八歲開始跟著爺爺、爸爸管理神氏集團以來,任何事都在他的預料中。他成熟穩重,鮮少有事會讓他感到驚喜,即使是在他二十歲生日時,拔為他準備了一個妙齡女郎當他的生日禮物,他一點也不感到任何驚喜,雖然後來他還是有收下那個很可口的禮物。
抬頭,天空一顆格外閃亮的星,吸引了他的注意。凝望著那顆星,他聯想到的人是她,閃亮的星,像她眨動的明亮水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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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所有想巴結新夫人的老僕們,都被小亮兒給折騰了一整夜。
一大早,溫苡蝶跟著幾名資歷較淺的小佣人來到了翰園,但她只能待在嬰兒房,尚不能進入主臥室,一窺隻夫人的真面貌。
沒關系,只要能待在莊園內,等隻夫人坐完月子,自然就能看見她。
小嬰兒哇哇大哭著,幾名小佣人束手無策,有一個還跟著哭了!
「她怎麼哭個不停啊?」
「小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哭啊?」
「老爺不是請了幾名專業的保姆要來照顧小小姐嗎?怎麼人還沒來?」
「可能正在路上吧!」
「一直哭,她要哭到什麼時候啊?」
「拜托,你別跟著哭,好不好?」
溫苡蝶站在一旁,看她們手忙腳亂,怯怯的出聲︰「呃,我來試試,好嗎?」
她知道大伙兒急著搶功勞,如果有幸博得隻夫人的歡心,成了隻夫人心月復,那可就是千載難逢、咸魚翻身的好機會,說不定還能和王媽、邱嫂並駕齊驅。
她不是想搶功勞,對于抱孩子她也沒經驗,只是那哭聲,听的讓她覺得好心疼、好心疼。
原本想搶功的一伙人,全被一個小嬰兒給弄煩了;管它功勞最後是落在誰身上,只要能哄的小祖宗不哭,大伙兒不用挨罵,那就阿彌陀佛噦!
溫苡蝶接過軟綿綿的小嬰兒,將她抱在懷中,輕輕地搖蔽著。
原本號啕大哭的亮兒,窩在溫苡蝶懷中,哭聲漸歇,緩緩地合上眼,漸漸入眠——
幾名小佣人,倍感神奇的盯著從上看到下,沒有一丁點媽媽味的溫苡蝶看,大伙兒都納悶,為什麼她一抱過手,小亮兒小姐就不哭了?
「我看亮兒小姐是哭累了。」一個年紀較長的佣人,如是說道。
「一定是!大家抱那麼久了,亮兒小姐也哭很久了,她一定是累了、困了。」另一個佣人附和著。
這功勞是大家的,誰都別想居功!
「溫苡蝶在不在這兒?」
正當大伙兒盯著溫苡蝶看,用眼神警告著她別想一個人居功時,王媽走進嬰兒室采,小聲的問。
「我在!」
「出來一下。」
把嬰兒交給其他的佣人後,溫苡蝶腳步輕盈地走出嬰兒室——
「王媽。」
「大少爺醒,快幫大少爺送早餐過去。」
「我!?」想到昨天她送晚餐去拓園時發生的事,她羞怯怯地低著頭。「可是我……我在照顧亮兒小姐……」
她想找借口,而嬰兒室里的亮兒小姐也很夠義氣的幫忙,她語落,那哇哇大哭的聲音,成了襯托的背景音樂。
「從現在起,你,只需要伺候大少爺就行!」王媽指著她,以命令式的口吻道。
溫苡蝶愣了五秒鐘。為什麼是她!?
「別杵著,快推餐車過去。」王媽比她更想知道答案,但,這莊園里,沒有答案的問題一大堆,主人們沒說,就代表她們不需要知道答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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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會來當佣人?」
當溫苡蝶把早餐擺好,請他入座,他一坐定,第一句話就丟給她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嗄?」
她發出疑問聲,立刻遭來他一記冷睨。她不敢裝傻,可卻期期艾艾,猶豫著該不該說。
「我……我是因為……呃,因為……」
她在想,那天在機場,大小姐似乎對隻夫人不甚滿意,甚至有排斥的意味,至于他……她並不確定他對隻夫人的感覺是好是壞……
如果隻夫人真的是她的小泵姑,萬一他是討厭她小泵姑的,說不定他會馬上趕她出去,到時,她連隻夫人一面都沒見到,不是挺冤的?
「家里缺錢嗎?」他問。
「呃……嗯。」雖然不想騙他,但既然他是這麼認為,她還是給它點頭下去了。
神村拓有意無意的看她一眼。「你幾歲了?」
「我二十……」抬眼對上他的臉,想到昨晚的事,她滿臉羞的通紅,倏地低下頭去。「我二十一歲。」
二十一歲?那不就和月同年紀。
「你沒讀書了?」他忽地記起在機場時,他看過她皮包里的學生證,是某間大學的學生證。
「我有讀啊,我還在讀大學……」糟糕,她怎麼全說實話了?
神村拓皺起了兩道濃眉。「你還在讀大學?是誰準你來當佣人的?」
他們的莊園里,可不需要工讀生!
「我……我休學了。」溫在蝶硬著頭皮,把話說圓。
「我再問你一次,你還在讀大學嗎?」神村拓放下刀叉,微側的臉上,有著極濃的冷厲審問表情。
溫苡蝶一顆小頭顱垂著,低聲回應︰「是。」
她直覺,這人有透視人心的本領,她還是先招為妙,自首無罪嘛。
「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是要她先離開,等一會兒再來收盤子嗎?還是……要她滾蛋,滾出莊園!?
溫苡蝶看著他傲然冷漠的神情,霍然覺得事情不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