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染抵達唐營的第九天,亦是莫沁濤給她下最後通牒的倒數第三天,短短不到十天的時間,她便已經累倒在莫沁濤的私人帳幕中,只差幾步就可以入土為安。
她快累斃了。
癌躺在莫沁濤的床上,夏染覺得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榨干,她的腰好酸,背也好疼,而那個姓莫的家伙卻還不知道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
卑說自從兩天前她被逮到和楊廷悠有所「奸情」以來,他倆的日子就沒好捱過。楊廷悠為了她擔下所有的雜務,每逃詡忙到幾近天亮才睡覺,而她也不遑多讓,除了原先的制衣工作之外,還得隨時听莫沁濤的差遣,為他捶背兼洗背。要是不幸力氣太小,捶得他不舒服,他老大還會卯起來教訓她的不是,罵得她滿頭包。
唉,天曉得她做錯了什麼?她唯一做錯的事只不過是太堅持,無論他如何用言語刺激地、如何以行動摧殘她。她都死賴著不走,如此而已。
猛然想起莫沁待那張絕決、決心要她走的臉,夏染不禁唉聲連連,整個人埋進被子中真想一輩子沉淪算了。
她真的很討人厭嗎?她不夠努力嗎?她放段為他做所有事,結果換來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橫眉豎眼和冷嘲熱諷,她都快受不了了。
也許,她真該放棄吧!若她現在就跑到校場苞莫沁濤說她放棄了,他的臉色會不會好點,不再對她凶巴巴?
夏染懷疑,她渾身酸痛的肌肉也懷疑,但她知道她要是再繼續這樣操練下去,很快就得下地府報到,到時她不放棄也不行。
真的好累哦!夏染捶捶酸痛的肩膀,側著臉仰天長嘯。長這麼大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受這麼多委屈,干這麼多差事,以前在羽夢館的日子多好過呀,頂多挨冬舞幾頓罵,拌拌嘴也就算了,哪像現在……唉!
思及此,她張開曾經細女敕的掌心,無奈地看著其中錯綜的傷痕。這些傷都是她到達軍營後才有的,為了達成莫沁濤每一項無理要求,她咬緊牙根靠著意志力硬撐到底,換來的卻是滿滿的傷痕和疼痛。有時候,她不免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否值得…
「將軍,您回來了?」
外頭忽然傳來守營士兵簡潔的招呼聲,提醒夏染營房的主人回來了,她最好別再埋怨,趕快爬起來才是上策。
「命人燒水,我要洗澡。」她听見莫沁濤如此命令道。「等水提到了以後,統統退下去,今晚不需要你們守營。」
「是,將軍。」
守營士兵恭敬地回答後離去,夏染可以想像他們的動作一定比被敵軍追殺來得迅速,而她卻還深陷在床褥中,半天下不了床。
快快快!
她手忙腳亂地翻過身,試圖趕在莫沁濤入營前下床,不料她的右腳才剛踩到地,帳門就被掀開了,霎時莫沁濤的身影有如大軍壓境,壓得她無法喘息。
他冷冷地瞅著她,炯炯的眼珠子銳利而明亮,害得她剩下的左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擺,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卸甲。」瞪了她仿佛有一甲子的時間那麼長,莫沁濤緩緩的下了這道命令,讓她的一顆心跳上胸口。
「是。」夏染趕緊溜下床走近他的身邊,開始執行任務。
首先,她褪下他上半身的鎖子甲,每卸下一片,她的心就狂跳一次,自她被喚入麼人帳幕服侍他以為,這貼身侍衛該做的事隨即落入她手里,而她笨手笨腳的動作老是挨罵,所以她才會一顆心跳個不停,生怕她又挨刮。
幸好,今兒個他心情不錯,她雖笨拙如昔,但他沒罵她,而且她也順利將整副盔甲卸下來,漂漂亮亮完成任務。
她長吁一口氣,將卸下的盔甲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到營帳的角落,這一切動作都落入莫沁濤的眼里,背著她的目光,銳利似要將人穿透,盯得夏染都快不能呼吸。
他在想什麼,他今天看她的眼光似乎不大一樣?
