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珠沙的小臉頃刻脹紅,突然變成啞巴。
「那個……那個……」她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虧她還表現得那麼自信,卻是這種結果。
「哈哈哈!」藤原明笑彎腰,她的表情就像被人拿水潑過一樣狼狽,非常可愛。
姬珠沙的嘴嘟到半天高,看他笑得這麼開心最後才釋懷,一起加入大笑的行列。
「哈哈哈!」她也笑彎腰,藤原明伸出手摟住她的肩膀,兩人邊笑邊踢沙子,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們兩個人顯然都需要好好放松自己,差別在于藤原明知道怎麼做,她卻需要他人引導。
對她來說,藤原明就是最好的老師,教導她怎麼適時放松心情。
「哈哈哈……」他們相視而笑,笑聲隨著他們越趨靠近的臉漸漸沒去,換上深深的凝視。
他們在彼此的眼里看見了對方,在同樣黝黑的瞳孔里探索彼此的靈魂,然後在靈魂互相觸動的剎那,以唇互許永恆。
在海天一色之中,他們為彼此披上了愛情的外衣,互相吸吮彼此的唇汲取敖著于其上的芳香,他們越吻越深,直到突然打上岸的浪頭,幾乎打到他們的身上,他們不得已才跳開。
「哇!」
他們兩個人都被飛濺的浪花打濕了,卻沒有人在意。
稍晚,他們收起釣竿,兩人相擁坐在沙灘上,欣賞大自然的美景。
風呼呼地吹著,她卻絲毫不感覺冷,因為藤原明就在她身邊,用高大的身軀幫她擋住大部分寒風。
刺骨的寒風讓她回想起剛抵達墨西哥的那一晚,那個晚上也是同樣寒冷。
「你為什麼救我?」她一直想問他這個問題,卻始終找不到機會,今天終于可以一償宿願。
「因為你說中文。」
他的理由簡單到幾近不可思議,姬珠沙驚訝地看著藤原明,要求一個解釋。
「正因為你說中文,我才出手相救,如果那天晚上你說的是別的語言,我可能就不會救你了。」藤原明實話實說,他沒有她那麼充足的愛心,如果沒有特殊理由,他根本不會理她。
「如果我今天說日語,你也不會救我嗎?」她很懷疑,因為他是日本人,依她對日本人性格的了解,他們可以不理他人死活,但絕對會救自己人,是個十分排外的民族。
「不會。」問題他不是一般日本人,他的血管里雖然流著大和民族的血,一舉一動卻更像中國人,對于自己出生的國家,一點都不留戀。
「為什麼?」她不懂他的想法,一般人都愛自己的國家。
「答案很簡單,我不想自找麻煩,吉爾可不好惹。」尤其他好不容易才取得他的信任,他這麼做等于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十足的笨蛋行為。
「但是你還是救我了。」當時她以為他真的要殺她,後來才理解到他是在救她,但這又要等到好久以後。
「是啊,我後悔得要命。」他跟她開玩笑,引來她一陣亂拳毒打,他笑呵呵地承受,她的拳頭簡直比被蚊子叮還輕。
「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對他的好奇不僅于此,對她來說他是個謎,急欲解開。
「想問幾個都沒問題,你盡避問。」他早就看出她有滿月復疑問,也準備滿足她所有要求。
「你的中文為什麼說得那麼好?」雖然有點腔調,但這是區域的問題,和語言能力無關。
「因為我有個中國老大。」他回道。
「中國老大?」
「應該說,我的老大是中國人。」他進一步解釋。「原本我一句中文也听不懂,是他將我帶在身邊,一字一句耐心的教我,現在我的中文才能說得這麼流利。」
「可你不是日本人嗎,為什麼會有中國老大?」她越听越迷糊。
「我是在日本出生的沒錯,但我八歲的時候就被帶來墨西哥,對日本反倒沒什麼記憶。」畢竟都已經離開二十年,能記得的有限。
「是全家移民嗎?」跟著父母一起來墨西哥。
「不,是被丟棄。」他輕松的口吻,跟他口中的事實呈強烈反比,姬珠沙連眨了兩次眼,才敢確定她沒有听錯。
「被丟棄?」他?
