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好無聊喔。
掰著手指頭,君懷袖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靶覺完全沒變嘛,她的生活!
在出門尋找十二位師兄前,她曾有過各式各樣的想像出宮後的日子,可以是無拘無束地雲游四海,也可以是邊走邊玩、身體力行地體會民情采風……不管是怎麼樣,在想像中,這都該是個好玩有趣的探險游戲。可事實上,不!所有的事一點兒也不是如她所想像的那般。
現今的生活,跟那些美好的想像完全搭不上邊,她很後悔留了下來,因為什麼都沒變,覺得自己又變回溜出宮前的粽子繩了,不管願不願意,整逃詡得綁了一串人在身邊,跟前又跟後的。
雖然,跟同樣包吃包住卻完全失去自由的軟禁比起來,她還算不錯,在包吃包住的同時還擁有可隨意走動的自由,但了不起她能活動範圍,也就只有那固定的幾個定點而已,說起來也不過是個可自由活動的粽子繩,沒什麼好值得驕傲的。
靶覺很糟,她完全不明白,她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地步的?
那種感覺,好像就只是從宮中那個大牢寵換成另一座造型精致的囚牢中而已……真的,就是這種情形,她好不容易從宮中那個大牢寵逃了出來,在竊得些許自由呼吸的同時,不經意中又陷入另一座造型精致的囚牢中,完全的換湯不換藥。
不過說起來,如果她想開一點的話,她其實要感到高興的,在這里當粽子繩比較輕松,綁在身邊的粽子只有兩個,而且昨天兩名臨時客串的大漢粽子換成了較讓人自在的侍女粽,但換成侍女粽後也就是表示,這下子她連在房內都得有人跟著了……
唉……這下子,就只差粽子的數量了。要不,還真是越來越像回到了宮里,真是越想越憂郁……
「小姐?」小心翼翼的,清風對問濤別院中難得出現的女客輕喚了一聲。
沒反應?不太清楚眼前這位主子的性子,剛被管事調來,而且深怕誤觸地雷的清風,對一邊的明月投以求救的眼神,
這種事不是不可能,上回她跟王大娘上街買繡線的時候,踫巧在店里頭听見幾個在談天的丫鬟們說過這種事,在各家丫鬟們相互的比較批評中,她知道有些千金小姐的性子比一頭烈馬還要糟上十借,而且多的是長得越美就越愛刁難人的例子。
而眼前的玉人兒清靈貴氣,美得宛若天仙下凡般,看那氣質跟模樣,隨便想想也知道是位備受呵護的千金小姐,難保這位美人的性子沒因為那份美貌而讓家人們給寵壞,所以她還是小心點為妙。
接獲清風的求救,一樣才剛被調來服侍,而且一樣在丫鬢生涯中听過「被寵壞的千金小姐最難侍候論」的明月心中直嘀咕。
總是這樣,為什麼危險的事就非得她出頭?難道就因為她早清風兩個月出娘胎嗎?真倒楣,要大也大一點,做什麼只大兩個月的嘛,每次都這樣,有好處時沒人理,等到像這種時候,就是她被推出來受死了。
拜托啦!看出明月的不情願,清風再次用眼神哀求著。
「小姐!」拗不過清風請求的眼神,明月加大了聲量,硬著頭皮也喚了一聲。
這一次,君懷袖听見了。
「什麼事?」連忙斂起籠中鳥兒般的懶洋洋表情,她笑咪咪地問──是不喜歡讓人監視般跟前跟後地守著,但她從沒有為難下人的習慣。
是已經看了大半夭了,可對著那世間少有的絕美笑顏,明月、清風兩人還是看傻了眼。
美,真是太美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
「有事嗎?」眨著不解的水靈雙翦,君懷袖無辜地看著兩個對自己發呆的人。
「呃……我們想問問,有沒有什麼事要做的?」清了情喉嚨,回過神的明月代表發言,完全沒發現,對著那張絕美的笑顏,自己的臉上正不自覺地回掛一抹大大的微笑。
「對啊,有沒有什麼事是需要我們去做的?」掛著一抹一模一樣的和善笑容,清風也問。
決定要自立自強的她們不能不問問這問題,因為從她們兩個被引薦到這位嬌客的面前後,唯一接收到的指令就是要她們兩個坐下,接著就一直待在這邊看她發呆,這段空檔時間讓她們兩個丫頭不自在極了。
無法給予任何回答,抿著上唇,君懷袖顯得黯然。
昨兒個在兩個大漢的陪伴下,她已經大致把能走動的地方全繞過了,不就是花園、池子、涼亭之類的,而這些,宮里沒有嗎?在這些場地中,能玩能做的事她還不清楚?