夏染僵在原地,不曉得是該回頭還是該責備自己多心,在兩樣選擇都不好的情況下,只得隨著急促的呼吸,伴著心跳咚咚跳個不停,就在此時,她的背後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步步、一聲聲朝她走來。
夏染的只頰頓時燒紅,腦子里升起旖旎的畫面,他該不會是想——「稟將軍,熱水送到!」
砰一聲,裝滿水的木桶就這麼飛到夏染的身旁,硬生生打碎她的幻想,將她打回原形。
她揮開死粘在她臉上的水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錯得這麼離譜,原來那些背著她行走的腳步並不屬于莫沁濤,而是屬于抬水的士兵,她想太多了。
「對不起,夏染姑娘。」見她被水濺得一身濕,土兵們連忙道歉,夏染只好假裝堅強。
「沒關氛」她微笑,笑容狼狽不堪。
「我們不是故意——」士兵們還沒來得及表達他們的歉意,即瞥見莫沁濤凶惡的眼神,嚇得他們趕緊開溜。
「屬下先告退了。」話才剛說完,抬水的士兵馬上一溜煙不見人影,看得夏染直覺得莫名其妙。
「看什麼,再看他們也不會回來。」她的眼珠子才剛跟著士兵轉,莫沁濤嘲諷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夏染只得乖乖的移回視線,承受他多變的情緒。
她听話的表現立刻又引來莫沁濤一陣喃喃詛咒,陰楮不定的臉色似乎在考慮該掐死她,或是把她拉過去狠狠吻一頓好。
經過了一陣令人屏息的沉默,他才決定哪樣都不做,直接洗澡去。
「讓開。」他粗魯地推開呆愣在木桶前的夏染,一邊扯下外袍跳進巨大的木桶里,當著她的面就開始洗起澡來。
夏染一句話都不敢吭,自她入帳服侍他以來,他就是這個樣子。心情一會兒好,一會兒壞,高興的時候問候她兩句,不高興的時候當她是個死人,乖戾的情緒比外頭那些駱駝大爺們還糟糕。
「你有空愣在那邊發呆,不如過來幫我擦背!」
她才在想他的情緒有多糟,不期然又听見他的咆哮聲,連忙走近木桶邊緣拿起漂浮在水中的布塊,開始幫他擦背。
「用這個。」莫沁濤頭也不轉地丟給她一塊乳白色的東西,害夏染差點被打中。
「這是什麼?」夏染一頭霧水地看著手中的羊脂膏,湊近一聞才發現上頭竟然有淡淡的花香味,似乎在哪兒聞過。
「別羅竣,用它擦我的背就是了。」莫沁濤粗聲粗氣地命令,夏染忙著照做,越抹越覺得這香味熟……
她想起來了!這香味的確就是那日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也就是說,那天替她洗澡的人是他,照顧她一整夜,幫她撿回一條小命的人也是他!
夏染難以理解地瞪著莫沁濤寬闊的背脊,無法了解他的心思。他表面上對她厭惡,私底下卻不吝救她的命,並用名貴的珍品為她清理髒污的身體,矛盾的舉動讓人猜不透。
「干什麼不動?」在她呆愣的當頭,他劈頭就罵。「我不是要你擦背,你在干麼?」
「是,我立刻就擦。」被他粗啞的叫罵拉回神,夏染連忙拿起手中的羊脂膏一邊涂抹他的背,一邊不住地臉紅。
他的背好寬,皮膚好健康!每當他的肌肉糾結到一塊兒,肩部就會自然的鼓起,有力的模樣引人無限遐思……
面對莫沁濤迷人的體格,夏染又一次掉入幻想。自從她親眼目睹他偉岸的上半身後,便一直陷入沒完沒了的遐想中,陶醉的程度,連有人同她說話都不自知。
「你為什麼不走?」
噢,他在跟她說話嗎?
