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圓。
碩大的月,襯著泛黃的光輪高掛在天際,交錯著幾縷飄動的黑影,悄悄掠過皎潔的月,攔腰切斷完美的方圓。
池里優游的魚群,擺動著有力的尾鰭,凌空拍打水面,激起飛噴的水花,撼動寂靜的夜。
今晚魚群特別浮躁。
焙緩收回扶住窗台的手,秋繪的柳眉,就如同池中奮力拍水的鯉魚尾一般挑起,悄然注視遠方點點的燈火,那兒,正舉行著奇怪的儀式。
不經意地聳聳肩,對于儀式的內容,秋繪沒有太多的好奇,她在意的是如何逃離這座美輪美奐的大宅。
卑說自從那天她被慕容璽闖入夢境以來,她就沒一天好睡過。為了不再淪為他夢中的玩物,她幾乎是睡睡醒醒,終日恍恍惚惚,為的就是不再受他操控,泄漏出更多平日不會流露的情緒。
幾天下來,她都快撐不住了,而慕容璽也看出這一點,貓捉老鼠似地出現在她短暫的夢境,對著她笑說︰「繪兒,投降吧!拔必逞強呢?」
每當那個時候,她必定驚醒,沈重地自柔軟的被褥中爬起,環看四周空無一人的房間,感受他無形的壓力。
投降吧,繪兒,投降吧……
這幾個字像是幽靈,日夜在她身旁流竄,擊垮她的意志,卻也引發出她最強烈的反叛之心。
她一定會逃出這座詭異優雅的宅院!
秋繪鄭重地發誓。諷刺的是,她竟不知道該如何將誓言付諸實際行動,就如同先前所言,無論她怎麼走,都會回到原地,走也是白走。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離開?
一想到自己可能永遠被困在這楝大宅,秋繪的俏臉不由得沈下來,差點錯過了窗外一閃而逝的影子。
那是?
推開門,拉起裙擺,秋繪猛地朝影子飛躍的方向追出去。平時她是不會這麼好奇的,但或許是月圓的魔咒,讓她一向沈靜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動起來。
她跟著影子的方向跑,跑了一小段路,才發現那影子竟是一只飛鳥,身披白色的羽毛,往宅院的某個地方飛。
別跑,等等我!
秋繪在心里呼喊,一雙小腳盡可能地跟上飛鳥振翅的速度,沿途跌傷了膝蓋,掉落了用黃金織成的岐帛,可她始終不肯放棄追隨飛鳥的足跡,拚命地向前跑。
如此不知跑了多久,白色的飛鳥終于收斂它的翅膀,停在遠處的樹梢,秋繪早已氣喘如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氣喘吁吁地仰望著樹梢上的飛鳥,那白色的鳥兒怡然自得,發亮的眼瞳,有如滄海遺落的明珠,在月夜里格外醒目。
被它優雅的神態吸引,秋給凝神注娣,欲將那白鳥兒喚入細白的縴臂中。不料,她方才出手,白鳥便振翅離開,徒留一輪皎潔的月,照亮她眼前的景象。
她眨眨眼,不敢相信月光下所呈現的景色,原先繁花盛開的春色已然消失,在她眼前飄落的,不是難波國特有的櫻花,而是貨真價實的枯葉。
原來,她竟在不知不覺中,跑出慕容璽為她搭建的大宅。
秋繪欣喜若狂,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她可不打算趕走自己的好運,提起腳跟就要轉回羽夢館。
只是,這談何容易?先別提她根本不曉得慕容璽的宅院建落何處,就算她知道,恐怕也離京城好幾百里遠吧,一時之間也回不了家。
想到這兒,她的臉色不由得黯沈下來,恰巧秋風掠過,周遭的景色更顯淒涼。
懊冷哦。
緊緊環繞著自個兒的身體,秋繪冷得直打哆嗉。待在慕容璽的宅院多日,接觸了過多的暖意,竟忘了秋的冰涼。
現在,她該何去何從?
