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常見過女人的眼淚,尤其是一個牽動自己心魂的女人,向來隨性、灑月兌慣了的戚俠禹簡直要讓這陣仗給弄慌了手腳。
「雪兒,你……你別哭啊!」生平第一次,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我沒有哭!」忿忿地用袖子擦去眼淚,她一臉的倔強。「誰說我哭了?」
「你不用這麼倔強,倚靠別人並不是什麼罪過。」他心疼地看著她,知道她壓抑自己已成習慣。
「倚靠?倚靠誰?」她不客氣地冷諷。
一個「我」字險些月兌口而出,最後還是因為怕唐突了佳人,戚俠禹才在最後一刻勉為其難地收住了。
本就沒打算他能回答她,但不知怎地,他的無言竟讓她有種莫名的失落感,淒楚地一笑,她來到一大一小的雪狼旁邊想抱起氣絕多時的狼尸……不知她的意圖,小狼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齜牙咧嘴地對她低咆著示威。
理解它的不信任及誓死護衛母親的心情,素額上的寒冰化去了大半,帶著同等哀戚的心情,冷雪默默地與它對視了好一會兒,爾後,在戚俠禹理解她的意圖前,她已經跳出了馬車外。
「雪兒?」不可能會放著她不管,戚俠禹也跟了上去。
她沒理會他的叫喚,就在不遠處背對著他蹲踞著,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答案很快地揭曉!
來到她身邊,看她不顧疼痛地僅憑一雙素手想挖掘葬雪狼的墓穴,一股心疼的感覺在戚俠禹的胸臆間迅速地蔓延開來。
「你做什麼?」他急急地想拉起她。
「別管我!」掙開他的拉扯,她執意繼續她的造穴工作。
小雪狼沒能做的,她代它做!
這樣的信念,讓她瘋狂地用雙手扒著地……她沒法兒置之不理啊!它讓她一再想到當年的自己,也可以說是一種補償的心理吧?!當年……她沒能為她的狼親人們做的,這時候藉著幫小雪狼的忙,讓她多多少少彌補了些心中那份缺憾。
「別這樣,你別逼我再出手點你的昏穴。」抓住了她的手,制止她對自己的傷害後,戚俠禹語氣溫柔但卻不失堅定地說道。
看著他泛著溫柔與疼惜的眼楮,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對著那份困擾她多時的憐惜,她怎麼也揮不開那份心痛的感覺……他當她……只是病人呵……她想揮開他的箝制,但無奈,她怎麼也掙月兌不開。
「雪兒。」他擔憂地看著她。
「別讓我恨你。」她輕喃,為了她想做的事,也因為她不需要他普愛世人式的關心?
稗!這個字讓他心口一震。
對她,他一直有很多□不清的奇妙感覺,忍不住想為她做得更多,好博取一些回應……當然,不管那回應是感激還是其他什麼都好,反正他從沒仔細地想過,只是……恨?
就算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他也能肯定,這絕不是他想要的!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松開對她的箝制。
雙手一得到自由,她又開始拚命地扒著地,不多時,消失一會兒的戚俠禹又回到她的身邊,並且無言地遞過一節對挖掘有助益的厚實竹片。
被動地接過克難的挖掘工具,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的手上還拿著另一節的竹片?