「我問你為什麼不走!」
他真的在跟她說話!
「呃……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妻……」又一次被逮到失神,夏染只得隨意編了一個借口。
「荒謬!」莫沁濤可不信她那一套。「你根本是在胡扯,說點別的。」雖然背對著她,他的知覺依然敏銳,容不得她打混,夏染只好再想別的理由。
「因為……」什麼理由听起來最合理?「因為我胡亂買染料,替你惹來很多麻煩,我知道你為了補齊一百兩文銀,花了很多心血。」
「所以你才不肯走,因為你覺得對我有所虧欠?」莫沁濤粗魯地打斷她的話,夏染忙點頭。
「對……」
「對個頭!」顯然她的回答很令他不爽。「我不需要你覺得虧欠,我需要的是——這些話你都是听誰說的,楊廷悠?」
他的口氣陰寒,糾結的肌肉在猜測消息來源時自然鼓起,夏染這才想到她可能又害了楊廷悠。
「呃……」這回她沒敢朗聲回話,躊躇的態度卻讓莫沁濤更形火大。
「我就知道是他,多嘴!」莫沁濤喃喃詛咒,極想掐死他的好友。
「如果你只是覺得虧欠才堅持留在這里,我可以告訴你,不必了!是我自己蠢,一時鬼迷心竅相信女人,才會為自己惹來麻煩,與你無關。」說到「女人」這兩個字時,莫沁濤特別咬牙切齒,引起夏染的好奇。
她注意到每當他提起「女人」這個字眼,總會自然流露出不屑的情緒,好似曾被深深傷害過。
是誰傷了他?她猜不出來,也無法想像他受傷的樣子。
「既然話已經說清楚,你可以滾了,我不需要你留下來贖罪。」不必她猜測,不需要她關心,莫沁濤轉過身就要她走。
「我不是為了贖罪才留在這兒,我留下來還有別的理由。」
偏偏夏染沒那麼容易打發,清亮的眼楮炯然亦不下于他。
「什麼理由。」炯亮的只眼猛地眯成一條直線,莫沁濤很樂意听她還有什麼高見。
「很好的理由。」夏染相當直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留下是因為我喜歡你。」
「喜歡我?」對于她的說詞莫沁濤不免呆愣。
「你喜歡我哪一點?」他敢發誓她絕對找不出好的借口來。
「呃……都喜歡……」臨時被他這麼一問,夏染果然想不起他的任何優點。
「見鬼!」他凶狠的口氣告訴她不必麻煩想了,他自己心里有數。
「你根本不了解我,何來的喜歡可言?」還不是為了想留下才扯出來的鬼話,不值得一听。
「誰說我不了解你!」可夏染就要他明白、要他听。「我知道你其實心地善良,只是外表粗魯了點……」
「我心地善良?」再一次打斷她的辯解,莫沁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將她拖入木桶里,嗆得她滿口都是洗澡水,不住地咳嗽。
「又是你那不切實際的少女幻想在作祟,不過這回老子懶得理你。」不等她自咳嗽中恢復,莫沁濤即氣呼呼地握住夏染的肩膀,受夠了她自以為是的少女情懷。
他會教她認清事實!
