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懊不容易寫到一個段落,尤小楓才想到去陽台活動筋骨,門不期然被卡住。
她用力地推開門,五包層層相迭的包裝米在推力的作用下,像是骨牌般的應聲而倒,放在最上面的字條也跟著飄到地上。
尤小楓好奇地拿起紙條,看上面寫了些什麼鬼東西,卻看見──
今日白米大特價,一包特價一百九十九元。
她氣呼呼地放下紙條,看著地上那一包一包硬得跟石頭一樣的真空包裝米,就是這些米擋住她的去路。
尤小楓二話不說,找聶齊家開炮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態度又是凶得半死。
「什麼什麼意思?」聶齊家正在準備晚餐要用到的食材,怎麼知道尤小楓就殺過來了。
「我房間門口的米。」她跳腳。「你故意買了一大堆米,堵住我的門口,應該是想要報復吧!」
都還沒有看見尸體,尤小楓就直接認定他殺人,聶齊家被誣賴得莫名其妙。
「我為什麼要報復妳?」她有對他做出什麼殘忍的事情嗎?
「因為──」因為從頭到尾,她對他的態度都很差,所以他不爽,就報復了。
這是尤小楓的邏輯,從哪一個角度解釋都是她不對,她才不會傻傻的認錯。
「嗯?」從頭到尾,聶齊家就是一頭霧水,好像無論他怎麼做,都會惹她生氣。
「反正,反正你就是想報復我就對了!」不管了,耍賴。
「我根本沒必要報復妳。」他真搞不懂她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把每個人都當做是壞人。
「那你干嘛買一堆米?」還附上字條說今日特價,擺明了討打。
「是妳自己叫我買的啊,妳忘了嗎?」他提醒她。
「我什麼時候叫你去買米?」根本沒這回事。
「吃午飯的時候。」他再提醒她。「妳丟給我一千塊,叫我去買米,剛好今天白米打折,我就扛了五包回來,這是找錢。」五塊錢。
「誰要你這五塊錢?」她才不屑收,尤小楓氣呼呼地把他的手揮開。
「而且是你自己說沒有米的,不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她不接受。
「我沒有推卸責任。」聶齊家眉頭緊蹙地把手縮回來,嚴肅地解釋。「我會告訴妳沒米,是因為我想乘機清洗米缸,不是要跟妳要錢買米。」她誤會了。
「你要洗就洗干嘛問我?」他洗澡的時候也沒有問她可不可以啊,還不是照洗。
「這是妳家,當然得先經過妳的同意,這是禮貌。」從小接受嚴格的教育,聶齊家的禮數硬是比別人多。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禮貌,沒有教養嘍?」同樣地,尤小楓身上的刺也是一般人的兩倍,動不動就以為別人在諷刺她。
「我沒有這個意思,妳想太多。」他壓根沒有這種想法。
「我是想太多。」她承認她就是敏感,怎樣?「但是我真的覺得你不適合這份工作,只會越幫越忙。」
「我越幫越忙?」
尤小楓的不講理,終于惹惱聶齊家。
「我哪里越幫越忙?」他反問她。「我地也掃好了,環境也整理干淨了。小朋友我也管得好好的,讓他不要去吵妳,我還幫妳把那一堆髒衣服拿去洗,妳居然告訴我說,我越幫越忙?」說什麼他都不服氣。
「是是是,你是把家里整理得很干淨,衣服也都統統洗完,但那不代表──等等,你把我放在洗衣籃里面的衣服都拿去洗了?」猛然察覺他做了什麼蠢事,尤小楓連忙止住嘮叨,嘴巴張得大大的。
「是啊!」干嘛這麼驚訝?「統統拿去洗了。」一件也不剩。
「但是里面、里面有我的……」
「內衣。」聶齊家接口。「我知道,我已經洗好,把它們曬在陽台上──」
聶齊家還沒解釋完畢,但見尤小楓已經跑向通往陽台的樓梯,聶齊家只好也跟著走上陽台。
寬廣的陽台上,掛滿了各色衣物,看起來就像運動會飄揚的旗海。在這一片旗海之中,又以尤小楓的內衣最為顯眼,因為它們是倒著晾的。
尤小楓的臉頰瞬間燒紅起來,這多事的家伙居然連她的內衣都一起幫她洗了,她還要不要活?