「用這個吧,天陰了大半,怕是要下雨了,用這個不會傷了你,加上有我幫你,會快點的。」他解釋。
咬著下唇,她沒說話,默默地接受他的好意,開始換用他臨時以掌力削來的克難工具挖著土,也接受他的好意讓他幫忙挖這墓穴。
兩個人默默地合力挖著葬狼所需的洞穴,可是天公不作美,不一會兒,在幾聲轟隆隆的雷聲後,豆大的雨點開始落下。
「你上馬車去,這里我來就可以了。」因為雨勢過大,他得朝著她喊才能讓她听見他的話。
她不動,手中挖土的動作沒停下,像是沒听到他的話似的。
對她的倔脾氣,他真個是又憂又急,十分擔心這雨勢會讓她染上風寒──若真如此的話,那別說是延誤她治愈的時機了,只怕還會加重她體內的陰寒之氣,讓她尚未痊愈的內傷更難根治了。
俊挺的身形再次消失了會兒,等他再出現時,他已經從馬車里的行李中拿了把傘餅來,為她遮擋那陣幾乎能打死人的大雨。
「大概可以了,你拿著,我去把母狼的尸體抱下來。」見她挖得差不多了,他說道,一邊想將手中的傘交到她手中,但她不肯接過。
對她來說,這近乎補償心理的造墓行為是想彌補她過去未能做的,只要能力所及,她不願假手他人。就看她不發一語地逕自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戚俠禹沒得選擇,只得為她撐著傘苞著她移動。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勉強可及的視線內,就看到兩道身影游移在這雨幕中。
看著車內猶不死心對著母狼低鳴、想獲得回應的小狼,想起終是不能為自己的狼親人送終的冷雪只覺得鼻頭一酸,在強忍住那份傷痛後,她用著久未使用過的語言,由喉頭發出讓人難以理解的低鳴聲……小狼像是嚇了一跳,睜著一雙困惑的眼看著她,不大能理解,為什麼這個樣子完全跟它不一樣的異類會使用它的語言,說著要它節哀的話?
在它困惑的當頭,冷雪已吃力地抱起母狼的遺體……「我來吧!」戚俠禹想幫她。
她不領情,偏過身子閃開他伸出的援手,然後吃力地抱著狼尸,步履不穩地往她剛挖好的洞穴走去。
知道她對這件事的執拗,戚俠禹在心中嘆氣,但也只能由得她去,然後緊緊地跟在她身旁除了幫她遮風擋雨外,當然也是怕有什麼臨時狀況出現,這般的貼近,他好能在突發事件發生時為她解決一切。
母狼遺體的重量對她而言,終究還是太過吃力,以她目前的體力來說,自是不堪負荷母狼厚重結實的身軀,走沒幾步,支持不住的冷雪突地腳下一個踉蹌……戚俠禹穩穩地扶住了她!
沒完沒了的大雨中,高大挺拔的身軀緊貼著她,一手抓著傘,一手由她身後繞過,穩穩地托住她已然無力的手,撐住了母狼所有的重量。
咬著下唇,她征征地看著由她身後半環住她的臂膀。
「過去吧。」他在她耳畔輕道。
沒拒絕他的幫助,藉著他的力量,她抱著狼尸來到剛挖好的墓穴邊,然後小心地將氣絕多時的母狼放到里頭去。
從馬車上跟來的小狼不明白她在做什麼,看著她將一旁的土堆往母親的身上掩去,以為她正在傷害母親,忽地凶性大發,在沒人預料得到的情況下撲上前緊咬著冷雪的皓腕不放。
戚俠禹大驚,直覺要一掌拍開它,但冷雪制止了他。
「別!別傷害它!」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可怎麼也隱藏不住聲音中的哽咽。
「不傷它?就由得它傷你?」看著她手腕上泊泊冒出的鮮血,戚俠禹心中焦躁了起來,而這樣心浮氣躁的感覺當然是性格灑月兌的他所陌生的。
她不語,只是征征地看著小雪狼,一雙同屬性的眼直直地對著它的。
她痛,但不只是手上,真正痛徹心肺的是小雪狼的反應。
這樣的事她曾經歷過一次,那時的她在君懷袖的仔細照顧中康復,當時,君懷袖曾想過成全她,讓她回歸山林,但不成,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上,她好不容易發現的由三、四頭雪狼組成的小雪狼群壓根就不接受她,只用最怪異的眼神戒防地看著同樣使用著狼語言的她。
她努力過,但那些狼始終不是原先那些看著她長大的狼,不論她怎麼做,它們就是不肯接受有著不同外形的她。
之後,是不放心她的君懷袖想得知她安好與否,特意命人上山去找尋,想暗中探察她的近況,而在一獲得她形單影只的訊息後,心地善良的君懷袖便急了,說什麼也不肯留她一人孤單地活著。
接著君懷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論她怎麼樣的抗拒,就是執意要帶她下山,而且還以嬌貴的身軀,冒著高山上刺骨的寒風親自上山去把她帶回宮中,就此重新開始了她屬于人類的生活。
對冷雪而言,在被帶回宮中生活前受到狼群排斥的事,是個極不好的經驗及回憶,但因為她的不願接受,再加上她一直刻意去忘掉那次的事件,所以她讓自己假裝忘了有那回事。
可現在再一次發生的事讓她不能不去正視,就算她記得一切,記得狼族的習性、記得狼族的生活方式,記得所有所有……沒有用!再也沒有用了!