也就是太過明白她才會覺得悶,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因素,即便是提起興致想玩兒,在沒伴的情況下也會覺得沒勁兒。
「怎麼了?」那微微的委屈帶動了明月的心情,她也覺得不舒服了起來。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清風也急,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心思已然繞著眼前的玉人兒打轉了。
世上就是有這種人,一舉手一投足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僅是一顰一笑便能牽動身邊人的心思,就像此刻,似乎就是這個樣子,只有君懷袖在的地方,這樣的事情便會一再地重演、發生,從她身處深宮時……不,嚴格的來說,是打從她一出世便是這樣了。
她是皇女,是當今聖王最寵愛的三公主,可親近她的人絕不是因為她身為皇女的身分才別有用心地接近她,可能是因為她的純真,可能是因為她的善解人意,當然,更可能是因為她的良善溫和……很難具體說出她的獨特與珍貴,但總地來說,她自身就是有一種魅力,一種讓身邊的人不由自主,會受她吸引的獨特魅力,看著她那甜甜的笑容,就讓人不由自主地喜愛她、想呵護她、獨寵她。
即便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也是如此,常常在當事人還沒發現時,下意識里便開始為她的喜而喜,為她的憂而憂。這類的例子當她在深宮里時便發生得太多了,就以她所居住的「歡喜閣」為例,若難得地遇上某個老太監或者宮女年歲老了,在他們依依不舍地告老還鄉去後,哪一個新調來的太監或宮女不是立即地進入狀況,在最短的時間內交心獻誠,成為她最忠心的差役?
就算不說宮里的例子好了,若以最近的例子來看,眼前這兩位也是如此。
「沒有,你們別多心了。」不想讓人為她煩憂、擔心,懷袖故做輕快地笑笑。
這笑容看在明月、清風的眼里,只覺得她是在強顏歡笑,當下,她們所有的正義感與幫助弱小的俠義心腸全被激了出來。
「小姐,有什麼困難您就說吧,明月一定會幫您的。」
「是啊,小姐,清風的力量雖小,但只要您肯說,清風也一定會幫您的。」
明月跟清風一道拍胸脯保證,早忘了什麼「千金小姐難侍候」的理論了。
「我真的沒事。」對著她們的熱心,懷袖回以一個甜孜孜的笑。「我只是覺得悶,在找到雪兒前,不知道要做什麼事來打發時間。」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明月松了口氣。
「那還不簡單,看小姐想做些什麼,奴婢們陪著您就是了。」清風接口。
「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覺得悶啊。」懷袖老實地說道,那微微蹙著眉的困惑模樣,看起來好不逗趣可愛。
「沒關系,咱們先出去晃晃,說不定會遇上什麼好玩的事。」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玩游戲的清風獻策。
「清風說的是,老待在屋里,待得人都悶了,心里當然舒坦不起來,我們先出去走走,到時再商量要做些什麼。」明月也贊成出屋去走走。
兩個丫頭沒發現自己安撫人的語氣,她們的心已經全向著眼前的可人兒去了。
「可是……」偏著小腦袋,清靈的小臉蛋上有著猶豫。
「啊!我想起來了,前兩天守牛欄的福伯說,欄里有只母牛生了只小牛,還說那小牛犢可愛得緊,不知道小姐有沒有興趣看看。」明月靈機一動,突然想起這回事。
「是啊,福伯也跟我說過這件事,我們可以去看小牛吃女乃的樣子,說不定還可以模模小牛喔。」還沒空去牛欄看那只小牛的清風也緊接著弧?
