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兄弟聚集在季二爺的花廳中吱吱喳喳,無論是季三爺或是季五爺,臉上莫不帶著興奮的表情。
「你確定他現在人在羅新鎮?」教他們欣喜若狂的原因,除非是季玄棠已被他們調離京城,他們可以進行下一個計劃。
「是的。」手下復命。「我是親眼看見堂少爺走進回春堂,我還听說他買了一屋子的書,顯然有長住的打算。」
「太好了!」听見手下的回報,季家老爺們總算可以放下心來。「本來我還在擔心他不肯乖乖合作,誰曉得那小子這次這麼干脆,真的听咱們的話到羅新鎮休養。」
季玄棠這次的決定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他們原本預計需要多費一些口舌,才能說服他離開京城,未料他自己說累了想休息調養身體,很干脆就收拾包袱走人。
「那小子這次這麼合作,你們不覺得可疑嗎?」相較于季三爺、季五爺的單純,季二爺的心思要復雜許多,想得也較為深入。
「有什麼好可疑的?」季五爺呸道。「我就說他那文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果然不到一年他就不行了。」
「這更加證明,咱們的顧慮是對的,他根本無法掌管咱們季家。」季三爺為他們的行為找借口,深深相信自己並沒有錯。
「如此一來,就更容易說服宗族長老,那小子不適合擔任繼承人。」季五爺已經能夠想象,在宗族大會上季玄棠如何被大家批斗,嘴角不禁揚起得意的笑容。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季二爺永遠是最謹慎的一個。「四弟那邊怎麼說,他願意參與咱們的計劃嗎?」
「別提了!」季三爺氣呼呼。「我去跟四弟商量,要他也一起幫忙說服長老,他竟然假借要到深山修行的名義,一口氣把我打發回來,你們說氣不氣人?」
「誰要你自討沒趣?」季五爺不滿回道。「你忘了當初那小子來向咱們追討家產,他是第一個爽快交出家產的人,自然不可能參與咱們的計劃。」
「我就弄不明白,四弟為什麼對那小子這麼好?」季三爺百思不解。
「那小子也同樣看不起他。」
除了自個兒的父母以外,季玄棠看不起任何人,對他再好也沒有用。季二爺不答話,他四弟看似光明磊落,但內心真正想什麼沒人知曉,說不定他才是最厲害的角色。「總之,既然確定那小子會乖乖待在羅新鎮,咱們也可以開始行動了。」季三爺、季五爺的腦筋沒有他們的二哥轉得快,只想趕快行動,好拉下季玄棠。
「咱們各自分頭行事,務必要在這一個月內把事情辦妥。」季二爺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眼下的情況也不容許他再猶豫,只得撐著頭皮硬上。
他們接下來開始分配誰負責說服哪幾位長老。
「三弟,你就負責……」
蚌人負責游說的名單一一曝光,在熱烈討論的當頭,誰也沒想到會有人埋伏在天花板上偷听他們談話。
就在楊忠屏住棒吸,竊听季家老爺們的計劃時,回春堂這頭卻是意外的安靜。
炎熱的午後,帶著些許熱氣的夏風吹拂得人想睡覺,天地彷佛也在這一刻休眠,就連蟬也不叫了,只剩下熾熱的空氣還在流動。
報橙倩坐在案前讀書,讀著讀著,抵擋不住燠熱的天氣昏昏欲睡,眼皮變得十分沉重。不行,她只是忙里偷閑,待會兒還得看病人,不能睡覺。她搖搖頭,強迫自己清醒,無奈眼皮重得像吊了一千斤的豬肉在上頭,任憑她怎麼努力,還是一直往下掉。
不能睡覺,不能睡覺,她還要幫人看病……
報橙倩最終還是抵擋不了濃濃的睡意,趴在案前睡著。
