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豆典低著頭,神情沮喪的走在街上。
她是史上最強的——掃把星,也是史上最帶塞的人——
她不想承認,但也無法否認,從她出生的第一分鐘開始,她的掃把星威力就開始發揮。
別人一出生是含著一只金湯匙,她凌豆典大概是含了一枝枯稻草出生的,她一生下來,醫院就莫名失火了。當時她的老爸還氣呼呼地罵「什麼爛醫院」、「搞什麼飛機」。
接下來的幾年,從日常生活中驗證了她這個女兒的掃把星威力後,她老爸就常常默默的對當年那家醫院,懷抱著十二萬分難以言喻的愧疚。
站在路口處,旁邊有一個年輕媽媽帶著四個小阿,一個會走路、年紀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哭個不停,原因是他的氣球飛到一百公尺遠的人行道上——
「小姐,可不可以麻煩你幫忙撿一下氣球?」年輕的媽媽一臉懇求。
凌豆典瞥了她一眼,她一手牽著小男孩、一手推著車,車內有一對雙胞胎,而她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女圭女圭。
照理說,她應該幫這個「小忙」的,她也十二萬分的樂意,只不過……
輕皺眉頭,她想起不久前,她好心的扶著一位老婆婆過馬路,結果走到一半,老婆婆就被闖紅燈的小濱車給撞的奄奄一息——
「球球……我的球球……」小男孩哭個不停,眼淚也像兩管自來水流個不停。
「小姐,拜托你幫忙一下,好不好?」年輕的媽媽再度懇求。
「好……好吧。」
反正只是撿個球,大不了換成球被撞的奄奄一息。
凌豆典本著「善心無罪」的最高原則跑過去撿氣球。找到氣球她才彎身要把氣球拿起來,砰地一聲,氣球自動爆破。
這是她早知道的結果,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幫忙——重點是,看到氣球破了,小男孩哭的更大聲,年輕的媽媽碎碎念一番,瞪她一眼後,氣呼呼地帶著四個小阿過馬路去了。
杵在一邊,凌豆典又再一次以「善心無罪」安慰自己。
漫無目的地再走兩公里路,這兩公里路之間,有兩輛公車相撞;有一個偷皮包的小偷跌倒;有一個欠了地下錢莊一百萬沒錢還,想不開從十二樓跳下來要自殺的人,跌到一輛三百萬的車上,奇跡的沒死,卻得買一輛三百萬的新車還人家;還有一個小阿子剛裝好的牙套掉了下來;一個大胸部的女人,有一邊的胸部突然變平了,三、四個胸墊全掉到月復部的地方……,更充滿驚奇,每逃詡有新鮮事發生在她身邊,但是,害到別人,她的心情真的很沮喪。
正當她決定還是窩在家里,不要出來害人之際,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小姐、小姐……」
眼楮一閉,不管任何事,她都不想幫忙。
「小姐,你的人生一定充滿苦惱吧?我可以看到妳前世的罪孽……」
听到這種話,凌豆典張開眼,只要不是找她幫忙的都可以。定楮一看,站在她身旁的原來是一個算命師。
「小姐,請坐。」算命師是一個福態的中年男子。
凌豆典睨了算命師一眼,她從來沒想過要算命,不過,這個算命師看起來道行頗高,反正她也沒事,就听听他怎麼說吧!
「……那時候,你偷抓了員外家的十只母雞,前前後後還偷過了足足一百個雞蛋……」
凌豆典聚精會神的看著算命師,不是因為她相信他編的那些有關于她前世的故事,而是她在這里坐了一個多鐘頭了,算命師居然沒事……
看來,這位算命師真的有很深的道行。
「你還曾經偷了府衙的水火棍去變賣……」算命師煞有其事的說著。「這個水火棍就是古時候差役所用的紅黑色各半的木棍,在五行中,黑色屬水,紅色屬火,所以稱之為水火棍。」
輕咳了兩聲,凌豆典笑笑的對說的正高興的算命師說道︰「呃,可以請你直接告訴我,要怎麼化解附在我身上的掃把星威力嗎?」
前世的事,她一點都沒興趣知道,而且她想不透的是,偷雞、偷蛋,和偷那個什麼水火棍,和她今世的霉運,有什麼關連?