「小牛?」甜甜的嗓音微微地提高了些,看得出被勾起興趣了。
她長這麼大,是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可從沒見過他們活生生時的樣子。
「當然,如果不去牛欄看看的話,別院的後山也可以去走走。」明月再獻策。
「沒錯、沒錯,後山。」清風連忙點頭附和。「後山種了不少的果樹,每個季節都有新鮮的果子可摘食,昨兒個園丁吳大叔才跟我提過,這兩天就要有蜜梨可以吃了──」
「可以偷摘梨嗎?」沒等清風說完,懷袖興沖沖地問了。
「偷摘?」明月清風對看一眼,然後笑了出來。「好小姐,想吃梨,您吩咐一聲就是了,用不著偷摘的。」
「不行、不行,人家沒摘過梨嘛,我听說果子要自己摘的才好吃,而且還要用偷摘的,這才有味道、顯得特別好吃,所以我要自己偷摘啦。」懷袖顯得有些興奮,听她們說的事,全是她沒做過,而且是已經夢想好久的事。
「是、是、是,什麼都好,只要您開心就是了。」看著她快樂的樣子,明月、清風也覺得通體舒泰,打從心里感到高興。
「那好,咱們去看小牛,還要去偷摘梨。」拍著手,懷袖無比快樂地決定了。
就這樣,帶著最新的兩名擁護者,出身皇家的金枝玉葉展開了她的冒險之旅。
彷佛是象徵這段做客時日的運勢──
那一天,天氣十分的晴朗,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
背袖,君懷袖。
等闕傲陽醒悟過來時,這個名字已再一次地浮現于腦海中。
有些微的不悅,不該有這樣的情形發生的,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的事了,這一天以來,這名字就像要跟他作對一般,越想不當它一回事,它就特別不受控制,總在不經意間浮上心頭,而連帶著,那張總是漾著甜美笑容的清靈美顏,便跟著躍上心頭。
他不喜歡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感覺很不對勁。活了二十六個年頭,他從沒有這樣的經驗,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某個特定的人,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怪異至極。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他也無法否認,她是個很吸引人的女孩兒,迷人而且特別,可這都不關他的事,不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心頭會莫名其妙地浮現她可人的影像呢?
陌生,太陌生了,這樣的感覺,他不知道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只覺得不舒服,像是有什麼被攻陷了般,總覺得,他似乎不再是以往的自己了。
覺得難以想像,這樣的事竟發生在他闕傲陽的身上,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竟連自己的思維都控制不了?而且總在有意無意間,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名意外出現于他生命中的女子,一個有著最甜美的笑容,連名字都讓人想好好疼惜的女子。
背袖,君懷袖。
不難得知她受家人寵愛的程度,她的名──懷袖,明白地表示她的家人想將之安放在袖中寵護的心情,而她,確實也是有那條件,一張恍若天地間最完美精巧的絕美嬌顏已夠讓人憐惜了,更何況再加上那堪稱極品的嬌笑?