夏季的風吹得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夏蟬趴在樹干動也不動,一如伏在案前的倩影。
季玄棠打從花橙倩的廂房前經過,意外發現她趴在案上睡覺,窗子未曾關上,她房間內的陳設,一目了然。
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凝視她熟睡的身影,接著跨大步來到窗戶前,手撐住窗框縱身一跳私闖香閨。
季玄棠的動作一向輕盈,就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就算醒著都未必能發現他來到身邊,況且花橙倩已然睡著。
她趴在案前,平穩規律的呼吸聲顯示她睡得很熟,可能還在作夢,因為她的嘴角彷佛作了什麼美夢微微上揚,熟睡的臉蛋難得流露出稚氣。他走到她身後,雙手分撐在她的兩側,微微側過身俯視她的睡臉,她看起來很安詳,大概是因為夢中沒有他的關系。微微揚起嘴角,季玄棠猜她從未遇見過像他這麼討厭的人,威脅要拆回春堂的招牌不說,還搞得她團團轉,她一定十分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收留他,根本是自找麻煩。
眼前浮現出她極力控制脾氣,卻又忍不住發火的可愛表情,季玄棠臉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擴大,覺得她真的很有意思。
她有意思的不只是表情,還有她拗得令人發噱的個性,明明就想看書,卻又倔強地不肯低頭開口跟他借書。現在是怎樣?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書房拿書,以為他不知道嗎?
將被卷起大半的書本從花橙倩的手中拿下來放在一旁,季玄棠既好氣又好笑,若是因此而傷了珍貴的刻本,他一定第一個宰了她。
報橙倩不曉得她大難臨頭,還笑得香甜,柔美的笑容令季玄棠心頭一震。
打從遇見她以後,他的心里就產生一股不合理的熟悉戚,彷佛他曾在某年某月某日看過一樣的笑容。
伸出長指輕撫她的臉頰,季玄棠發現她臉頰的肌膚幾乎和嘴唇一樣柔軟,教人忍不住一踫再踫。他低下頭在她的唇印上一吻,季玄棠向來要什麼就去拿,即使招致嚴重後果,他也相信自己能夠擺平。溫熱的踫觸如同繁星,點點灑落在花橙倩的柔頰上,季玄棠溫熱的氣息和夢境里的他呵成一氣,手持著花朵,為她的秀發增添光彩。
「我覺得妳這個樣子看起來好漂亮,好像花仙子。」
夢中的他,是如此的純潔善良,她燦爛地笑了笑,跟他說謝謝。
報橙倩全然沈浸在夢境之中,絲毫未曾發現,夢中的男孩就在她的身邊,用最親密的接觸試圖打擾她作夢。
她究竟夢到些什麼呢?如此開心。
看著她往上揚起的嘴角,季玄棠既納悶又覺得有趣,好想闖入她的夢境瞧仔細。
「……」夢中的她不曉得被什麼東西嚇著,蹙緊眉心,季玄棠低頭親吻她的眉心,她才稍稍舒解,喃喃跟他說謝謝。
季玄棠不由得笑出聲,如果她知道他竟然闖入她的香閨偷親她,一定不會像這樣跟他道謝,而是勃然大怒吧?
不對,她不會勃然大怒。她會臉色脹紅,忍住脾氣一臉正經地請他不要無恥,她不是供人調戲的對象,請他放尊重點兒。只可惜,他天生就不懂得尊重人,她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思及此,他的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興奮,薄唇轉而吸吮她的紅唇,花橙倩無意識地發出嚶嚀……
咻!
