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們打江南回到麒麟山莊又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中尤玲瓏最大的收獲,除了讀通他們從江南待會的書之外,就是學會繡花。
此刻,她就在繡手帕。
她發現到其實繡花困難的程度不下于算數,除了得擁有一個雙巧手之外,還得精于工筆畫,偏偏她既沒有一雙巧手,畫圖技巧也不怎麼樣,不過總是比荷香強就是了。
她很專心在刺繡上,連申夢意進房了都沒有發現,還在跟繡針搏斗。
他悄悄走進她身邊,頭一次發現她竟然是坐在床上,而不是伏在案前,覺得很神奇。
「你在做什麼?」這麼專心。
「嚇!」雖然已經嫁來麒麟山莊四個月,她還是很不習慣他們的武林作風,每個人的腳步都輕得像幽魂,每每把她嚇掉半條命。
「我在繡花。」她一邊拍胸口,一邊回道。
「繡花?」他兩眼睜圓,好像听到什麼笑話。
「夢心教我和荷香繡花,已經有一段時間。」
難怪最近沒到巳時,她就跑得不見人影,原來是學繡花去了。
他淡淡微笑,不懂她為什麼突然想要學繡花?但他很高興她跟自己的妹妹和大嫂都相處很好,這意味她又往前跨一步,不再對陌生的關系感到別扭。
「好像有一股香味。」他從進房時就聞到,很淡,不仔細聞不出來。
「香味?」她愣住。
「夢心給你涂了薔薇露或是抹了香膏嗎?」她就愛搞這些,十足的女人家。
「沒有啊!」她是有建議過,但被她拒絕了,她不愛涂那些東西。
「那為什麼有香味?」從哪里來?
尤玲瓏也在找香味的來源,和申夢意一樣遍尋不著。
「好像是從你身上散發出來的。」申夢意怎麼聞香味都是來自尤玲瓏。
「但是我並沒有——」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昨個尹荷香和他一樣,也說從她身上聞到了香味,但她並沒有涂任何香料,尹荷香先是一臉茫然,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一定是愛情的味道!」
她憶起尹荷香昨兒個事如何地抓住她的手,興奮地道賀。
「我娘說,如果是一個女人被心愛的男人全心全意的愛著,人如荷花般盛開,全身上下的氣息,會在愛情中凝結成香,所以恭喜你,你被夢意全心全意的愛著!」
當時她嘴巴上雖然說謝謝,但心里卻對尹荷香的話十分懷疑。
如今看起來,大家都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只有她一個人沒聞到。
「就當做是我涂了香膏。」她對著申夢意甜甜一笑,不打算向他透露女人間的對話。
申夢意聞言眉毛抬得高高的,知道她一定有事情沒有告訴他,不過他沒打算問,尊重她的隱私。
「你在畫什麼?」他看著她手上得白色手絹,好奇問她。
「我在畫梅花。」她答。
「你喜歡梅花?」
「韓愈不是有首詩寫道︰玲瓏開已遍,點綴坐來頻?」她笑著回道。「我就是以這首詩為背景,所以才繡上梅花。」
「原來如此。」他點頭。「看來任何東西你都會想要冠上自己的名字才甘心。」打結取名玲瓏結,繡花硬是有辦法找到韓愈的《春雪問早梅》,在詩詞中‘玲瓏’兩字一般指雪,唯韓愈這首詩指梅花,她也把它應用上。
「等你繡完,一定要拿來讓我評鑒一下。」看手藝如何。
「等我繡完,我就把它送給你——啊!」她還繡不到一片花瓣,手就被針孔扎到,冒出血來。
「我看看,怎麼這麼不小心?」申夢意把她的手指含進嘴里消毒,心疼死了。
尤玲瓏的手雖然被扎痛了,胸口卻暖洋洋的,回想四個月前她剛嫁進申家的第二天,當她瞧見申夢意時舌忝尹荷香手上的傷口時,心里好生羨慕,現在她的相公也做出同樣舉動,她不必再羨慕別人。
「對了,你知道荷香有喜了嗎?」她想起昨兒個尹荷香透露的好消息,不禁為她高興。
申夢意聞言身體明顯變得僵硬,過了半響才說。
「那你可得小心她的身子,不要跟她一起胡鬧,還有,盡可能不要和她去危險的地方。」他放下她的手,仔細交代。
雖然短暫,但她的確感覺到他的不快。
他仍然喜歡尹荷香嗎?