背袖,果真是人如其名,好一個讓人想揣入懷中珍藏、呵護的可人兒吶……
「傲主?」商胤煒像是見鬼般地看著闕傲陽的失神。
「沒事吧?」刑克雍也覺得不對勁,連同這次,這一場貶議下來,已數不清是第幾次見到這樣的表情了。
「沒事,你們繼續。」神色一斂,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闕傲陽沈著地下令。
兩大總管對看一眼,雖有滿肚子的疑問,但知道這不是發問的好時機,只好拿起帳本繼續開起暫時中斷的會議,可是──
「不好了!」神色慌張的劉安沖了進來,他是問濤別院的管事,大小事都管,但從沒出現這種「大事不好」的慌張表情。
「劉管事,你不知道我們在開會嗎?」刑克雍職責所在就是管理紀律,他沈著臉,語氣不善地開口。
經營一個如九堂院般這麼龐大的組織,嚴謹的紀律與制度自然是不可少的,而其中有一條「嚴禁中斷、打擾主事者議會」規矩,這是身為九堂院人需知守則中最基本的一條,怎麼也想不到,像劉安這等管事多年的忠心老奴會犯了這等錯誤,還是在一季一次的季報時犯下這錯誤。
說了是季報,那自然是一年四次的會議,因為身為總管的兩人四處考核,不一定人在哪兒的關系,又因為問濤別院是整個九堂院的發源地,是以九堂院三大巨頭總會相約聚到問濤別院來,商議一些重大決策或是這一季來經營缺失的檢討。簡言之,這是個重要的集會,別說是閑雜者勿入,非到必要,根本就是生人勿近了,更遑論是這樣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刑總管,老奴不擅闖不行啊。」不用主人們提及,劉安自己也清楚他打斷的是什麼樣的重要會議,但他沒辦法,就算是流了一身的冷汗,也只能硬著頭皮闖進來通報了。
「什麼事?」沒忙著責備,商胤煒感到好奇,因為知道劉安是九堂院名下產業中,所有管事里最沈穩內斂的一個,他不明白是什麼樣的大事,竟會讓沈著如劉安亂了方寸?
「是傲主昨兒個帶回的姑娘。」劉安不安地說了。
闕傲陽沒說話,但光是眼兒一抬,就讓人明白他下了個「說」的命令。
「她……她不見了。」冷汗又落了下來,劉安那已有一把年紀的身軀坑詼了起來。
是沒人明白地說出那姑娘的身分,三個主子只含糊地交代要妥善照料,再也沒說什麼就將人交到他手上,可即便如此,憑他多年的任職經驗告訴他,這位姑娘的身分絕對不尋常。
是沒什麼確切的證明,反正這小泵娘是哪兒不尋常並不重要,因為他也不想管她真實來歷或背景的問題。單單是他親眼所見,她是由那神一般的主子所抱回的這件事,就夠了不得了,僅憑這一點,誰還需要知道這女孩兒的真實身分呢?
可現在,這位不是普通人的嬌客竟然不見了,想也知道,這等事還得了?
「不見了?」闕傲陽再冷淡不過地重復一次句子。
「是的,小姐她不見了,在後山。」就算不安到了極點,劉安也仍據實回答。
「後山?」一對鷹眼眯了起來,闕傲陽看著這位年資已久的管事。
問濤別院的正後方傍著一座可做為天然屏障的山林,看著林子空著沒用,經由闕傲陽的同意下,劉安做主讓人開墾了一部分種植四時蔬果,以供別院所需。在名目上,這已被開墾的部分是別院的後園,而且是個佔地頗大的後園──能種下供應整個別院所需的四時蔬果,那塊被開墾的地也實在無法小到哪兒去。
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那塊被開墾的土地是大,可實際上,在這別院里的人都知道,所開墾出的那一部分只是整片山林的一小角,如若不當心出了界線……
那絕不是好玩的事!試想,這後山的山林都能讓九堂院之源的問濤別院拿來做為天然的屏障,它能夠不厲害嗎?
「她沒事到後上去干麼?」商胤煒也不解,很是明白若出了界線的危險性。
問濤別院這後上的林子,除了已開墾的部分,那些未開墾的原始山林長得是錯縱復雜,當初會用它來當問濤別院的依靠,主要也就是看上它渾然天成的迷宮地形……這些,別說是別院里的人,環繞在這片林子附近的周圍幾個城鎮的居民,有誰不知道這片山林的可怕?