突然閃過的一道黑影,提醒他有闖入者,他倏然停止與花橙倩的親密接觸,直起身蹙眉問道。
「楊忠?」
隨著他的話落下,原本還靠牆隱藏蹤跡的手下從陰影中走到窗邊,畢恭畢敬地對季玄棠打揖行禮。
「少爺。」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尷尬,似乎沒料到會打擾到主子的好事。
「事情都辦妥了?」他走向站在窗外的楊忠,楊忠點點頭。
「都辦妥了,正要向您復命。」他偷瞄了花橙倩一眼,心想她的長相恍若一朵高雅的百合,難怪少爺會被她吸引。
「咱們到別處去說,這里不是干骯髒事的好地點。」季玄棠如同來時一樣從窗子出入,不同的是離去時他很體貼地將窗戶關上,不教外人看清她的廂房。他的細小動作都看在楊忠的眼底,就他記憶所及,不曾看過少爺如此保護過一個人,恐怕這位花橙倩姑娘,在少爺的心里已有一定分量。
既然三間廂房暫時都歸他,季玄棠理所當然選了唯一空著的廂房,與楊忠共同商量大事。
「在我離開京城的期間,那幾只老狐狸有什麼動靜?」他離開京城已經六、七天,他相信他的叔叔們已經迫不及待展開說服工作。
「敔稟少爺,老爺子們已經開始分頭說服宗族長老,並且擬妥了游說的名單。」楊忠說著說著從腰帶里拿出一張紙,上頭詳細記錄了哪幾位宗族長老由誰負責,洋洋灑灑,一路算下來也有十來個。
「如我所料。」季玄棠一點都不意外。「那幾只老狐狸就這麼一點兒算計,怎麼贏得了我?」他將名單揉成一團用手指彈向窗外,完全不把季二爺的陰謀當回事,他多的是反制的辦法。
「我四叔呢?」他反而比較在意季四爺的動向。「他沒被說服參與這次的陰謀?」
「回少爺,季二爺是有這個打算,不過好像被季四爺拒絕了。」楊忠就他听到的消息回報給季玄棠,季玄棠低下頭沈吟,想不透他四叔葫蘆里賣什麼藥,表面上支持他,但事實呢?
「少爺,季四爺那邊要不要派人盯著?」楊忠不愧從一開始就跟著季玄棠,最懂得他的心思。
「當然要。」季玄棠指示楊忠。「四位叔叔當中最讓我放不下心的,就是四叔,他和其它人不同,最難對付。」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四叔極可能就是暗地里放箭的高手,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屬下明白,屬下馬上布置人手。」楊忠將季玄棠的命令記下,季玄棠滿意地點頭。
「驛站方面,都打點好了吧?」季玄棠又問。
「都打點好了。」
「鴿舍呢?」
「也都打點了。」楊忠答。「京城設一處,羅新鎮設一處,目前正在挑選信鴿訓練兩地往返,相信再過幾天,就能派上用場。」
「別告訴我,你把鴿舍設在回春堂的後院。」季玄棠蹙眉。
「不是,少爺。」楊忠有點遲疑地回道。「但是距離回春堂很近,走幾步路就到了。」
「哦?」季玄棠聞言挑眉,楊忠趕緊解釋。「屬下有很小心的將鴿舍藏好,花姑娘應該不會發現。」楊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主子發火。
「那就好,我不希望床都還沒有躺熱,就讓她給趕出去。」天曉得她一天到晚想把他攆回京城,不能讓她找到借口。
由于季玄棠說這話時,嘴角是含著笑的,楊忠因此大膽推測,季玄棠恐怕已喜歡上花橙倩。
「少爺,您似乎對花姑娘很有好感?」他小心翼翼地問季玄棠,就怕說錯話,讓他不高興。
季玄棠的情緒並未因為楊忠這句話而緊繃,表情一派輕松。
「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誰曉得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這就是他的人生態度,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把握。
楊忠比誰都了解季玄棠,他看似工于心計,凡事運籌帷帽,得心應手,內心其實充滿了恐懼。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會變回傻子,什麼時候又會遭到暗殺?
他的人生由太多不確定組合而成,以至于造就他多疑的個性。「屬下認為!」
「噓!」楊忠本來是想告訴季玄棠,他覺得他們兩人很相配,未料季玄棠會突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別說話。
他的主治大夫醒了,這會兒正在外頭干見不得人的勾當,得去把她揪出來才行。
「少爺?」怎麼突然要他噤聲?