因為她獨一無二的狼親人們已經死絕,就算是同樣的雪狼族群,不再是無害孩童模樣的她也無法被他們所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只代表一件事,她曾經那麼樣熟悉的狼族已容不下她……再也容不下她了……像是察覺了她眼中的悲傷,小狼嗚咽了一聲,自動地松了口。
戚俠禹沒浪費時間,連忙抓過她的手檢查傷勢,幸好小狼只是示警成分居多,咬得並不是很重,只咬出一些皮肉傷,流一點血而已,並沒傷到筋骨。
沒有人理會戚俠禹,在他想勸服她上藥的當頭,小狼挨了上來,示好地舌忝了舌忝她的傷處。
哀著它已淋濕的毛皮,她的眼眶紅了起來,由喉中發出只有小狼能懂的哀傷低鳴聲,而沒多久,小狼也加入她的低鳴聲中。
戚俠禹完全被隔絕在他們之外,而滂沱的大雨持續下著,像是老天爺為慣于壓抑自己的冷雪落下悲傷的淚水,久久……不能平息。
自從那一咬之後,一人一獸像是取得了共識,小狼原有的敵意盡失,由著冷雪狼狽不堪地在大雨中為它堆著母親的墳。
直至新墳堆好,在冷雪呆愣愣地對著隆起的小土丘發呆之際,小雪狼還很配合地在一旁對著新墳嗚嗚咽咽地低聲叫著。
從頭至尾,戚俠禹一直伴在她的身邊,而且一直沒出聲阻攔她做的任何事,就算是現在,他也很不想打斷他們一人一獸正沈浸在哀傷中,可是他擔心她,而很擔心、很擔心,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掃興,他也只能肩負起這不識相的臭名了。
「我幫你上藥好嗎?」在人獸合一的哀淒情緒中,他殺風景地冒出這麼一句。
「不要!」在這種時刻,整顆心已經空了的她直想就此消失于天地間,本能地拒絕他的關懷。
對她來說,造好了這座墳,就像是圓了她一個遺憾,這一完成,不光是力氣,她只覺得整個人也被掏空了,別說是手上的一點小傷,就算現在有人拿著刀砍她個十刀、八刀的,她也不在乎了。
「別這樣。」一直撐著傘沒離開過她,他真的很擔心她,那種心頭隱隱泛疼的感覺讓他極端的不舒服。
「別怎樣?」像個沒有靈魂的女圭女圭般,她不帶一絲情感地幽幽說道。「反正也沒人在乎……不論我變得如何,有誰會關心?又有誰會在意呢?」
「怎麼會沒人關心?至少……」急急地,戚俠禹把一個「我」
字給咽了回去,心中暗斥著自己的輕薄與孟浪。
他的停頓讓她誤以為是他詞窮,更認定自己是孑然一身的,而心頭的那份寒意也就更甚了。
「至少什麼?」她冷笑著。「沒有人的,是不?誰會在乎呢?
在乎這世上是不是有個冷雪?有個由狼養大的孩子,反正我早認了,所以你可以省了你那套無謂的安慰,我不在乎,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你別這麼說,一定有人在乎你的,很在乎、很在乎的。」就像他!他抓著她的肩喊著,可是那最後一句就是沒敢說出來。
不想堅守著大夫角色,他想要更多、更多啊!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所謂的更多是什麼,但至少,絕不會只是個大夫的角色。
可他又能如何呢?
她幾乎是仇視著這個世界,深怕她會拒絕他的關心、他的疼惜,不得已的情況下,大夫的角色是他唯一所能選擇的,天知道他多想搖搖她,搖醒她的腦袋,讓她知道他滿腔想傾注在她身上的關心、滿月復對她又憐又愛的濃厚情意……情意?愛?!