尤玲瓏好想這麼問他?
即使他們已經這麼要好,他的內心深處,依然為尹荷香保留一個位置,是這個樣子嗎?
他若不在乎她,為何在她提起她有喜時,他的臉上會閃過復雜的神情,因為他遺憾孩子不是他的?
有太多的疑問,在尤玲瓏的心里發酵、脹大,卻找不到解答。
她既不能明著問他,暗地里猜測又傷身,只能默默消化不安的情緒。
「你的玲瓏結,什麼時候才要開始?」他忽地改變話題,不願再繞著尹荷香打轉。
「我已經拜托二總管,進城去幫我買麻繩,他還問我買著麼多繩子做什麼用。」她也配合他更改話題,但心頭還是難受。
「你怎麼回答?」他感興趣的看著她,笑容曖昧。
「我還能編故事嗎?當然是照實說!」真不曉得這些男人為什麼都對繩子這麼感興趣,一听見這兩字,眼楮全亮起來。
「他八成以為有別的用途。」申夢意悶笑,笑容就跟二總管一樣可惡。
「繩子就是繩子,除了用來打結綁東西以外,還能有其他用途嗎?」她賭氣反問,只見他朝她眨眨眼,笑得十分開心。
事實證明,繩子的用途多多,在床上也相當管用。
經過了三天的努力,尤玲瓏總算完成人生的第一條手帕,雖然不是繡得挺漂亮,但她已經盡力。
尹荷香和她同時繡手帕,也繡完了。她們不得不在第四天完成,因為這是申夢心給她們規定的,不繡完也不行。
泵嫂三人約好在大槐樹夏會面,尤玲瓏和尹荷香各自帶著手帕,給申夢心評分,因為她是她們的師父,而她們對師父可是很敬重的。
尤玲瓏對任何事情都很自信,唯獨女紅不行,偏偏尹荷香在這一方面更白痴,兩條手帕拿出來比較,高下立判。
「說實話,還是玲瓏繡得比較好。」兩人都各自以自己的名字為題刺繡,荷花和梅花都不好繡,但至少玲瓏的一看就知道是梅花,荷香的卻要看半天才猜得出來。
「哼,反正我女紅就是不行。」尹荷香雖然承認自己的手工差,不過也不覺得尤玲瓏比她好多少,頂多就是看得出是梅花。
「荷香,你也別生氣了,當心動到胎氣。」尤玲瓏意味尹荷香真的動怒,擔心得不得了。
「安啦!」怕什麼?「我可是練武的人,沒那麼脆弱啦!」她的身體比她們強上一千倍,沒那麼容易動胎氣。
「還是小心一點兒比較好。」申夢心也挺擔心尹荷香的,雖說她輕功了得,但是太好動,她怕她肚子里的寶寶也受不了這個靜不下心來的娘親。
「知道了,我小心就是。」尹荷香嘴巴這麼說,但申夢心和尤玲瓏都知道她不會這麼乖,一定得等到肚子大起來才會收斂。
「荷香,你要把繡好的手帕送給大哥嗎?」申夢心好奇地看她收起手帕,打賭這是人生第一條也是最後一條親手繡的手帕,她恐怕會嚷嚷著不學。
「我才不要自尋死路。」又不是瘋了。「夢時他一定會狠狠笑我,然後要你不分日夜的折磨我教我刺繡。有了這次的經驗,我決定不學了!我壓根兒不適合刺繡。」
她果然沒猜錯,荷香就那三分鐘熱度,過了以後完全冷卻。
「玲瓏,你呢?」申夢心看著她手中的手帕問道。「你會把手帕送給二哥嗎?」他們的感情那麼好,肯定會。
「我們本來就說好,等我完成以後送給他。」
申夢心有猜對了,他們夫妻兩人早就有默契,真令人羨慕,什麼時候她才能遇見有緣人?也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
「玲瓏你真好,夢意對你是溫柔又體貼,不像夢時成天只會跟我吵嘴。」尹荷香一直抱怨申夢時,但在外人眼中,申夢時已經夠疼她了,她還不滿足。
尤玲瓏淡淡微笑,笑容中帶有一絲無奈,申夢意也許對她很好,但他對她的好,是否就和愛等量?最近她時常如此問最近,害怕去推測答案,怕謎題解開之後自己無法承受。
秋天的風呼呼地刮,尤玲瓏過于專注在想申夢意,手帕一時沒拿穩,教風給刮走了。
「啊,我的手帕!」等她回過神,手帕已經被風吹到樹梢,隨著陣陣強風,越飛越高,最後落在凹洞附近的分枝上,距離她們至少十幾尺高。
