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麗的舞台背後是辛苦的清掃和收拾,party結束,賓客也跟著散場,今日的衣香鬢影即將變成昨日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被遺忘。
「你是怎麼來的?」
但對于許招金來說,今天還沒有結束,或許永遠都不會結束,一輩子保留在她的記憶之中永遠不會忘記。
「司機送我來的。」她回答單星澈的問題,總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司機?」單星澈愣了一下,現在的女性大多自己開車,她還在靠司機接送,完全是老派作風。
「我現在就打他的手機,請他過來接我——」許招金誤以為他覺得她很煩,party都結束了還賴著不走,臉又紅了起來。
「不必麻煩了,我送你回去。」單星澈阻止她翻包包,省得被迫看晚宴包里面俗氣的繡花。
「可是,你不留下來可以嗎?」她轉頭看周圍走動的工作人員,大家都好忙。
「沒關系,只剩下善後工作,底下的人自己會處理,不必我操心。」她明顯在為他擔心,單星澈對她的好感度瞬間大增,若換做別的女人,老早拖著他離開party,她非但沒這麼做,還耐心等到party結束,是個體貼的女孩。
不過,當他看見她穿著牽牛花蓬蓬裙,手上拿著一大束紅玫瑰,活像是花卉展的活體招牌時,忍不住發笑。
「咳咳,我們走吧!」他一定要說服她,下次別再穿這件牽牛花裝出來,效果太驚人,害他都想動手抓她裙子上的蝸牛了。
「好。」她害羞地點點頭,雙手提著裙擺,困難地跟在他身後,和他一起步出會場。
意識到她行動不便,單星澈停下腳步等她,並體貼地接過她手上的玫瑰花,讓她專心應付她那件膨脹得過分的裙子。
他們好不容易終于走到停車的地方,單星澈拿出車鑰匙及遙控器解除車鎖,他和邵杰銳都是跑車的愛好者,只不過邵杰銳喜歡敞篷跑車,他則偏愛有車頂的跑車,雖然沒有敞篷車那麼拉風,搭乘起來卻更舒適。
以單星澈的教養,理所當然會幫許招金拉開車門,只是這麼一來他就更憋不住笑意。
他很懷疑當初她是怎麼把自己塞進車子的?座椅光擺她的裙子都不夠了,何況她還得坐在上頭。
單星澈小看女人的潛力了,結果她不但把自己塞進座位,裙擺也收得好好的,代價是不得動彈,但至少沒妨礙到他開車。
雖然說不好活動,許招金仍是仔細看了他的車子,發現他的黑色跑車外型流線以外,車子內部的裝潢亦十分簡約時尚,讓她想起她家的大房車,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你住在哪里?」單星澈發動引擎,邊倒車邊問。
許招金說出她家地址,單星澈瞄了她一眼有些驚訝,因為她家離他爺爺家很近,相差不到幾百公尺。
他開始覺得不對勁,仔細回想整件事也真的不尋常。雖然爺爺平常就愛搞怪,但從不會拿生意開玩笑,在公司經營方面,也還算尊重他這個當事人,沒有理由辦活動不事先知會他,除非這其中另有隱情。
單星澈接著回想王奎指名許招金找貴賓卡的情景,越想越有可能。王奎平時不是那麼有心的人,卻特別關照許招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因為遲遲找不到得獎人而著急,實際上是怕她不上台領獎,完成不了爺爺交付給他的任務。
姜是老的辣,他也許不及爺爺和王奎兩只老狐狸狡猾,但他們若是以為他會笨到不去懷疑,那可就大錯特錯,他沒這麼容易擺布!
單星澈轉頭就要質問許招金,是不是和他們串通起來設計他和她談戀愛?誰知道這時剛好發現她在偷瞄他,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沒有錯。
他很想直截了當告訴她,就算她費盡心機接近他也沒有用,他不可能喜歡她,他最怕沒有品味的人,她還沒開始就已經出局。
問題是他心里雖然是這麼想,嘴巴卻說不出口,先不說他本來就紳士,就說她一副害羞善良的樣子,就算是Jeny也會收起他那根歹毒的舌頭,更何況是他?
