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昨夜是一場無法清醒的噩夢,那麼今天早上她所面對的一切才更教人難以忍受。站在槍靶練習場里面的邵華語,沒來由的覺得一陣恐懼。她抬頭仰望挑高的天花板,過于空曠的空間中彌漫著沉重的氣息,好似被她錯殺的亡靈隨時會沖出來扼住她的脖子帶走她一樣。
原諒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她無聲的祈求。同時想辦法遏止自胃部不斷涌上的酸液和令人不適的惡心感。
「拿去。」默默站在她身邊始終不發一言的魯維陰突然遞了一把手槍給她,要她接著。
這人……是惡魔。他明知道她有多怕槍枝,卻硬要她面對它。
「不。」邵華語堅決的搖頭。「這輩子我絕不再踫任何一把手槍。」一次就夠了。
敗動听的說辭,但對實際一點幫助也沒有。
魯維陰冷笑,硬將黑色的槍枝塞入她的手中,陰柔地談論他的計劃。「你會,你不但會學會如何開槍,而且將成為一個用槍高手。」
被強迫舉槍的邵華語立刻像被火燙著的揮開,將槍揮得遠遠的,咚隆一聲墜地。「我不要!」她對著他大吼,表情倔強。
「我不要學會開槍,也不想殺人。」昨夜的一切歷歷在目,她無法揮開香港毒梟尸體的觸感,更無法忘記他陡然放大的瞳孔。
「太晚了,小表。」魯維陰笑容滿面的提醒她早已犯罪。「你已經殺了人,就在昨晚,還記得嗎?」
對,她是殺了人,但這又是誰的錯?
緊咬住牙根,邵華語的眼中淨是怒氣。既然已經殺了一個,當然不在乎再殺第二個,她要殺了這雜種為她妹妹報仇!
「我要殺了你!」她忿忿的撿起那把被她揮掉的手槍,沖向魯維陰將槍指著他的胸口,燃燒的眼神一如她滿腔的恨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魯維陰文風不動的迎接她的沖動,還覺得有趣。
「開槍。」灰綠色的眼楮不但沒有喪命前的驚慌,反而平靜得有如森林中的迷霧,縹緲得教人迷惘。
「我建議你開槍。」說話的同時他亦將槍管拉近,調整她因顫抖而失去的焦距,將槍校對準他的心髒。
邵華語被這一切弄胡涂了,她的槍正抵在他的胸口上,難道他不知道嗎?為何他還能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透過槍管傳遞出來的心跳很美吧,時而響亮、時而脆弱,端看握槍人的心情。」沉穩的語調低沉得教人憎恨,隱隱透露出一種變態的感覺。
「令人遺憾的是,當有人真正自願當槍靶時,握住槍的人反而不敢動手了,這就是人性。」淡淡的嘲諷飄散在她的耳際,激起她逐漸流失的勇氣。
他說得對,她是該殺了他。他販毒害死了她妹妹,又逼她殺人,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應該殺他。
「扣動扳機。」他微笑建議道。「想想你的仇恨,想想你失去的親人。等你想通了之後,你會發現扣動扳機並不如你想保中那麼困難。」
沒有想像中困難……
她注視著他的眼楮,灰綠色的瞳孔中摻雜著些許的綠絲,宛若大海中漂浮的海藻,隨著影像的游渦將她轉回到往昔,沉緩有如低音提琴的嗓音透過記憶之弦拉出幽冥的樂曲,也拉出了她的眼淚。
必憶的影像如同走馬燈貫穿她的視線,在她以為早已遺忘的心土上翻動撥弄,松開她深埋的記憶……
「大姐,我們該怎麼辦?」十一歲的華芳緊捉住邵華語的衣角仰望著她唯一的姐姐,清秀的臉上淨是早熟的驚慌。
「不用怕,華芳。一切有大姐在,大姐會想辦法。」邵華語故做堅強硬擠出一個笑容,要她妹妹放心。雖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她有信心照顧好她年幼的妹妹,就算她一下子失去雙親好了,只要她肯做,她相信老天絕不會斷她們的生路,更何況她妹妹很乖,一定不會給她添太大的麻煩。
也許是她的自信惹怒了老天吧,整天忙著賺錢養家的邵華語萬萬也想不到她最在意的妹妹竟然染上了毒品,甚至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她的錢,以購買那些令她瘋狂的毒品回家吸用。
「你怎能這麼做?!」邵華語捉住她妹妹的肩膀不停的搖蔽,瘋狂的程度不下于華芳渾然忘我的眼神。「你怎能染上毒癮?你要我對爸媽怎麼交代?!」她無法置信也不敢置信,華芳才十三歲,到底是如何沾上毒品的?