這些字眼像道悶雷般地劈進他的意識中。
一直就不是逃避現實的人,尤其他是這樣才智過人,是以須臾之間,他懂了,完全的懂了。
必于那些陌生的焦慮、惱人的躁意,以及每每見到她,總是溢得滿滿的、滿滿的讓他□不清的憐惜……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在意著她、為什麼會直有著想將她捧在手心中呵護的念頭,更明白為什麼在她的面前,他就沒辦法像原來的自己,心思總不自覺地繞著她轉,這答案真是再簡單不過,只是他一直不願去想,不願去承認而已……他愛她,愛上她了!
這項他早該知道,卻直到這時才面對的認知讓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愛呵……絕不可能知道他心理的轉折,針對他的話,她露出一個比哭還淒慘的笑容?
「在乎嗎?誰?我的親生父母?如果他們真的有一絲一毫的在乎我,豈會因為江湖術士的一句話,狠心地將他們的親生骨肉丟至高山雪嶺,任由當時還不足六歲的我獨自在冰天雪地中自生自滅、求救無門?如果真有人在乎,又怎會在我好不容易適應過來,開始另一種生存方式得以存活下去時,破壞這一份歷經萬難才逐步穩定下來的生活,殘忍地剿了收留我、和我共同生活的雪狼群……」
一幕一幕的,那些破壞她對人類信任的畫面由她的腦海中飛過;兩行清淚滑落,但她毫無所覺,只是不帶一絲情感地繼續述說著──「要是真是在乎我,那些真心待我的、比親人還親的雪狼們不會被殺害,一個個慘死在我的面前;要是……要是真有人在乎我,即便只有一丁點、一丁點也好,在我的雪狼親人被殺害後,我不會被當成異類地被囚禁牢籠中,讓人以最殘暴的手段凌虐,也不會被指控為成精狼妖,由人為所欲為地鞭苔虐待後,還想盡辦法地要以最痛苦的方式及手段置我于死地。這些……」說到後來,她的情緒沸騰了起來,就看她不能自已地揪著他的衣襟。「是你所謂的在乎嗎?」
雖然先前早猜出了一些些,可全不及這一番自白來得清楚明白,他讓她這一番直指痛處的指控給驚得無法言語。
總算明白了她一身似雪的清冷、似狼的孤傲,矛盾卻也眩目得讓他心折的綜合特質是怎麼來的,也弄清了為什麼她由狼撫養,在帶有動物的野性敏銳的同時,卻又能保有人的聰慧智力。
一般而言,嬰孩在發展期如果沒得到適當的教養、啟蒙,其智力會一直停頓在嬰兒的階段,若在這重要的發展期由獸養成的話,嬰孩的智力會被教育成跟撫育其成長的生物同等程度,而即便是由狼族里智力最高的雪狼撫養也一樣,被養大的孩童,最多也就只有雪狼的智力程度,就算年齡漸增,智力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多少會顯得有些弱智?
可她不!
因為她是在啟蒙後,已稍知人事時才被丟棄在高山雪嶺間,而經由她之前透露的,她要找的人是十年前對她有恩之人,由此來比照她此刻所說的,這有恩之人該是在她飽受凌虐且幾乎要因此喪命之時救了她,讓她今日得以站在這兒的人。
那麼,依此推算的話,她由雪狼撫養的期間,也該只是短短的時間,以她的相貌來猜測她的年齡,想想那該是不超過三年的事,這才沒能消去她屬于人的智慧,也才得以糾正回那些曾讓她習以為常的動物生活模式。
他該覺得慶幸的,這整件事的發展,她竟能在那樣可怕的遺棄及惡意的殘害中保有性命,而且蒙天之幸,還能讓她保有屬于人的智力,這才會讓他為她獨特引人的豐采所吸引,深深地、深深地陷入對她的情感而無法自已。
但……也就因為她沒喪失她的智力,記住了所有的事,在慶幸的同時,他才會覺得那麼樣的痛。
痛!他真的痛啊!痛心她黯淡悲痛的經歷,痛恨自己沒能及早分擔她的苦難折磨,她……是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折磨,才得以走到今日這一步的?
