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莫名其妙地回到展宅了。
詠賢頭痛不已的支起身體,愣愣的注視著四周熟悉的景象。從柑色的絲幔到雕工精美的檜木床,在在顯示這里的確是展宅。
可惡,又被他溜了。詠賢氣得痛捶床鋪,對于自己的失敗只有「可恥」二字可以形容。她依稀記得昨晚她和龍蟠你來我往,吼得好不熱鬧,最後他卻干脆點了她一記,教她不得不住嘴,連帶陷入黑暗中。
也只有這個見鬼的年代才會出產這些卑鄙的招數。她搖搖蔽晃的下床,恨死所謂的武林。她的頭痛死了,那卑鄙的小人究竟點了她什麼穴,怎麼她的頭會痛得像有人拿著槌子捶她一樣。
「叩叩!」明顯猶豫的敲門聲輕輕的響起,听在頭痛欲裂的詠賢其中卻彷若是廟會中的大鼓,隆隆得惹人嫌。
「進來。」她沒好氣的回道,理都不理來人。
倒霉猜輸了拳的丫鬟畏畏縮縮的推開房門,用更畏縮的語氣開口︰「小姐,少爺請你上正廳一趟。」說完便一溜煙不見人影,比逃難還快。
她是鬼嗎?或是瘟疫?詠賢皺著眉頭看著丫鬟遠去的背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羅-轉世,否則怎麼每個僕人見著她跟撞見鬼似的,一個溜得比一個快。
她是凶了一點沒錯,但也不必怕成這樣啊。她看看自己的手,上頭彷佛留著揍展裴衡的掌痕,她的臉不知不覺的紅起來。或許她真的太過分了,他也不過稍微女性化一點,她就把他打成肉餅,實在很難想象,若是有一天他說要變性,她會不會把他踹凹個洞?
「你啊,就是不懂得尊重別人,總以為別人都該和你抱持同樣的看法。」
巴她的脾性相去不遠,但更懂得識時務的耕竹不時的勸道,她也總是嗤之以鼻。
如今想來,耕竹的話竟成了金石良言,或許她的脾氣真該改改。詠賢搖搖頭,腦中反倒清醒了不少,頭好象也不再那麼痛了。
人妖公雞居然會遣婢女來喚她,以往不都由他親自上陣,唯恐那些倒霉的僕人會接連陣亡嗎?莫非有什麼大事發生?
她緩緩的踱向正廳,腦細胞不斷運轉,試圖找出各種可能性,結果答案出人意表。
「Shit姑娘,這位是孫大人。」
她前腳才跨進正廳的門檻,還沒來得及縮腿,便看見一張肥肉橫生的臉,上頭撲滿了白粉,兩頰上還畫了個大紅圈。
媽媽咪呀,陪葬用的紙人復活了!
詠賢費盡全身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笑出來,她甚至盡力擺出一個高傲的表情點了點頭。「幸會。」這瞬間,她十分慶幸遇見的是展裴衡,至少他不會在臉上畫兩個紅色月餅!
「雪……雪特姑娘的模樣真是高貴,真不愧是從逃邙降的神人,就連點頭的樣子也美麗極了。」孫大人贊美道,偽善的臉讓她聯想起殺人不償命的政客。
「我倒不知道我這副長相還能稱得上高貴,你他媽的亂贊美人有什麼目的?」她這一生最恨的就是像他這種說是一套,做是一套的偽君子,這紅色月餅的馬屁可拍錯了方向。
「呃,在下只是認為雪特姑娘麗質天生,沒別的目的。」孫大人汗流浹背的回道,作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難應付,從逃邙降的神人果然不簡單呀。
「哼!」她才不信,國文課本都說了,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其中必有問題。「姓展的,你說。」平日老愛亂啼的人妖公雞這會兒反倒成了沉默的羔羊,絞著一雙青蔥般的手,活像她是個始亂終棄的大暴君。
「是……是這個樣子的。」他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望著她,一副無可奈何樣。「孫大人不知上哪兒听來的消息,知道Shit姑娘是由逃邙降的貴客,無論如何也想請你過去住上一段時間為孫府添添福。」在她的瞪視下,他連忙閉上嘴巴,投給孫大人一個求救的眼神。
「是啊,是啊。」孫大人從善如流的接口,彷佛已經見到神光庇佑。「難得展兄願意割愛,讓姑娘過府住些時日,我保證絕不會虧待雪特姑娘,必求讓您住得舒舒服服。」
恐怕是「保佑」他們全家大小舒舒服服吧!