尤玲瓏仰頭無助地看著遠離地面的樹梢,不曉得該怎麼辦,她又不會爬樹。
「那是要送給夢意的手帕吧,我幫你拿下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尹荷香毅然挺身而出。
「不行!」
「不行!」
尤玲瓏和申夢心同時出聲,都不讓她冒險。
「你有孕在身,不宜爬上爬下,會動了胎氣。」申夢心堅決反對。
「是啊!」尤玲瓏的立場也一樣。「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跟爹娘還有大伯交代?」
「你們就會窮緊張,不會有事的。」尹荷香翻白眼,認為她們太大驚小敝。她只是懷孕,又不是身染絕癥,還不宜走動哩!
「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我們三個人之中只有你會武功,真的出事,我們也救不了你。」所以還是乖乖待著,不要輕舉妄動。
「那玲瓏的手帕怎麼辦?總是要設法拿吧!」她也繡了花,知道有多難,她不能讓玲瓏的心血白白浪費掉。
「等夢意從城里回來以後,他自然就會幫我拿了。」尤玲瓏好說歹說,就是不讓尹荷香爬樹。
「等到那時候,手帕早就被風卷走,來不及了!」尹荷香話才說完,只見她兩腳一蹬便跳上樹,尤玲瓏根本無力阻止。
「荷香!」
尤玲瓏和申夢心幾乎同時大喊她的名字,尹荷香根本不覺得危險,只覺得她們大驚小敝。
她在樹枝與樹枝間跳躍穿梭,沒三兩下就站上凹洞,彎腰拾起被吹到樹梢上的手帕。
她將手帕塞進腰帶放好,就在她起身的時候突然感到頭暈眼花。
這是怎麼回事……
尹荷香因為這突來的昏眩一時失足,整個人直直往下掉。
「啊——」
尤玲瓏和申夢心同時捂嘴尖叫,尹荷香在最後一刻使出家傳絕學「影飄」,而後安全落地。
尤玲瓏和申夢心連忙趕到她身邊,一人一句。
「你還好吧?」
「你沒事吧?」
兩個人都非常關心她。
「我很好,我沒事。」
「手帕我拿回來了——」她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黑,當場倒下。
「荷香!」
現場頓時亂成一團。
當申夢意從城里回來,發現整個麒麟山莊陷入一片混亂,立刻就知道有事情發生。
「大夫呢?」大總管急的。「大夫來了沒有?」
「二總管已經去請了,再過一會兒就能到!」
憊牽扯到請大夫,這事情非同小可。
申夢意第一時間就沖回院落看尤玲瓏,害怕是她出事。她安然無恙,只是臉色非常蒼白,情緒焦躁不安。
「夢意!」她看見申夢意回來,像看到救星似地投入他的懷中,他不明就理輕拍尤玲瓏的背安慰她,問清事情的原委。
「家里一片亂哄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害怕到直發抖,嘴巴喃喃自語。
「荷香她、荷香她從大槐樹上掉下來,昏倒了!」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什麼?」申夢意愣住,完全想象不到輕功奇佳的尹荷香會出這種紕漏。
「怎麼辦?都是我害的!」她好自責。「如果我堅持不讓她去幫我撿手帕就好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等等,你說什麼?」他倏地抓住她的肩膀,生氣地看著她。「荷香是因為你才從樹上掉下來的?」
「如果她動了胎氣怎麼辦?我一定無法原諒我自己。」她點點頭,煩惱不已。
「你為什麼讓她去做這麼危險的事?」他暴怒,頭一個不原諒她。「她現在還是可以爬上樹的身體嗎?連簡單的走路都怕她摔著,你還讓她去爬樹!」
「那是……」
「我不是交代過你,不要跟著她一起胡鬧,也不要跟她去危險的地方,你為什麼不听?」如今發生事情才不知所措,怪誰?
