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隔天開始上班的時候,袁羚 的心情是郁悶的。
怎麼也沒想到,她的感動維持不到二十四小時,當她再補一覺起來後,什麼都不一樣了,當晚的班機又載走了他……不過,她的郁悶不光是出在他的再一次遠行,而是他奇怪的態度。
對著桌上的文稿,她的視線一再往桌前已調好角度的小鏡子瞄去。
從昨天開始,她已經研究很久了,直到現在,她看著鏡子,心里但足是覺得納悶。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錯了,但她肯定是有地方出錯了,要不然,一向和諧的關系不會在她睡了一覺後就變了質。
他對她的態度,跟她不小心睡著前差了好多好多,變得好像不願意多看她一眼,有時她還會捕捉到他來不及收回的注視,是那種帶著深思、帶著愧疚的眼光……這沒道理嘛,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
敗想理出個所以然來,但桌上的電話響起……「喂,阿姊?你回來了啊?好不好玩?」哇啦哇啦的問題傾泄而出,這說話的方式及快樂得會讓人生氣的聲音一向就很好辨認的。
「你還敢打來?」袁羚 沒好氣。
「干嘛,你是吃了火藥啦?為什麼不敢打來?快說,你的西部之旅好不好玩?
有沒有看到隻果?是不是很美、很壯觀?」尚不知大禍臨頭的彤琤可期待的了。
「隻果?你想得美!那兒又不是隻果的產地,哪來的隻果樹?」
袁羚 不客氣的冷哼一聲。
「什麼,沒有隻果樹?可是我看節目的短片上有播啊!怎麼會這樣?」她發誓,她真的在影片中看到了果實累累的隻果樹。「那其他呢?除了沒有隻果樹外,其他的應該很好玩吧?」
「好玩?差點沒把我給玩死,還真是好玩啊。」袁羚 的語氣可酸的了。
「怎麼會這樣?那……挖恐龍呢?」這是阿姊自己說過覺得很有興趣的部分,這總該沒問題了吧?
「別提了。」袁羚 翻了個白眼,大略將險惡的環境與刻苦的境遇說了一遍。
實在是有點沒良心,听過後的彤琤覺得好笑,而且還不小心的笑了出來。
「那麼慘?」真是夸張,這到底是荒野歷險記還是大漠探荒隊啊?還好她窮,反倒躲過了一劫。
「你還笑?」袁羚 更沒好氣了。
「這……沒辦法嘛,你不知道這是人性嗎?古今中外皆然,生活中愈悲慘的事愈是惹人發笑。同理可證,我笑是因為認同你悲慘的遭遇,其實我心里是很替你難過的。」
「你去死啦!」听,這種話像是人說的嗎?袁羚 直接開罵。
「哎哎哎,別這樣嘛,我們是好姊妹,我死了你怎麼能獨活?」
「你少惡心了。」拿她沒轍,袁羚 笑罵。
「別說那些了,你挖恐龍到底有沒有挖到什麼?」這才是重點嘛。
「能挖到什麼,除了一些沒有研究價值的讓我們帶回來當紀念外,其他的都被沒收……不,是被收回去了。」這想想也很那個,挖了個半死,結果挖到的東西都是別人的?
「都被收回去了?怎麼這樣?那你們干嘛去挖?」
「我怎麼知道!我們去挖的時候,就像是古埃及時代那些奴隸一樣,就看烈日下,我們一群人像女奴般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中賣力挖掘,而一旁觀看的美國人就像是工頭,當我們挖到什麼東西就必須交出去。」
「這太夸張了啦。」以為她那麼好騙嗎?
