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姚老師。」
「早安,蘇同學。」
「姚老師妳早。」
「邱同學妳也早。」
柔和的晨光照射在屋舍新穎、小巧可愛的私立中學,一如這些充滿活潑朝氣的女學生。
「姚老師妳早。」
「張同學妳--」
頒隆隆隆!
?地,一大群戰斗機來襲,直撲門口而來,想趕在遲到鐘聲打響前沖進學校大門。
「快點,要遲到了--」
「站、住!」姚老師珊瑚,以著英勇之姿,站在校門口擋住這群敢死隊。
冷不防遭擊落的清純學子,只好停下腳步,含淚看向全校最古板、最嚴厲的女老師,心想她們死定了。
「跑什麼跑?」姚珊瑚推推鼻梁上粗大的黑框眼鏡。「老師說過多少次,在校園中不能亂跑,要有淑女的樣子,妳們都把老師的話當成耳邊風?」
「我們只是想說快要遲到……」學生們扁嘴辯解。
「那也不能用跑的啊!」姚珊瑚的下巴抬得高高的,活像漫畫中永遠嫁不出去的老處女。
「我們是校風嚴謹、名聞全國的貴族女中。」她拿起木魚念經。「凡是穿著學校的制服,就代表學校的榮譽,這要我說幾次妳們才懂?」
「是,姚老師,我們懂了。」清純的學子低頭認錯。
「懂了就好。」她輕咳幾聲。「現在,馬上進教室上課。記得,不能用跑的,舉止一定要優雅,才能符合我們學校的氣質。」
「是,姚老師。」學生們點頭。
「嗯,快去上課吧!」姚珊瑚很滿意學生們乖巧的表現。
這群乖巧的學生,在跟她錯身以後態度丕然改變,聚集起來交頭接耳。
「討厭的老處女,好唆哦!」
「對啊,戴的眼鏡又好好笑,那是什麼時候的樣式啊?」土得可以。
「應該是我們還沒有出生以前吧?」少女們格格笑。
「都什麼年代了還戴那種眼鏡?」
「嫁不出去的老處女……」
「對嘛……」
學生們果然把她當漫畫人物,順便連她鼻梁上的那副眼鏡也一起批斗,不過姚珊瑚一點都不生氣,心情反而出奇得好,用眼角余光偷瞄那群急著進教室的孩子。
她已經……不是處女了。
姚珊瑚真想雙手插腰,仰天長「笑」。
餅去那些難听的外號依舊,什麼沒人要的老女人啦!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啦……等等。她知道這是同學們對她過于嚴厲的發泄,沒有真正抨擊她的意思,但她還是覺得不滿。
讓她心生不滿的,不是這群天真的學生,那只是小CASE。真正讓她覺得憤憤不平的,是她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卻沒有任何性經驗。而且在家中那一堆多達十來個的叔公叔伯、姨婆嬸婆的嚴格控管下,她更是沒有中點機會。
不過幸好--
想起她在峇里島度過的那個熱情夜晚,姚珊瑚的嘴角就忍不住貝起,暗暗偷笑。
幸好她聰明,腦筋動得快。趕在放暑假的第一天,就借口學校有個輔導學生暑期活動的研習營不去不行,接著直飛峇里島,不然到現在她還是處女之身。
懊啦!天下太平;套句曉舟最愛用的話。
她的工作順利,形象極佳,該達成的目的又已經達成。現在只要那個男人能完全從地球上消失,她的人生就了無遺憾。
把身體挺直得像洗衣板似地往前走,姚珊瑚對于這種雙面人的生活有著深刻的體驗。
她生性活潑,卻不幸生在一個只有老人的家庭。大家雖然都對她很照顧,但仍免不了用過時的觀念教她,而她為了討老人家們的歡心,也只好盡可能地裝乖巧,配合他們的想法裝出嚴肅、守舊的形象,真實的她可辣得很,跟古人完全扯不上邊。
「姚老師,妳好。」有外頭的廠商對她敬禮。
「你好。」她微微欠身回禮。
看吧!就連校外的人也一致用這種眼光打量她,把她當女孔子一樣崇拜。
其實,外頭的廠商不是在想她有多莊嚴肅穆,阿彌陀佛。而是在看她身上那套灰色的套裝,那、那是阿嬤時代才在穿的服裝吧?完全沒有線條。
廠商額冒冷汗地快速從她的身旁經過。開學已經第四天了,一般來說,會有很多外面的協力廠商在校園內來來回回走動,說實在的,不盯緊一點兒還不行呢!畢竟這是女校,一切以安全為原則。
「顧老師早,第一堂沒課啊?」剛走進教職員辦公室,她就忙著跟另外一位同事打招呼。
「有啊!」年紀和她相仿的顧老師答。「我正要去上課,妳呢?」
「我第一堂沒課。」她優雅微笑。
「那太好了。」顧老師如蒙大赦。「剛好有書商送一年級的參考書過來,妳能不能代點一下?」