「我沒有和她一起胡鬧。」她和夢心都盡力阻止了,但攔不住……
「都讓她去爬樹了,還說沒有胡鬧?」他完全不听解釋。「哪一條手帕這麼了不起,你非撿不可?別告訴我少了那條手帕你的日子就過不下去,只是一條破手帕,飛走就算了,你一定要讓荷香為了那條破手帕冒險不可嗎?」
他左一句破手帕,右一句丟了算了,每一句都傷透她的心,沒看好荷香是她不對,但她並沒有要她去撿手帕,是荷香自己堅持要幫她撿,她並沒有強迫荷香。
真到此刻,她才明白尹荷香對他有多重要,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完全無法撼動,即使只是無心的過錯,只要是傷害到荷香,他就不會原諒她。
她真傻!她還以為可以從他的身上得到安慰,結果只是更加讓她認清事實——她在他心中沒有任何地位,即使他口口聲聲說他們是伙伴,但他們再親密,都彌補不了他內心的缺憾。
「是啊!只是一條破手帕,有什麼了不起?」她不該自作多情要送給他,他根本不在乎。
尤玲瓏還沒有來的及回話之前,申夢意便松開她肩膀,打開房門沖了出去,可見他多著急。
她轉頭看著他的背影,心好像在此時碎成一塊一塊,原來失戀的感覺是如此,還真痛。
無法馬上面對旁人,尤玲瓏肚子在房間里整理了很久的情緒,才打起精神上申夢時的院落探望尹荷香。
她還沒有踏進院落,遠遠就听到女僕說閑話。
「你听見了嗎?嘖嘖。」其中一個女僕說道。「二少莊主慌張成那個樣子,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才是大少女乃女乃的丈夫呢!」
「也難怪二少莊主緊張。」另一個女僕回道。「之前他不是還請求莊主讓他和大少女乃女乃成親嗎?那個時候大少女乃女乃都和大少莊主有婚約了,他還不死心。」
「經你這麼一提,我也想起來了。」
「二少莊主還真喜歡大少女乃女乃呀!」
「噓,別亂說話,小心隔牆有耳……」
女僕的聲音逐漸遠飄,尤玲瓏心中的傷口卻在逐漸擴大,原來夢意還想過娶荷香啊!真的是……
淚珠有如珍珠成串滑落,直到淚水沾濕她的衣襟,尤玲瓏才發現自己哭了。
真沒用,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她干嘛傷心?
她從袖子里掏出手帕拭淚,看見她為了申夢意秀得手帕時,忍不住又哭了。原來她如此珍惜的手帕在他眼中根本不值錢,她放棄自己的夢想,換來的只是無情的責罵,他甚至還沒有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急著罵她。
尤玲瓏的心碎了,幻想也破滅了,原來她和申夢意的恩愛只是假象,是一場他們攜手共同創造出來的騙局。
她又在申夢時的院落外頭站了一會,從僕人間的對話和總管來回奔跑中得知尹荷香已經清醒,也沒有動到胎氣,她會昏倒是因為貧血的關系,身體並無大礙。
听見尹荷香沒事,肚子里的胎兒也沒有,尤玲瓏總算可以放下心來。她沒有進屋去探望尹荷香,而是回到房間看著一桌子的書發呆,過了好久打開書箱,將書一一放進去。
她因為愛情放棄了從小到大的夢想,她真是個笨蛋。她自詡為志氣比天高,甚至使盡鎊種手段逃避婚事,最後還是一頭栽進她畏懼的婚姻之中,成為愛情的俘虜。
不,不是愛情。
對她來說也許是愛情,對申夢意而言,她只是一個可以一起戲耍的伙伴,隨時可以丟棄。
尤玲瓏將案上的東西都收拾干淨,連同她從娘家帶來的筆墨和硯台一起收進書箱,接著打開衣櫃,拿出她的衣服收進衣箱,當她收拾到申夢意為她買的男裝時,不禁愣了一下,也把它們收進衣箱。
當申夢意回到他們的房間,尤玲瓏已經把一切收拾干淨,包括她的心情。
他本來是帶著笑意進門的,一看見案上的書都被收拾干淨,衣架上的衣服也不見了的時候,笑容瞬間凍結。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力把門關上,劈頭就問︰「你這是做什麼?」
尤玲瓏看著他,曾經熟悉的臉而今如此陌生,到底是她的心情變了,還是他的承諾變了?仔細想想,他好像也沒有承諾過什麼。