詠賢不屑的想,目光轉向畏畏縮縮的展裴衡,怎麼也不肯相信他居然會答應這個荒謬的提議。好歹他們已經相處四個多月了,他怎麼可以說丟就丟,扔下她不管?
「這麼說,你是決定把我賣掉。」詠賢極力忍住淚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就連她丟掉全國紀錄保持人的寶座時她也沒這麼難受過,而天曉得那寶座對她有多重要。
「沒這回事。」她難掩的悲哀教他心痛,同時也教他興奮。她是真的在乎他,或許她自己並不知道,但卻在無形中表現出來。「孫大人只是接你過去住些時日,然後——」
「我知道了。」詠賢氣呼呼的打斷他的辯解,一張小臉紅得像吞了一千顆辣椒,渾身顫抖不已。「我立刻就走,省得留在這兒惹人嫌!」不給展裴衡任何辯解的機會,她接著把頭轉向孫大人,目帶凶光的喚道︰「孫大人。」
「是。」真……真可怕,天上的神人都是這等模樣嗎?
「你最好把我伺候得服服帖帖,否則有你好受!」她撂下兩句狠話,趕在淚水決堤之前離去。
隱隱抖動的肩膀是她軟弱的唯一證明,渺小得教展裴衡想擁住她,告訴她,他一點也不希望她離去,告訴她,他最想要的就是她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但是他不能,只要龍蟠存在的一天,他便無法這麼做。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另一個身分是個多大的負荷,重得教他喘不過氣來,甚至失去個人呼吸的自由,只因為他是龍蟠的首領。
他想到,當孫大人帶著一臉笑和成堆的禮品敲展宅大門上的銅環時,他立刻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看來兄弟們自有主張,決定藉孫大人的手一舉掃除後患,非常有技巧的將詠賢帶離他身邊。難怪昨兒個沒有人有意見,也听不見任何抱怨,原來大伙早有默契,而且在當晚就付諸行動。
「展兄。」
「孫大人。」
「展兄,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明知我最信這一套,有這等好事也舍不得通報一聲,枉費咱們平日的交情哪!」圓滾滾的臉上僅僅開了一條細細的縫,自扁薄的兩唇間擠出一個笑容。
「孫大人所指何事,小弟實在不知。」雖不清楚他來的目的,但絕非好事。
「還裝蒜?」孫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先別說他在此地的勢力有多大,單單是和展家的交情就可追溯到兩代以前,壓都能把他壓死。
「我問你,前些日子你的棚車是不是掉進了一位姑娘,並且說了一大堆你听不懂的話?」
「是……是有這麼回事,孫大人如何得知?」奇怪,他明明已遣那日的僕人回鄉,他到底打哪听來的消息?
「自然是有人通風報信,你看看這張字條。」一張紙倏地在展裴衡的眼前攤開,上頭寫著——由逃邙降一佳人,破棚而入囈語難。速至展宅。
原來如此。
展裴衡默默地看著那些字,心中十分明白這一切都是誰的杰作——魏豈詳,更明白他要是不照著做,詠賢的生命便會危在旦夕。
這是兄弟們的最後警告,也是能強迫他放棄她唯一的方式。
懊死,他被掐住脖子了,除非他想她死,否則最好照做。他暗自苦笑,明白自己沒有其它選擇。
「那麼,孫大人的意思是……」不用問也知道,八成是迎回去當神拜,他最信這些。
「當然是請回去好好供奉哪。」最好能保佑他家大富大貴,六畜興旺。
「我是說,難得有神靈降臨,展兄若不介意的話,可否讓賢一段時日,也好讓寒舍沐浴在一片佛光之中?」
剩下的話也就甭再提了,展裴衡十分了解最有可能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孫大人都開了口,小弟哪有拒絕的道理,我立刻喚女僕請Shit姑娘過來。」也好,就讓這位喜歡和孔老夫子唱反調的迷信大王嘗嘗苦頭,他相信詠賢絕不肯乖乖安坐在神台上,最有可能的情形是拿個橘子塞進他的嘴里,然後將他五花大綁,當成祭祀時的供品。