「你說!」眼中燃著仇恨的怒火,他的無語讓她厲聲地揪著他的衣襟問。「這世上有誰在乎過我?」
看著她,忍不住心中那股泛疼泛酸的感覺。輕柔地,他伸出手拭去她素額上的淚,然後溫柔卻不失堅定地保證道︰「一定有的!
相信我,一定有的!」
多麼溫柔的話語啊!
本就沒停過的眼淚因為這話而流得更凶,她動也沒動,征征地看著他,淚眼模糊中,天地間只剩下他溫柔的笑及無比包容的神情……「別哭呵……」
敗是不舍,面對她的眼淚,戚俠禹只能憑直覺地伸手去為她擦拭,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晶瑩的淚珠是越掉越多,多到讓他開始手足無措了。
冷雪控制不住,因為他溫柔的樣子、因為他寵溺的語氣,冰封多年的心牆突地產生了縫隙,加上源源不絕的淚催化,那縫隙越來越大,而不多時,那些深鎖心牆中的受傷情緒便一下子爭先恐後地全冒了出來……「別哭,別哭呵……」他更急了,不知道該怎或快?
本就快無法控制那些混亂的感覺了,而他此時的溫柔勸慰更是加速情緒失控的速度,在她能排解掉這諸多蜂擁而來的淒楚時,悲傷已排山倒海而來,無法自持的冷雪失控地痛哭失聲。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面對這些?
被遺棄的她並沒有選擇的余地啊,為了生存,年幼無謀生能力的她,接受雪狼的教養是最迫不得已的事……可因為此,人類不敢接近她、排斥她,當她是異類看待;而唯一由小看著她長大的雪狼們已死絕,其他的雪狼群們根本就不接受她……為什麼要她承受這一切?為什麼?
她只是一個被命運擺布的可憐人啊!
從頭至尾,她一點自主的能力也沒有,只能任由命運的安排,這樣,她是做錯了什麼?到底是做錯了什麼?難不成就因為她沒死于父母的惡意遺棄,便要她承受這種人不接受、獸也排斥的局面?
這算什麼?這到底是算什麼呢?
听著她哀哀切切的哭泣聲,戚俠禹反倒不想勸她別哭了。
她有多久沒能像這樣宣泄她的情緒了?
這樣一想,他釋然了。
雖然雨勢漸小,但四周的雨還是一直下個不停。他輕擁著她,像是想給予她一些力量般,由得她在他的懷中傾泄她委屈、傷心的淚水。
「哭吧,盡情地哭吧,以後你有我,沒人能再欺負你了。」在她哀哀啜泣的同時,想著她這麼多年來所受的委屈,擁著縴細嬌弱身軀的他只覺得不舍……真是不舍啊!
「沒有人……沒有人在乎我……」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她傷心地哭著,一點也沒听進他的話。
「怎麼會沒有呢?相信我,一定有的。」怕她沒听見他的保證,輕抬起她的臉,他無比認真地直望進她的眼。
曾有幾秒的失神,然而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願意相信他那再溫柔不過的保證,不過……那都只是瞬間的事而已。
「不要騙我!」驀地回過神,她含著眼淚推開他,完全不敢相信,有那麼一秒之間,她竟想相信他的話?
因為這份天真,她開始厭惡起自己,狼狽地從他的身邊退了開來,而本蹲踞在地上的她一時力道不穩,在後退時整個人跌坐地上,弄得一身泥濘,髒兮兮的像個小泥人般?
可她不管,也不在乎了,就看她不顧形象地撐著地,跌跌撞撞、手腳並用地向後退了幾步,返到沒有他撐著傘遮蔽、直落著雨的地上,淋著雨,剛大哭過的小臉滿是戒慎,再倔強也不過地看著他。
「我沒騙你。」不讓她逃離,他上前了幾步,穩穩地幫她撐著傘遮雨,然後堅定地說道。
明白了自己愛她的心後,他絕不可能由著她沈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中。光是听而已,便讓他感同身受,深深了解那種痛楚,所以他不希望她再繼續記著那些事。
現在他所要努力的,就是讓她知道他的心、他的情,並且讓她知道,她的未來將有他護著、愛著、寵著、憐著、疼惜著;她不再是那個沒人愛、沒人在乎的小可憐,他將給予她足夠的、充分的愛,讓她忘卻那些悲傷的記憶。
「還說不是騙我?誰在乎?在乎過我?」很是氣憤他臉上那一副慈悲為懷、像是要普渡眾人似的溫柔,像發了瘋似的,她對著他喊,完全看不出平日那種冰冷淡漠的模樣?