「去他的爸媽!」邵華芳想也不想的揮開她姐姐的手臂,朦朧的瞳孔中淨是瘋狂。「我就是要吸毒他們又能怎樣?你又能怎樣?不給我錢買貨吸的話就閉上你的狗嘴,少在那里嘰哩呱啦的羅唆個沒完!」搖搖欲墜的身體卻隱藏著驚人的力氣。被她這麼一堆,邵華語差點跌倒,還撞倒了擺在身旁的一張破椅凳。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妹妹,而是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這一切都怪那些該死的毒品,是它們把她原本可愛的妹妹害成這樣,她不能讓她再這樣放縱下去。
「醒醒吧,華芳。」雖然敵不過她妹妹的力氣,她卻無法任由她繼續沉淪。「把毒品戒掉,否則你的人生就要完了!」她絕望的狂吼,由她妹妹呆滯的眼神中看見拒絕、看見不符合于塵世間的喜悅,瞬間明白她多說無益。
「我不戒,我為什麼要戒?」邵華芳一顆小頭顱搖得跟波浪鼓一樣,輕飄飄的眼神仿佛已榮登極樂世界。「毒品是個好東西,它能讓我忘掉煩惱,快樂似神仙。我不但不會戒,還要吸更多。」語畢,她的眼神一變,似乎已經找到能夠讓她取得更多毒品的管道。
「給我錢。」她朝邵華語逼進,充滿血絲的眼珠子早已認不出站在她眼前的便是和她相依為命的姐姐,心中唯一想的只有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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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錢買貨,我需要更多的錢買貨。我要快樂,給我錢!」
傍我錢!
餅往的回憶如同鐵錘捶打著邵華語顫抖的身軀,一槌一槌敲打在她滿目瘡痍的心門上,無情的敲碎早已腐爛不堪的心版。她的心好痛,為何華芳會染上毒品?為何她無法幫她?
「扣動扳機吧,我年輕的淑女。」魯維陰伸出手來穩定她頻頻發抖的雙手,用巨大的手掌包裹住她握緊的拳頭,避免她錯失目標。「不要讓你的淚白流。也許你親人的靈魂正在你的四周暗暗鼓勵你扣下扳機,將我這該死的毒梟一槍打進地獄的深淵。」
地獄的深淵……
她早下地獄了,從她妹妹自甘墮落為了毒品去賣婬起,她即生活在地獄申。
「對不起,大姐。」
她想起華芳臨終前說過的話。
「我不該吸毒……」已然瀕臨死亡邊緣的華芳臉上滿是淚痕,只有緊捉住她衣袖的小手還勉強透露一絲生命跡象。
「現在才說似乎太晚了些……」小巧的臉龐上淨是數不完的抱歉,伴隨著源源不斷的鼻血流人邵華語的眼眶之中。她拼命的用衣袖擦拭如洪水般的鼻血,但它們卻好像長江一泄千里不斷的往下流,無論她再怎麼擦也擦不干淨。
「不晚,一點都不晚。」那華語的眼淚和華芳身上的血液一樣流也流不完,涓滴滴落在華芳的臉上,和天際開始滑落的雨滴同感同悲。
「大姐立刻帶你去煙毒勒戒中心,那兒的醫生一定有辦法幫你,你會很快的好起來。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去郊外踏青,大姐會幫你準備你最愛吃的三明治和檸檬汁。」她試著微笑,但要裝出笑容是那麼的困難,她試了幾次還是擠不出笑容,反而擠出更多淚水。
「三明治……」漸漸進入彌留的華芳總算勉強捉住餅往的時光,那兒有她和她姐姐無拘的身影,愉快的徜徉在蔚藍的晴空之下。
「我最喜歡……吃大姐做的……三明治了……」華芳綻開一個虛弱的笑容,似乎聞到三明治的味道。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有多好!流回到最初的時光,流回到她還不知道毒品為何物的世界。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已經親手扼殺了自己的生命,任憑她再如何祈求都不可能重生。