「給我寫休書吧!」他唯一承諾她的只有這件事,現在她要求兌現。
「你說什麼?」他知道她因為挨他罵而不高興,但這也太夸張。
「你承諾過總有天要讓我自由,現在正是時候。」她是傻子才會放棄夢想,但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她要離群索居一個人生活,找回初衷。
「為什麼又提這件事?」他握緊拳頭,痛恨死‘自由’這兩個字。「我們已經說好了今生都要在一起,為什麼臨時變卦?」
「和一個你不愛的女人一輩子綁在一起,你不累嗎?」她冷冷回話,申夢意愣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話中有話,別以為他听不出來。
「沒有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你活得太累,而且我不想再陪你玩罷了。」她受傷太深,說話有些口不擇言,果然傷到申夢意。
「陪我玩?」她是這樣看待他們的婚姻的嗎?「我以為你也樂在其中,你看起來玩得比我還盡興。」
「所以我後悔了。」後悔愛上他。
「因為你後悔,就要我寫休書?」那她之前的承諾算什麼,只是隨便說說的?
「這也是你最初的承諾,不是嗎?」拜托別再說了,爽快一點兒。「你並沒有損失,透過我,你也拿回了玲瓏刀!現在我只是要求銀貨兩訖,為什麼你就不能干脆答應?」
她說得好像這場遍姻只是一樁買賣,話也沒錯,當初他確實是為了拿回刀才同意這樁婚事,現在反而成為最大的諷刺。
「我不會給你寫休書的。」他明白拒絕她,不讓她存有一絲幻想。
「為什麼?」她不懂。「你明明愛的是荷香,為什麼還要強迫我留在你身邊?」他一定要她說出來,連最後的自尊都不留給她才高興嗎?難道他不知道親口說出情敵的名字是一件多痛苦的事,特別是這個情敵她明明很喜歡,根本無法恨她。
「為什麼要扯到她?」他完全不明白她的心結。「荷香跟我們的事沒有任何關系,你別把她扯進來。」
是,她也不想把她扯進來,是他逼她的。
「我不會傷害荷香。」她是那麼喜歡她。「但是你好像不這麼想,總以為我是故意傷害她。」
「我知道是我錯怪你,事情的經過荷香都告訴我了,我向你道歉。」他不該不分青紅皂白責罵她,一切都是他不對。
「一定要荷香親口證實,你才願意相信我嗎?」這樣的關系太累,她不想繼續,也無法承受。
「對不起,我承認是我太心急,沒有听完你的解釋就下判斷。」他再次道歉。
「不,你根本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她笑得好悲哀。「原來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一個連解釋都沒必要听的女人。這樣也好,讓我徹底明白我在你心中佔有什麼位置,我才可以死心。」
「玲瓏!」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他還以為他們互相了解。
「把我休了吧,求求你,我不想再跟你繼續生活下去。」放手讓她去追求夢想,如今她只有這個願望。
「和我在一起真的有那麼痛苦嗎?」他也被她的話刺中,傷得不輕。「我以為這些日子我們過得很快樂,以為這樣的快樂可以持續到永遠。」結果這一切只是他自己的幻想,太諷刺了。
「很痛苦。」曾經她也這麼以為,但今天的事讓她明白,光靠幻想幸福是維持不久的,還要有愛。
尤玲瓏最後一句話,雖然僅僅三個字,威力卻更勝千言萬語。
她跟他在一起……很痛苦?
他們這四個月來的歡笑和親密,只是一場夢,對她來說不具任何意義?
懊諷刺!
申夢意想笑卻笑不出來,只得勉強牽動嘴角。
「……抱歉,我無法讓你自由。」他不能眼睜睜看她離去。「你恨我也沒有關系,但是我不會給你寫休書。」就是這樣。
卑畢,申夢意轉身打開房門走出他們的房間,整晚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