想到這里,她紅著眼眶咬著唇的樣子似乎不再那麼教人心疼。反正又不是生離死別,或許保持一些距離反倒能看清一切。他敢打賭,此刻她必定咒聲連連,什麼Sonofbitch、Fuck、Shit這一些亂七八糟的髒話泰半月兌口而出,罵得比市場上爭地盤的菜販還凶。但願孫大人不會讓她這些穢言穢語嚇出毛病來,他愉快的祈禱著。
***
「Shit!Fuck!Sonofbitch!」
邊罵邊撥花生殼的詠賢果然如展裴衡預料的咒聲連連,听在正想舉手敲門的孫大人耳里卻有如天籟。
原來這就是神語啊,音調果然鏗鏘有力,高低起伏得令人肅然起敬。
他連忙朝房門拜了拜,接連著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敲門。
「進來。」她蹺著二郎腿,沒好氣的道。
「小的沒打斷雪特姑娘跟上天說話吧?」孫大人極為恭敬的獻上一杯茶,詠賢理所當然的接過它啜了一口。
「還好。」反正他自己進來討罵挨,算是活該。
「雪特姑娘,你到寒舍來也已經三天了,咱們的招待還滿意嗎?」家中最好的一切他可已盡出,就怕怠慢這位舉止怪異的神人。
「還好。」她仍如此回答。除了少了免費沙包可打以外,吃的、用的、穿的沒一樣不如展家,勉強給他打個九分。
「那麼,剛剛您和上天說了那麼一會兒話,上天是否給您什麼指示?比如敝人家中會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他邊說邊點頭,瞪大的眼珠子和高高翹起的食指連成一線,一副奸商模樣,樣子惡心極了。
她就知道,打從他接她進門開始,從頭到尾就打這主意。她又不是自動販賣機,給她一杯茶她就能吐出情報來?算了,隨便敷衍一下,大不了包袱背著再回展家,沒什麼了不起的。
「有,上天剛剛才告訴我,說你家養的雞會全部死掉,你家的鯉魚也會全部翻肚嗝屁。」死光了最好,像他這種光會壓榨老百姓的世族根本不配有飯吃。「有這回事?!」孫大人聞言立即驚聲尖叫,撐著肥頰直往外沖。
笨蛋,連這都信。詠賢無可奈何的拿起茶來想啜一口,結果茶還沒來得及就口,房門外一聲接著一聲的尖叫和腳步聲差點刺穿她的耳膜,接著便看到大隊人馬整齊的跪在她跟前,個個滿懷崇敬的對她叩拜。
「活菩薩呀,您真不愧是天上降下的神人哪!咱們家的雞和魚當真全死了,這是不是表示咱們孫府已經避過一劫,再也沒別的劫數了?」
她的胡謅居然應驗了,怎麼會?
詠賢不可思議的看看跪在底下的那一大票人,再抬頭看看天,覺得自己像是不小心掘到古墳的受害者,被亡靈的詛咒糾纏沒完。
「還沒完,明兒個鐵定天狗吃日,你們要小心點。」她決心向她的命運挑戰,她就不信她會這麼倒霉,好的不靈壞的靈,日蝕要幾年甚至十幾年才會發生一次,她最近一次看見日蝕是在小學六年級,沒有道理會這麼lucky。
「天狗吃日?!」跪在地上的眾人又是一陣尖叫,個個爭相爬起來散布詠賢的預言。天狗吃日自古以來即為不祥之兆,也只有像她這般神人才能測得天機。
「明兒個天狗吃日,切記不要出門!」
鏘鏘鏘,到處都有敲鑼打鼓的聲音,人們繪聲繪影的到處散播這個不幸的消息。每一個人都躲在家中,睜大眼楮觀看窗外的天象,半是期待半怕受傷害的等待天狗吃日的來臨。據說這是神人的預言,準得很哪!凡是听過孫府死雞死魚的人莫不將此話奉為圭臬,就怕不小心出門讓天狗攝了魂魄,從此回不了家。
眾人皆忐忑不安,唯獨一個人例外,那就是詠賢。
相信自己絕不可能倒霉得如此徹底的詠賢和衣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自顧自地睡她的大頭覺,並且作了一個甜美的夢。夢中的她笑得很甜,一副戀愛中女人的模樣,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女羅。她滿意的笑了笑,撫了撫裙子,這才發現身上穿的竟然是白紗禮服。她要出嫁了?她自己怎麼不知道?她緊緊握住手中的花束,害羞的低下頭等待未來的老公拿著婚戒套進她的中指。在等待的同時,她的一顆心也怦怦的跳,不知是哪一位仁兄這麼有勇氣敢娶她,她老爸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感激涕零,淚流滿面,雙手握住他恭賀他為全人類做了一件大事——娶她。當然她不會給他好日過,畢竟她的外號是頭號女煞星嘛,不過,稍微意思意思抽他兩鞭也就作罷,誰教他們是夫妻……咦,奇怪,怎麼同時有三雙穿著不同的腳停在她的面前?她連忙抬起頭來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期然見到伊藤伸繁那張清秀俊美的臉龐及柔和發亮的眼楮。