「三明治……我好想吃哦……可惜……我……再也吃不……到……了……」微弱的聲音隨著遠去的氣息慢慢離開人世,在靈魂即將抽離的那一刻,華芳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必須趁著還有力氣說話的時候把它說出口,那關系到她姐姐的一生。
「大……姐……」她氣若游絲的要邵華語附耳,邵華語連忙低頭傾听她的聲音。「……要……幫……我……報……仇……」
「你說什麼?」盡避已經盡可能的將耳朵貼近,邵華語仍無法听清楚她妹妹的遺言。她的身體好冰!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妹妹?」
「……不……」華芳痛苦的申吟。生伯自己無法順利將話說出口。
「說清楚一點。」邵華語一面要求一面掉淚,因為她知道她最愛的小抹即將離開人世,她卻使不上半點力幫她。
「……要……幫我……報仇……」華芳用盡力氣終于吼出她臨走前最後的遺言,邵華語頓時呆住,不相信她年僅十五歲的妹妹就這麼離開人間。
「華芳……」她抱住她妹妹的尸體痛哭,淚水和雨水直模而下,浸濕了華芳的身體,也洗淨了她清純的臉龐。
這是自華芳染上毒品後,邵華語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安詳的臉。她睡得很沉,失去呼吸的俏臉平靜得教人心疼。
要幫我報仇。
耳邊回響的淨是華芳最後的交代,沉下一張同樣年輕的臉,邵華語輕輕拭去華芳臉上的血漬。她的淚干了,身體也濕透了,但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人都走了,她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安息吧!豹芳,大姐一定幫你報仇。」
安息吧!豹芳,大姐一定幫你報仇。
當日在陋巷中的誓言再一次重回她的眼前。抬起一只憤怒的眼,喪失親人的哀切立即取代了邵華語原本害怕的心情。透過黑玉色的瞳孔,邵華語看見魯維陰眼中那簇茂盛灰朦的綠林,正等待著她的野火將他燃燒殆盡。
她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喀一聲的前兆一如昨夜的記憶,可是她等待中的煙火和巨響聲卻未如她預期中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扣下扳機了嗎?為何不見子彈自彈道射出?
「如果我是你的話,在扣動板機之前我會先檢查一下彈匣,看看這把槍中究竟有沒有子彈。」魯維陰柔軟但冰涼的話由她的頭頂上方逸出。猛抬頭一看,俊美的邪氣的臉龐上不但沒有死亡的陰影,反而印滿了勝利的標記,擺明了耍她。
「那,子彈在這兒。」他神清氣爽的自口袋中拿出彈匣,在她眼前晃動,表情嘲諷。「只有急于赴死的笨蛋才會不經大腦的接受敵人丟過來的槍枝。這就是你的第二課︰千萬別接受敵人的饋贈。」他笑得可愉快了,擺明將她當傻瓜。「當然,敵人的挑釁更是接受不得。」
嘲笑之余他還不忘削她一頓,諷刺到極點的笑容教邵華話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的骨頭一根一根拆下來喂狗。無疑的,她便是他口中的笨蛋,她是白痴才會在他眼前流淚。
「你去死!」她臉紅脖子粗的開罵,丟掉手中一點用也沒有的槍枝,改用爪子攻擊他。
「你用字的禮貌需要再加強,我的淑女。」他輕輕松松的捉住她潑辣的手臂,掐住她的手腕遏住她的攻擊。
「明天我們就開始你的第三課︰語言。我希望你有那份天賦學會最基本的英文,至于其他幾種語言我看算了,我不想得憂郁癥。你知道,收一個笨學生是很煩人的事。」
意思就是她是個語言白痴,這混帳又拿她最在意的缺陷消遣她!