「嗯。」他點頭。「我父親過世了以後,我叔叔為了霸佔藤原家的財產,命令我父親非常信任的手下,將我帶來墨西哥殺掉,但他沒有听我叔叔的話殺掉我,卻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只好把我丟在街頭。」
他說得雲淡風輕,彷佛那是別人的故事,未曾發生在他身上。姬珠沙依舊張大眼,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殘忍的事。
「于是我變成街頭流浪兒。」他無奈地一笑,將記憶拉回到很久以前。「那時候我一句西班牙話都不會說,身上雖然有錢,卻不懂得怎麼換成墨西哥披索,因為我帶的是日幣。」
姬珠沙可以想像,當時他有多無助、有多害怕。
「你當時沒有想到,要跟誰求救嗎?」她的聲音哽咽,都快哭出來。「你的母親呢?她應該承擔起保護你的責任,怎麼會讓人隨便把你帶出國?」
「我母親在我快八歲的時候跟我父親離婚了。」他解釋。「她是個攝影師,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經常到各國旅行,居無定所。」
「怎麼會……」
「那個時候我和我母親剛分開不到半年,很想念我母親。」他自嘲。「鈴木叔叔說要帶我來找媽媽,我馬上就相信他,高高興興跟他來到墨西哥。」豈料是一場騙局。
「你口中的鈴木叔叔,就是你父親的手下嗎?」她猜。
「你真聰明,就是他。」他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點頭道。
「既然他是你父親最信任的手下,為什麼還要听你叔叔的話,幫他做這種缺德事?」她不能諒解這位姓鈴木的人,認為他可惡至極。
「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謎。」他也弄不明白。「不過至少他放我一條生路,沒有殺掉我。」
「在我看來,他的舉動與凶手無異,他雖然沒有真的下手,但把你丟在街頭意思也是一樣。」他當時才八歲,什麼都不懂,又不會說當地的語言,要怎麼生存?
「所以這個時候就要賭運氣。」他倒看得開。「我的運氣不錯,交到了一個好朋友,他也是街頭流浪兒,因為時常纏著日本觀光客賣東西,會講幾句簡單的日語,他在我危難的時候救了我,並且讓我加入他們成為其中的一分子,至今回想起來,我仍然非常感謝他。」
「他就是那個中國老大?」她再猜。
「不是。」遺憾,這回她猜錯了。「他和我差不多年紀,只大我兩歲。在我來墨西哥的第三年,他就被來自美國的一對夫婦收養帶回美國了,我則是繼續在街頭流浪,直到十三歲那一年被老大看上收為義子,才正式結束我的流浪生活。」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如此關心街頭流浪兒的原因,因為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分子。
「老大讓我重新回到學校受教育,並把一切知道的事都教給我,當然也包括他的語言——中文。」墨西哥市很大,幫派眾多,其中華人佔了很大的比例,他的老大,就是其中的領導者。
「他對你真好。」她不認識他的義父但謝謝他,如果他當時不曾做這些事,就沒有今天的藤原明。
「他還把地盤留給我。」藤原明笑笑。「雖然有很多人不服氣,但他硬是排除萬難,說服了那些人。」
那是一定的,畢竟是華人的幫派,他是日本人,一定會遭到抵制,中國和日本之間的恩怨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可能輕易化解。
「可惜的是,他把位子交給我繼承不久後就過世了,我根本來不及報答他的恩情。」說起義父,藤原明的眼楮浮現出一層陰影,立志為他義父報仇。
「他是怎麼死的?」她好為藤原明傷心,好不容易才找到另一個父親,竟然未能盡孝道就天人永隔。
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讓藤原明的兩頰抽搐,雙拳不由自主地握緊。
姬珠沙看見他的反應,再也忍不住情緒,整個人撲進他的懷中安慰他。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真的。」都怪她好奇,這對他來說是悲痛的記憶,她不該掀開他的傷口。
藤原明原本緊握的拳頭,在她無私的擁抱中慢慢松開,情緒不再那麼緊繃。
「你是在同情我嗎,珠沙?」他啞聲呢喃。「如果是的話,我告訴你,我不需要同情。」他要的是別的東西。
「我才沒有同情你,就算要同情,也是同情那個小阿。」幼年時的藤原明。
「那你干麼突然抱我?」還嘴硬,分明就是同情他,他可不接受。
「我是心疼你。」傻瓜。「我心疼我喜歡的人,不行嗎?」
這次換藤原明愣住,懷疑自己的听力出了問題,她……她竟然主動說喜歡他,這算是表白嗎?