彼老師指著背對她們的男子,他正在搬書。
「沒問題。」姚珊瑚爽快地允諾。「妳快去上課,這些書我會幫妳代點,妳放心好了。」
課本一般都是注冊的時候拿,不過參考書大都等到開學以後才送到,他們學校還算快的了,有的學校一個月後才有參考書可用。
「那就拜托妳了。」顧老師匆匆道謝後,便拿起課本沖出辦公室,將點收參考書的重責大任交給姚珊瑚。
「不好意思,請你把書單給我。」她對著廠商的背部說話,這個男人還真是高大,不過穿的褲子有點好笑,既不合身又過時,顏色又很丑。
「好的,請過目。」男子甫轉過身,就先來個深深一鞠躬,雙手將書單奉上。
「我是這個學期負責供應參考書的書商,請多多指教。」
對方說完話,就要掏出名片給姚珊瑚。姚珊瑚也準備要接下,男子邊抬頭邊在夾克內側里掏名片,才掏出第一張,人立刻就愣住。
「名片呢?」真不巧,這個人也跟她戴同款眼鏡,犯了她的大忌。
「……在這里。」男子先是打量她好一會兒,然後慢慢將名片交給她。姚珊瑚接過名片,納悶他的動作怎麼突然變慢,之前還滿一氣呵成的,她低頭看手上的名片……
「阮少飛?」這個名字,怎麼有點耳熟……
「妳是……姚珊瑚?」同樣地,他也覺得她很面熟,只是裝扮相差太多,他不敢確定。
天打雷劈。她竟然遇上這個地球上她最不想遇見的人,這到底是誰的主意,撤日一?
「我不姓姚。」她打死否認,能逃就逃。
「是嗎?」被她這麼一否認,阮少飛也不敢確定眼前的女人就是在峇里島遇見的美眉,差太多了。
「是的。」她趕快再把名片塞回他的手里,另覓替死鬼。「我找別的老師幫你點收--」
「姚老師,我差點忘了告訴妳。顧老師說參考書點完了以後,放在她桌上。」
夜路走多了,遲早會遇見鬼,鬼魂一號,此刻就出來搗亂。
「妳不是說妳不姓姚?」阮少飛問話的表情異常嚴肅。
「呃……」姚珊瑚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一個比她更嚴肅的人,這個男人,跟之前她遇見的那個男人差太多了,確定不是外星人入侵?
「我就知道是妳。」能再見到姚珊瑚,阮少飛的心情百感交集。「原來妳是這所學校的老師,之前在峇里島--」
阮少飛還沒能完全將他們相遇的地點說清楚,嘴巴就被姚珊瑚用手遮住,硬是把他的頭扭成一個奇怪的弧度。
「叭哩叭哩叭哩叭,想唱歌請到外面。」接著又提起他的領子,連拖帶拉硬是將他拖離辦公室,一直拖到離辦公室有一段距離後,才松手。
「我告訴你,在學校的時候,不準提峇里島的事,否則有你好看!」兩人一旦獨處,姚珊瑚立刻就發揮英雌本色,來個下馬威。
阮少飛了解地點點頭。
「我知道這里不方便。」很難說話。「不過我是真的很高興再見到妳,有一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懷。」
「哪一件事?」她不耐煩的問。
「就是那個晚上--」他才說了時間,嘴巴立刻又被遮住,脖子又扭成一個奇怪的弧度,被姚珊瑚拖著走。
「校長來了。」真倒霉,走到什麼地方都會遇見同事。
「嗯嗯嗯嗯?」阮少飛邊跟上她的腳步邊出聲。
「什麼?」又不是要上廁所,干嘛嗯個不停。
「那怎麼辦?」他掙月兌她的魔掌,喘息地說。
「閉嘴。」姚珊瑚再一次遮住他的嘴巴。
辦公室下能回,走廊的交會處又有校長守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拖到那個地方去好了。
「嗯嗯嗯嗯嗯嗯?」他又來叫春那一套。
「什麼?」她還是听不懂。
「我們要去哪里--」
不消說,他的嘴又被遮起來,等他能自由呼吸,又是在一個空氣不太好的地方--教職員專用廁所。
「不是很好的談判地點,但沒辦法了,只好將就了。」姚珊瑚像個大姊頭一樣的抱胸,阮少飛這才覺得有點像她。
「你看什麼?」姚珊瑚注意到黑框眼鏡下的專注眼光,相當不自在。
「……妳似乎很不一樣。」他誠實地說。「和那天晚上截然不同。」
「你還不是一樣?」光會說她。「要不是有名片為證,我才難相信是你呢!」那天那麼性感,今天卻像鄉下土包子一樣,穿著打扮都不及格。
「這才是真正的我。」阮少飛卻搖頭。「那天是我喝醉了,根本下曉得自己在做什麼。牛仔褲和襯衫也是在當地才買的,因為我衣服沒帶夠,所以……」
「那你還是比較適合喝醉。」醉一輩子算了。「你今天穿的衣服實在有夠土的,我都看不下去。」她三表叔公都穿得比他流行。