「干!」邵華語干脆手腳嘴巴一起來,辱罵他之余還不忘踢他幾腳。在掙扎的同時她的腳跟著往他的胚骨狠狠的踢下去,魯維陰敏捷的閃開,在閃人的剎那放掉箝制住她的手,害她差點跌倒,好在于鉤一發之刻她及時回復了平衡感,並抬高腿踢他一腳,立志非把他那張俊臉踢出個洞來不可。
「身手不錯。」魯維陰挪動了一下尊容往後退,照例躲過她野貓似的攻擊。「我想,這大概是你念得最好的學科了。你一定時常和人打架吧?」依照她容易被激怒的個性來看,八成是。
「要你管!」這殺千刀的死毒梟,總說中她的要害。
接著她又是一踢,這回卻連個影也沒踢中,反倒像只等著下鍋的鴨子被魯維陰捉住飛毛腿,將她一把提起倒吊起來。
「肉搏戰沒有你想像中來得簡單,小表。」倚仗著一百八十七公分高的優勢,魯維陰睥睨的眼神顯得特別邪惡。「在你還沒學會評估敵人的實力前千萬別蠢得亂出手腳,否則結果就會和現在一樣,懂嗎?」活像只待宰的鴨子。
邵華語僵硬的點點頭,難堪的發現到自己並沒有多少反駁的能力,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又畫上一筆。他欠她的太多了,總有一天她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拿去。」他放開她,將被丟置在地上的手槍重新裝子彈上膛,然後交給她。
邵華語驚訝的接下手槍,舉起槍枝對準他的心髒,一臉迷惑的問他︰「你不怕我乘機殺了你?現在我很確定我手上這把手槍不但有子彈,而且已經上了膛,只要我輕輕扣一下扳機,你就會沒命。」他不像是一個輕率的人啊。
「多用一下你的大腦,小表,不要只會憑沖動事。」魯維陰自信的揚揚眉毛,不認為她會笨到搞不清什麼對她有利。「現在開槍對你沒有任何好處,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幫你深入組織內部,你最好考慮清楚。」
是的,現在除了魯維陰之外沒人能夠幫她。
雖然她怎麼也弄不清他真正的意圖,但最起碼她知道,自己犧牲了這麼多為的就是報仇,為的就是破壞威爾集團和殺了眼前這位俊美得不像凡人的男子。然而,現在還不到時候,因為時機尚未成熟。
「戴上耳機開始練習射擊,在你尚未擊中紅心之前不準休息。」魯維陰嚴厲的聲音不容她有一絲疏忽。沒有絕佳的射擊能力等于無法在這陰暗世界里存活,他可不想他的第一個學生尚未登場就先嗝屁。
邵華語點點頭,慢慢放下槍枝轉向射擊台,沉痛的戴上耳機開始她生平第一個射擊課程,強忍著淚水和疲痛一步步邁向毀滅之路。
當晚,她又哭著睡著。在夢境與現實的空隙間遇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伸出一只溫柔撫慰的大手擁緊她疲憊的身軀告訴她︰不要哭,支持下去。
那是誰的聲音?
「你是大海送給我的禮物,我會緊緊擁住你一輩子也不放手,就算你的世界再怎麼呼喚你也一樣。」
猛然睜開眼楮,魯維陰的腦子里有近一分鐘的空白,似乎還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Shit!暗咒了一聲,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衰弱癥,否則怎麼會一再想起那名東方女警和她身邊的男子?
見鬼了!在尚未遇見邵華語之前,他頂多夢見那名東方女警和她落水前的情景,如今他的噩夢卻成了連續劇,一幕幕不停的播放出來,而且還是古代英國海盜篇!包離譜的是他竟成了夢中的男主角,扮演起海盜和那名扁平的東方女警大玩戀愛游戲,簡直是降低他的格調。
他怎麼可能呼喚她,為何夢中的他會露出驚慌的表情,告訴那名女警無論他再怎麼吸引她,他都不會讓她回到原來的世界?
他不明白,究競這些夢跟他有何關聯?為何他會對夢中的男子如此熟悉,仿佛他們根本是同一個人?在這之,前,他從未夢見過他。莫非他是——
「But……but……she……she……sa……said……」
突來的破英語擊散他的靈光一現。魯維陰抬起頭來,不耐煩的看著正和英文搏斗的邵華語,差點忘了此刻他們正在書房中,而且正很不幸的聆听有史以來最恐怖的英文發音。
「Butshesaidshehadneverseenhimbefore!」他冷冷的糾正她殘破的發音,納悶她至今怎麼還沒被自己的發音噎死。
邵華語立刻丟下手中的英文課本,起立擺出戰斗姿態,一副十足刺蝟樣。
「我不要學了。」她高傲的說,恨死他綠眸中的驕傲。會說英文很了不起嗎?干嘛狗眼看人低?