「可惡,被你搶先了。」他本來想趁四下無人、氣氛又浪漫得半死的時候來番愛的宣言,沒想到被她搶先一步。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嗎?」姬珠沙呆呆地看著藤原明,不敢相信他也有相同感覺。
「不然呢?」他好笑地捏捏她的鼻頭,罵她傻瓜。「你以為我是隨便會說出過去的人嗎?」正因為她特別,所以他才願意與她分享過去,甚至是未來。
「我……」他的回答讓她說不出話,因為就連她自己也很意外,自己會這麼大膽開口表白,而他竟然比她還要干脆。
「我很高興你願意告訴我。」她感覺到自己的眼楮浮現出一片霧氣,她猜想她應該是哭了,不然他的語氣不會如此溫柔。
「我也很高興那個人是你。」他啞聲說感謝,畢竟過去二十八年,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為他掉淚。她們只想霸佔他,從來不願意了解他,她是第一個願意了解、他也願意讓她了解的女人,自然顯得格外珍貴。
「我愛你。」他進一步表白心意。「這次我可搶到頭彩。」剛剛已經被她搶先一步表白,在「愛」這個字上不能再讓步。
「對于你的霸道,我提出嚴正抗議。」她微微一笑,又把法律用語搬出來,藤原明頓時覺得好親切。
「告我啊!」他低頭吻她,姬珠沙閉上眼楮感受這親密的溫柔。
以下兒童不宜——
風在他們身邊呼呼地吹著,海水隨強風打上岸,激起美麗浪花。
離開「聖昆恩」以後,他們繼續往南推進,沿路經過的都是和「聖昆恩」差不多規模的小鎮。
他們開了好幾個鐘頭的車,中間姬珠沙曾經表示過要換手,被藤原明拒絕。一來她不熟悉路況,二來她沒換國際駕照,等于是無照駕駛,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讓她踫他的愛車!看來車子是男人第二個老婆這一點,無論任何一個國家的男人都適用,姬珠沙倒是不介意,因為她本來就不喜歡開車。
隨著路程一路往南,公路越拉越長,四周景色亦越趨荒涼,放眼望去到處是沙漠石礫和高大如樓層的巨型仙人掌,對于久居城市的姬珠沙來說,彷佛來到一個奇異的世界。
她好奇地看著大大小小的仙人掌,驚訝于仙人掌的種類如此繁多,而且據說有許多都是墨西哥獨有的品種,難怪有人會說仙人掌等于墨西哥,此言一點都不假。
穿越了無人的沙漠區,他們來到一座位在沙漠的小鎮,等他們抵達小鎮,已經天黑。
藤原明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間小旅館,環境雜亂不說又有許多背包客,不是太好的過夜地點,但因為附近沒有其他旅館,也只好勉強湊合住了。
旅館本身供應簡單的墨西哥食物,姬珠沙因為沒什麼胃口,旅途又疲累,勉強吃了幾塊玉米餅和喝了一些番茄湯,便回房間休息。
藤原明的胃口稍微好一點,多吃了一些炖豆子,並且留下來和來自各國的背包客哈拉,在談笑之間他發現隔壁桌似乎有人在暗暗觀察他,于是迅速轉向隔壁桌,只看見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聊得非常高興。
藤原明眯眼,發現隔壁桌的成員還真復雜,有西方面孔,也有東方面孔,看起來像普通的背包客。
「哈哈哈……」隔壁桌一個有著一雙狹長眼楮的東方人,看見藤原明在觀察他們,還大方跟他揮手打招呼。
藤原明回他一個笑容,猜想這個年輕小憋子應該是日本人,這不足為奇,日本的年輕人很喜歡自助旅行,早已見怪不怪。
他將注意力轉回到食物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盤中的食物,最後決定他吃夠了,于是回房休息。
房內一片烏漆抹黑,他沿著牆壁找到電燈開關,「喀」一聲打開電燈,房間頓時又重見光明。
姬珠沙不曉得是太累還是怎樣,很早就洗完澡上床睡覺,害他連想玩調情游戲都找不到對象。
調情,沒錯,就是調情。
他要拐她上床很容易,她對男女間的事情懵懵懂懂,隨便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讓她主動獻身。
然而,天可明監,他並不想這樣對她!他真心愛護她、尊重她,不希望她的第一次就這麼潦草度過,他要她知道和她上床的人是誰,要她永遠記得他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