為了警惕後世子孫別輕忽大自然的力量、小覷了這片天然的茂密叢林,畏懼它的百姓為它取了個極貼切的名字──奪魂林!明白的點出這片樹林進得去、出不來的情景。
「小姐原先只是想到後山的園子里玩兒去,因為有明月、清風兩個丫頭跟著,所以老奴沒攔著,可怎麼也沒想到,才沒多久的光景,小姐就跟兩個丫頭走失,接著就再也找不著了……」
「已徹底搜過?」略過心中那份緊繃感,闕傲陽問。
「是!已經徹底讓人搜過了,但怎麼也找不到人,老奴自知失職,深恐釀成更大禍端,是以前來通報。」不敢隱瞞,劉安認命地等著領罪。
「馬上調集人馬!」闕傲陽下令,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傲主?」商胤煒跟刑克雍雙雙看著他,等著他更進一步的指令。
「動用所有的人,就算把整座山給翻了,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
「明月?清風?你們在哪兒啊?」又是一句沒有回應的問句。
對著幽靜的林子,君懷袖越走越覺得不安,加上人也覺得累了,索性停下找了個大樹靠著休息。
敝怪的!她確定不是她的錯覺,心里頭納悶的同時也覺得很不明白,為什麼這一路上沒遇上半個人?
她記得剛剛還跟明月、清風比著誰摘的果子多,而且從牛欄那兒跟著她們到果園來的福伯,還有打理這園子的吳大叔也一同說好了,說是要幫她們加油、打氣兼當裁判,總覺得剛剛還听見他們的加油、打氣聲,怎麼這會兒一點聲響也沒了?
想了半天……
大概是想玩躲迷藏吧?她做了個結論,而且這樣一想後,她的心自在多了,為防萬一,她用著不甚美觀的姿勢,特別往樹上爬了去,因為深怕旁人會一下子就找著了她。
彷佛要印證她心里所想的,沒多久,呼喚她名字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小姐……懷袖小姐……」
嘻嘻,他們一定找不著她。閉口不出聲,懷袖心中有著小小的得意。
棒喚的聲音在她的沈默下很快地隱去,等待了像是一輩子般的長久,就在君懷袖昏昏欲睡,整個人差點兒掉下樹的當頭,另一批人馬的聲響再現──
「傲主,找人的事交給我們去辦便行。」
「黑臉的話說得對,這事兒交給我們便成了,實在用不著你親自出馬。」
听而不聞的,闕傲陽不發一語,一雙若有所思的眼定定地看著前方樹影交錯的蒼郁林蔭。
出動無數人,幾乎整個問濤別院的人全動用了,就連同他們三人也加入這場尋人行列中,而且已找了好一會兒,可……沒有!別說是他們三人,就連分派出的各組人馬,也沒見誰燃放尋獲的信號彈,沒人找得著那個迷失林中的小女人……
「傲主?」商胤煒看著不說話的當家,雖是做了記號入林,但總不贊成他這身系數十萬人生計的主腦涉險。
「再找。」冷峻的俊顏不帶一絲情感地下令,沒人看得出他執意要找到人的意念,也不會懂得他何以會對一名走失的客人,顯示出這份讓人意外的介意與關心,即便是他本人也不懂。
因為有一段距離,待在大樹上的君懷袖對他們的對話听得不很真切,但這不是她所在意的。等了半天,這場躲迷藏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她正想著該怎麼為這場游戲劃下完美的句點,而眼前來的幾個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看著他們更進一步往她的方向而來,甜美可人的嬌額上露出一抹頑皮的笑。
嘻!她要好好地嚇他們一大跳!