她輕咳了兩聲,算命師回報以重咳了四聲——咳、咳、咳、咳。
凌豆典瞄了算命師一眼,看到他肉肉的手掌朝上,肥肥的手指動了動,她了解他是要錢。
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五百塊的鈔票遞給算命師,算命師看了鈔票上那六只梅花鹿一眼,肥肥的十指動了動,低聲道︰「有法子可解。」
凌豆典干笑著點點頭,她給他錢,就是要听他說化解方法。如果他沒法子幫她化解,她一定會把那六只梅花鹿牽回家去的。
「只要你找到生命中的真命天子,你身上的霉運自然就會化解……不過,你的真命天子可是要經過一番淬礪……」
「一番淬礪?」
「就是他會被你的霉運煞過一百次。」算命師比出一根肥肥的手指。
「煞過一百次?」凌豆典瞪大了眼。
被她煞過一百次的人,她真懷疑他還能活得下來嗎?
「有沒有其它的方法?」
「這個……天機不可泄露。」
看到算命師肉肉的手掌又朝上,肥肥的手指又動了動,凌豆典再也不願意相信一個老想要錢的人。起身,凌豆典不理他,徑自走了。
「小姐,你不想知道其它方法了?」算命師站起身猛揮著手,見她頭也不回的走,他掏出她給的那張鈔票,嘀嘀咕咕的念著︰「才五百塊而已,想要知道什麼?付我編故事的錢都還不夠!」
算命師正要坐下繼續營業,一輛失控的小轎車突然朝他的攤位沖了過來,砰地一聲,他的攤位全毀了,雖然小轎車在撞上他之前緊急停了下來,沒撞上他,但他早已嚇得三魂七魄全飛了——
「舅舅,我要吃薯條。」
一個八歲的小男孩,站在麥當勞叔叔旁邊,明示著比麥當勞叔叔還高、比麥當勞叔叔還帥的一個大男人。
男人睨了小男孩一眼,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千元大鈔遞給他。「自己去買。」
要他一個大男人去買薯條,這種事他肯定做不來。
小男孩拿著一張千元大鈔,高興的跑進店內。
站在門口外等的大男人,魁偉的身材和俊逸的面容吸引著許多過路人的注視,雖然早習慣別人總會多看他幾眼,但他還是顯得不耐煩,尤其彥舟那小子買個薯條居然進去那麼久都不出來?
正當他轉身要看看彥舟在搞什麼鬼之際,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嗯,我知道了,半小時後我會回到公司去。」簡單的說了幾句後關上手機,他一轉身,就看到小表捧了好幾樣東西出來。
男人再度睨了小男孩一眼,堅毅的唇角邊斜掛著一個笑容,和小男孩天真的笑容,相互輝映。
「舅舅,你要加班,對吧?我也幫你買了點心。」
「小表!」
知道舅舅沒怪他,小男孩開心的走向舅舅,在差五小步就能到達舅舅面前時,陡地,腳步一拐,他手中的東西晃了晃,小小手掌沒能穩住手中的東西,轉眼之間,蕩然無存。
看著自己買的炸雞、薯條、BBQ豬排布谷堡,還有飲料全掉落地,小男孩一時間傻眼楞住,呆呆的看著地上物……
「看吧,沒本事拿,就什麼都別想吃。」
大男人兩手環胸對小男孩訓了話後,上前彎身要幫忙收拾一地的殘局,右腳一落地,不偏不倚的踩到一包西紅柿醬,西紅柿醬承受到壓力,自動爆開噴出,一秒鐘後,他剛落地的左腳首當其沖接收了西紅柿醬的……喝采?
他才剛買不久的HUGOBOSS黑色雙扣皮鞋,和同品牌的西裝長褲,此刻被噴出的西紅柿醬染成點點紅。
他一雙炯炯發亮的深邃黑瞳里,同時也燃起了兩團橘紅的火焰——
「舅……舅舅……」回過神來的小男孩,惶恐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不要讓我看到你的眼里有一滴淚水,否則你今天什麼都別想吃!」漠視鞋上的點點紅,大男人——巨昊,低著頭、忍著氣,繼續收拾殘局。
從小男孩出事……呃,打翻手中東西的前一秒就已來到他們舅甥倆旁的凌豆典,原本站在他們旁邊默默苦惱著要不要出面承認這是她所造成的錯,但一听到這個男人說的話後,忍不住出聲道︰
「你不覺得你這樣子對一個小阿太嚴厲了嗎?」
從他滿十八歲後,頭一回有責罵的聲音從他頭頂上飄到他耳膜內,剛撿完一包薯條的巨昊,抬起頭,瞪視著聲音的主人。
「妳哪位?」她顯然不是彥舟的老師,因為彥舟的表情,顯示她是一個陌生人。
從算命師那里走過來的凌豆典,一直「頭雷雷」走著,剛才她沒有注意看他,只知道他即使是蹲著,還是讓人覺得他肩膀很寬、人很高大,直到他抬起頭,那張臉……俊逸到讓人無法呼吸的臉,好看的讓她恨不得馬上煞他一百次,把他立即變成她凌豆典這輩子的真命天子。
巨昊站起身,手中拿著一包薯條和倒得剩半杯的飲料。「彥舟,剩下的你自己收拾。」語畢,他轉身走向垃圾桶去丟垃圾。
當他踅回時,看到她蹲正在和彥舟一起收拾,他銳眼一眯,沉聲道︰「小姐,請問你是誰?」
「我?我是……」手中拿著一個小雞塊,凌豆典還在猶豫著該不該自首認罪,告訴他她是個掃把星,因為她,所以他們買的東西全毀了,然後把他們父子嚇跑?