「妳真的很不會保養衣服。」
「什麼?」她已經夠尷尬了,他居然還在一旁碎碎念,尤小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妳完全不會洗內衣。」無視于她驚訝的眼神,聶齊家卯起來訓人。「女性的內衣是很嬌弱的,要用冷洗精手洗。清洗前最好先泡三分鐘,再拿出來輕輕搓揉。清洗的時候記得最好不要用刷子,利用內衣的布料互相搓揉壓出髒污,洗完了以後千萬不要用手扭干,要用大毛巾包起來吸干,再將內衣倒掛著晾干,這樣內衣才不會變形,懂了吧?」
聶老師開班授課,課程內容既充實又無聊,尤小楓都快睡著。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對這種事情這麼清楚?」而且臉不紅、氣不喘,不像她尷尬死了。
「這些都是常識。」只要肯用心學,人人都是萬事通。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變態。」她想到就發毛。
「我不是變態。」他無奈地叫屈。「我只是對這類事物很感興趣,不過功夫認真研究而已。」沒她說的那麼可怕。
「你研究女性內衣?」這還不可怕?惡心死了,果然是變態。
「我沒有──」聶齊家重重嘆了一口氣,不知該怎麼解釋,才能讓她相信他不是變態,干脆就細說從頭。
「好吧!我不止研究過該怎麼清洗女性內衣,我還研究過所有家事。包括怎麼洗蔬菜才不會殘留農藥,地板要怎麼擦才會發亮,這些我統統研究過。」他招認。
「你神經病。」尤小楓听得目瞪口呆,驚嘆連連。「這些玩意兒我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踫,你怎麼會對這些事這麼有興趣?」全宇宙第一怪胎。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踫不到,所以更覺得有趣吧!」他父親是絕對的大男人主義者,嚴禁他和弟弟踫他認為女性化的東西,這其中包括做家事。
「你說什麼?」什麼踫不到?尤小楓沒听清楚。
「沒什麼。」沒听到就算了,省得還要找借口。「我才想問妳,為什麼想寫愛情小說呢!」
他不回答尤小楓的問題便罷,還反過來咬她一口,咬得她措手不及。
「你怎麼知道我是寫愛情小說?」她一臉狐疑地看著聶齊家,懷疑又是小表出賣她。
「呃,我猜的,難道不是嗎?」他一臉茫然。
「是啦是啦!」她冷哼。「我就是寫愛情小說,很好笑嗎?」
「我沒有取笑妳的意思。」他無奈再無奈,不曉得該如何適應她多刺的個性,總覺得好難。「只是覺得,這好像跟妳的個性……呃……」
「搭不上邊?」尤小楓冷睇他。
聶齊家點頭。
「還說不好笑。」她再度冷哼。「我知道我看起來不像是寫愛情小說的樣子,但很抱歉,我就是在寫愛情小說。」而且還挺出名的。
「妳一定感情豐富,充滿幻想力。」不像他這顆豬腦袋,什麼東西都想不出來。
「誰跟你說我感情豐富?」莫名其妙。「我只是在報復。」
「報復?」聶齊家愣住。「報復誰?」
「報復全天下的男人。」她說。
「妳為什麼……要報復全天下的男人?」由于實在太驚訝了,聶齊家差點說不出話。
「因為我爽。」她跩個二五八萬。
「妳……妳爽?」這是什麼理由?