「坐下。」他低聲警告,不打算縱容她的無禮。「在我還沒發脾氣之前我建議你最好乖乖听話坐下,拿起課本再念一次。」微眯的綠眼說明了他不是開玩笑,邵華語可一點也不怕。
她受夠了,沒事學什麼爛英文嘛!
「我不要。」她孩子氣的回答,討厭任何一種外來語言。「我不會說英文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為何我非學那些討厭的橫寫字不可?」還是中文來得可愛些。
「說得好,華語。」魯維陰拍了拍手掌,為她這番慷慨激昂的辯詞喝采。「如果有朝一日你去了英國,你認為當地的人會說英文還是中文?還是你打算讓自己.成為名副其實的‘華語’,永遠當個只懂中國語言的鄉巴佬?」
「說中文有什麼不對?」邵華語強力的反駁,他自己還不是在說!
「是沒有什麼不對,但卻無法讓你達成目標。」他平靜的聲音有效地掃平了她的暴躁,讓她連楞了好幾下。
「威爾集團的總部位于倫敦而非台灣,僅僅只懂中文是不夠的。為了達成復仇的目的你必須更有野心些,一味排斥學習新事物只會讓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更別提達成目標,我伯你連組織的門把都還沒模著就得先收拾行李回家。」
……該死,他說對了。她忘了一件事,威爾集團不比台灣的小幫派,偌大的組織就像是一張樹狀圖,根部遍布全球,全由位于頂端的英國總部掌握。想要深入它的中心,就必須了解它的語言,也就是英語。
思及此,邵華語只得忿忿的坐下拿起課本再挑戰一次,不甘心的表情顯露無遺。
「Bu……but……sh……she……sai……」
「算了,別念了。」魯維陰眉頭緊蹙的阻止她的噪音,受不了她一副上吊自殺沒成功的模樣,他有更好的辦法幫她。
「先從最基本的發音開始練習起好了。a、e、i、o、u總會吧?」他雙手抱胸斜睨著她,好笑的看著她不可思議的表情。
邵華語可不只覺得不可思議,還覺得荒謬。他的嘴型張得老大,過于清楚的發音字正腔圓得活像電視里的英語教學節目一樣可笑。而且……而且他那副高傲的德行一點也不像是老師,反而比較像懷舊電影中的語言學教授,卯起來教導她這個完全不懂英文的現代賣花女。
「你看起來好像‘窈窕淑女’里面的郝金斯教授!」只不過比他年輕了一倍,也帥上一百倍。
「你是說蕭伯納的‘賣花女’?」魯維陰頗為意外能從她口中听到郝金斯教授五個字,竊爽淑女是電影版的中譯,它的原文應該是賣花女才對。
「蕭伯納?」這個名字她好像听過。「誰是蕭伯納?他很有名嗎?」
丙然。
魯維陰的眉頭挑得老高,她就跟他想的一樣,只懂得通俗的娛樂,一點文學涵養也沒有,怎麼進組織?
「蕭伯納是一位在英國成名的愛爾蘭劇作家,活躍于二十世紀初,賣花女這部小說更是他傳于世的不朽名著,也就是你口中的‘窈窕淑女’。這部影片就是依據他的小說改編而成的,現在懂了吧?」
他毫不客氣的指正立刻在她臉上得到效果。邵華語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她真的這麼無知嗎?
「愛爾蘭這國家你應該知道吧?」無視于她陡然攀紅的雙頰,魯維陰再撂下另一個更狠的問句,徹底嘲笑她的缺乏常識。「千萬別告訴我你沒听過這個國家的大名,在它尚未獨立之前屬于英國,現在則統稱為‘北愛爾蘭。」
她當然听過這個國家,只不過不曉得它的歷史罷了。她恨恨的看著他,為他良好的教育程度著迷,也為自己的常識低能感到可悲。他不過是個販毒的混蛋,卻擁有一般人無法擁有的美貌及豐富的知識涵養,為什麼?