「我唬你干嘛。」袁羚 懶得理她。
「真的嗎?那……」彤琤無法理解。「你可是出去玩的呀,又不是出去當女效。還有,難道你們不能將挖到的東西藏起來嗎?」
有付出就要有報酬嘛,尤其他們又不是奴隸也不是受雇于那邊的工人,他們可是交了錢去旅游的,這樣當他們是免費勞工的利用好像太那個一點了。
「是有人想這麼做啊,但總是不好意思嘛。而且那些美國人還真是奸詐,他們坐在一邊看我們挖,等挖到什麼之後就過來說「嗯,你做得很好,再努力」之類的話,然後用這些好听的話讓我們再繼續挖……」
「咦,那不是跟你很像?」像是想到什麼,彤琤興匆匆的打斷她的話。
「我?」袁羚 不曉得她現在又在說哪樁。
「對呀,你最好了,每次要我寫稿也是說些一好听話,哄得我心花朵朵開後再要我繼續寫……」
「喂喂喂,你這女人,那還不是因為你愛听!」袁羚 讓她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
「呃……對喔。」電話那頭的人抓抓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先別說這些了。你老實說,我出國的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好好的寫稿?」在被她氣死前,還是先催稿比較重要。
「呃……這個……嗯……」
「你該不會是一個字都沒寫吧?」听見一連串哼哼唉唉的無意義音節,袁羚 直接往最壞的情況猜測。
「有啦有啦,我已經寫第一章了……」
「是不是就只有「第一章」那三個字?」不愧是催稿魔女,袁羚 一眼看穿她混淆視听下的真實景況。
完蛋,阿姊怎麼越來越精了?
「嘿嘿……」秉持一皮天下無難事原則的彤琤傻笑以對。
「你還笑!模了半個月你才寫了三個字,還好意思笑?」袁羚 再次被打敗了。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我呀……」
「難不成該怪我啊?」
「話也不是這麼說,人家心情不好嘛。」彤琤覺得自己很委屈。
「你都不知道,你出國後我閑著沒事做就學著上網去玩,結果發現一個專門討論文章的站,然後……我發現自己被罵了。」
「什麼叫閑著沒事做?不會趕快寫稿啊?而且你沒事上網干嘛?
浪費時間。」
「什麼浪費時間,總是看看別人在談什麼嘛,結果看過後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個勢利眼作家。」這是上頭一篇批評她的文章所寫的。
「什麼勢利眼作家?」
「就是被罵勢利眼嘛!貼那篇文章的人是看《破曉的魅力》後說我的故事不合理,說男主角為什麼年紀那麼輕就有博士學位,還說他那麼有錢又有學位,如果女主角因此而愛上他,她才不相信會有什麼真心,而我做此安排的人就是勢利眼啦,還說像我這樣勢利眼的人寫出來的東西不看也罷。」
「拜托,你別理那些人好不好?如果言情小說的男主角是個沒錢、沒勢、又笨、又丑、又沒能力的人,整本書就寫著柴米油鹽、貧賤夫妻為生活而奮斗努力的故事,這種東西誰要看啊?」袁羚 老實不客氣的批評。「要不然也寫篇文章貼上去,叫這個批評的人寫個家徒四壁的男女,女生可能在賣菜、男生可能在工地做工,然後愛情彌堅,用愛在種菜、用愛在蓋房子,因為兩人的愛,世界變得更美好……像這樣「不勢利眼」的故事,我看哪家出版社要出。」
「不行啦。」愛好和平的彤琤一口回絕了。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只會看,不知道怎麼貼文章。」其實除了和平第一的因素外,不會用也是個很大的問題。「而且這種東西看看就好,听說跟那些罵人的人對上是很麻煩的,我可不想讓人在站上罵得臭頭。」
「算了,不管你。反正你不要理那些人,那只是浪漫時間而已……」
「听說有些作者被罵得決定封筆呀。」彤琤突然又說了。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也想這麼做吧?」袁羚 以她說話的邏輯猜測。