秋繪沒有概念,生平頭一次,她覺得無依。以前,天塌下了有爹娘扛,米缸沒米了,有冬舞盤算,什麼事都驚擾不了她,她只需要關起門拒絕任何人,專心畫她的畫、設計她的夾擷,其餘的一律不管。
如今,是老天在拒絕她嗎?是否在她還沒有被慕容璽找到之前,便注定得凍死在這片深秋之中?
有太多的疑問和遺憾,在她遲緩的腳步中發酵。順著月光引導的小徑,秋繪來到一個有著稀疏燈火的小村莊,站在村莊的入口處徘徊。
她……真的找到有人居住的村落,老天沒有背棄她!
緊緊捏住裙擺,秋繪不曉得如何走進村莊,敲開別人的大門,要求不認識的人家收留她一晚。她孤獨慣了,又整整十一年未曾開口,她懷疑自己真的能夠辦到。
她持續猶疑著,正舉棋不定、進退維谷的當頭,離她最近的一戶人家反倒先打開大門,走出一位提水的婦人。
秋繪一見著婦人,連忙轉身離開,婦人眼尖地叫住她。
「這位姑娘。」
秋繪的腳步,立即因這婦人溫和的呼喚聲而停下來,緩緩地回過身。
「你是不是迷路了?!」在她轉身的同時婦人猜道。「這麼晚了,你一個姑娘家在外游蕩很危險的,你要不要……」
熬人殷勤的叨念聲,在秋繪的臉完全轉正後乍然停止,呆楞了好半晌。
秋繪惴惴不安地迎視著婦人審視的目光,猜測她忽然不說話的原因,並判斷她一定是不歡迎她這個不速之客,才會突然神情呆滯。
她再次轉身,不想從他人眼里看見她常予人的拒絕,那種感覺,意外的刺痛。
只不過她猜錯了。婦人並不是因為不歡迎她才說不出話,而是因為她的容顏;她的臉活月兌月兌就是菩薩轉世!
「請等一下,姑娘!」婦人連忙拉住她。「原諒我不甚禮貌的注視,實在是因為你長得太美了,讓我不由自主地聯想起菩薩,所以我才……」婦人不曉得該怎麼形容秋繪的美,腦子里只想到菩薩的尊像,遂月兌口而出。
秋繪既尷尬,又不曉得如何回應婦人毫無心機的贊美,只得裝出一副無謂的樣子,冷漠地點頭。
「還好,就怕你誤會。」婦人先是長吁一聲,繼而拍額叫道。「啊,對了對了!快進來!」
熬人握住秋繪冰冷的手一把將她拉進屋內。
「這里是深山,如果不是住在山里的人家,一般人是不會走到這兒來的。」婦人想不通秋繪怎麼會出現在山里。「不過既然姑娘迷路了,那麼也只好在寒舍暫歇一宿。改明兒個,我讓咱家那口子帶你下山……」
熬人一邊叨念,一邊拉住秋繪跨過殘破不堪的門檻,秋繪別無選擇地隨婦人進門,柔女敕的掌心,被婦人一雙粗糙的手緊緊握住,是疑惑也是迷惑。
這個人為何能夠如此熱絡?她不解。她是一個陌生人,不是嗎?
