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要不要先用餐?」
天字樓的總管別莊,今天晚上,已經是第十回詢問徐可萱。
靜坐在大廳中的徐可萱抬眼望向壁上的鐘,都已經快十點了。
「少……少爺不回來嗎?」她反問別莊。
她原本還以為九太爺會幫少孫辦個生日宴會,原本以為少孫今天過生日,他會早一點回來。
但,她從天未黑等到現在都十點了,還是沒見到少孫的人影。
心中那雀躍的喜悅,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已慢慢轉換成失望落寞。
「呃,少爺會回來的,不過,可能會晚一些。」別莊又問著同樣的問題。「你要不要先用餐?」
徐可萱搖搖頭。「我不想吃,我想休息了。」
她微微一笑,旋身走上樓去。
「小……」別莊見她一臉落寞的走上樓,不想再煩她。他吩咐佣人︰「童嫂,晚一點上樓去看看,小姐若還沒睡,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是。」童嫂點點頭。
別莊嘆了口氣,小倆口的事,他也不能多管,又不敢向九太爺據實以報,唉,他也難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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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避兩人的房間,只是一個走廊寬度之隔,但她卻覺得彷若相隔一個太平洋似地。
他的房間就在她對面,但她要見他一面,怎會那麼難?
徐可萱站在自己的房門口,眼神痴痴的呆望著他的房門,許久後,她緩緩移動腳步,將手中的禮盒放在他房門口,然後,她才回到自己的房內。
她打開桌上型電腦,進到他的網頁瀏覽,網頁上,他的照片,一樣是那傲酷的神情。
她凝視他的照片許久,想起今天在學校禮堂外,學長和她說的話——難道,少孫真的是威揚集團的負責人?
她問過總管,但總管只是回她一句——我不清楚。
但總管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說話時,眼神閃爍不定……
她坐在電腦前,怔愣了許久,關掉電腦後,她靜靜的躺到床上,兩眼茫然的盯著天花板,想著她的存在,是不是帶給他困擾?,也許這件婚事,只是九太爺自己一頭熱,少孫根本沒那個意願娶她,他沒反對,可能是怕九太爺傷心吧!
她側翻了身,視線自然的望向床邊小桌上的鬧鐘。
平時,他不過午夜十二點絕不會回來,每晚,她總是非得听到他開門、關門的聲音,才能闔眼睡覺,這好像已成了她的習慣。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坐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書本翻閱。
當她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專心看書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把她的心神自課本中抽離。
他回來了?
她側頭望著鬧鐘,十一點半,今天他提早回來了。
她屏息的聆听著那腳步聲。他會不會沒發現她放在他房門口的禮物?
把書本緩緩放下,听見他開門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連鞋子都沒穿,焦急的拉開自己的房門。
她走出房門時,看見他正彎身拿起地上的小禮盒。
他冷峻的眼神,透著狐疑,一瞬也不瞬的打量著急忙沖出來的她。
「那……那個是……是我要送給你的。」
「送給我?」他面無表情,視線從她的發頂,一直打量到她未著鞋的腳丫子。
看到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腳上,她反射的往後挪了一步。
她垂著頭,怯怯的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便冷然的打斷她。「我不過生日的。」
錯愕的揚眸之際。他已把小禮盒遞到她面前,頓時陣陣酒味飄進她鼻內。「你喝酒了?」
他是不是在外頭慶祝過了?當聞到酒味時,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此。
「還你。」
「可是,那是我……」
「還你!」他加重語氣道︰「我不過生日的!」
接過那小禮盒,她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掉。她所在乎的,他卻不屑一顧。
黛眉輕鎖,她的心揪凝著。
褚少孫見她小臉籠罩著愁雲,心中陡生憐惜,他放輕了音調。
「如果你真要把它送給我,換個名目,只要別是生日禮物。」