「是有點……沒辦法,原本人就覺得很懶了,再加上寫得半死還讓人這樣罵,實在是有點不想寫了。」
「拜托,你什麼時候勤快過了?還有,你不要理那些人啦,其實之前已經有其他作者反應過了,那些網站上的留言影響作者的心情,對公司造成不小的困擾。但沒辦法啊,對那些言論,公司也沒辦法上去說什麼,反正你不要去看就好了啦。」
「可是最近沒東西寫。」彤琤很坦白的說了。
「放心,我會有東西給你寫的。你還沒開電腦對不對?去信箱看看,我把我的行程跟要寫的東西全寄過去了,你看過後給我電話。」袁羚 交代。
「喔,那我去看了,「再見」。」
「再見。」跟著用奇怪的重音節道再見,袁羚 掛上電話。
可是,沒來得及讓她喝口水潤潤喉,桌上的電話又響了……「阿姊,又是我啦。我剛剛忘了告訴你,另一個網站上還寫了公司內部的事喔,上頭說公司大換血,換了整個編輯來,使得公司最近的作品沒有以往的水準,還會亂改文章內容……真的嗎?公司真的換了編輯群啊?」
「編輯「群」?哪那麼大手筆,換什麼編輯「群」!不過就一個編輯離職,請了一個新的人而已。我拜托你,你不要浪費時間去看這些八卦消息好不好?」袁羚 快受不了這些不實的八卦消息了,最可恨的是,這沒神經的女人還特別愛看。
「可是上頭還舉出實例,說公司會亂改文章內容,而且會改很多呀。」真的嗎?為什麼她都沒什麼感覺?是不是她真的太遲鈍了?嗯,改天有空的話拿書來對對原稿吧。
「每個人審稿的角度不同,可能那一本書在編輯的時候,編輯的人覺得改成那樣比較好,所以會稍微的改一下──」
「可是那上頭說不是改一點呀,是改了很多很多,而且還說公司把它改得很難看。」她忍不住憊是打斷了袁羚 的解說。
「是嗎?到底是哪一本書?」有這種事?袁羚 納悶。
「我忘了記,要查一下,等一下我查到再打給你,Bye。」沒等袁羚 說話,那一頭的彤琤已經掛上電話。
被迫掛上電話,袁羚 是有些氣悶的。
這死女人,真是越來越不怕她了,竟有膽敢掛她的電話?
就在她瞪著電話暗自咒罵的時候,電話再次響了……「喂,你要死啦、竟然掛我的電話?」對于再次的來電者,不做第二人想,自然是丟三落四、每次都要連續補充好幾次的健忘鬼,袁羚 劈頭就罵。「還有,你別管那些閑事了,快去工作啦。」
在她僻哩拍啦的說了一串後,沒有任何回應,電話那頭只是一片的靜默。
心中暗道一聲糟,袁羚 知道自己出糗了。
「講問是袁羚 小姐嗎?」停頓了一會兒後,優雅迷人的男性嗓音響起。
不是錯覺,她听到那掩飾不及的笑意了,真糗啊。
「我是。」清了清喉嚨,她力求鎮定,「請問你哪位?」
「我是佟道隆,前幾天在美國秋竇跟你談好要看稿子的。」他自動說明。
「博士?你回來了呀?」完了!沒想到他這麼快回台灣,原本她以為他還要好一陣子才回來的。現在她的工作多得要死,哪有時間幫他看稿?
「回來兩天了。算算時間,你們也該回到國內了,所以打電話來問候一聲。」
教養這檔子事真的很神奇,若真要說的話,實在也沒什麼具體的東西好說,但它又確確實實以不同的形式存在著,……就如同聲音及說話的語氣,有些人光憑聲音及語氣就能讓人感覺出不凡的出身,而佟道隆就是這種人。光是听他的聲音就讓人覺得悅耳舒服,不難猜出他是那種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功人士。
對他禮貌性的問候,一時接不下話的她只有乾笑。
「在忙嗎?對作者催稿?」想起她生動活潑的用詞,他微笑。
「嗯……還好啦。」很難解釋那種狀況,袁羚 索性略過,順便道歉。「對不起,剛剛我以為你是先前跟我請電話的那位作者,真不好意思。」
「別放在心上,沒關系的。不過……我沒想到你上班的時候會是這麼活潑的樣子。」佟道隆笑道。
「不是啦,我平常才不是那個樣子。」袁羚 急急的解釋。
這死彤掙,想她袁羚 一世英名都讓她給毀了……有本事最好別到出版社交稿,不然非宰了她不可。袁羚 氣得牙癢癢的。
不知道她內心的糾葛,佟道隆笑笑,不表示意見,然後突然說道︰「晚上有空嗎??