正當單星澈傷腦筋該怎麼拒絕,這時候沉默了一路的她卻說話了。
「那個……今天也算一天嗎?」
奇特的問題問得他一愣一愣的。
「什麼?」
「因為你給我的時間只有一個星期,扣掉今天,只剩下六天,我怕六天會不夠。」她看他一臉茫然急忙解釋,單星澈越听越糊涂,額頭開始冒冷汗。
「為什麼說六天不夠?」該不會真的……
「呃,因為……呃,因為我……」她支吾了半天,臉也紅了半天,就是說不出口。
單星澈耐心等待她和自己的羞恥心搏斗,本來以為等不到答案,沒想到竟從她的小嘴竄出——
「我怕六天不夠上床!」
隨著她這句驚逃詔地的告白,單星澈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往下滑了一下,車身也跟著往右傾斜,單星澈連忙把方向盤轉正,才不至于發生車禍。
「你、你說什麼?」他不可思議地問許招金,感覺自己好像九宮鳥,只會一直重復相同的問句。
「其實我本來就有事情想要拜托你,只是沒有想到我運氣這麼好,可以擁有你一個星期。」她解釋很多,但听不到任何一個重點。
「所以呢?」她該不會听信王奎的話,以為真的可以對他為所欲為,他可不是牛郎。
「所以……」她深吸一口氣,大聲說出她的願望。「拜托你在這個星期內徹底改造我,讓我變成一個有品味的淑女!」
許招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每一次發言都可以讓單星澈驚訝到說不出話,或是淪為低等物種。
「改、改造你?」他不想當九宮鳥,卻一直老是在重復她的話,看起來非常可笑。
「我有一個非常喜歡的人,但是他的品味很高,我想要成為配得上他的女人……」她笨拙的解釋,听在單星澈耳里非常清楚,每一句話他都听得懂。
「所以你才找我幫忙?」他大大松一口氣,還以為她暗戀他,原來不是。
「嗯。」許招金點頭。「听說你是社交圈最有品味的人,我想你一定能夠幫我。」
「幫你是沒有問題。」只要不是要他以身相許,什麼都行。「但是你為什麼不找同性友人幫忙,眼光應該會比我還要準確。」
「呃……」她聞言頭垂得低低的,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全家剛搬到台北不到一年,對台北還很陌生,沒有什麼機會交朋友……」
單星澈看她困窘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沒有機會交朋友,而是交不到朋友。
也對,社交圈那些自以為高尚的嬌嬌女,是不會輕易打開心扉接納外來者,況且她的穿著打扮在她們的眼里,恐怕還不如實際的芭比女圭女圭,她被排斥在社交圈外,也是意料中的事。
對社交圈生態十分了解的單星澈,十分同情許招金的處境。台北的社交圈很小,許多企業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幾乎從小就互相認識,成長期間也多有接觸,外人很難打進,遑論真心交往。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樂意幫忙。」總要有人改變這樣的環境,他就跨出第一步好了。
「真的?」許招金一听見他願幫忙,眼楮都亮起來。
「反正接下來一個星期,我也做不了事,就陪你玩改造游戲。」他肯定回道。
「你不用上班嗎?」她好奇地問他。
「暫時不用。」說這話的同時,單星澈的腦中浮現出爺爺給他的字條。上頭寫著從現在開始強制他休假一個星期當伴游,他若想違抗命令,將解除他在公司的所有職務。
「那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許招金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但一想到要耽誤他一個禮拜害他不能工作就覺得很抱歉,頻頻跟他道歉。
「跟你無關。」該譴責的是爺爺那臭老頭,明明知道公司對他的意義,還用工作威脅他,等送她回家以後,他非去找那臭老頭算賬,問清楚他的用意不可。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願意幫我,接下來這一個星期麻煩你了。」她對他露出一個羞怯的笑容,單星澈發現她真的很不一樣,社交圈那一些嬌嬌女幾乎都是帶刺的玫瑰,她卻像是茉莉散發出自然的清香,教人為之駐足神往。
「這也算是我的工作,你不必客氣。」察覺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對她產生好感,單星澈干咳兩下,暗暗發誓絕不上當,他相信那就是老頭子的企圖。
許招金聞言再度綻開笑容,宛如扇貝般潔白整齊的牙齒隨之顯露,使得她的笑容意外燦爛甜美。
看慣了各類型美女的單星澈,竟會因為這個單純的笑容而閃神,太不可思議。
對,這一定是臭老頭的陰謀!他想利用這個機會把他們湊成一對,一定是這個樣子!