盡避心中滿是狐疑,但她听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她兩手急忙的把禮物推上前,望著他那傲然的神情,腦袋一片空白,許久,硬生生的擠出幾句話,「送……送給你,祝……祝你學業進步。」
他看看她、又看看那禮盒,並沒有伸手接過,反倒兩手插入褲袋中,身子退靠在牆壁,懶懶的道︰「我累了,你幫我把它拆開。」
她看他真的是一臉疲憊。「喔,好。」
手忙腳亂了好半晌,她才拆開幾個鐘頭前,她小心翼翼包裝的禮盒,當那條白色圍巾拿出來時,她發現他臉色陡地一凜。
「你……你不喜歡嗎?」她小聲低喃。
時間彷若停了下來,空氣也僵凝著,好久、好久,他都沒開口,冷銳的眼神,似乎要將人凍僵一般。
就在她識趣的想把圍巾放回盒中時,他卻開口說道︰「你可以幫我把圍巾圍到脖子上嗎?」
錯愕的怔仲一秒,她的腳步緩緩朝他站的位置移動,盡避心頭萬般狐疑,不懂男生為什麼在這大熱天,還要把圍巾圍在脖子上,但她還是照他的話去做。
她站在他身前,他太高了,她費盡力氣踮起腳尖,才勉強將圍巾圍到他脖子上。
那天使般的容顏近在眼前,褚少孫黑眸中綻放出濃烈的情感,雙手倏地朝她縴細的柳腰緊摟住,在她微微驚嚇、粉唇微張之際,他兩片薄唇以宣佔之姿,霸道的鎖住她水女敕女敕的瑰唇,狂烈的擁吻她……
徐可萱整個人僵住了,螓首微仰,任由他的唇包含住她,直到她驚覺他是在吻他,她顫抖的雙手才輕輕地抓著他的肩膀,他卻突然推開她,凝視她一眼後,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回他的房里。
必門的聲音砰然響起,她駭了一跳,心虛的看看四周,發現童嫂正走上樓來,她急忙拾起掉在地上的紙盒。
「小姐,你還沒睡啊,要不要吃點東西?」童嫂問著。
「不……不用了,我不餓。」躲什麼似地,她飛快的奔入房內,將門鎖上,獨留一臉納悶的童嫂在走廊發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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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少孫躺在床上,將圍巾拉至鼻端嗅著,腦中浮現的,是今天中午在學校禮堂外,徐可萱幫昌義彥套上圍巾的情景。
雖然遠遠的看著,但他只稍瞄 眼,就看得出她很快樂和昌義彥在一起,她,很快樂。
他的手,緊緊的揪著白色圍巾,眸中有著濃烈的醋意。
打從剛進校園,她不小心撞入他懷中,那天使般的容顏,便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她甜美的笑容,更已擄獲了他的心。
從他父母過世後,他以為上世間除了他爺爺和天字盟、還有他父親的威揚集團之外,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吸引他的注意,他的孤僻、他的冷傲與日俱增,但她,是他在乎的。
他倏地起身,開啟電腦,幾分鐘之後,他習慣性的進入了她的個人網頁,每晚臨睡前刖,這像是例行的工作了。
網頁上的照片,她那甜美的笑容,是解除他疲憊的最佳良藥。
自從父親死後,他便接手威揚集團總裁的工作,藉由電腦和歐、美、日的大客戶進行一父易工作,他不曝光身分,是怕那些愚昧的人,不信任一個年紀才十八歲的男孩的工作能力。
威揚集團在他接手後,這一年多來,事業版圖擴張到歐美,事實證明,他的辦事能力,絕不輸給任何 個商場老手。
他竄改了可萱的網頁,以威揚集團負責人的名義,一來,他不希望看到她被同學排斥,二來,他也許是在宣告,她是屬于他的,也許?
纏繞在脖子上的圍巾,又讓他想起她對昌義彥,和對他,並無兩樣。
她送他白色圍巾,同樣也送了一條藍色圍巾給昌義彥,這就代表,他在她心中,並不是有特別的分量。
冷眸倏地眯起,他伸手向前,隔著電腦螢幕,觸模她的照片。
這不就是他所希望的?他相信,除了他之外,唯有昌義彥能保護她。
可是,為何每每看見他們兩人在學校餐廳共餐時,他體內的怒火便急遽上升?
可是,他又為何要去招惹她?又為何要去攫取她那一抹瑰麗的朱紅,那甜美、柔女敕的瑰唇?
他的手在她的唇上來回滑動,那水女敕的甜美,他恐怕一輩子也忘不掉。
將手緩緩伸回,他不能再招惹她了,不能!
因為……他在乎她!
他的父母在他生日那天被人暗殺,盡避爺爺對外宣稱他們是車禍身亡,但那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兩樣,疼愛他的雙親,在他生日那天,永遠離開了他,那個殘忍的事實,讓他從此選擇做一個沒有生日的人。
他不要她步上他父母的後塵,也不願再承受自己在乎的人,再度離他而去的殘酷。
他相信,昌義彥才是她應該選擇的,才是應該。
褚少孫兩手死緊的抓著圍巾兩端,一種奇妙的感覺,頓時在他掌心中發酵,他攤開兩手,赫然發現,圍巾的兩端繡著他和她的名字。
心頭的驚喜,盡存兩秒便消失,他怎能讓一個絕美天使,染上黑道的塵埃?