案子?好象不是這麼回事,她記得剛才听小男孩叫他「舅舅」。
總之,她不能對自己做出這麼殘忍的事,她凌豆典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不想成為SARS患者的同類,被人群排擠,進而遭到隔離的命運。
再說,這一回有可能是這個小男孩拿太多東西,自己晃倒的。
「如果你誰都不是,你最好馬上離開。」巨昊冷硬的道。
「我……」
「讓他自己撿。」
「你……」
他威厲的氣勢,連她見了都畏懼三分了,何況是一個小男孩。
看見小男孩眼里泛出淚光,低垂著頭認命的撿著髒掉的BBQ豬排布谷堡,凌豆典心生不忍。
「你怎麼可以對一個小阿這麼嚴厲?你不知道小阿子是要關心,而不是用責罵來教育他的嗎?」她拿著一個小雞塊,頗為激動的說著。
「你是社工團體的一員?」
「不,我不是……」
「那你最好閉嘴!」巨昊不耐煩的道,就算她是天仙美女,也別指望他會憐香惜玉。耽擱他的工作時間的人,都該死!
「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
枉費老天爺賞賜給他那一張俊逸的帥臉,想不到他的脾氣挺糟糕的,叫她凌豆典閉嘴?什麼態度啊!
她凌豆典生氣了!今天她非得煞他一百回,非把他煞的求饒不可!
「把東西全部拿去丟掉!」巨昊對著外甥下令。
「……」彥舟捧著不成樣的BBQ豬排布谷堡,一臉的舍不得。
「丟掉!」巨昊捺著性子道︰「你想吃,舅舅再去買給你。」
聞言,彥舟的臉上露出笑容,毫不遲疑的把髒掉的東西拿去丟掉。
同時,巨昊也準備推門進入快餐店內,誰知他手一推,整片門卻無故的掉了下來,玻璃碎了一地,他站在門口處,兩道濃眉緊緊皺起。
店內的客人見狀,有的嚇呆、有的尖叫……當然也有一些女客人,把英挺的站在門口處的巨昊,當成英雄偶像一般的尖叫。
「舅舅……」
「小朋友,別過去,小心玻璃。」見小男孩要上前,凌豆典及時拉住他,但又旋即放手,怕自己的掃把星威力會掃到小男孩身上。
「舅——」
「彥舟,站在那里,別過來!」巨昊喝阻著還想上前的外甥之際,他的手機鈴聲又響起,他低咒了聲︰「該死!」
他接起手機,說了幾句話後,就把手機關上。
店經理叫來幾名店員過來幫忙把門框移走,對于這麼大的一個門突然掉下來,店經理也覺得匪夷所思,但基于顧客為上的原則,他先詢問客人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不過你們的門……太夸張了!」越過一地的玻璃碎片,巨昊拿出五張千元大鈔給店經理。「既然是我經過時掉下來的,也有可能是我「使用不當」,我願意賠償。」
沒有等店經理回絕或者說些其它話,巨昊轉頭走出,他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彥舟,我們走。」
拉著外甥的手要離開,他回頭看了凌豆典一眼,倒是沒說什麼,便急急的離開了。
「呃——」
凌豆典想叫住他,卻想到自己是他口中的那個「誰都不是」,于是失望的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高大背影興嘆。
原本還在生他的氣的,但一見他差點被一整片玻璃門給砸死,說真的,她有點嚇呆了。杵在原地的她,耳邊傳來店經理納悶的話語——
「怪了,沒怎麼樣呀,為什麼會掉下來呢?」
凌豆典輕嘆了一聲,她很清楚,那是因為方圓一里之內,有她這個掃把星威力已經練到爐火純青地步的楣女的緣故。
正當她要離開之時,身後又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
「店經理,你不要緊吧?快叫救護車……」
不敢看、不要看、不能看……她還是趕緊離開,這樣對大家都好。
凌家位于一層舊式公寓里,一家五口住在五十坪大的屋子里,雖然不算太擁擠,但總覺得空間還是小了點。