秋繪納悶,可讓她驚訝的不只是婦人毫不掩飾的熱切,還有她赤果果的關心。一踏入燭光熒熒的破屋子里,秋繪的耳邊立刻傳來一陣尖叫——
「姑娘,你流血了!」婦人彎腰檢查秋繪的傷勢。「瞧瞧你的膝蓋,都磨破了,你方才是不是跌倒了,否則怎麼會搞成這副模樣?」
經婦人這麼一提醒,秋繪這才想起之前追逐白鳥時確實曾經跌倒過,當時不覺得疼,之後發現沒地方可去,心慌之餘更不可能去理會它,如今倒覺得痛了。
「好好的一個膝蓋跌成這樣,我都替你痛了。」婦人柔聲地責備她,樣子就像在對待女兒一般自然。「你的衣服都髒了……這樣吧!我先找套衣服讓你換上,你也別嫌咱們的衣服寒摻,湊合著穿吧,啊?」
熬人翻箱倒筐的拿出一套最好的衣服,通至秋繪的眼前,關心的眼眸不像是打她身上那套昂貴行頭的主意,反倒是心疼她一身髒污,和她聖潔的美不相配似的急切。
秋繪怔怔地看著婦人遞過來的丑陋袍子,這絕對是她這輩子所接觸過最破爛的衣服。可不曉得怎麼搞的,印在上頭的褪色花紋,竟化成了一只只絢爛的彩蝶,在她身邊飛舞。
謝……謝。
她在心里向婦人道謝,嘴巴卻說不出感謝。長達十一年的啞巴生涯讓她習慣閉嘴,僅以冷漠的手勢打發他人的關心。如今她雖然找回了聲音,長年來的習慣依舊改不掉,仍是沈默。
「拿著吧,別跟我客氣。」看穿她心底的猶豫,婦人索性將衣服塞入秋繪的手中,示意到後頭的房間去更換。她不會笨到問她會不會說話,她早看出這位長相有如菩薩的姑娘是個啞巴,這倒也沒什麼,只是可惜了她那張絕美的臉,唉。
熬人嘆氣,不明白上天為何總愛留給人們缺陷,只能說是命吧!
她聳聳肩,在等待秋繪更衣的同時,順手打了一盆水,到後院叫孩子們準備些許食物,好讓秋繪充饑。
阿子們一听見有客人,高興得跟什麼一樣,大夥兒砍柴的砍柴、揉面的揉面,小小的山屋一時之間顯得好不熱鬧,連在房間內更衣的秋緒都感受到這份溫暖,嘴角不知不覺地泛起笑容……
***
就在那廂秋繪體驗陌生人仁慈的同時,宅院這廂閉目養神的慕容璽突然睜開眼楮,沈聲道︰「有人破了我的結界。」他眯起一雙火紅的眼屏氣凝神,試圖找出闖入者的影子,沒多久即從黑暗中揪出一只白色的飛鳥。
「教主布的結界被破了?」听見這消息,眾人錯愕,全都難以置信
慕容璽聞而不答,只是勾起嘴角,抬起臉仰望天際,恍若在思考著什麼。
白鳥……白衣公子……呵,那早他一步拿走婚狀的男子果然不是凡人。他敢打賭,白衣公子一定知道些什麼,才能趁著他月圓氣血運行最弱之際,滲入他所布的的結界,帶走秋繪。
「結界被破……也就是說,秋繪姑娘被帶走了?」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立即亂成一團,倒不是說他們有多喜愛秋繪,而是因為她的利用價值,畢竟她是唯一能引出聖獸的人,少了她的合作,他們的創世大業將無法完成。
「教主,要不要派出所有的兄弟將方圓五百里內搜上一搜?」他們相信秋繪一定跑不遠,只要加以搜查,必能找出她的蹤影。
「不必。」慕容璽婉拒。「這件事你們毋需過問,交由我來負責。」
這又是白衣男子留下的另一個疑點了,他既能打破他布的結界,就說明了男子的法力高深,想要隱藏住秋繪的蹤影,應是易如反掌的事。然而他卻不選擇這麼做,反而處處留下痕跡,讓他能輕易嗅到秋繪的味道,他這麼做,是何居心?