「詠賢,嫁給我吧。」伊藤伸繁柔情萬分的提出第一百零一次求婚,手中拿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結婚戒指,而是那塊浮月牌簡。
「不,Shit姑娘,不要嫁給他,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襯著高分貝的嗲叫之下是張和伊藤一模一樣的臉,上頭涂著一層厚厚的粉,好比是伊藤伸繁石膏版。
展裴衡?他也來了,而且手里也拿著那塊牌簡。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都不夠資格娶你,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最後一位緊跟著登場,包得像忍者似的男人露出和展裴衡相同的眼楮,手中握的也是那塊浮月牌簡。
「嫁給我吧。」龍蟠遞上手中的牌簡,在她眼前晃動。「你看,我有你想要的東西,我才是你的夢中情人。」
她連忙退後一步,睜大眼楮望著他。
「別听他的,我也有牌簡,而且我的才是真的,他那塊是冒牌貨。哪,你看。」接著又是一塊相同的牌簡,隨著白面公子哥兒一起晃動。
她跟著退第二步。
「他們的都是假的,只有我的才是真的。」伊藤伸繁那張哀怨認真的臉也跟著逼近她的臉龐,她只得又往後退一步。「你玩過這塊牌簡的,還記得嗎?
就在你很小的時候。」
她立刻點頭,感覺自己好象已經退到地球的邊緣。「所以我才是你該嫁的人。」伊藤伸繁堅決的靠近道,瞬間所有的人一擁而上。「胡說,我才是你應該嫁的人。」龍蟠也不甘示弱。
「我才是。」展裴衡學女人嗲聲嗲氣。
三塊相同的牌簡,三雙一樣的眼楮,像是電影里的鬼魅一起飄然而至,在她的眼前晃動。她拚命的後退,他們也拚命的前進。她愈退愈急,眼看著就要掉下地球的邊緣,墜入無邊的深淵中。
「你們不要再靠過來,要不然小心我他媽的揍人!」她終于發火了,趁還沒完全陷落之前出手就是兩拳。
砰、砰。
接連著兩個聲響來自一團肥胖的肌肉,肌肉的主人正隱忍著臉上的抽痛,睜著一雙被打腫的眼楮,含淚的彎身問候。
是孫大人。
「雪特姑娘還好吧,要不要小的再添炷香?」一定是點燃的香數太少,真該把家中所有的香全部點上。
香?他這麼一提,她才發現整個房間,不,是整間宅子都沾染了香氣,好似台北的行天宮。
她連忙低頭一看,MyGod!他們干嘛又跪下來,而且人人手里拿著三炷香?
「你們……」她已經無法開口,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升起,該不會是……
「您果真是神人哪!大伙都听從您的指示,平平安安的躲在家里,才沒教天狗勾走了魂魄。」說著說著,孫大人也跟著跪了下來,手持三炷香率同身後的信眾拜個沒完沒了。「咱們有幸請來雪特姑娘鎮守孫府,真是感激不盡,請接受信眾們的膜拜。」叩、叩、叩接連三聲,裊裊的煙霧帶著整齊劃一的叩地聲分別傳入詠賢的眼楮和耳朵里,教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老逃詡這樣玩她了,她還能有什麼話說?
「起來吧。」她無力的回答,料定自己一定活不過三十歲,這麼多人合起來折她的壽,縱使她有一千年的陽壽也不夠用。
「不,請再接受大伙一拜。」
「統統給我滾!」她再也受不了。拜拜拜,她還沒死呢。「以後要是再讓我看見你們任何一個人拿香拜我,我發誓一定將那些香塞進你們嘴巴里,听清楚了沒有!」居然還持香拜她,他們怎麼不干脆將她塞進骨灰壇里,省去她活在世上嘔到吐血的麻煩?