當空氣中出現不尋常的氣流時,闕傲陽的反應是立即的,不管是偷襲者還是山林野獸,在他心煩的此刻,想也不想的,蘊涵十成內力的一掌瞬間被抽出,眼看就要擊中飛撲而來的不明物體之際──
香甜淡雅的氣味撲鼻而來,闕傲陽心念瞬動,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領悟這無法錯認的香味來源處,可已經來不及了。
「傲主!」立于闕傲陽身後的商胤煒早一步看見飛撲而來的人,刻不容緩地飛身上前,沒有選擇地也跟著用上十成十的功力,勉強地擊開這足以致命的一掌。
君懷袖尖叫出聲。
無法不叫,因為眼睜睜地看著目標物闕傲陽讓人給推偏了一步,這下子,她就只有親吻地面的命運了。
想像著地面的堅硬度及將帶來的劇烈疼痛,可就在她以為自己將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之際,有人接住了她,用厚實高大的身軀,並且在接住她後的順勢滾翻中,用自身的身軀綿綿密密地護住了她,讓他只有一時的暈眩感,其他再無一絲的傷害。
沒……沒事?
無法相信會有這樣的好運道,悄然的,心有余悸的她緩緩地睜開一只眼──
闕傲陽直直瞪視著她。
「呵呵,這樣……也算嚇到你了。」看著冷峻英偉的闕傲陽顯然緊繃的下顎,覺得出糗的君懷袖只能尷尬地呵呵直笑了。
「嚇到?」闕傲陽危險地眯起眼。
拜她所賜,他剛歷經生平第一次膽戰心驚外加悔恨交加的感覺,至今仍未平息那一陣失序的急促心跳,而差點兒誤傷她的認知更是讓他深深地自責著,可現在,瞧瞧他听見了什麼?
「就……就嚇一跳嘛,人家想嚇嚇你,可沒想到,我才讓你給嚇了一跳。」以為他沒听懂,君懷袖吐著粉女敕的小舌尖,好不天真可愛地說著。「我在這邊等了好久了,這場躲迷藏我是不是躲得很好?剛剛劉爺爺帶人經過這兒都沒找著我。」
听著她解釋的話語,闕傲陽心頭的火氣本已燃得炙旺,再隨著她不知輕重所流露出的一副邀功的可愛表情……
「剛剛已有人經過,你是故意躲起來的?」冷冽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地揚起。
「嗯,我躲得很好的,是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被推入了什麼樣的絕境深淵中,不知死活的君懷袖依舊是笑咪咪的。「我沒想到連你也跟著玩了,我躲了好久喔,差點兒都快睡著了,才正想著不玩了,你跟兩位總管便來了,所以我出來嚇嚇你,算是為這場躲迷藏劃下完美的句點……哎呀!」
隨著天地再一次的倒轉,被放置在他腿上趴伏著的君懷袖哇哇直叫。
「你做什麼?別……啊!」不解的質問因乍然出現的痛楚而中斷,繼而代之的,只聞得驚逃詔地的驚叫聲劃破整個林間。
心頭的火燒得正旺,闕傲陽听而不覺地使勁兒打著她,就看結結實實的重擊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柔女敕的小上,那蘊涵著內力的力道不但徹底且火熱地打痛了她的身體,也打痛了她的心。
從小到大,別說是打了,身邊的人連重話也舍不得說她一句,就怕讓素來喜樂無憂的純真心靈蒙上一絲一毫的委屈陰影。而今天,她竟然讓人打了!在沒預警的情況下,而且還是用這種不文雅的姿勢讓人狠狠地痛打著,嬌貴如她怎生受得了?