「晚上?」沒料到他會說到晚上去,她很糗的又呆了下。
「想請你吃個飯,談談稿子的事。不知道你有沒有空?」佟道隆說得合情合理。
「稿子……」看看桌面上堆放的稿山,她的臉垮了下來,心里開始產生疑惑──真傷腦筋,她那時候怎麼會答應他的?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喔,沒有。要在哪里見面?」算了,先見面再說吧,就算想賴皮的反悔,也得當面道歉解釋。
「要不要我過去接你?」他的體貼讓向來獨立慣了的她不小心的又呆了一秒。
「不用,我自己過去就好了。」救命,真是不習慣啊!台北交通之差的,等他來接她再一起塞到目的地,不曉得是民國何年何月何日了。
不勉強她,佟道隆說了時間地點,並再一次確定。
「那她,我們晚上見了。」
「嗯,晚上見。」
吐了口大氣,袁羚 對著攤在桌上的稿件發呆。
懊啦,電話掛上了,可以開始想反悔的藉口了。
***
他怎麼會吻她?
自問了兩天了,而除了越來越濃厚的罪惡感與條深的自責之外,高克典還是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無法不怪罪自己,因為他破壞了對他而言最珍貴、最美好的關系。
以前總愛用風箏來比喻自己,因為他漂泊成性,總是一個天空飛過一個天空的;但浪子也有歸鄉的心的,而她,就是握住風箏線頭的那個人,也是讓他有歸鄉心情的人。每當他累了、倦了,只要一想起家中的她,那種有個歸處的歸屬感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完整的人。
可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所衍生出的認同感,小妞之于他,就像是他自已的一部分。一直以來,他當她是自個兒的親妹子,而且還是孿生子般親近的好妹子;她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根……可怎麼也沒想到,現在他竟做出了這種事。
他吻了她,吻了那個把他當成哥哥般信任的人──雖然事情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他覺得自己很髒、很低級、很齷齪,怎麼也想不出,身為兄長的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怎能如此?他就這樣徹徹底底的羞辱了他們之間那份單純美好的情誼,那是他的妹妹啊!
斑克典從沒有過這樣的心情,煩躁緊緊、緊緊的攫獲住他……天!他該怎麼辦?
***
也不知道為什麼,本來答應赴約是為了推辭幫他看稿的差事,但到後來,她非但沒把事情推掉,還演變成他要教她英文的奇怪處境。
她是在干什麼啊?
事後,袁羚 無時無刻的自問著。
她又不是那種很容易讓人牽著鼻子走的人──在生活中,她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跟主見的。但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佟道隆太會說話還是怎麼了,事情的發展全然朝她沒想到的方向去。
其實,跟他在一塊兒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壓力的。他很好相處,不像有些高知識分子,有著讓人反感的氣勢或咄咄逼人的口吻,他的談吐、行為舉止,在在都顯示出他是個有教養、有風度的謙謙君子,真正名副其實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紳士。
可真的很奇怪,對他那春風般和煦、優雅又斯文的言談,她就是一點反對的能力都沒有,然後就這麼著,幫他看稿的差事沒推掉,接著她更難以推辭的接受他自願幫她補習英文的好意……真糟糕,她是怎麼讓事情發展成這地步的?
在一個人加班的夜里,原先放在稿件上的心思轉到這件事上的時候,袁羚 就會忍不住再次問著自己。
突兀的門鈴聲就是在這時候響起的。袁羚 小小的被嚇了一跳,畢竟這時間不該有訪客的。
「博土,怎麼是你?」說起意外,大門外的人才是個意外。怎麼也沒想到困擾地一天的人會在這時候出現。
「不好意思,剛整理好一部分的稿子,想到你昨天提及今天要加班,一時忍不住,所以就帶著稿子跑來了。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你?」漾著抱歉的笑容、佟道隆態度真誠的看著她。
上天真是不公平。袁羚 心中感嘆著。
就像現在,一個衣冠楚楚、文質彬彬又風度翩翩的紳士,頂著一張好看得過分的臉跟溫文爾雅的出眾氣質,這樣的一個男人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沒關系,反正我快做完了……先進來吧。」沒習慣跟個男人杵在門口說話,雖然知道現今的犯罪率很高,但她願意相信眼前這個男人。
「方便嗎?」佟道隆有所顧忌。
他實在很怕打擾到她。雖然會走上這一遭是特意找了個籍口來的,但如果真造成了她的不便,他真的會很過意不去。
原先他只是想來看看她的──說不上原因,就是突然心血來潮的想看看她。可能是昨天晚餐時覺得聊得很盡興的原故吧!