「妳的穿著也沒高明到哪里去。」他亦不客氣的批評。「灰色套裝完全看不出線條,看起來就像老處女。」
「我已經不是處女了。」冷不防提到她的痛處,她不多想便反擊。
「這正是我要問妳的事。」他一直很在意。「那天晚上是妳的第一次嗎?」
找遍全世界,大概也沒有像他這樣把這種問題,當法律條文一樣背出來的人,真服了他了。
「是又怎麼樣?」他干脆,她也不唆。
「是就糟了。」他無奈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我打算負責。」
「負責?」她的耳朵是有毛病憊是怎樣,怎麼他說的話她都听不懂?
「就是擔負起責任的意思……」他進一步解釋。
「謝謝,我教國文。」她揮手阻止他繼續說文解字下去。「我的意思是,你干嘛擔負責任?」想不開。
「因為這是我做人的原則。」他嚴肅的回道。
姚珊瑚頓時啞口無言,腦中充滿了漿糊。
R是一個英文縮寫,C也是一個英文縮寫,兩個字合起來,就變成RC混凝土……她的腦子簡直快要被混凝土封住。
「一夜需要談什麼責任?」即使如此,她還是盡可能保持理智。
「道義上的責任。」阮少飛嚴肅地吐氣。「如果妳不是處女那也就算了,一旦讓我知道,妳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處女之身,那麼妳就成了我的責任。」
「我就是想借著你擺月兌掉那層處女膜的,你跟處女膜談什麼責任?」那時沒談,現在也不必談了,因為早已不見。
「那的確是有些困難。」他承認。「不過我可以跟它的主人談談,也許妳願意給我彌補的機會也說不一定。」
「不必彌補啦!」她簡直快瘋掉。「相反地,我還要感謝你,謝謝你肯跟我上床。」就算事後認清真面目後悔,那也無所謂。就當做吃壞東西,拉肚子就好,將彼此從記憶中清除。
「我也沒想過會跟一個陌生女子上床。」他沒辦法當做吃壞東西,通常他都會隨身攜帶胃腸藥。「更沒想到這位女士,會利用我擺月兌處女膜。」
說到底,就是她用詞太直接傷到他啦,她應該審慎用詞才對。
「你表現得很好,真的。」她趕緊亡羊補牢。
阮少飛卻是奇怪地看著她。
「妳應該是有點喜歡我才跟我上床的吧?」雖說是一夜,但也有起碼的感情--就感官方面。
「我……我只是喝醉酒,隨便找一個願意的人就跟他上床,沒你想的那麼復雜。」其實她是討厭外國人,要不然可能也不會選他。
「我不相信。」他頑固的腦袋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雖然我的情況也差不多,」也是喝醉酒。「但我還是隱約覺得妳不錯,才接受妳的邀請。」
「謝謝。」奇怪的人,干嘛一直強調是她主動。「不過我想你是真的誤會了,我並不是特別喜歡你,才跟你上床。」只是剛好天時地利人和,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如果妳不喜歡我的話,干嘛還和我上床?」他的腦筋依舊轉不過來。
「「性」和「喜歡」是可以分開的,OK?」姚珊瑚翻白眼。「我是個現代新女性,這點還難不倒我。」倒是他,才該修理一下腦袋了。都什麼時代,還有這種守舊的觀念。
雖然她說得頭頭是道,阮少飛還是用懷疑的眼神打量她。從她高高綰起的發髻,到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和身上有如布袋的灰色套裝,沒有一樣和「現代新女性」扯得上邊,反而比較像是四○年代的人物。
「我不覺得妳有像妳說的那樣開放。」他堅持自己的想法。
姚珊瑚簡直快要發瘋。
「我真的很開放。」媽媽咪呀,她是遇見故障的計算機了嗎?怎麼樣都說不通。
「我還是覺得應該負責。」阮少飛不想背上負心漢的罪名,更何況那天他並沒有做預防措施。
「我不需要你負責!」她忍不住叫起來。「我可以負責我自己!」不需要他雞婆。
「妳好像在發歇斯底里了。」阮少飛不懂她為什麼這麼生氣?一般男人都不愛負責任,就他一個人勇于承擔,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我沒有發歇斯底--」經他這麼一提,她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在發歇斯底里,連忙鎮定下來。
