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要兼厚臉皮到何種地步,才能輕松自然地問出這種問題?
若非他問話時眼光坦率正直,貝隻會當他是在性騷擾。
她當場傻了足足五秒,找回聲音時還有點結巴。「我、我對沒研究……不過您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找,要多少有多少。」
斑,丟出這種無恥問題,以為她會尷尬害羞,打退堂鼓嗎?她才沒在怕,那麼愛就買給他,也不需到實體店面,就在網路上選焙,反正可以報公款,她把各大成人影片網的銷售前十名一網打盡,夠他看到眼球爆掉!
但她有點納悶,既然吸血族天生冷感,怎麼他對如此熱衷?也許就跟某些變態無能只好偷窺的道理一樣,雖然沒辦法做,用看的滿足心理也好。
除了主子有奇怪癖好之外,這實在是份優差,兩位管家很快物色到城市郊區一處高級公寓,設有警衛保障住抱隱私,且交通便利,隨即又大手筆在精品店與百貨公司采購家具家飾,因為主人居住的舒適不容半點折扣,買不到合意的就向國外訂購,出手之闊綽教她大開眼界。
他們為她安排的房間跟她自租的小雅房相比,簡直是火柴盒比珠寶盒,他們飲食「單調」,給她的伙食費可不少,還有零用金,加上會長很高興她留下幫忙,薪水加倍給,她的普通飯碗突然鍍了金——不過,她可沒因為待遇優渥就忘了原本的目的。
除了協助管家采購布置,她一直很想在培育計劃方面出意見,但沒人要听,溫署長每晚帶醫生與科學家來訪,赫密與他們關在辦公室討論;即使溫署長不來,他也是整晚關在房里,不準任何人打擾。
她猜他一定是夜夜看馬拉松,有點後悔不該買那麼多片子給他。
于是她請管家詢問赫密,他滿不滿意她選焙的片子,需不需要添購——不是她想跟他聊,是得爭取到交談的機會,才能表達她的意見呀!
伊凡帶來他的回覆。「主人請你過去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他有工作?」她訝異,看他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難以想像他竟然會工作。
「主人是珠寶設計師。其實主人擁有的財產不需要他工作,珠寶設計只是他的興趣之一。他在工藝方面涉獵很廣,在火藥發明之前,他還打造過不少兵器。」伊凡顯然對主人相當崇拜。「主人認為火藥是對大自然的褻瀆,所以他只經手冷兵器。」
暈,火藥發明是什麼時候啊?總之這男人實在老到她難以想像的地步。
貝隻走進工作室時,赫密戴著單片眼鏡正在翻看設計圖,一面審視工作台上一堆未琢磨的彩色石頭。
伊凡退了出去。赫密翻看設計圖,朝左側的椅子輕抬下巴。「坐吧。」
「我站著就好。」這男人天生具有威嚴,即使她對他意見很多,在他面前還是自動變得恭敬。
他也不勉強她。「住得還習慣嗎?」
她愣住,沒想到他會關注這種小事。「呃,還好。」
「我們的視力和人類不同,我讓伊凡多開了幾盞燈,如果還不夠亮,你告訴伊凡,他會處理。」
「其實我多半待在自己房間,很少出來,燈光什麼的無所謂。」她好奇道︰「您為什麼戴眼鏡?視力有問題嗎?」她以為吸血鬼百病不侵哩。
「鏡片是用來修正視力。同樣的物品,在吸血鬼和人類眼中看起來並不一樣。寶石的光采相差很大,像這些蛋白石,它的表面有‘游彩’,我和人類看到的就截然不同,這鏡片能讓我用人類的眼光去看,以便挑選適合的素材。」
「听伊凡說您是珠寶設計師?所以您晚上都在工作?」
「嗯,有新的訂單,還有幾款珠寶要修改。」
「您真勤奮,我還以為您……過得很悠閑。」她嘿嘿笑。
「不然你以為我在做什麼?」听出她話中有話,他嗓音夾了一絲淡淡戲謔。「整晚看成人影片,看到眼球爆掉嗎?」
「當然沒有,我知道您非常嚴謹認真,一定是閉門苦思,為吸血族的未來傷腦筋,小電影只是消遣娛樂,您不會沉迷——」
「我讓耶格爾加裝器材,四個螢幕一起看,前幾天全看完了。」
她張口結舌。好樣的,原來他工作不忘娛樂,還裝四個螢幕,多種內容,一次滿足,這男人的胃口簡直是黑洞。「所以您需要我再采購嗎?」
「暫時不必了。我覺得這些影片就算花招很多,其實大同小異。」全都讓他看得昏昏欲睡。「我只有一個疑問——人類不是體外受精吧?」
「當然不是啊,又不是青蛙。」她困惑,這問題未免太沒常識吧?