「沒什麼好不方便的,反正現在全公司就剩我一個人。」袁羚 聳聳肩。
「什麼?全公司就你一個人在加班?」跟著她進到屋內的佟道隆有些訝異。
「沒辦法,最近公司太忙了,稿子審不及,書都快來不及做,所以我得留下來加班。」袁羚 解釋。
「可是現在治安這麼差,讓你一個女孩子留在公司加班也不太她吧!說真的,你也不應該讓我進來。」佟道隆就事論事。
「我常一個人加班的,而且樓下有管理員管制進出者,又不會怎麼樣。」
「樓下的管理伯伯有用嗎?我剛剛進來時根本就沒人阻攔。」他皺眉。
「哎呀,博士,你別那麼認真嘛。就算樓下的伯伯沒用,公司的大門關了也沒人能進來。而且要不是來的人是你,我是不會隨便讓人進來的。」看他認真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
「哦?為什麼?」他對這問題極感興趣。
「相由心生,你怎麼看都不是個壞人相,而且一個人帶給旁人的感覺是裝不出來的,就跟氣質一樣,那種感覺是很難具體形容,卻又真真實實的存在著……」當然,這也是要有些人生閱歷才比較能做得了準。
「這麼說,我給人是好人的感覺羅?」覺得她的論點很有趣,他笑了。
「好人或壞人,這答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只知道,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她笑而不答。「而且,就算你真的是心懷不軌的話,除非是毀尸滅跡,不然我也沒什麼壞處。」
「哦?」
「畢竟以你的聲望,若是劫財的話,這里也實在沒什麼財可以讓你劫的;如果是劫色的話……我能怎麼說呢?」她聳聳肩,「不過不管是劫財或劫色,到時候我一狀告上法庭,最少也要告到你身敗名裂。有社會地位的你自然不願見到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想當然耳,屆時你會想辦法補救,而我在你要求私下和解的時候就來個獅子大開口,狠狠的咬你一口,就算沒有一筆天價的賠償費,也會要你娶我為我的下半生負責……想想,下半生可以不愁吃穿,你說這交易對我而言是好還是不好?」
「真虧你想得出來這些。」傳道隆讓她煞有介事的分析逗得很樂。
這是個很陌生的經驗,在他的人生中,鮮少見到像她這樣的女性,風趣、慧黠、獨立、知性,而且平易近人。或者因為還不相熟的關系,可以感覺出她還是抱持著保留的態度,但這對他來說無妨,她的戒心只是常人的反應而已,他相信只要假以時日,他更能挖出她的真實面。
那是一種癮吧!他想。
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想多知道她這個人一些,這也是為什麼他還特地想籍口
來采訪她的原因。
「不說這些了。博士,你整理出來要我幫忙看的稿子呢?」不想浪費時間去想推托之詞的袁羚 已決定想辦法完成自己的承諾,即使要犧牲睡眠、犧牲假日,那都不管了。早死早超生,要拖著還不如速戰速決算了。
她往他的手中看去,這時才看見除了公事包外,他手上還拎著一個大餐盒──她也不想這樣的,但沒辦法,誰讓她為了趕快做完工作,晚餐只吃了一個便利商店的面包充饑。剛剛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一看到食物,尤其又是她特別鐘愛的西式點心……噢,好餓喔。
「啊!差點忘了這些點心了。」從進門後就光顧著听她講話,佟道隆也是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帶了一盒點心。「听你說加班,本來想請你跟公司的同事吃,沒想到你是一個人在公司加班。」
「這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了。」雖然心里高興得要死,空蕩蕩的胃也拉彩炮歡呼,但表面上,袁羚 還是客套了一下。
「怎麼會?也該是吃點心的時間了。」佟道隆笑笑,逕自將餐盒打開,里頭是一個個顏色誘人的蛋塔。「剛出爐的,趁熱吃吧。」