「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調進我的營房?」他支起她的下巴輕問,俊絕的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看起來分外危險。
「不……不知道。」夏染畏縮地回道,清麗的臉孔迅速脹紅,心跳飛快。
「我想也是。」莫沁濤一點也不意外她那顆腦袋只擠得下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調你進帳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當妓女︰當我一個人的專屬妓女,你听清楚了沒有?」他當著她的面冷酷的宣布正確答案,炯房的眼楮中不帶絲毫溫柔。
「妓……妓女?」唇邊傳來他熾熱的呼吸,夏染幾乎以為她听錯了。
「不錯。」可惜她沒有听錯。「你以為楊廷悠的臉色為什麼那麼難看,就是因為他知道我真正的目的,且為你心疼。」他得意地看著她,揚起嘴角的邪惡模樣,激起夏染強烈的反抗欲,也讓她更加明白楊廷悠關心她。
原來那天楊廷悠臉色之所以突然翻白是因為他了解莫沁濤的詭計,害怕她被他欺侮了。
「好,我認了!就算是當妓女,我也認了。」欺侮就欺侮,誰怕誰?「反正我本來就是你的妻子,進洞房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什麼好逃避的。」
她說得是慷慨激昂,莫沁濤則是听得眯起眼楮,掐緊她的下巴。
「好氣派的說法,你以為我是他*的和你鬧著玩的嗎?」氣到最高點,莫沁濤不禁口出穢言。
「誰……誰跟你鬧著玩?」她的下巴被捏得好痛。「我是說真的……」
「真的?!」簡直笑話。「你曉得什麼是真的?!」
未經任何宣告,莫沁濤強烈的怒意倏地燃起,以更強的手勁兒抬起她的下顎,迎視他充滿怒意的眼神。
「你自以為聰明,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他冷笑。「但是我告訴你,這才是真的,才是一個男人對待妓女的方式!」
來不及閃避莫沁濤冰寒的凝睇,尚無法從他陰冷的笑容掙月兌出來,夏染隨即發現她的衣服在他殘酷的言語中被撕去大半,漂流的水滴,浸濕她僅剩的中衣。
她無法合上嘴,這是她來此後第二次被他撕去外袍,兩次都是同樣粗魯。
「別這樣瞪著我,你不是說想當妓女嗎?」顯然她驚訝的眼神並未打動他的惻隱之心,反而更加深地戲弄她的決心。
「我……我不是……」她掙扎著解釋,可他的手卻相反的握緊,除了扣住她的下顎不讓她動。
夏染的身體立刻因這拿捏得當的撥捻而戰 ,幾乎忘了到口的話。
「你不是什麼,夏染?」
「你想對我說什麼話,嗯?」他一邊對著她的耳朵吹氣一邊忙著剝掉她的中衣,讓她和他一般赤果。
「我……我不是……妓女。」猛然接觸到他濃密的胸毛,陌生的快感使她嬌喘連連。
「我剛剛……說的……只是一時氣話。」可他不是,他是在生氣。
「該死!」瞧見她不在乎的表情,他氣得詛咒,「我在暗示你是妓女,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氣嗎,還能跟我嘻皮笑臉?」敢情她听不懂人話,還是他說得太含蓄?
「我不是嘻皮笑臉。」只是感覺很好,沒有必要生氣嘛。
「去你的!」他簡直拿她沒轍。「老子懶得再跟你玩了!‘他是白痴才會耗在這里陪她玩挑情游戲,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你要去哪里?」見他真的起身,夏染才驚慌地發覺不對勁。
「去找真正的妓女。」莫沁濤邊套上衣服邊撂話。「畢竟這個營區里到處有我的女人,沒必要和一個業余的妓女窮攪和,你說對不對?」
他很努力地傷她,而他也真正做到了。夏染曉得營區的後面就住著一堆營妓,專供唐軍解悶之用,而莫沁濤,毫無疑問便是最受歡迎的客人。
想到他的言詞,想到他的行為,夏染當真流下了淚,難以克制地大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她無法理解。
「我都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何你還是不能接受我,為什麼?」
就算是最冷硬的漢子也會被她的努力不懈感動,可是為什麼唯獨在他的眼里她是個傻子。
她不懂,恐怕連莫沁濤自己也不懂,看著她的淚水如珍珠般掉落,他不禁心自問。
她不夠努力嗎?不,她夠努力了,就是因為太努力了,所以他才可以感覺到自己內心那片城牆正在慢慢松動,轉眼就要被攻破。
真可笑,他不怕上陣殺敵,不怕西州刺史的威脅,可卻怕眼前小女人的決心,那使得他如小丑跳梁,不知所措,而他憎恨那種感覺。
「再過三天就是最後的期限。」即使她的眼淚確確實實揪緊他的心,他還是痛下決定,「你若交不出三十件胯袍,就按照約定給我滾回京城去,其余不必再說。」語畢,他頭也不回地走出營帳,讓夏染自己去承受心碎的感覺。
反觀堅強的夏染,卻是在他走後的第一時間抹去淚珠,以更頑強的意志力對著莫沁濤的背影默默發誓——我一定會如期趕出來的,莫將軍,你等著瞧!