「下地獄去吧!」再也止不住心中如深海般的挫折感,邵華語依舊選擇以最熟悉的方式回應魯維陰口頭上的攻擊,伸出她最銳利的爪子撲向魯維陰,發誓非殺了他不可。
「我懂了,原來你最喜歡的還是肉搏戰。」魯維陰不慌不忙的捉住她的手腕,將急于送死的邵華語穩穩的壓在身下,灰綠色的眼楮閃動著懾人的火焰。
「既然你有興趣,我就陪你玩玩。我向你保證,要不了五分鐘你便會發現這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起的游戲。」他柔聲的警告,低沉悅耳的聲音一如他驟然回暖的眼神一樣令人不解。他應該是生氣的,可是他的眼神卻流露出相反的氣息,在在迷惑了她的神經。
「沒有什麼我應付不了的事。」她強硬的回嘴,掙扎的雙臂卻異常的軟弱,既使不上力也轉不動,脆弱得象個新生兒。
「是嗎?我倒要看看。」他邪邪一笑,張開右掌的五爪,無聲無息的侵入她的棉衣之中,扣緊她的豐胸。
「這你也應付得了嗎,mylady?」邪惡的大手忽地佔領她的隆起,靈敏的食指沿著雙峰間的到達邵華語前扣的胸衣前。只差一步就能窺得山峰的真跡。
「你承諾過在我下一個生日之前絕不踫我的!」她裝出冷靜的態度提醒他的諾言,離她十八歲生日還早得很。
「要和踫之間存有根大的差距,小表。難道你沒有听過斷章取義的危險?」啪一聲,捍衛她豐胸的扣環在魯維陰的指間猛然松弛,和她積雪般的乳白一起散落,掉人魯維陰灰綠色的眸底。
「看不出來你個子不高胸部倒是不小,比那名女警好多了。」他喃喃地說,微挑的手指不經意拂過她的,驅使它們要時成為盛開的花瓣,抖動著春意無邊。
「沒想到你的獵艷名單上還包含女警。」她忍不住尖酸的調侃。「不用說,你一定跟她上過床羅。」
听見她酸溜溜的回答後,魯維陰露出邪媚的一笑,猛然握住她胸前的兩顆小圓球,將臉貼在上面輕問︰「你這是在吃醋嗎,華語?」黏膩的舌尖隨著他濕熱的氣息覆上邵華語胸前的凸起,將它們聳立得更挺、更直。
「我才沒有!」邵華語立即否認。她怎麼可能吃醋,她根本恨不得他死。
「你有。」不容許她否認,魯維陰帶有魔力的舌尖緩緩加重他的撩撥,惡劣的挑起她體內的狂溯。「遺憾的是,為我吃醋打架的女人實在是大多了,我不希望你也成為她們其中之一,那不是我對你的期望。」
就如同侵犯她時一樣偶然,魯維陰放開她的速度亦同樣快得令人咋舌。挑起i雙濃密的眉毛,他冷冷的注視著被他遺忘在地毯上的邵華語,原本吸引他的雪白身軀在下一秒鐘倏然轉變成路邊不起眼的花朵,徹底扼殺邵華語的少女心。
「接住。」騰空而來的書本打中還來不及起身的邵華語,同時也打碎她不該存有的希望。
「今天的目標是念完這本書,在你無法順暢念完之前不準睡覺。」陰冷的命令隨著他高高蹺起的雙腿形成一道超高的牆,清楚的將他倆的界線劃分開來。
一身狼狽的邵華語咬牙接下書本,拼命叫自己的手不能發抖。既然她蠢得對他的撫模心動,自然必須承受心動的後果。
「再念!」魯維陰嚴厲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對她臉上的尷尬視若無睹,也不去理會她殘破的眼神。
她跟著念,一遍又一遍。直到夜深入靜,她的夢中滿是飛舞的印刷體和魯維陰嘲諷的字句在她眼前晃動為止。
為我吃醋打架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我不希望你也成為她們其中之一,那不是我對你的期望。
他的期望是要她忘掉心動,忘掉身為一個女人應有的感覺。她是他的棋子,從某方面來說可以說是他的伙伴,她不該忘記也不能忘記。
「Butshesaythatit’stoodifficulttoforget。」
是啊,忘記太難了。無論從現實或夢境的角度來看都是這樣,連她學的英文句子都這麼告訴她。
微微側過身子,她又哭著睡著,涓滴的眼淚落在一雙如海洋般的手掌之中,隱隱傳來她熟悉的話語︰不要哭,支持下去。
她會的,她發誓。
日子在一天天的訓練中流逝,對于從頭到尾就抱持反對態度的組織成員來說,邵華語顯著的進步更是他們不安的源頭。除了擔心魯維陰的安危之外,邵華語的破格入會也是另一項教他們不爽的原因之一,畢竟他們為了這個組織付出太多心血,和誤打誤撞的邵華語相較起來顯然是吃虧許多。最重要的是,她不但沒試過毒品,而且還看不起毒品,這在由毒品組織而成的世界中顯得格外刺眼,也引來更深的危機。像此刻,秘密聚集的成員們便是在討論如何除去她以防範末然,一致贊成她不宜久留。