「那當然啦!」她睨他。「你想想看,現實中的男人大多是那副死德行,不是過分功利,就是狗眼看人低,哪一個像小說中的男主角那樣深情款款?」
這倒是真的。
現實中的男女,有太多需要考量的因素,很難產生像小說中那樣激烈的愛情,大多都是細水長流,或以分手收場。
「所以我就盡情報復。」尤小楓氣憤的說。「無論是哪一種類型的男主角,我都不會讓他輕松過關,非得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才罷手。」
愛情小說的第一條守則是要有快樂的結局(大部分),在這個原則之下,她要怎麼惡搞男主角都可以。所以她就讓她的男主角盡情的追、努力的追、痛苦的追、幾近斃命的追,如此才能凸顯愛情的可貴,她也才能一吐怨氣。
尤小楓大聲歌頌她的理想,聶齊家卻是听得頭皮發麻,暗暗喊救命。如果給她的讀者知道,她是用這種心態寫小說,恐怕也會像他一樣吐血吧!
「把男主角操得半死,真是大快人心,每當那個時候,我都哈哈大笑。」想起筆下的男主角是如何地受盡折磨,尤小楓的內心就涌上一股快感,表情得意洋洋。
聶齊家幾乎能看見尤小楓手執皮鞭,用力鞭打她筆下男主角的影像,他真同情他們。
聶齊家的震驚都寫在臉上,除了為男主角們感到悲哀之外,更為尤小楓惋惜,她明明就長得很像愛情小說中的女主角,卻有著這樣的性格……
「不跟你講了,反正你不懂!」被聶齊家宛如動物園看動物的表情氣到,尤小楓惱羞成怒的吼道。
「還有,我警告你,以後不準踫我的內衣,听見了嗎?」然後氣呼呼地把內衣從曬衣繩上扯下來,緊緊捏在手心。
「呃……」
「哼!」
老規矩,她還是瞪完人就跑,聶齊家依舊只能嘆氣。
唉,他就已經說過,內衣必須好好對待,她怎麼老說不听……
尤小楓既尖銳又直爽的性格,讓聶齊家抓不住頭緒,只能頻頻搖頭跟著走下陽台,小男孩正在看電視。
「你阿姨的邏輯很不可思議。」最怪的是她竟然想藉愛情小說報復男人,這是哪門子理論?
聶齊家干脆直接問小男孩。
「什麼是邏輯?」小男孩才覺得他們兩人很奇怪,一個是臉紅通通的沖下陽台,用力關上房門。一個是搔著頭,問他一些听不懂的問題,大人的世界真難懂。
「邏輯就是事物的道理。」聶齊家解釋。
「哦!」不懂。
「這個世界上的每一樣事物,都有它的邏輯。」
「哦!」還是不懂。
「邏輯有時候是一種運算程式,有一定的軌道。」
「哦!」完全不懂。
「所謂的邏輯其實就是一種規則,天下萬物都必須依照它的方向走。」
「哦!」怎樣都不懂。
「邏輯就是──算了,我們去做壽司好了。」小男孩的表情擺明了他要是再解釋下去,他就要發瘋,聶齊家只好住嘴。
「YEAH!」小男孩一听可以幫忙做壽司,樂得跟什麼一樣,跳起來一直拍手。
「做壽司嘍!」他蹦蹦跳跳地跳到廚房,完全不理會邏輯的事,可見這門學問有多高深。
聶齊家模模小男孩的頭,也對,就連他都不懂的邏輯,小阿子怎麼可能懂?太為難他了。
聶齊家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尤小楓緊閉的房門,她內心的世界就像這道門一樣緊,打都打不開。
而在房間內對著電腦發呆的尤小楓,卻沒有他這麼肯定,她竟莫名其妙的解剖了她的內心世界。
……啊──呆子,去死算了!
尤小楓超級想撞牆壁。
她居然這麼多嘴,跟他嘮叨一些有關創作理念的問題,她怎麼不去把嘴巴縫起來?