「但是……」孫大人還想再說點什麼。
「滾!」她氣得跳起來,眾人也跟著跳起來。他們眼中的活菩薩此刻張牙舞爪,反倒像傳說中的母夜叉。
登時,原本莊嚴隆重,人潮洶涌的空馭地恢復寧靜,徒留滿室可媲美媽祖出巡的香味彌漫,濃得可以趕蚊子。
「Killme,please。」詠賢疲倦的閉上雙眼,累癱在床上。
她真希望老天爺仁慈一點,痛快給她一刀,也比和這些愚民打交道來得強。
她無奈的聞著滿室的香火味,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到了靈堂。這倒也滿像的,她悲哀的預測自己的命運。相信再這麼氣下去,很快就得上天堂報到。
怕就怕天堂也沒留她的位子。她差點忘了自個兒剛從那地方掉下來,而且里頭正杵著三個同樣臉孔的惡魔,變態的玩著FaceOff的游戲,個個嚷著要娶她。
她不是發花痴就是神智不清,居然會把他們三個攪和在一起。他們的臉孔是很像沒錯,但性格完全不同呀,尤其是龍蟠和展裴衡,根本完全搭不上邊,更別提她從未看過龍蟠的臉,那黑布罩底下的線條若隱若現,沒有X光的幫忙誰能看得清,再說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大不相同……
閉嘴!
她突然想起經痛那天曾听到的話,強烈的語氣和乍然轉沉的聲音曾經引起她的懷疑,只是當時她痛得無法細究。
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有力?
她想起她的另一個懷疑,溫弱如展裴衡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她雖不算重,但也有四十幾公斤,豈是一個提不起半桶水的公子哥兒能夠輕易抱得動的?
真的耶,我何時變得這麼有力?
他不是「變得」有力,而是「本來」就這麼有力。人的力氣不可能一夕之間生出來,展裴衡就是龍蟠!
她幾乎百分之百確定他們是同一個人,長久以來埋藏在她心中的懷疑終于開花結果。她已揭開腦中影像的面紗,現在只等揭開現實人物的面罩即可。
「詠賢姑娘,你的睡僻還是那麼差啊?」乍隱乍現的調侃幽幽的回蕩在充滿香氣的房間里,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這更證明了一點,他即是展裴衡。
「你動不動就要威脅人,這點不太好哦。」低沉的淺笑聲和高大的人影映在床上,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她故意不說話,也不動,屏住棒吸待他自動過來送死。今天她一定要揭開他的面罩看個清楚,以證實心中的疑慮。
奇怪,她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是被這一大串事件弄呆了嗎?
他不疑有他的走過去,未料竟遭遇一雙快如閃電的手朝他的臉逼近,他連忙向後彎身避過這一抓,同時出手欲點她的穴。這回詠賢學乖了,有樣學樣的屈身避過他屢點屢中的江湖奇招,來個遠距離的對對踫。
「我倒不知道你對我的長相這麼有興趣呢,詠賢姑娘。」她的身手進步了嘛,居然躲得過他的點穴。
「我一向對宇宙的奧妙充滿興趣,尤其對全身包得烏漆抹黑,臉上卻涂滿白粉的雙面人最感興趣,展裴衡公子。」她直接命中核心,滿意地看著一抹精光劃過他的眼際。
「展裴衡?」他的眉毛挑得老高,嘴里也發出悶笑,心里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沒他想象中笨嘛。「你還敢說你一點都不喜歡他。難道你不知道在一個男人面前提起另外一個男人是件很危險的事嗎?」他邊說邊靠近,剛好給詠賢機會制造下一波攻擊。
她二話不說,伸手又是一抓,立志非把答案抓出來不可,她已經受夠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況和被人愚弄的窘境。
「是不是另外一個男人,立刻就能見分曉!」她的動作很快,但展裴衡的動作更快,在她好不容易才踫到面罩的瞬鄂月兌,並點了她的穴,她立刻又像木偶般動彈不得。
這卑鄙的小人,又點她的穴!
「詠賢姑娘,我勸你還是別浪費力氣了。」
卑鄙的小人用卑鄙的招數也就算了,更嘔人的是還用卑鄙的話激她,差點把她氣出病來。
「先別說你的動作有多笨拙,就連廟口前搶飯的乞丐動作都比你快,你怎麼可能看得到我的真面目?」她的世界未免太好混了,就憑她的身手也能干女捕快,而且還是「最好的」?