「我們得想個辦法除掉那女孩才行,再留著她我怕會對咱們不利。」謝尹德憂心仲仲的提議,馬上引來大伙兒的附議。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要以什麼名義將她驅離組織?老大說過,經過上次的交易之後她已算是組織里的成員,任何人都不許動她,否則就是觸犯組規。」一旦觸犯組規,下場只有死路一條,沒有第二條路。
「但是上次那回根本不能算是交易,她只負責現身和發抖,剩下的全靠咱們搞定!」
被句話說他們都被利用了。魯維陰充分掌握他們認為邵華語必定會死于打斗中的心態,一石二鳥逼她殺人也強迫他們承認她的存在,輕輕松松的帶她進入組織,成功塞住所有人的嘴巴。
現場立刻陷入一陣沉默,他們過于自信害死了自己,現在就算是想趕人也難了。
「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女孩在組織里作威作福?雖然目前看起來暫時對我們還不會有什麼影響3。但以後呢?誰知道往後的日子會怎麼樣,搞不好以後咱們還得尊稱她一聲‘老大’呢。」其中一個嘍羅沒好氣的講,越想越不甘心。
他的煩惱不是沒有道理的,從渾身顫抖到手腳敏捷,邵華語的進步是有目共睹。在魯維陰嚴格的訓練之下,邵華語逐漸月兌胎換骨為一個反應靈敏、具活動力的行動拍檔,唯一不變得火烈的脾氣,而且這一點也在逐漸改進之中。
「得想想辦法啊。」
得想想辦法,這是大伙兒一致的決定。問題是,怎麼想?邵華語即未做出不利于組織的事,又安全地躲在魯維陰的羽翼之下,誰也捉不著她。
在瀕臨絕望之際,大家的眼光自然而然又調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安森,盼望他充滿智慧的褐眸能給他們希望。
安森十分清楚他們的想法,對他們來說這攸關利益的分配,對他自己而言,邵華語的存在除了可能取代他在魯維陰心中地位的潛在危機之外,還可能進一步威脅到魯維陰的性命,不得不防。
「是有一個方法可行。」安森的話一落下,大伙兒的眼珠子馬上亮了起來,個個充滿了希望。
「組規中的一條曾經提及;凡進入組織者必先經過毒品的試煉。這項規定大伙都沒忘記,但卻從未用在那女孩的身上,也算是漏洞。」
他的金玉良言立即引來一陣騷動。他不提大伙兒倒忘了組規中還有這麼一條規定,因為全部的人都從基層干起,毒品早成為他們的生活必需品,誰也看不穿這個盲點。」
「你的意思是——給那女孩施打毒品?」謝尹德接著問。
「對,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安森面無表情的回答。「礙于規定,維陰斯就算有多生氣,他也拿我們沒轍。我們剛好可趁這次機會將那女孩弄死,除非她的運氣夠好,否則絕逃不過‘雅達之花’的威力。」來自南美洲的雅達之花是最上等的好貨,純度之高可讓完全沒接觸過毒品的人一命嗚呼,就算僥幸逃過一劫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染上毒癮,是哥倫比亞毒鄉最新的產物,一公克價值一百美元。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但問題是,怎麼調開魯老大?」
是啊,怎麼調開魯維陰?在他滿不在乎的微笑之下藏著一雙鷹隨隼的眼,彈指間看穿每個人的心思,教他們動也動不了。
「這交由我來辦。」安森心中早已有月復案。「我們調動不了維陰斯,但董事長可以。只要我向董事長說明目前的狀況,董事長一定會幫我們,你們盡避放心。」畢竟誰也不想改變現狀,相信遠在英國的查爾斯。威爾也一樣。
眾人一致點頭,等待安森將一切辦妥後立即展開他們的計劃。
只要是有關于利益,所有人的炮口在必要時都能一致,這是黑暗世界的鐵則,也是現實世界中不變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