到底有何居心呵……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時辰已過,我已不需要你們在我身邊護法。各位都退下吧,我想休息了。」慕容璽揮手摒退祭殿上所有人馬,不想在思考的時候還被打擾。
「是!」護法們連忙退下,留下長明燈,陪伴慕容璽。
***
清晨,破曉。
來自天際的第一道曙光,在雞鳴聲中悄悄射入寧靜的山頭,連同裊裊上升的炊煙,調和著深淺不一的蒼綠,形成一幅怡然的畫面。
「早啊!」
「昨兒個夜里睡得好不好?」
這是畫面中最常出現互相問安的情景,數十年如一日,每逃詡要在這山中小村上演數回。
「托您的福,大家夥兒都睡得很好。」
被問安的人家亦笑吟吟地回話,空氣中散發一股祥和的氣息。
這個村莊寧靜和善,人們在此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每戶人家熱情無比,儼然是田園生活最佳寫照。
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遠眺山頭泛黃的蒼翠樹林,秋繪覺得自己好像也融入了畫作般悠然神往,盡可能享受這短暫的寧靜。
「姑娘,你和孩子們且先待著,一會兒早飯做好了,我再喚你來吃。」婦人突然探頭,通知站在屋前賞景的秋繪,身邊還跟了一堆小蘿卜頭,圍在婦人身後。
秋繪為難地點點頭,瞠大了眼兒,看著年紀大小不一的孩子們,而孩子們好奇的眼楮也不遑多讓地打量著她,露出靦腆的笑容。
「孩子就交給你了,我得趕緊做飯去。」婦人微微一笑,便把帶孩子的重責大任丟給秋繪,秋繪只得硬著頭皮接下這任務,但求他們不要找她的麻煩。
熬人走後,秋給站在原地瞪著一群小蘿卜頭,小朋友也回瞪她,如此對峙了一陣子,孩子們忽地蜂擁而上,殺得她措手不及。
「你長得好像菩薩,好漂亮!」
「對呀,昨兒個夜里我就想說了,可是都找不到機會。」
「你不會說話嗎?」
「你為什麼不會說話?」
「如果你不會說話,那你會做什麼,砍柴嗎?」
「別笨了,二傻。看她細皮女敕內的,哪會砍柴!」
阿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輪流發言,往來之間好不熱鬧。
「如果你不會砍柴,一定也不會做飯,那你會什麼?」
阿子們的疑問兜溜了老半天,最後還是回到秋繪身上,瞠大一雙雙好奇的眼問她。
她會什麼?
一時之間,秋給也答不上來。她會的只有繪畫及設計夾擷,可她這技能,在這凡事簡樸、但求溫飽的村落完全用不到,而且就算她真的開口解釋,他們可能也听不懂吧!
「我會砍柴,大傻會揉面,三傻負責洗衣服,你會什麼?」
秋繪實在很想就這麼不理他們了算,但她小看了孩子們的執著,無論她問到哪里,小朋友好奇的腳步就跟到哪里,煩得她不得清靜。
「你別一直走來走去嘛,快告訴我們,你會什麼?」這回小朋友索性拉住她的裙擺,讓她無處可逃,清澈見底的瞳眸,讓她無法敷衍。
她會……
轉動著柔美的頸項,秋繪四處尋找可以用來畫畫的東西,找了老半天,終于找到了一根尖尖的木棍。
「你在做什麼?」
阿子們見秋繪突然蹲下來,全都跟著蹲下圍成一圈,爭先恐後地看她到底要干麼。
不一會兒後——
「哇,大傻,她在畫你耶!」沈默了半晌,小朋友們終于看出秋繪的意圖,又開始喳呼。