凌父和凌母在一家小堡廠做工,賺的錢不多,剛好應付小阿的學費、一家的生活費。
凌豆典是家中長女,讀完大學後,她曾積極找工作,工作是找著了,可是常常待不到兩天,公司要不就是失火、要不就是倒閉、再不然就是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意外事件。
唉!她非常清楚到底是出了什麼原因,為了不成為台灣經濟發展的頭號阻礙者,她乖乖的待在家里,不敢再出門找工作。
憊好她學的是美術,在家當SOHO族,接一些童書的插畫,偶爾接一些網站的美術設計,還有報紙、雜志的插畫……賺的錢是還過得去,但沒能和一般人一樣到外面公司上班,當個朝九晚五的粉領上班族,總是讓她倍感遺憾。
當很多同學和朋友羨慕她的工作時間可以自由支配時,她總是一臉的苦笑。
「……我覺得那個算命師說的,搞不好是騙人的。」
在凌家的晚餐大會上,凌豆典把今天算命師和她說的話,和家人說了一遍。
「姊,如果妳的真命天子真的會讓你煞到一百次,我真擔心他還活得成嗎?」說話的是凌豆典那個還在讀大四的弟弟凌豆獄。
「當然活得成!我們一家人不是都還活著嗎?」這個說話的人,是每餐固定只吃十粒白米飯,美其名為節儉,實則為節食減肥的凌豆長——凌豆典正在讀大一的唯一妹妹。
看出來了嗎?他們家三兄妹最後的名字合起來,正好是「典獄長」,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某個當爸爸的人監獄片看的太多,覺得當典獄長很威風,所以……
而為什麼他們中間要取蚌「豆」字?對,沒錯,純粹只是因為有一對夫婦超愛喝豆漿,很不幸的,那對夫婦正好是凌豆典的爸媽。
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凌豆典這三個字,她牙一咬,勉強還撐得過去;她二弟的凌豆獄,他含淚默默接受;至于小妹,不管咬牙、含淚,她都吞不下,並且一千萬分的不能接受自己叫做「凌豆長」。
偏偏他們的爸媽還是覺得幫小阿取的名字頗有創意,堅持不讓他們改名——
算了,那不重要!因為名字和她凌豆典的掃把星威力相比,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也對耶!」猛扒著飯的凌豆獄附和妹妹的話。「好象相處久了之後,就不會被姊煞到了。」
「姊,那你可以每逃詡出門去逛一逛,遇到帥哥就趕快靠過去,只要被你煞一百回沒死的那個男的,就是妳的真命天子了。」瘦到已經皮包骨的凌豆長,夾了一塊豬肉,以目測的無形尺,量出一公分的正方形面積,咬了一小口之後,把剩下的一大塊肉,丟進號稱還在發育中的凌豆獄碗里。
凌家的伙食費並沒有因為凌豆長一餐只吃十粒白米飯而減少開銷,因為凌豆獄會自動補足妹妹少吃的部分。敝的是他猛吃、狂吃,也沒見他胖一分,倒是真的還有長高。
「我看那個死要錢的算命師,一定是亂編一通的……」嘴里雖然是這麼說,但凌豆典想到在快餐店門口外遇到的那個男人,嘴角不由自主地拉高。
他雖然脾氣火爆,但不可否認,他的魅力也火爆的讓人招架不祝
凌家主母又夾了一塊肉,送進兒子碗里,再和大女兒道︰「豆典,啊你說的那個算命師,不會就素今天新聞報的那個被車撞到昏倒的那個算命師吧?」
「唉,百面是啦!」凌父嘆聲道,心中已經開始對那個無辜的算命師懷抱著十二萬分的愧疚。
「阿彌陀佛。」凌豆長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念佛號。
「阿門。」凌豆獄特地放下碗筷,為昏倒的算命師祈禱一番。
「……」凌豆典只能無聲回答。
她還以為那個算命師法力高強,她坐在他面前一個多鐘頭他都沒事,想不到……
唉!從她皮包里牽走六只梅花鹿的那個算命師,終究還是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