幽冥的戰火點燃于兩個人之間,究竟,誰會贏得這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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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子時,星子高掛天際,清爽的夜風帶來些許涼意,驅走白天的高溫,輝映著皎潔的明月,將夜空的光芒分送入寂靜的帳內。
這是仲夏的子夜,沒有人在乎究竟是誰打贏了白天那場仗,只在乎床上的人兒是否酣息。
悄悄走進帳幕,莫沁濤的腳步就和帳外的月光一樣輕盈,總是粗啞的呼吸頃刻間變得寧靜,和天上的星子一道偷窺床上安睡的人影。
床上的夏染睡得很深、很沉,平靜的臉孔上看不出白天爭吵的痕跡,只有眼角殘余的淚顯示她曾哭過。
深深嘆一口氣,莫沁濤讓自己坐下,在他觸及床沿的時候床角輕晃了一下,一如他日漸松散的決心。
他捧起夏染柔軟的只手,透過月光凝睇其上的紅痕,發現她的手心又增加了許多新的傷口,可能是這一、兩天才受的傷。
傻瓜。
他在心底默默罵她,卻相反地為她拉好原本溜至腰際的被子,握著她的大手,不曾放松。
他多麼希望她放棄,回京城好好的過日子,可她奇拗無比的性子,卻嚴重的考驗他一樣嚴苛的決心,讓他處于焦慮不安的邊緣。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
他想起之前她對他說過的話,睇視著她的眼眸更顯凝重。
我都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何你還是不能接受我,為什麼?
是呀,她都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她的努力看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會被感動,為何獨獨他無動于衷?
可他真的無動于衷嗎?莫沁濤自問。他若真的無動于衷,由不會處處刁難她,他若真的無動于衷,就不會單只看見她和廷悠交疊的身影,便沖動地將她調回帳內,忍受比多漠視更難自處的痛苦。
他在乎她,他必須承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無法預測何時結束,可是他真的在乎。
包加握緊夏染的小手,這份自覺如晴天霹靂般襲來,將他堅實的心牆劈開一道縫,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順著這緩慢慢地滲進來,滲透他的記憶,將他帶回到往昔。
曾經,他愛過一個女孩,那女孩就和夏染一樣清麗,甚至比她更美。她們很像,一樣愛幻想,一樣巴著他不放,總以為只要肯努力,必定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
那一年,他二十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年齡。當時,天下剛交到現在的主子手里不久,東北邊的侵犯不斷,太宗遂派兵討伐東突厥,終于在貞觀四年將其平定,而他便是那場勝仗的最大功臣。
從此以後,他的官運亨通,由不起眼的前哨兵一路封官晉爵乃至參將,要不是他出身貧寒,擠不進折沖府,老早跟在皇帝身邊擔任皇宮侍衛。
然而,他的微寒出身,卻一點也沒有影響他給女人的觀感。
除了戰功彪炳之外,他俊逸非凡的長相更是為他贏得眾多的掌聲,讓他在女人堆里相當吃得開。當時,只要是女人,幾乎沒有一個能逃得過他的魅力,只要他微微點個頭,稍稍拋個眼神,便能見到成堆成群的女人向他涌來,個中老少不拘,無一幸免。