「謝謝。其實……我正覺得餓。」不是個容易跟人交心的人,卻不表示她是個虛偽的人。袁羚 對他笑了笑,之後就高高興興的吃了起來。
見她真誠、不做作的態度,佟道隆對她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對了,博士,你的稿子呢?」一不小心,她又沒形象了。為了善用時間並兼顧好吃的蛋塔,她是邊吃邊說。
「沒關系,也沒急成那樣……還有,昨天我不是說了不要開口閉口的叫代博士嗎?那只是個學位,沒必要將它一直掛在嘴巴上。」他以為他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呃……習慣了嘛,反正你本來就是博士。」
「是不是朋友?」
袁羚 差點讓口中蛋塔給噎死。他這樣問要人家怎麼回答?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當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听到我的朋友博士長博士短的,所以如果是朋友的話,就別再這樣叫我了。」他一臉的認真。
一下子接不上話,她只能對著他笑。
朋友?她是無所謂啦,反正他這個人很好相處,兩個人也滿談得來的。可問題是出在他的名字上,她總不好連名帶姓叫他「佟道隆」,或是叫他「佟先生」吧?
而要是直接叫名字的話,「道隆」這兩個字念起來還真不是普通的拗口,而且听起來像「大龍」,給人的感覺就是怪怪的……他們的交情又沒好到可以替他取外號,這讓她怎麼辦?
「怎麼,有問題嗎?」以為她壓根不當他是朋友,他的失望在不經意中流泄了一些些。
「不是,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叫你。」她老實說出自己的難處。
「是這個問題啊……」知道只是稱呼的問題困擾著她,他松了一口氣。
「我想,我叫你佟大哥好了。」太習慣想辦法解決問題了,最後,她還是自行提供解決方案。
「嗯,都好。」他無所謂。
反正不要是「博士」就好,那稱呼不但讓人感覺生疏,而且還見外。
見他滿意,她又開始吃蛋塔。
「你也吃嘛,佟大哥。」干掉兩個蛋塔後,這才想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定律,她補救的開口招呼。
「沒關系,你吃吧……你是不是沒吃晚餐?」他出人意表的突然猜測。
「怎麼這麼問?」以為自己的吃相太差,她停了下來。
他笑笑,停頓了下,這才說道︰「一般來說,蛋塔的味道甜了些,吃一、兩個會覺得好吃,但多了會膩,很少有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吃第三個還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你今天晚上吃過飯了嗎?」
「有啊,我吃了一個面包。」袁羚 回答得理直氣壯。「而且我本來就喜歡吃西式點心,什麼小餅乾還是慕斯蛋糕或是派之類的,我都滿喜歡吃的。」
「一個面包?這樣怎麼夠?」佟道隆皺眉。「不行,你得吃些東西。」
「我現在正在吃了啊。」她揚了揚手中的蛋塔。
「不行,那哪能當正餐。」他一口否決。
「可是……」
「沒關系,我去買,你在這里等。」沒讓她說完,佟道隆便做下決定。
「嗄?」她愣住了。
他不是拿稿子來給她看的嗎?怎麼……怎麼……「哎呀,佟大哥,你不用這樣的啦。」在他出門前,她急忙攔下他。
他能送蛋塔來讓她充肌,這就已經是很好的報酬了;不過是幫他看一下文章,沒必要讓他這樣舟車勞頓又大費周章的。
「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就像是雞同鴨講,他逕自說他的。
「沒有。我──」
「那好,我看到什麼就買什麼。」他沒讓她有機會說完,自願自的決定一切。
「你把門關好,我等一下就回來。」
對著他的背影,根本沒選擇權的袁羚 傻了。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