「來了只小貓在外面偷听,你先走。」季玄棠暗示楊忠隔牆有耳,楊忠光听他輕快的語調就知道那只小貓是誰,于是急忙從窗子離開。
貝起一個愉快的笑容,季玄棠這就要去抓這只愛偷听的小貓,讓她知道偷听可不是一件好事,必須付出代價。
只見他踩著比貓還要輕盈的腳步,無聲無息來到門邊,伸出雙手用力拉開門
在門外偷听的花橙倩,根本沒想到她行蹤已暴露,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瞧瞧,這是誰呀?」季玄棠故意做出驚訝狀。「不正是可敬的花大夫嗎?」
他特別強調「可敬」兩個字,花橙倩小臉頓時迅速脹紅,不曉得怎麼回嘴。
「我!失陪。」花橙倩自知理虧,腳底抹油就想落跑,季玄棠哪可能這麼輕易放過她?
「別想溜。」他早看穿她的企圖,在她還沒來得及跨出腳步之前,早一步把她拉進廂房,順手把房門關上。
于是原本光線就不太充足的房間,霎時變得更加陰暗,房內的氣氛也隨之變得親密起來。
報橙倩發現情況對她不利,第一時間就想閃身走人,季玄棠索性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向牆壁,左手壓在她的身側,看她怎麼溜。
報橙倩先是逃走未果,後掙扎不成,火氣也跟著冒上來。
「你想怎麼樣?」她下巴揚得高高的,看起來頗有幾分志氣。
「妳偷听我談話,態度還這麼跌呀?」本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目中無人,沒想到她比他更勝一籌,看來他得加把勁兒了,不能被她超越。
「我、我只是听見這房間有說話聲,好奇走過來看看,根本沒听見你們的談話內容。」她面河邡赤解釋,看起來比他還要在意,他抓住她這一點是對的。
「原來貴醫館的待客之道是窺探病奔的隱私,真令我大開眼界。」他抓住她必須維護回春堂名譽這個死穴猛攻個不停,幾乎把她打成殘廢。「我、我真的是……」可惡,她干嘛好奇?又不干她的事,現在倒好,反而讓他抓到把柄。
「妳真的是……」他故意順她的話講,看她怎麼解套。
「我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回春館不是可以讓你亂來的地方,你不要想對這里動手腳。」她不爽快道歉便罷,還故做鎮定地教訓季玄棠一番,這又挑起了他的劣根性。
「還說妳什麼都沒听見,根本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揚起一個邪魅的笑容,認為她解套的技巧很差,最後有可能把自己綁死哦!
「我真的什麼都沒听見。」她慌亂解釋。「我只听見你們要在回春堂的後院設鴿舍。」
他不曉得她到底都把話听到哪里去,不過這樣也好,干脆將計就計把鴿舍設在醫館後院,這樣對他也比較方便。
「妳沒听錯,我就是要把鴿舍設在回春堂的後院。」他懶懶回道,十分樂意看見她的小臉脹紅,她一定很生氣。
「不可以。」就算後院甚少有人出入,她也不允許。「我不許你在後院設鴿舍。」
「哦?」他斜睨她。「那麼,妳打算怎麼阻止我呢?說出來听听看。」
被他這麼一說,她倒是真的沒辦法阻止他,除非她報官府。「順道告訴妳,官府和驛站我都打點好了,甚至連鎮長那兒,我都派人送了厚禮,妳想告狀恐怕沒門兒。」他雲淡風輕地切斷她所有的求助管道,花橙倩恨恨地看著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助。
「妳生氣的樣子真可愛,好像一個得不到玩具的小阿,小臉紅通通的。」別人看她可能冷靜自持,但他看她不過是一個強裝鎮定的小女孩,也或許他太壞了?