「原來我長得這麼英俊啊,我都不知道哩。」大傻樂得直指地上的人像,踐個二五八萬。
「你哪長這個樣啊!」三傻不服。「依我看,是她把你畫美了,因為昨兒夜里你揉面給她吃,所以她只好把你畫得好看一點。」
「才怪。」大傻冷哼。「昨天她弄髒掉的衣服也是你洗的,怎麼不見她畫你啊,淨說些傻話!」
大傻的話才落下,小朋友又吵成一團,听得秋繪又好氣又好笑,不曉得還要不要再繼續畫下去。
「大姊姊,你畫我嘛。」三傻極不甘心。「我就不信我的模樣兒會長得比大傻差!」
「對呀,我也要。」
「我也要!」
于是乎,大夥兒都要求要有自個兒的畫像,秋繪只好耐著性子,一個一個慢慢畫。
「你們看三傻的樣子好好笑哦,好像……」
阿子們熱烈的討論聲在她身邊漾開,不是互相取笑,就是贊美秋繪的畫技,隨著他們認真的眼神,秋繪原先敷衍的心態慢慢轉變成熱絡,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勾勒出笑意。
「大夥兒快瞧,大姊姊在笑耶,她一定很喜歡我們。」不經意察覺到秋繪嘴上那抹笑意,大傻驚叫,惹來更熱切的討論。
聞言,秋繪愣了一會兒,抬起一雙媚眼對上更多雙無邪的眼瞳,那燦爛的鏡面,確實反映出她的笑容,以及肉眼看不到的興奮。
她喜歡他們?應該是吧。自慕容璽解開了她的封印,逼迫她接觸更多的人、事、物之後,她更能體會人群的溫暖,和隱藏在自身底下的真實性情。
彬許,她沒有自個兒想像中那般冷漠,只是不曉得如何表達而已。
「大姊姊,你還沒畫完。」
阿子們的疑問總是來得快去得急,沒多久又要求秋繪繼續作畫,秋繪忙低下頭,為還沒輪到的小朋友勾勒人物像,聆听他們嬉鬧的聲音。
「傻麼兒,你看你的眼楮,簡直比龍眼還要——」最愛取笑人的三傻,伸出短胖的食指指著泥地上未完成的畫旦,正要大放厥詞的當頭,猛然倒下。
「三傻!」
所有小朋友叫成一團,然後每個人都揚住絆頭,倏地變得不能呼吸,咳嗽不已。
張著陡然瞠大的眼楮,秋繪十分明白空氣丕變的原因,這情形,就跟當年一模一樣。可悲的是,她除了僵住身體、屏住棒吸,看著地面上的腳步,一步步、一寸寸地朝她走近之外,毫無其他辦法可想,更別提解救身旁痛苦的小阿。
「繪兒。」
來人的聲音十分悠揚,甚至帶點慵懶,但只有秋繪才知道他有多可怕。
「你不乖哦,竟然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逃跑。」慕容璽笑吟吟地在她眼前站定,溫柔的神情,仿佛在責備一個連夜逃跑的新嫁娘,而他這個冒牌相公,則是好整以暇的準備逮她回家!
她抬起頭,用最強烈的眼神表達對他的不屑,卻引起他更溫柔的笑意。
「眼楮瞪得這麼大……是想告訴我你很想念我嗎,繪兒。」他走近一步拉起她。「還是想向我道歉,說你不該不告而別?」他笑得粲然,輕撫她細頰的大手溫熱熱地撐住她的下巴,秋繪連忙揮開他。
「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大傻二傻你們怎麼叫成這個樣子?」
慕容璽還沒來得及收回手,之前在屋內煮飯的婦人,一听見孩子們的尖叫聲,便迅速從廚房里沖出來,和慕容璽踫個正著。
「您就是收留繪兒的大娘吧,幸會。」
熬人的腳步未定,慕容璽帶笑的俊臉便有如泰山壓頂,一舉壓在婦人的上方,讓她差點忘了呼吸。
「幸、幸會。」天,怎麼會有長得這麼俊美的男人?