「哈哈哈……」
自樓下傳來的窸窣聲,引發她的好奇,也讓她更加後悔。
引狼入室啊!當初她干嘛鬼迷心竅,答應給他一個禮拜的試用期?應該直接叫他滾。
令尤小楓後悔的事一樁接著一樁,沒完沒了,不過其中影響最巨的是──
「慘了,我的稿子!」完全沒動。
繼擅自清洗她的內衣之後,尤小楓又找到另一項讓她開除他的理由,她決定寫完這一個橋段之後,就叫他滾蛋。
可惜,她敗給了壽司。
當天晚上,出現在餐桌上的各式各樣壽司,像是最洶涌的海浪,擊潰她的決心。
她最喜歡吃壽司……
並且……
「喂,你已經通過試用期。」說完,尤小楓像陣風似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躲起來,把小朋友關在門外。
「阿姨,開門!」砰砰砰!小男孩拚命敲門。「快點開門讓我進去,我要睡覺!」
女人心……還真是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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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憂郁的星期一。
聶齊家很早就起來做早飯,順便想尤小楓昨天晚上那句話的涵義。
你已經通過試用期。
意思就是他可以繼續留下來掃地煮飯,繼續洗內衣嘍?呃,也不對,她說過不準他再踫她的內衣,說這話時,她的態度可是非常認真。
想起尤小楓臉紅的模樣,聶齊家不由得笑出來。她的脾氣真的很暴躁,但同時亦非常有趣,嗯……該怎麼說呢?有種不做作的自然吧!這在他身處的圈子中,是沒有的。
才不過離家兩天,聶齊家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或許這和他的雇主有關,誰教她是這麼一個特別的女孩呢!
聶齊家的心情好到一邊做飯一邊唱歌,這個時候電鈴聲響了。聶齊家急急忙忙地放下鍋鏟、關掉瓦斯爐,跑去開門。
「請問找哪位?」他非常客氣的跟對方打招呼,對方都看傻了,這個英俊的男人是誰?
「你好,我是幼稚園的隨車老師,我來接承禧去上學。」隨車老師邊說邊臉紅,猜想聶齊家跟這個家有什麼關系,她以前沒見過他。
「上學?啊,糟了!」老師都找到家門口,小阿子卻還沒起床,真是夸張。
「對不起,承禧還沒起床。」他據實以報。「等我們準備好,再自己送他去幼稚園,這樣可以嗎?」
「哦,好。」隨車老師點頭。「那就麻煩你們自己送他去上學了……」
「不客氣。」說著說著,聶齊家就要關門。
「呃,可以請教你是誰嗎?我以前沒看過你。」一方面是出于好奇,一方面是基于安全理由,隨車老師查問聶齊家的身分。
「我是承禧新任的保母。」他想也不想月兌口而出。
「你是承禧的保母?!」隨車老師瞪大眼楮。
「是的,請多指教。」聶齊家朝隨車老師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隨車老師也回他一個笑容,而後滿臉疑問的走開。
「他是承禧的保母……」
「我是承禧的保母……」
聶齊家關上門後喃喃自語,越念越順口,忍不住掩嘴偷笑……
「對了,還要送小朋友去上學!」想到小男孩竟然已經到了上學時間還不起床,他便急急忙忙沖去二樓敲尤小楓的門。
「承禧,起床了!」他砰砰砰地敲門,小阿子貪睡也就罷了,大人也沒有責任感,這麼晚了還在睡覺。
「起床了,承禧。你今天要上學,快起床!」他連敲好幾下門,里頭沒有一點反應,他不禁皺眉。
「承禧──」
「你干什麼?」
聶齊家正敲得起勁,背後冷不防升起尤小楓怨靈似的聲音,嚇得他魂飛魄散。
「妳沒有在里面?」他指著房門。
「我如果在里面,那現在跟你講話的人不就是幽靈?」白痴。
「說得也是。」聶齊家搔搔頭,覺得自己真的很白痴。
「怎麼回事?」尤小楓用下巴點點房門。
「小朋友不起床。」聶齊家無奈地回道。
「什麼,不起床?」
「剛剛幼稚園的女圭女圭車來過,我請他們先回去,等我們準備好了再送小朋友過去。」聶齊家再解釋。
「好,我了解了。」尤小楓點頭。「是星期一癥候群。」不難解決。
「星期一癥候群?」聶齊家愣住。「小朋友也會有這個毛病嗎?」這不是大人的專利?