「請問……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就在他想著怎麼揭穿爺爺的陰謀時,她突然出聲。
「沒有啊,你為什麼這麼問?」從頭到尾她就很有禮貌,是個教養很好的女孩。
「呃,因為你的臉色不太好,所以我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錯,惹你生氣。」她笨拙的解釋。
「我每次看見人家的臉色不好,都會想自己哪里不對……」她越說越小聲,肩膀縮到幾乎快看不見。
「你想太多了。」單星澈發現她真是很沒自信。「很多時候都是個人的問題,跟你無關,你沒有必要責怪自己。」
「嗯……嗯。」許招金嘴巴上雖然同意,但只要一想起party上那些女人嘲笑她的模樣,信心全失,她們明顯瞧不起她,根本懶得理她……
「你家快到了吧!」單星澈轉動方向盤,將車子轉進一條斜坡,許招金連忙點頭。
「就在前面。」她指著前方的建築物,這附近一帶都是獨立別墅,規模大小不同,地勢越高別墅的佔地越大,價格也越驚人。
「哪一棟?」他問。
「那棟一閃一閃的房子,就是我家……」許招金的頭低到不能再低,聲音小到幾乎听不見。
單星澈愣愣地看著五十公尺以外的別墅,半天說不出話,他知道她為何會有這種反應,換做他也無法大方介紹自己的家。這一帶的別墅有外型簡單素雅如他家,也有夢幻似城堡比如品夏的家,更有像地中海那般寬敞愜意比如他爺爺的家。
但無論是哪種風格的建築,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優雅,只有她家搞得像汽車旅館。
他清清喉嚨,勉強自己出聲贊美︰「還真是金碧輝煌。」
單星澈嘴巴上這麼說,但內心真正想說的話是俗氣,只是面對她說不出口,不想讓她更尷尬。
「我爸媽都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她不好意思地解釋。
單星澈把車開始她家門口,還沒來得及踩剎車,就被迎面而來的刺眼光線,照得他差點睜不開眼楮。
唉他短暫失明的罪魁禍首,正是她家的門牌。B4大小的黃銅制門牌上寫著「許公館」三個大字,門牌的四周瓖滿了各種顏色的水晶,亮度百分百,俗氣程度也是百分之一百。
單星澈從來沒見過這麼驚人的組合——比汽車旅館還要夸張的燈泡和閃瞎人的門牌,只能說這一切都超乎他的想像,他甘拜下風。
他將車子停下,等待許招金下車,許招金的手握住門把,感覺上想要下車又不想下車,模稜兩可的態度令人著急。
「還有什麼事嗎?」他還要去找他爺爺,沒時間可耗。
「今天……」
「今天不算,明天才開始。」他相信她是想要問他這個問題,主動先說。
聞言,許招金立刻露出燦爛笑容。
「我們明天再聯絡。」他隨口再補上一句,許招金這才高高興興地跟他道晚安,然後開門下車。
單星澈坐在車內看著許招金的背影,不禁嘆氣。
唉!她前面看起來像一朵牽牛花,後面看起來還是像一朵牽牛花,那件禮服到底是誰挑的?簡直慘不忍睹,可怕透頂……
不對,現在不是關心別人的時候,得先去找老頭子算帳。
轉動方向盤來個一百八十度大回轉,把車子開進另一條更長的斜坡,單星澈感覺今天的夜就和這條斜坡一樣漫長,似看不到終點。
「喲,星澈!現在都幾點了你還回來,是太想念我這個爺爺了嗎?真教人感動!」
夜已經夠長,讓單星澈覺得明天永遠不會來到的罪魁禍首,反倒笑盈盈,完全應驗他的猜測。
「少裝蒜了,臭老頭。」單星澈氣得咬牙切齒。「你明明知道我會來找你,不然早就上床睡覺!」
「你今天晚上的火氣很大,是遇見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嗎?」單見青完全不把孫子的怒氣當回事,還是笑嘻嘻。
「廢話,你明知故問!」單星澈氣的。
「爺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你在氣什麼?」單見青打定主意當彌勒佛,無論單星澈怎麼生氣,他都不動如山。
「我問你,你為什麼把我當成獎品送出去?」這只老狐狸!以為裝傻就可以混過去,他可沒有那麼好打發。