「怎麼會沒有?想想那些舍身救你的狼親人們,想想那位救了你、跟你失散的恩人,他們不在乎你嗎?」他舉例。
在……在乎她的?
隨著他滿眼的認真,他的話被傳送到她亂成一片的心中。
為此,她想起那些接受她、還教她生存技能的雪狼們,她想起真心待她,一直熱絡地直把她當姊姊看待的君懷袖……「不光是他們,不管如何,你都還有我啊!」他微笑道,覺得理直氣壯地說出這些話真是暢快極了,他早該認清那些奇妙的徵兆的,也不用到現在才發現這事實了。
「你?!」像是懷疑所听到的,含著眼淚,她困惑地看著他。
「沒錯,就是我!我,戚俠禹愛上你了。」他肯定並宣告,一雙滿是笑意的眼晶得發亮地直望著她。
「不可能!」反應是立即的,她迅速否決了他的宣言。
「為什麼不可能?愛了就是愛了,還有什麼可能不可能的。」
他失笑,看著她難得的無措模樣,讓他覺得她好可愛。
「你不要尋我開心。」她戒備地看著他,不願相信這美麗得讓人心顫的謊言。
是啊,心顫!連她自己都很難解釋,為什麼听到他說愛她,她的一顆像是得到什麼珍貴的禮物一樣,顫抖得像是長了一對小翅膀,啪噠啪噠地彷若要飛上天般,那感覺讓她覺得無措到了極點。
「我希望你開心,可不會尋你開心。再說,這種事豈是能開玩笑的。」他微笑,輕松的態度較之以往,有種難以言喻的微妙變化,看得她有幾分的不自在。
「誰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她回避他的目光,沒來由的,有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只是讓表面上的倔傲模樣給掩飾住了。
「我怎麼想的,就是怎麼說的,我愛你,這是事實所以我說出口,不是什麼玩笑或是作弄。」他正色道。
一直就是有什麼說什麼,戚俠禹做不來迂回曲折或旁敲側擊的行事方式,而這樣磊落的行事方式在面對愛情時也一樣,雖然,在一開始時,因為他對這樣的情感感到陌生,致使他認不清自己的心意,但當他清楚地明白這樣的情感代表什麼後,他便坦然地去面對,也很直接地表示。
听著他的話,冷雪只覺得混亂,許多感覺充斥胸臆之間,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但最終還是讓她抓住了點什麼,就看她擦去殘留在臉上的淚痕,背脊一挺,又是那個冷若冰霜的倔傲女子。
「雪兒?」看著她變得冷凝的素顏,戚俠禹有些不解。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就算是過度泛濫,也請別泛濫到我這兒來。」她冷冷地看他?
「我……」他想解釋,但她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我的人生是個悲劇,但我過得如何,那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我一點也不想當被你救助的世人之一,所以,不管你想怎麼去廣愛世人、普渡眾生都別算上我一份,那些慈悲與寬大就留給別人吧!我不需要那些,不需要!」她冷著臉說道,而且是極力克制著,好不容易才能維持住這冷酷的模樣。
「不是同情心,也不是什麼廣愛世人又普渡眾生的,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再者,我是人,又不是神,哪扯得上這些……」他因為她的不相信而顯得十分無奈。
可是無奈的他什麼也不能做,看著她,所有的無奈也只能化為一聲輕嘆──「唉……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呢?」
咬著淡玫瑰色的唇,她回避他那讓人心慌的視線。
看著這樣的她,乍然出現的靈感讓他愉快地笑了。
說的不行,那就用做的吧!
傘下,是兩人的世界,在唇與唇的交接中,紛紛的細雨是見證、睜著圓滾滾大眼研究的小雪狼是見證,他用行動證明他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