「我懶得同你說話!」她試圖推開他離開房間,然而季玄棠的肩膀就像銅牆鐵壁,她走不出他的禁錮。
「妳的態度太差了,花大夫。」他的口氣越是懶洋,就越危險。「怎麼可以如此對待病人呢?」
「你算什麼病人?」根本是趕不走的瘟神。「你又沒病,早該離開醫館了。」
要不是他威脅要拆醫館的招牌,她一定請親衛隊把他趕走,遠離她的視線。
「誰說我沒有病?」他反駁。「妳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的問題出在哪里。」
「腦子嗎?」她諷刺地回道,他搖頭。
「不,問題是出在這兒。」他執起她的柔萸,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大膽的行徑令人震驚。
「你干什麼」
「吻妳呀,寶貝。」不是蜻蜓點水式的吻,而是大膽擁吻,她準備接招了。
「你別胡說」她壓根兒還沒來得及反應,季玄棠便將她摟進懷里,低頭猛烈地吻她。
她還沒有準備好接招,季玄棠從她倏然張開的小嘴,就知道她有多驚訝,只是這正好給了他更進一步的機會。
報橙倩以為這次他會和上回一樣,頂多吸吮她的唇,沒想到他竟趁著她張嘴之際,用舌尖撬開她的櫻唇,大膽地將舌頭伸進她的嘴里。
報橙倩完全被嚇呆了,就算她比一般女子冷靜,這樣的行為也太過分,她不能忍受。
她氣得想咬他的舌頭,他靈巧地退出她的芳腔,瞇眼打量她。
「反抗我對妳沒有任何好處,妳應該知道我的個性。」他警告。
對,她知道他的個性!驕傲、自大,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該听他的話,因為他比一般人聰明,看得比一般人還遠。
「你去死。」她作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詛咒人家,詛咒的對象還是她的病人,但她實在太生氣了,顧不得醫德。
「喂喂,這是身為大夫應該說的話嗎?」他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確實發揮她做為玩具的功能,完全娛樂了他。
「你管我愛說什麼!」她冷哼,推開他的手就想走人,又被他抓了回來。
「我道歉總可以了吧!」只是在娛樂他的同時,他心里的某一個角落,似乎也慢慢被攻佔、被摧毀,總是空虛的雙手,渴望抓住什麼,他想抓住的,或許就是她!
「季公子……」
「是玄棠。」
他糾正她的稱謂,而她感到驚訝,這麼低聲下氣的季玄棠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雖然他們重逢不過短短幾天。
「我!我走了。」她不習慣他溫柔的表情,那會讓她回想起小時候,忘了他現在有多可惡。
「別走,多陪我一會兒。」他抱住她喃喃懇求。
報橙倩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他的身軀像是一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他脆弱的話語是一條繩索,將她的情感完全捆綁,讓她從此再也走不開。房內的光線隨著天際偶爾飄過的雲朵忽明忽暗,一如他倆的關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彼此的心都跳得很急促。妳以後會常常陪我玩嗎?耳邊響起他童年時的請求,當時她無法答應,這次她卻能肯定地說!貶,她會,她一定會。
身負特殊任務的信鴿振動翅膀,勉力在空中飛行,從京城到羅新鎮,人就算搭馬車,也要花一到兩天的時間,信鴿卻只需要花上三個時辰,對于急于掌握京城動向的季玄棠來說,無疑是最佳幫手。
信鴿在距離回春堂後院不到幾步路的空地降落,低頭吃早為牠準備好的飼料。
季玄棠彎腰抓起鴿子,取走綁在信鴿腳上的字條,再將鴿子放回地上,讓牠繼續吃飼料。
楊忠回報偵辦進度,說是已經掌握大部分有關他堂兄弟的丑事,有些還牽涉到不法,目前正在加緊追查。
季玄棠微笑,對手下的進度極為滿意,他到羅新鎮不過短短半個月,就有如此成績,看來離扳倒那幾只老狐狸的日子不遠了。他從地上抓起鴿子,爬上木梯將牠放回鴿舍,卻在無意中瞥到隔壁的院子有顆小腦袋躲在牆下晃呀晃,似乎在窺視什麼。
懊啊,又被他抓到了。
季玄棠悄悄走下木梯,慢慢接近和回春堂後院相隔的牆壁,縱身跳上牆頭。
「花大夫,閑晃呀?」他樂見她陡然放大的眼楮,那會給他偷襲的快感。「有沒有瞧見什麼有趣的事?」
報橙倩萬萬沒有想到,她人生不過做過兩次不光彩的事,兩次都被他逮到,運氣真是背得可以。
「呃……」她勉強微笑。「我來後院透透氣,前堂太悶了,都是藥味兒。」
「是嗎?」他惡意的微笑擺明了不信。「我看妳根本是對信鴿感到好奇,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已。」
沒錯,她是對信鴿感到好奇,誰教她一輩子沒見過信鴿。
「對,我是對信鴿感到好奇,我想知道牠跟一般鴿子有什麼不同。」這回她沒再找借口,而是爽快承認,季玄棠滿意地點點頭,認為她大有進步。
「把手伸出來,我帶妳去看。」他朝她伸出手,她遲疑地看著他伸出來的手臂,他可是要她爬牆?