「當然是為了提高業績。」單見青理所當然地回道。「既然是辦patry,總要來點特別活動,這也算是回饋長久以來對公司的支持,相信經過這次的活動,她們以後會更樂意掏錢出來買珠寶。」
「你把你孫子當牛郎?」這臭老頭算盤倒是打得精,反正獻身的人不是他,他樂得輕松。
「別把話說得這麼難听嘛!」哪有這麼嚴重。「我只是覺得你工作得太辛苦,想讓你休假一個星期而已。」
斑,話說得好听。平時把他當成牛馬一樣使喚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他的辛苦?現在突然高唱感恩的心,他會相信這其中沒有問題才怪,他又不是白痴!
單星澈冒著青筋,極想親手掐死單見青又怕成為社會版頭條新聞,只得先忍下來。
「多虧爺爺體貼,害我必須陪一個老女人一星期。」跟他玩把戲,看他怎麼拆穿他的把戲,這只老狐狸!
「咦,不是抽中許招金嗎?」單見青沒想到單星澈會來這一招,反射性說出許招金的名字,被單星澈逮個正著。
「你怎麼知道是抽中許招金,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總算露出馬腳,他就不信他爺爺能拗到什麼時候。
「我干嘛做這種無聊的事?」單見青見招拆招的功夫一流,想逮住他豈是那麼容易。
「是王奎打電話告訴我的,我也怕會抽中老女人,害你真的變成小白臉,仔細想想,我這個爺爺也當得不輕松啊!」
這簡直就是打人喊救人的終極版!不愧是有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即使露出尾巴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瞎掰到底。
「真的不是你安排的?」單星澈沒那麼好騙,但是爺爺死不承認他也沒有辦法,又不能把他拖去測謊。
「真的不是我安排的。」單見青搖頭否認到底。
「最好是。」狡猾的老狐狸。「我丑話說在前頭,不管這是不是你的安排,我都不會喜歡上許招金,她不是我的菜!」
單星澈撂完話轉身就走,單見青可沒被他的氣勢嚇著,畢竟姻緣這事月老說了才算數,不是他說不喜歡就能不喜歡,得月老決定才行,呵呵!
單見青有信心,等單星澈跟許招金實際相處以後,一定會喜歡上許招金,所以也不急。
不過,才一個星期夠他們培養感情嗎?是不是再多一些時間比較妥當?算了!
如果時間不夠,再想辦法延長就是。
一想到再過不久,許招金便會成為他的孫媳婦,單見青不禁眉開眼笑,快樂得不得了,巴不得今天趕快過去。
次日,太陽比平常還早升起。
燦爛的光線遍及大地,照亮了城市的高樓大廈,也照亮了公園里的椅子,和坐在椅子上悠閑度日的老人家。
鮑園中的老人們,有的聚集起來下棋,有的蹲在草地上喂鴿子,有的互相搭訕聊天,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這是城市的一隅,某個意義上也是最美的風景。
單見青獨自坐在椅子上觀察來往人群,也成了風景中的一部分。自從他把公司交給孫子管理以後,他就經常來這個地方,一來可以打發時間,二來可以借機觀察人性。別看公園好像是人們休閑的地方,許多人生的喜怒哀樂都會在此上演,相當有意思。
他抬起手腕看表,心想許招金也該出現了,果然過不了多久就看見她手腕上掛著一個白色塑膠袋,開心地跟他揮手。
單見青也跟她揮揮手,許招金快速向他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
「早安,爺爺。」她不知道她正面對的長者,正是台灣珠寶界的大人物,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失智老人,對他格外親切。
單見青點點頭,看著她在他身邊坐下,對他露出全世界最美的笑容。
「好幾天沒看見爺爺了,爺爺的身體還好嗎?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她一開口就是關心他的健康,讓單見青好感動,可惜他只能裝傻。
「啊、啊?」他裝傻的功夫倒是不錯,每回裝每回有效。
「爺爺你又開始糊涂了。」她可惜呢!前些日子爺爺明明很正常,說什麼回什麼,今天又開始變痴呆,不過爺爺一直是這樣,情況時好時壞,她也習慣了。
我可從來沒有糊涂過!