在這一波接一波自願投懷送抱的女人中,終于踫到了讓他一見傾心的佳人——杭州知府大人的女兒宋芯萱。宋芯萱人長得十分漂亮,個性亦相當活潑,當她听見家里多了個戰爭英雄來訪,二話不說沖到他跟前便開始自我介紹起來。
起初,他十分錯愕,但基于禮貌他還是委婉以對。可不久後,他發現宋芯萱對他的興趣不僅僅是好奇而已,而是成天賴著他,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大膽表明,說她有多喜歡他。
老實說,他相當驚訝,因為他作夢也想不到,堂堂一個知府大人的千金竟會看上區區一名參將,因此他雖心動,還是再三推辭,說他只是一介武夫,況且又不識字,配不上她尊貴的身分。
沒想到,宋芯萱反而在听見他的表白後,露出不在乎的表情,笑說那不是問題,她要的不是那些,並堅稱只要努力,就能實現夢想。
她的眼神很奇怪,而他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只曉得當他說完話後,她嬌柔的身體便自動飛撲而來,把他到口的拒絕硬是壓了下去。
敗快地,他陷入了一個最奇怪的情境,知府千金貪婪地索求他的,夜夜在他的耳邊訴說他有多棒,強壯的體格令人瘋狂,仿佛用不完的精力是最上乘的催情劑,教她情難自已。
可他沒說什麼,只是心中打定主意迎娶她,因為在他情竇初開之際,他只單純地想著自己該為她的貞操負責。
日子就在夜夜需索的激情中逝去,沒多久,他即收到朝廷的命令,要他轉駐西北,防御高昌。
他沒敢拖延,手里拿著他看不懂的諭令,連忙跑到知府家中,準備告訴她這個消息並向她求親,好帶她一同轉往西北。
然而,他終究未能順利帶走她,相反的,他被騙了。當他抵達宋芯萱的房前,他听見的不是慣有的琴聲,而是男女間激烈的婬語。
他呆立在門前聆听這再熟悉不過的申吟聲,這聲音分明是屬于宋芯萱的!
他幾乎殺了她,不敢相信她是這樣的女人。然而她卻笑著告訴他,她本來就是這種女人,她看中他的強健體魄,想像外頭的娼妓一般放縱自己的,可又礙于她知府千金的身分,無法說做就做。
事走至此,他才知道原來徹頭至尾他都被利用了,她努力巴上他的目的,只不過為了泄欲,把他當種馬一般使用,無關愛情。她甚至當著另一個男人的面嘲笑他不識字,一點水準也沒有,還說他想追求她根本是痴心妄想,癩蝦蟆想吃逃陟肉,而那個和她姘上的男人。即是現任的西州刺史……
往事如流水般逝去,然而莫沁濤卻仍舊記得傷害,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依然是那個情竇初開的年輕男子,依然無法忘記那要人命的疼痛。
猛然拋開夏染布滿傷痕的手,莫沁濤陰郁著臉再次發誓,他絕不會再掉入女人的陷阱,特別是老愛表現得很努力的女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
在他剛築起新生的決心時,沉睡中的夏染忽然翻身問道,小臉掛滿淚痕。
「我都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何你還是不能接受我……」她伸出手乞求,無言請求莫沁濤的支持,悄悄擊退他的防心。
他當真捉住她的手握在唇邊,矛盾的情緒是泛濫、是淹沒,都涵蓋在他掩飾不了的憐措眼神中,久聚不散。
「接受我……求你……」睡夢中的哀求依舊,淚珠依舊,一聲聲、一顆顆刺痛他的心。
「我也求你走了吧,不要再堅持下去……」他抹平她的淚水,悄然拒絕她的請求,可是握著她的手卻一直放不下來。
子夜時分,星光耀眼,布滿夜空的星子在日出的照拂下,漸漸淡去光芒。留下的,只剩床上酣息的人影,和握在床沿那斷也斷不了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