他取下圍巾,將圍巾對折後,在圍巾的中心點,打了個死結。
他和她之間,隔了個死結,永遠是在兩端遙遙對望,不會有結果……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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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時智,你不要一直跟著我做動作,我……我覺得怪怪的!」
徐可萱放下手中的刀叉,滿臉苦笑。
這一回,坐在她對面的時智可沒學她優雅的動作,將手中的刀叉直接丟到桌面。
「你以為我喜歡學你呀!」時智埋怨的嘟嚷著。「可萱,你說嘛,我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好?是,我是沒女人味、動作也粗魯了點,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耶,我有我自己的Style,我就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我來向你學習?!」
「我……我也不清楚。」徐可萱也是滿心納悶。
她打從進天字盟,所認識的時智,一直都是大而化之的個性,都六年多了,怎麼突然要時智改變個性,而且還以她為學習對象?
「我都不清楚了,你怎麼會清楚。」時智拿起刀叉,用力的切著牛排,彷佛和眼前的那盤牛排有仇似的。「我時智,好歹也是堂堂的鷹堂行動組組長,竟然把我調到台北,而且還是到公司當倒茶小妹。」
「真是委屈你了。」
「你才知道喔!」時智用刀戳著牛排。「我真的是委屈死了!在高雄,除了堂主,就我最大,我到堂里,要躺要睡都隨我,冰箱一開,啤酒、牛肉……雜七雜八的一大堆,隨我吃到高興為止。可是,到台北就不同了!要我和盟主相處一個鐘頭,我倒寧願到冷凍庫去關一天,總之,我是別想打混了。」
「少孫他……沒有那麼不通人情的。」徐可萱低著頭。
「哼,我才來十天,我就知道你這六年是怎麼過的!」時智不以為然的輕哼著。
「我過的很好。」徐可萱急忙抬頭解釋。
「你當我是瞎子啊?!他對你的態度,比北極的冰山還冰!」時智嘿嘿笑道︰「不過,還好有個亦道代表。」
「啊?!」可萱拎著紙巾,一臉茫然的看著時智。
時智略傾身向前。 那個姓昌的,我看他對你挺殷勤的,連他也不知道你和盟主的關系嗎?」
徐可萱搖搖頭。「學長只是因為他父親和我父親是舊識,而且我們又剛好讀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所以他才會……」
「可是,盟主不也是和你讀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他有對你好嗎?」
「他……」徐可萱垂下眼睫。
這個問題,她想過千遍、萬遍,她不想再費心思去想了,因為她早習慣少孫對她的冷淡。
十八歲那年,他吻了她,她原以為兩人的關系也許會稍稍改變,但,後來他還是那麼冷漠,冷漠的讓她幾乎以為他吻她,只是她自己的幻想,還好有隔天唇上的紅腫為證,證明他吻過她,炙烈狂肆的吻過她。
「算了!你們那些愛來愛去的事,我才懶得理!我現在只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回高雄去!」
「滕堂主沒告訴你嗎?」
「他說,至少待一個月再說。」時智哀嚎著。「我要回高雄!」
「那……我打電話告訴他,你已經學的夠好了去他下令讓你回去。」
「算了!你又還不是盟主夫人,堂主未必會听你的。」話落,時智搔搔頭。「呃,你知道我這個人就是沒大腦,心直口快……我沒惡意,真的!」
「我知道。」可萱薇笑著,但笑容背後的酸澀她只能往肚里吞。
「我真不知道盟主的腦子都在想些什麼?當初,九太爺一聲令下,三堂堂主都還得自己去找女人,可人家情婦都已變成名正言順的妻子,孩子也一個一個的生……偏偏你這個打從一開始就是正室人選的,到現在,反而還文風不動。」時智細細打量她。
「你那麼漂亮、又聰明溫柔上麼好的女人,換成我是男人,早想盡辦法把你娶回家了。」
可萱知道時智在為她抱不平,但她不敢再听下去-這些話-只會讓她又跌進痛苦深淵。
她強迫自己把那些問題凍結,只要能每天和他見面-她就心滿意足。
「時智,你吃飽了嗎?下午少孫要主持一個會議,我必須幫他準備資料。」
「不飽也得飽。盟主的事,我可不敢耽擱。」