單見青在心里糾正許招金的話,表面卻還是繼續裝傻,說實話相當辛苦,他卻樂此不疲。
「爺爺,這是你愛吃的包子,我排好久的隊才買到,你趁熱吃,小心別噎著。」許招金從塑膠袋中拿出熱騰騰的肉包,還幫他買了一盒牛女乃插上吸管,連同包子一起遞給他。
單見青接過包子和牛女乃,心想她就是這麼體貼,他明明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只是一個偶然認識的老人,也對他這麼好,這麼善良的女孩不把她娶回家當孫媳婦,他死都不會甘心,說什麼都要設法把她和單星澈湊成一對。
就如同單星澈的猜測,單見青會在昨晚party臨時安插抽獎活動,都是為了把他們兩個送作堆。他堅信單星澈一旦開始接觸許招金,就會迅速喜歡上她,因為她是那麼討人喜歡。
之前他就一直苦思該怎麼讓他們自然相遇,好不容易才逮到昨晚那麼好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也盡了全力,現在就看他們小倆口怎麼發展。
「爺爺,你知道嗎?我昨天遇上一件好事。」她一邊小心看護單見青進食,一邊同他聊天。
來了!她要跟他說昨晚的事。
單見青小心翼翼的吞下包子,一邊豎起耳朵就怕漏听一句,錯過幫她的機會。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要去參加一家珠寶公司舉辦的party嗎?」
單見青完全沒有反應,許招金也不灰心,對他笑一笑以後繼續說。
「我昨天晚上去參加那個party,連發票都沒中過的我,居然中獎了!」許招金一想到昨晚就笑個不停。「而且獎品還是patry主辦人伴游一個星期耶!敗離譜吧?竟然還有這種獎品。」
普通當然沒有,誰會把自己的孫子送出去當獎品,沒弄好的話,說不定會被那群饑渴的女狼生吞活剝,仔細想想也挺危險的,難怪星澈那麼氣憤。
「但是我很高興,因為我早就想拜托單星澈幫我改進品味。」想起自己奇差無比的眼光,許招金就忍不住嘆氣。
「爺爺,你說,我的品味是不是很差?」
確實有必要改進,而且找星澈幫忙也算找對人,那小子的品味確實沒話說。就是不知道那混小子有沒有心幫她,那小子的心地雖然不錯,但拗起來的時候很難對付,就怕他挑這個時候發脾氣。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的品味很差。」許招金知道單見青不會回答,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只要有人肯听她說話,她就很高興。
「……打電話!」單見青這個時候突然冒出這一句話,嚇了許招金一跳。
「爺爺你怎麼突然……對了,打電話!」她想起來了。「單星澈說今天要跟我聯絡,我就是在等他的電話。」
這才對,時間寶貴,不去約會,一直待在公園陪他這個糟老頭子做什麼?應該趕快采取行動才是。
「慘了,他沒有我的電話。」許招金說著說著,肩膀都垮下來。「我忘了留手機號碼給他,他也沒有跟我要,這還要怎麼聯絡?」
許招金拼命怪自己糊涂,什麼事都做不好,單見青則是在心中大罵單星澈沒誠意,竟然沒記下許招金的手機號碼,分明是想要逃避責任。
「我好不容易才抽中大獎,看樣子恐怕又要泡湯了。」她真的很沒用。「我果然沒有中獎的命。」
誰說你沒有中獎的命?在他的刻意安排下,她明明就中了大獎,運氣好得很。
說穿了,都是星澈那兔崽子粗心惹的禍,他如果敢惹他未來的孫媳婦傷心,他絕對饒不了他!