「當然會有。」只要是人都會有星期一癥候群,不分大人小阿。
「那怎麼辦?」大人的癥狀還好解決,小阿子該怎麼對付?
「看我的。」這有什麼難的?
尤小楓長腿一伸,便往門板用力踢下去。
「小表,給我開門!」砰砰砰!「再不起床去上學,看我怎麼好好修理你!」
聶齊家原本還期望她會好言好語的哄小朋友去上學,沒想到竟演出全武行。
「妳不要這麼暴力。」他勸她。「妳這麼凶,小朋友嚇都嚇死,怎麼可能開門?」恐怕只會躲在棉被里面發抖。
「是嗎?」她嗤之以鼻。「你等著瞧。」
尤小楓極有自信,聶齊家遺憾她這份自信恐怕用錯了地方,結果門竟然主動打開。
「阿姨。」小男孩的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好可憐。
「算你聰明,趕快去刷牙洗臉。」她將下巴轉向浴室的方向,小朋友動都不動。
「走!」在西楚女霸王的地盤上,哪有小朋友放肆的分?尤小楓二話不說硬是把小朋友押到浴室,給他好好來段技術指導。
「上排牙齒要刷一刷……最旁邊那顆用力刷……還有下一排……不是不是!不能這麼刷,我刷給你看!」
而且與其說是技術指導,不如說是強迫中獎,他真同情小朋友的牙齦。
「幸好妳還沒有結婚,不然妳的小阿鐵定得去看心理醫生。」超恐怖的。
「你說什麼?」尤小楓聞言掉過頭狠狠地瞪聶齊家,他一臉無辜。
「沒什麼,只是在自言自語。」他將頭撇向另外一邊,不看她。
「哼!」尤小楓不理他,繼續「指導」小朋友洗臉刷牙。
「好了,去吃飯。」好不容易,尤小楓終于折磨完小朋友,讓他去吃早餐。
聶齊家今天早上做的是稀飯,是小男孩最不喜歡吃的東西。
「我不要吃。」星期一癥候群加上最討厭吃的食物,小男孩干脆使性子。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尤小楓砰一聲丟下筷子,嚇了小男孩一跳。
「讓我來,妳先別發脾氣。」聶齊家阻止尤小楓發飆,安撫小朋友。
「承禧乖,稀飯很有營養,我給你加肉松。」他早研究過小阿子對吃的喜好。他們一般喜歡吃巧克力、小饅頭之類的零食,也喜歡在飯里加肉松、香松之類的配料,比較吃得下飯。
「我不要!」無奈小男孩像是存心跟他卯上似地,怎麼哄都不听,聶齊家只得再接再厲。
「承禧乖,肉松真的很好吃,配稀飯剛剛好──」
「我不要──」
「你找死!」
餐桌上只有三個人,每一個都在抗議,但其中以尤小楓的音量最大。
「你敢再給我說「不吃飯」三個字,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她不但音量大,用詞更是粗魯,听得聶齊家頻頻嘆氣。
「妳說得太暴力,而且太復雜,小朋友听不懂。」又不是在寫小說,還滿地找牙哩!小朋友哪來這麼多牙讓她打,根本還沒長齊。
「哦,我說得太暴力了是嗎?」尤小楓從善如流,頗有認錯的自覺。
「太暴力了。」他點頭,好感動她終于有所知覺。
「OK,我知道了。」頂多換詞,有什麼了不起。
「那換這一句怎麼樣?」她惡狠狠地瞪著小男孩。「你再不給我乖乖的吃飯,我就K你哦!」夠溫和了吧!