「在下要感謝大娘對給兒的照顧,這是五十兩銀子,請您收下。」慕容璽自衣袋中掏出一包沈甸甸的銀兩塞入婦人的手中,婦人驚楞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方才想起——
「等一下,公子!」她一臉迷惑地看著慕容璽。「這銀兩我不能收,我沒做過什麼好事,擔不起您這份厚禮。」
「大娘,您客氣了。」慕容璽捉住秋繪的手笑道。「昨兒個夜里您收留了繪兒,怎能說沒有做好事呢?這銀兩,您一定得收。」
「可是……」婦人看了一下秋繪,猜想她和慕容璽的關系。
「大娘遲遲不肯接過銀兩,是不是有什麼放不下心的地方?」慕容璽體貼地詢問婦人,婦人這才吁氣直問。
「是的,公子。」婦人又看了秋繪一眼,發覺她的臉色相當蒼白。「我不知道您和這位姑娘是什麼關系,實在不放心就這麼把人交給您哪!」她越看越覺得秋繪的臉色不對勁。
「是晚輩的錯,晚輩應該先說明身分。」慕容璽沈著以對。「在下是繪兒的丈夫,慕容璽。」
「公子是姑娘的相公?」婦人嚇了一跳。「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提過……」
「別忘了她是個啞巴。」慕容璽面帶憐憫之色打斷婦人的懷疑,婦人忙點頭。
他說的沒錯,這姑娘確實不會說話,可是……
「姑娘,這位公子說的話是真的嗎,你真的是他的妻子?」婦人著實放心不下秋繪蒼白的神色,顧不得禮貌地追問秋繪,果然得到否定的回答。
秋繪拚命搖頭,激切的聲音梗在喉頭就是開不了口,只能以悲痛的眼神求救。
「別理她,大娘,她就是頑皮。」慕容璽當著婦人的面摟緊秋繪,狀似親密。
「明明就是我的妻子,卻老喜歡否認,真是拿她沒辦法。」
接著他又道︰「告辭了。」
草草丟下銀兩,慕容璽決心在婦人沒能再多事前帶走秋繪,可他萬萬想不到,婦人竟會在他轉身離開前撞擊他。
「姑娘快跑!」婦人用全身力氣拖住慕容璽。
「快跑啊!」婦人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被撞到一旁的秋繪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要逃。
恰巧孩子們也在這時恢復了體力加入戰局,和他們的母親一起拖住慕容璽。
「大姊姊快逃!」孩子們拚命拖住慕容璽的腳,對著她背後喊。
秋繪一面跑,一面回頭看屋前的一團混亂,愕然止住腳步。
救她的婦人……那群天真的孩子們,居然在轉瞬間化成了血水,慘死在慕容璽的魔掌下!
「不……」她像具木偶楞在原地,呆看這一切變故。
「不!」她拚命搖頭,阻止更多跑出來的村民,深怕他們送死。
然而,她粗啞的怒吼聲並未能阻止村民熱心的腳步,只見他們一個一個融化在慕容璽的掌符之下,化作天地間漂泊的游魂。
秋繪就這麼呆呆地站著,瞠大眼楮日睹這一切變故。原先寧靜平和的村莊,瞬間變成了鬼域,?蕩著痛苦的哀嚎,隨著奔流的血水,淹沒了她的腳跟。
她當場僵在原地,像尊木偶看著慕容璽朝她一步一步走近。
「這就是和我作對的下常」帶著殘忍的笑意,慕容璽倏然轉至秋繪的跟前,抬起她的下巴輕聲說道。
「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繪兒。你不逃,我也不會殺人。」他在她的兩唇間印上一吻,秋繪卻已失去知覺。「所以,千萬記住,無論你逃到海角天涯,我都會把你追回來。知道嗎?」
她看向他,看他優美的唇形吐出最殘忍的話語,看他和她相似的眼眸,放射出最淬毒的光芒。
他是那麼的可惡,但他最起碼說對了一件事——她害死了他們,害死了這群對她和善的陌生人!
她真該死……
擺暗隨著這個想法迅速朝她襲來,癱瘓了她的身體,再次將她推回慕容璽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