「我從前門繞過去,你等我一下!」
「何必這麼麻煩!」隨著他彎身將她撈起放在牆頭,花橙倩驚聲尖叫,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爬牆了。
「凡事只要下定決心,都會變得簡單。」季玄棠對她笑笑,認為她太拘謹,世上有許多事情值得她大膽嘗試。
報橙倩兩眼迷蒙地看著他,陽光照在他分明的五官上,照得他有如鍍了一層金身的金童,她希望他能永遠保持這個模樣,不要再讓她見到他的黑暗面。
「怎麼啦?」干嘛這樣看著他?
「沒什麼。」她調過視線,看往別處。「只是覺得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好。」
「我的心情是不錯。」他承認。「因為離我復仇的日子不遠了。」這回他一定要把那幾只老狐狸徹底打敗,讓他們也嘗嘗家產被奪走的痛苦滋味。
「復仇?」她才在說不想再見到他的陰暗面,他的陰暗面立刻又浮現出來。
「當然是復仇,妳以為我為什麼養這些信鴿?」他挑眉。
她以為他是為了照顧京城的鋪子,所以才養信鴿和鋪子的掌櫃互通信息,沒想到竟有更激烈的目的。「我突然不想看鴿子了。」她不想看那些背負著復仇使命的信鴿,只會令她傷心。
「由不得妳。」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認為一心復仇的他,配不上她這朵高雅的百合,所以連他養的鴿子都不屑看。
「我真的不想」
「閉嘴。」季玄棠難得真正動怒,可這回他卻覺得氣憤難耐,原因他不細究,只覺得火大。
接下來看鴿子的過程,氣氛不用說必定是沉默尷尬,好不容易看完信鴿,她已經迫不及待想離開。
「那麼我回醫館去了……」
「等一等。」
她方才找到借口開溜,他又有別的主意,時而陰暗的表情,看得花橙倩不由得頭皮發麻。
「又有什麼事?」她鼓起勇氣問他,只見季玄棠露出殘忍的微笑,輕輕笑道。「久聞「斜雨釀」芳香甘醇,足以迷醉天下人,妳若不介意的話,可以帶我去瞧瞧嗎?」他話說得很客氣,但每一個字听在花橙倩的耳里都像是威脅。
「艾嵐已經嫁到京城,酒坊里現在根本沒人」
「妳不願意帶路也無所謂,我可以自己找。」季玄棠打斷她的話,殘忍地微笑。「只是妳知道,」他聳肩。「自從我恢復聰明以來,就很喜歡砸毀東西,就算是……向這個世界報復吧!」
報橙倩的腦海里,不禁升起毛毛蟲被他捏碎的畫面,不敢想象她若是拒絕,艾家酒坊會被他糟蹋成什麼模樣沓
「好,我帶你。」她不甘心地點頭答應,恨死他如此無賴。
「這才乖。」他笑得很燦爛,看在花橙倩眼里有如修羅轉世。
有一瞬間,她以為又見到當年那個小男孩,孰知,這只是幻影……只是幻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