「你神氣什麼?!」她不服氣的叫囂,一點也不想承認他的話是對的,廟口那群乞丐比食人魚還可怕,他們甚至和麻雀搶飯粒吃。「你每次都用這種卑鄙的招式,我又沒學過,當然比不上你,要是單打獨斗的話——」她連忙住口,差點忘了就算單打獨斗也比不上他。
「好,那咱們就來單打獨斗。」反正閑來無事。「我不還手,也不出招,我只躲避。我給你三次進攻的機會,要是你能在這三次機會中扯下我的面罩,我不但讓你看我的真面目,還附贈我手上的牌簡,如何?」他說完,揚揚手中的牌簡。
十分鐘以前才教她作足噩夢的回家之路立刻像變魔術般倏然出現,和滿室的陽光一般耀眼。
這簡直比樂透還刺激,她就不信憑她敏捷的身手會撈不到一次。
「我接受你的挑戰。」詠賢神氣巴拉的回答。傻瓜才會放棄這高達三分之一的機率,她贏定了。
「那麼請吧。」他松開她的穴道,正式宣告游戲開始。
詠賢也不浪費時間,立刻捉住他右手肘,在第一時間擠進大腿之間,伸手就要扯面罩。
「詠賢姑娘,你的熱情真是凡人無法擋哪,你這麼用力挑逗我,是不是有另一層含意?」展裴衡不疾不徐的在她耳際輕輕吐息,刺人的鼻息透過布罩滲進她的耳朵,引燃她空前的心跳。
膘蛋!他究竟是地字第幾號惡魔?輕易躲過她的襲擊也就罷了,竟然還乘機反摟住她,把她拘禁于他的臂彎與胸膛之間。
「誰挑逗你!」她氣得滿臉通紅,對準他的胸膛全力以赴,結果她不但沒敲下那片柏林圍牆,反倒陷進更深的桎梏之中。只見他輕輕松松彎腰,躲過她的重拳,還順帶撈起她,結束她的攻擊。
「看來你不怎麼善于利用機會哦,詠賢姑娘。」輕佻的口氣就和展裴衡輕佻的姿勢一般危險,將她鎖在層層的禁鋼與心悸之間。她困窘的發現自己竟不太想掙月兌這要命的親密,尤其他那雙眸子好動人,就和他的動作一般魅惑人心。
「你確定你真的是一名優秀的女捕快嗎?」低沉躍動的聲音就和正將她壓在床上的大手一樣充滿魔力,她這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上了床。
「你……你別得意得太早,我還有一次機會。」她一定瘋了,機會就在眼前,她卻只會發花痴不斷地吞口水,她的教育訓練長一定對她大失所望。
「你真的決定摘下我的面罩嗎?」他繼續發揮男性魅力,將他的天賦發揮得淋灕盡致。「看過我的真面目以後你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死;二是成為我的人,你比較中意哪一條?」他的拇指跟著他低沉嘶啞的聲音揚起。
瞬間她的大腦停擺,身上唯一的感覺只剩唇齒之間的酥麻。
成為他的人,也就是說……詠賢望著他,大腦再度缺氧。透過不到五公分的接觸,她幾乎已經可以勾勒出黑布底下的臉部線條,剩下的只差伸手去揭開它。
但她敢嗎?或許在她內心深處,她也害怕發掘真正的答案,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他的謊言,努力告訴自己他不是展裴衡,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說服自己的感情。
這一切都亂透了,她不知道怎麼處理,只能像具石膏像,和他看似戲謔實則真誠的眼楮相凝望,時間彷佛也凍結了。
經過許久的凝視,展裴衡宣告放棄。他在期望什麼呢?她老早表明她的心願,一定要回她的世界去,他卻還像傻瓜一樣,借著每一次機會試探她的意向。
「你放心,我對留下你這個麻煩精沒多大興趣。我今天來的目的只不過是想警告你別亂說話,小心禍從口出。」展裴衡輕輕的松開對她的箝制,淡淡的-出警告,隨即消失在一片金黃色的燦爛之中。
望著他的背影,詠賢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抱歉。她明白自己並沒有做錯,可是為什麼她總有一種感覺,好象她的沉默已經傷害了他?
她衷心祈禱他並不是展裴衡,因為她一點也不想同時傷害兩個人。
想到這里,她的腦中竟不知不覺浮現出第三個人的面孔——伊藤伸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