「別打我,你別打我……」放任直覺,本不明白哭泣之事的她痛哭失聲,那原本甜美的嬌顏哭得傷心欲絕,樣子好不淒慘可憐。「救命,好痛……好痛啊,雪兒快救我,雪兒快救我。快救我……」
知道怎麼也不能喊父皇,君懷袖只能喊著唯一所知的依靠,那聲淚俱下的可憐模樣讓闕傲陽不自覺地放軟了手上的勁道。
「嗚……雪兒……快救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努力地吸氣,想平定那較之上回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劇烈情緒。
听著她的吸氣聲,就算沒想起上一次她哭到昏過去的事,听著間歇的嗚咽,闕傲陽也打不下手了。
幽幽地一嘆,他將哭得聲嘶力竭的她扶起,而後攬入自己懷中。
「別哭了。」知道她陌生于哭泣這種事,很可能再次因換氣不順而暈厥,他硬著聲安撫,同時對自己解釋,他這是防患未然。
「走開,我討厭你,你走開……」先是推拒著他的胸膛,接著又用力捶著他,讓他攬在懷中的君懷袖哭得好不傷心。
「我走開,那你要自己走回別院?」沒有任何的溫言蜜語,闕傲陽實事求是地分析。
他深知自己下的力道,在適才的盛怒下,他是結結實實、一點勁道也沒保留地重打了她一頓,經由這一頓打,這時候的她絕無法自己走回去,如果勉強,受罪的人也將會是她自己。
听了他的話,她想像自己在痛得半死之時還得自己走回去的情景,越想就越覺得委屈,連打他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攪著他的頸項,嗚嗚咽咽地掉著淚,活像是剛落水被救的小貓兒般,讓人不舍又心疼。
輕嘆一聲,他抱起她,足不落地施展上乘輕功而去。
餅了好一會兒,才遠遠地響起他用深厚內力、對兩個已然僵如化石的左右手送來的幾句──
「傳令下去,收隊!」
*****
斃若大夢初醒,在收到唯一上司的千里傳音的密語後,商胤煒重重地捏了一旁的刑克羅一下。
「你干麼?」平白無故被捏了下,原本還保持兩手攤開的僵化姿勢的刑克雍終于回過神來──這姿勢的由來是源自于一時的好心,想接下那從逃邙降、顯然會摔得鼻青臉腫之虞的小嬌客而來的。只是沒想到,他難得出現的好心是多余的。
「我只是要確定一下,現在的處境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的。」商胤煒老實地說道,對于自己所看見的,至今還是覺得沒有真實感。
「那你大可以用自己來試。」吶吶地收回定格住的手,刑克雍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別瞪我,你老實說,你自己也覺得不可置信吧?」現在回想起來,商胤煒還是無法相信他所看見的。
老天,九堂院的傲主打了女人,那個他們所熟知的闕傲陽,也就是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終年冷著一張死人臉的闕傲陽,為了一個黃毛丫頭,他竟動了怒,而且還親自動手打了人?嚇人的是,不光打的對象是個女人喔,最讓人訝異的是他竟氣到失去理智,用這種教訓小阿子般、老實不客氣的打法,這說出去……誰要信?
「傲主他……」刑克雍顯得遲疑。是沒說出什麼,但也默認了。
事情的發展著實顯得怪異,就好比在女娃兒將落下的一刻,他本來已經遞補上去,可以安全地把人給接住,憑三人共事多年的默契,女娃兒的安危絕不成問題,這是很顯然的事,但怎麼地想不到,在最後一刻,他竟然沒接到人──因為闕傲陽推開了他。
這是為什麼?不信任他嗎?要不,為什麼要推開他?
「這不關你的事,我想問題出在傲主自己身上。」商胤煒回答他,也是到這時候,刑克雍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問將問題問了出口。
「傲主身上?」
「嗯,我想,傲主是想自己接住那個小泵娘吧?」商胤煒猜測。
「為什麼?」如果問題不是出于不信任,他很難想像這行為的起因。
一下子,兩人靜默下來,同時想到一個原因,那是人世間解釋一切莫名事件的最好理由,只不過這事要發生在他們所熟知的闕傲陽身上……立即的,他們否決掉這念頭。
「呃……我想,我們再觀察看看好了。」商胤煒如此建議。
「這正是我想說的。」刑克雍無條件附議。
「嗯,那就再觀察看看,沒其他問題了吧?」商胤煒拿出聯絡用的信號彈。
無異議,刑克雍沈默以對。
「那放信號彈,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