許招金只顧著自艾自憐,抬頭後才發現單見青的臉色有異,以為他身體微恙,于是急忙問單見青。
「爺爺,你還好嗎?」臉色很差呢!「你身體哪里不舒服,我帶你去看醫生好嗎?」
單見青搖搖頭,心想她真是一個善良的好女孩,她的笑容尤其美麗,他就算身體再不舒服,只要看見她美麗的笑容,全身的病痛立刻跑光光,她本身就是一貼良藥。
「真的不要緊嗎?」許招金還是不放心。
單見青又搖頭,許招金看他的臉色確實好了一點了,才繼續和他聊天。
由于單見青今天裝痴呆,多余的話也不能說,只能說些單詞或是用簡單的動作表達意思,即使如此,許招金還是跟他聊得非常開心,單見青也听得很快樂。
「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驚覺快到中午,許招金連忙起身。「爺爺請保重,過兩天我再來公園找你。」
許招金猶如來時跟單見青熱情揮手後,才轉身離去。單見青凝視她嬌小縴瘦的背影,不禁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那天,同樣是在這座公園,他一樣閑來無事裝痴呆,除了好玩之外還可以順便測試人性。他發現台灣人的人情味雖濃,但多數人還是怕惹麻煩上身,如果他是正常老人,還比較多人關心,他一裝失智,關心的人數銳減一半,有些人還會故意繞路,避免與他接觸。
他進一步假裝迷路,看會不會有人過來幫他,公園里大多數是帶小朋友來玩的婦人,他怕嚇到小朋友,就到公園的人行道進行他的人性試驗,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沒有人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幫忙,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正當他大嘆人情淡薄的時候,前面一輛大型賓士車突然在他身邊停了下來,閃亮的車身引人注目。
他做了一輩子的珠寶生意,還沒有見過哪一輛車子會在車身瓖滿水晶,四道車門的門把中央並且各自瓖了一顆二十克拉大小的人工鑽,連輪胎的鋼圈也瓖滿水晶,整輛車子blingbling,完全掩蓋賓士車原來的優雅。
單見青看車子看到恍神,沒有注意有一個女孩子正推開另一邊的車門下車,朝他走來。
「爺爺,你還好嗎?」許招金遠遠就看見單見青兩眼無神,在人行道上閑晃,心想他可能是失智老人,于是要司機把車子停下來。
「啊,什麼?」單見青內心大受感動,晃了這麼久終于有人過來關心他,不過他暫時還不打算收手,繼續偽裝下去。
「你一個人到處亂跑太危險了,我送你回家。」她以為單見青的听力不好,很大聲說話,差點震破他的耳膜。
「回家?」他重復她的話,呆滯的表情相當具有說服力。
「對。」她點頭。「你家在哪里,我請司機送你。」
「我家……」單見青假裝思考。「我家在……我忘了我住在哪里。」
他果然是失智老人,連自己住在哪里都記不得。
「阿金,怎麼回事,干嘛突然叫司機停車?」許招金的父母在車子里等候半天,原本以為她遇見熟人,搖下車窗發現她和一個老人在說話。
「媽,這位爺爺說他忘了自己住在哪里,我們要怎麼幫他?」她回頭看母親,許陳昭枝打開車門下車,許光土也跟著下車,全家一起傷腦筋。
「這個老爺爺可能是住在附近的老人,先將他送到警察局,請警察先生幫忙尋找家人。」許光土建議。
「這個辦法不錯,把老爺爺送到警察局,讓警察先生處理。」許陳昭枝附和。
許家人一人一句,穿著打扮雖然俗氣,心地卻很善良。令單見青驚訝的是許氏夫婦不但沒把女兒拉走,還一起動腦筋想怎麼幫他,讓他十分感動,當下對這一家子產生好感。
「我想起來我家住在哪里了!」單見青為了避免進警局,只得想辦法月兌身,假裝一下子清醒。
「老爺爺,你想起來了哦?太好了!」許陳昭枝不疑有他用力點頭,回頭吩咐女兒。「阿金,趕快把老爺爺扶上車,免得他又到處亂跑。」
「好。」
單見青是在許家人的簇擁之下,坐上blingbling的賓士車,為了怕曝露身份,他隨便說了一個地址,許爸爸要司機特別繞路,讓單見青在他說的地址下車。