看著尤小楓凶神惡煞的表情,聶齊家只有嘆氣的分,她真的很暴力。
「承禧乖,快吃。」離譜的是,小阿子還當真吃她這一套,卯起來扒稀飯。
「敬酒不吃吃罰酒,哼!」尤小楓看樣子打算野蠻到底,連江湖用語都搬出來。
聶齊家差點要提醒尤小楓這是現實世界,他們也不是她筆下的人物,不過他沒膽說。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她擺明了是個女惡霸,更是惹不得。
「小表,動作別慢吞吞,已經快九點半了,你要拖到什麼時候?」女惡霸發威,督促小可憐趕快去上學。
可憐的小男孩只得趕緊把飯吃完,苦著一張臉去拿書包,聶齊家看小男孩這麼痛苦,干脆跟著爬上樓幫小男孩。
「我沒來之前,你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不是他想感慨,而是尤小楓實在凶得太離譜,幾乎沒看過她好臉色。
「就過著這樣的生活。」小男孩指著尤小楓門口的海報,黑底白字的大型海報上面,寫著四個大大的中國字「悲慘世界」,飾以小女孩驚恐的表情,感覺上真的很悲慘。
「你認得字?」不過最讓聶齊家感到驚訝的,倒不是那張海報,而是小男孩,他真是聰明到不行。
「完全看不懂。」小男孩搖頭。「我才幼稚園大班,看不懂國字。」只懂得ㄅㄆㄇㄈ。
「那你怎麼知道上面寫什麼?」看不懂字,卻又不會弄擰意思,真有一套。
「我阿姨告訴我的。」小男孩將尤小楓提出的警告轉述一次,「她說如果我不乖乖听話,就要讓我過著和海報一樣的生活。」也就是悲慘世界。
……
「你好可憐。」聶齊家模模小男孩的頭,總算了解他為何如此早熟的原因,父母不在身邊,阿姨又這麼暴力,只好委曲求全……
「喂,你們一個書包要拿多久?再拖拖拉拉下去,就要十點了,到底還要不要上學?」暴力女不知道男性同胞的悲哀,在樓梯口大呼小叫兼吹胡子瞪眼,一小一大馬上沖進房間拿書包,一刻也不敢耽擱。
「趕快下去!」聶齊家左手拿著小男孩的書包,右手牽著小男孩的手飛快沖下樓,唯恐被女霸王給宰了。
「搞什麼,慢吞吞。」女霸王果然沒好臉色,聶齊家和小男孩掩嘴偷笑,同時想到張貼在她門口的海報。
「笑什麼?」神經兮兮,尤小楓冷哼。
聶齊家和小男孩用力搖頭,但還是止不住笑意,尤小楓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等我一下,我去拿鑰匙。」尤小楓才懶得理他們在笑什麼,趕快送小朋友上學比較重要。
「妳也要一起去幼稚園?」聶齊家十分意外,他以為她會不管。
「不然你知道幼稚園在哪里嗎?」尤小楓不客氣地反問聶齊家。
「我知道幼稚園在哪里。」
聶齊家還來不及搖頭,小男孩就拉他的褲管自願帶路,又被尤小楓狠狠地瞪回去。
「你水帶了嗎?」跟人插什麼嘴?尤小楓問小男孩。
小男孩畏畏縮縮地躲在聶齊家後面,一看就知道沒準備。
「就會給我找麻煩。」尤小楓邊罵邊從小男孩的書包內抽出水壺,急急忙忙跑到廚房裝水,小男孩拉聶齊家的褲管要他彎腰,靠在他的耳邊偷偷講。
「幼稚園規定每個小朋友都要自己帶水壺,阿姨去幫我裝水。」
聶齊家才知道幼稚園原來還有這項規定。
「你阿姨還滿關心你的嘛!」她的外表看起來大剌剌,其實挺細心。
「有時候啦!」小男孩聳肩,不否認尤小楓有時對他滿好的,就看她的心情。
聶齊家笑開。
覺得他們這對姨甥其實挺妙的,看似一方受虐,有時卻又那麼和諧,和他家的絕對權威不同。
「走吧!」尤小楓拿著車鑰匙虎虎生風地下樓。
……仔細想想,也沒有那麼不同,都必須在婬威下過活。
「走,上學了。」只是這婬威著實教人愉快,他從沒有帶小朋友去學校上學的經驗,縱然這個小朋友不是他自己的。
「好的,叔叔。」
小男孩乖巧的表現,更是讓他深深覺得,當保母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