冷靜,姚珊瑚;她告訴自己。就算不幸遇見蠻子又怎麼樣?就好好跟他溝通,想辦法把牛牽到北京去,說不定他會突然變成其它種動物,不再是牛了。
「阮先生--」她試著講理。
「我的名字是阮少飛。」叫阮先生太見外了。
「好吧,阮少飛--」
「麻煩妳直接叫我的名字,謝謝。」他又更正。
「好吧,少飛。」舌頭差點打結。「我冷靜的告訴你,」她特別強調「冷靜」兩個字。「我是真的不需要--」
門外不期然傳來的腳步聲,宣告有人靠近,眼看著就要轉動門把--
「這里!」姚珊瑚發揮她自出生以來最快的動作,確實做到新生活運動中的「迅速、確實」,硬是用腳踢開其中一間廁所的門,將阮少飛塞進去。
「妳干什麼--」阮少飛原本是想問她干嘛突然把他推進女廁中的小廁所,但姚珊瑚的動作更快,馬上跟進來鎖上門,並用嘴巴封住他的嘴,以免他亂說話,出聲壞了大事。
于是情況變得很詭異,隔壁有人如廁,他們卻在另一間廁所里面吻得天昏地暗。
罷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會注意隔壁的動靜,還會注意到不時發出的窸窣聲,猜想對方進行到哪一個步驟?
不過等到外面洗手?傳來水流的聲音,他們已經听不清楚,只听到彼此的心跳聲。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姚珊瑚怎麼樣也想不通。
幾分鐘前她才在想她怎麼這麼倒霉,遇見一台故障的計算機,幾分鐘後她就被這台計算機電得頭暈眼花?
流水聲乍然停止,接著傳出唱歌的聲音,某個女老師心情好到在廁所里面唱歌。
哇咧……
被吻到快不成人形的姚珊瑚,趁這位老師唱歌的時候喘口氣,怎麼知道,歌聲突然停止,換成疑問的聲音。
「是誰在里面?」唱歌的老師發誓她有听到人喘息的聲音,而且有兩個,但廁所里面明明只有她一個人,難道是……
她吞吞口水,花容失色的大喊--「鬼啊……」接著便沖出廁所,姚珊瑚立刻知道是哪一位老師。
「你害王老師嚇得跑出去,她萬一要是心髒病發作,看你怎麼收拾。」一確定廁所里面再也沒有其它人,姚珊瑚馬上把他推開,打開小廁所的門走到洗手台,兩手抱胸地瞪著阮少飛。
「王老師?」他也跟著走出來反看著她。「是剛剛那位老師嗎?」
「對,她教音樂,再兩年就要退休。」如今被他這麼一嚇,退休的日期可能又要提前。
「是嗎?」難怪歌聲這麼好听。「不過我不認為那是我的錯,是妳自己突然把我推進去,又突然吻我,這不能怪我。」
「那是因為你一直嘮叨個沒完,我伯被王老師發現,只好出此下策。」她臉紅反駁。
「但是妳吻得挺熱情的,我一點都感受不到絲毫勉強。」他的表情僵得跟石膏像似地。
「這不能代表什麼。」該死的男人,非得讓她出糗才行嗎?「我們還是不適合。」
「哪一點不適合?」他不解。「我們剛才明明配合得很好,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峇里島的時候也是一樣,哪一點不適合?」
她沒事就給學生小考,現在換阮少飛出題考她。一向習慣給人考試的姚珊瑚這會兒竟說不出話,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阮少飛。
「反正、反正就是不適合就對了!」之後她就跑出女廁,以為這樣就算數。
……
他們不適合嗎?
看著姚珊瑚離去的背影,阮少飛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要排拒他?
他們都戴同款的眼鏡,穿著品味也如出一轍,甚至連吻也一樣熱情。這麼多的相似處,就算是一般情侶也不見得有,更何況他們已經上床。
上床;這才是重點。
不管他是一時胡涂或是喝醉酒,他佔據她的處女之身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況且他也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措施,她萬一懷孕怎麼辦,豈不成了未婚媽媽?
不行!他要負責,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