「老爺爺,這是我的名片。」臨別之前許光土不放心,拿出皮夾抽出一張名片,交給單見青。「你把名片帶在身上,萬一要是又迷路了,打名片上的電話給我,我會立刻派司機送你回家。」
單見青接過名片愣了一下,加倍感動。
「爺爺,你一定要把名片收好,千萬不要弄丟哦!」許招金怕單見青健忘,很體貼地幫他把名片放進夾克口袋,順便幫他整理儀容。
「對啦!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打電話,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們都會幫忙,不要客氣。」許陳昭枝最後再補上一句,一整個就是助人真快樂的家庭。
單見青跟他們道謝,對許家人的印象極好,尤其喜歡許招金,她非但心地善良,還是一個清秀佳人。
「再見,爺爺!」
許家人對他揮手道別,單見青直到許家人走遠以後,才掏出許光土給他的名片,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王奎,要他調查許家的背景。
一個星期後,他拿到一份完整報告。報告內容顯示出許家來自南部鄉下,許招金的父親自親戚手上意外繼承一大筆土地,所繼承的土地又因為被開發商相中買下,成了暴發戶。
意外發財以後,好運似乎跟著來,許招金的父親從此做什麼生意都賺,後來更決定北上發展,一年前才搬到台北,而且很巧的買下他家附近的別墅,和他成了鄰居,只是許家住山腳,他住在更高的山坡,相差不過幾百公尺,開車沒幾分鐘就到了,與他甚是有緣。
單見青同時還注意到,許家只有一個獨生女,也就是許招金。她試圖打入社交圈,但一直被社交圈排除在外,至今尚未交到任何一個朋友。
單見青決心幫她,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況且只見一次面就判定一個人,也不是他的作風,他決心長期觀察她一陣子以後,再做打算。
無獨有偶,許招金也不放心單見青,怕他又走丟,因此常去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公園找他,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為了更進一點了解許招金,單見青有時假裝清醒,有時裝迷糊。許招金以為老人痴呆癥本來就是這樣,什麼心事都跟他說,就算他沒反應也沒關系,只要有人肯听他傾訴,她就非常高興。
經過兩個月的觀察,單見青確定許招金是一個很好的女孩,並開始著手安排她和單星澈見面,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還是經過王奎提醒,他才驚覺可以利用這次的珠寶展把他們送作堆,而他們的計劃也進行得非常順利。
只不過……
氣沖沖地拿出手機打給王奎,單見青一邊指示特助發簡訊給單星澈,一連罵單星澈,發誓他若是害他未來的孫媳婦跑掉,真的要解除他的職務,讓他吃一輩子的閑飯。
另一方面,單星澈收到王奎發給他的簡訊臉都綠了,心想這臭老頭未免也做得太明顯,還說跟許招金沒有任何關系!
拜狠地瞪著手機熒幕上的十個阿拉伯數字,他一點都不想和許招金聯絡,但他向來注重信用,況且這也算是他的工作,即使他再沒興趣,都要完成。
萬般無奈下,他撥打許招金的手機,和她約定一個鐘頭後過去接她。
許招金切斷通話後欣喜若狂,不敢相信他真的聯絡她了。
不過,他怎麼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她偏過頭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最後決定不想了,趕快上樓換衣服才是上策。
想到一個星期之後,她就會蛻變為另一個人,許招金仿佛看見陸雅量對她伸出手,露出王子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