徐可萱歉然笑道︰「那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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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褚少孫正式對外公布威揚集團總裁的謎底,當時不僅在台灣造成一股轟動,連國外的雜志也大篇幅的報導,他還登上了年度十大風雲人物。
可萱在九太爺的安排下,擔任總裁秘書的工作。
她知道九太爺的用意,但她和少孫之間的情感,似乎並未因為工作關系而更上一層。
「可萱,我的手機給我。」時智自然的伸手。
「你沒有拿手機給我呀!」可萱的視線從電梯口,移向一臉理所當然表情的時智。
「你沒拿?那我的手機呢?」時智翻遍身上所有口袋,除了剛剛在地上撿到的十塊錢之外,全都空空如也。「不會是掉在餐廳吧?」
「我急著趕回來,沒幫你留意。」可萱又是一臉歉然。「我叫王叔去幫你拿。」
可萱拿出自己的手機,正要打電話給自己的司機,時智馬上搶過她的手機。
「喔,千萬不要。王叔年紀也大了,我們不要這麼折騰他。」時智把手機還她,一臉正色的道︰「還是我自己去拿好了。」
可萱微微笑著。她怎會看不出來,時智是想藉機在外頭逗留。「好吧,那你自己去。」
「記得和盟主說,我是去拿手機,而且,我是把你送到辦公室門口才走的。」時智緊張的叮嚀著。
「我會的。」
電梯門當的一聲打開,時智陪她走出電梯,四下看看,沒任何異狀,她才又進入電梯。
「可萱,別忘了說喔!」
「我知道,你快去吧!」可萱莞爾一笑。
時智再度搭乘電梯下樓,可萱這才驚覺,該幫少孫準備下午開會的資料,她急急忙忙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但前腳才踏入,她整個人卻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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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孫……啊……我是你的……你要我……我全給你……」
可萱雙腳僵凝在門口,兩眼呆望著在長形沙發上糾纏的兩個人。
那聲音……是夏莉?
少孫和夏莉……兩人的衣著雖然還是整齊,但少孫把夏莉壓在身下,狂吻著夏莉,他的手……深入夏莉的紅色窄裙里。
他在狂吻夏莉……和他十八歲那年,狂吻她一樣……
可萱怔悚住了,像個傻子一樣,傻傻的站在門口處。
「喂,你怎麼一點禮貌都沒?進來不會敲門嗎?」夏莉咬牙切齒的瞪她。
她好不容易進到這辦公室,和褚少孫糾纏老半天,他都不理睬她,前一分鐘,他好不容易開竅,像發狂的野豹,準備佔有她,誰知竟進來一個冒失鬼-把她就要完成的心願從中截斷,怎不教她生氣,「少孫,你看她嘛!」夏莉依偎在褚少孫懷中嬌嗔著。
夏莉一直認為可萱來當少孫的秘書,是為了償還學生時代褚家幫她出的學費。因為可萱就是這麼解釋的。
對上褚少孫投射而來的冷騖眼神,可萱的心都涼了,她訥訥的說︰「我要幫你準備開會的資料……」
她木然的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茫然的翻著資料夾。
這一整層樓約莫有六十坪,九大爺刻意把她的辦公桌移進來,還把辦公室重新裝潢,連床和沙發都搬進來,九太爺的用心,可想而知……
可是……可是……
「下午我要休息,不開會了。」冷然的低嗓,刺穿她的背脊。
「喂,你還不出去嗎?」夏莉嚷著。
她沒有勇氣再看一眼,背著他們,她木然的走出辦公室。
褚少孫皺緊眉頭,忍住苯她的沖動,他突如其來的念頭傷了她嗎?
「少孫……」夏莉嗲聲的拋著媚眼。
褚少孫嫌惡的站起身,遠離她那一身紅艷的色彩,低冷的音調,逸出不容違抗的命令。
「你也走。」
「我?你要我走?」夏莉以為自己听錯了,正想上前撩撥他——「我叫你走,馬上走!」他又喝道。
那寒冽的音調,讓她不寒而栗。
「好……好嘛,我這就走。」她拎起小包包,心有不甘地旋身離去。
褚少孫站在窗口,視線落在腕表上,它的外觀是一只勞力士手表,但內部卻有著精密的偵測系統。
方才可萱進來之一刖,它已測到她的動向,他知道,這個時候進來的,應該就是她了。
就因為知道是她,所以他才會對夏莉又吻又模,只為作戲給她看。
他和可萱相處的愈久,就愈不願意放掉她,但他又怕她卷入隨時可能發生的危機中,他矛盾的情緒,愈來愈嚴重。
也許,讓她自動離開他,是唯一可以解決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