「嗯。我還以為我對人類的知識有誤,女性受精的部位原來是臉或胸口,後來又懷疑可能全身都行,但這樣不是很危險嗎?太容易懷孕了。」
「怎麼可能全身——」她猛地明白他的疑惑從何而來,霎時滿面通紅,耳根熱辣。「那、那種影片是看情趣的,不是正確知識,你看看就好,不要當真。」虧他有這麼天才的想法,也難怪啦,那些「動作片」本來就充滿誤導,但是……體外受精?太扯了,她很尷尬,又忍不住偷笑。
「我就是不懂哪里有趣,為什麼你們人類看了會興奮?我只覺得無聊。」
「既然無聊,為什麼您喜歡看?」幸好他不追問,趕快順著換話題。
「為了吸血族的未來。」
「啊?」
「我們和人類相似,人類一年四季都能發情,行業也很發達,等于是自身因素加上外界的刺激,我想這類刺激也許對我們也有用,所以親身試驗。只是很可惜,它不能引起我應有的反應。」
「應有的反應是指……」
「男人的生理反應,就是——」
「我懂了,不必解釋。」她臉紅,但也很好奇。「您真的……毫無反應?」
「我唯一的生理反應是很想睡。」他困擾地蹙眉。
「可是就我所知,男人對這種影片的反應都滿……熱烈的,有些甚至看到穿得清涼一點的女人就有感覺……」
「那更奇怪了,不管是影片或幻想,都沒有實際的肢體接觸,男人不就是靠想像在發情?」他務實地道︰「別說穿著清涼,你就算當著我的面月兌光,我也沒有任何感覺。」這幾天看了上百個果女,會有反應早就有了。
她咬牙。「我想也是,您要是對著一塊鋪水餃皮的砧板就能興奮,事情會簡單得多。」她就是平啦!怎樣?有必要一再針對這點嗎?!
「我只是想說明我的感受,無意揶揄你的身材。」看得出她極力扮演恭敬,可惜藏不住情緒,那張小臉表情生動,他覺得有趣,嘴角隱隱泛笑。
「我懂,我了解您的意思。」少假了,听不出來有歉意。貝隻輕哼,忽然想到既然吸血族天生冷感,甚至連看成人影片都「一蹶不振」,莫非……
「難道您活了兩千年,從來沒有……」生理反應?她吞下這四個字,但他坦然的眼神證實她的猜測。
憊真的是喔?!她大驚奇,憐憫油然而生。可憐的一族,縱使永生不死,永遠年輕,卻也永遠擺月兌不了性功能障礙,造就了一個男人活到兩千歲,依舊是處另的悲劇——兩千歲的處男!這已經超越稀有動物的層次,而是恐龍化石級的世紀大發現了。
「怎麼不說話了?你在想什麼?」她若著有所思,眼眸閃爍如星,他微微恍惚。那光芒……似乎比他見過的任何寶石都燦爛。
「想打電話給金氏世界紀錄——啊不是,」好險,差點說溜嘴。「我是說,為什麼會這樣?既然吸血鬼跟人類相似,應該不難把自己帶入吧?」
「我也疑惑很久,想一想,大概明白了。道理其實很簡單,有誰看食物的性行為會引發?否則你們怎麼不拍一支牛排壓倒沙拉的?」
食——食物?原來在他眼中,她只是個裝血液的容器?她沒好氣。「我懂,從你的角度,你只看到兩個血袋做得天翻地覆、縱欲過度,可是你希望血袋幫你生小阿就不奇怪嗎?」
「只要生得出來,我無所謂。」
听了真不痛快。她酸溜溜地道︰「你一定覺得人類很好用喔,可以吃又可以當培養皿。」
他淡笑。「動物被人類宰殺食用、拿去做實驗,你們不也理所當然?你是人類,當然不喜歡我說的這些事,建議你,多從別的角度看待事情,人類的本位主義會局限你的視野。」
她就不信哪個人換個角度,就能坦然接受自己被視為盤中飧。算了,話不投機,懶得多說。「既然您不需要采購影片,那沒事了,我可以回房間嗎?」
「嗯,退下吧。」
「是,我告退了。」嗟,口氣活像皇帝,貝隻暗嗤,走出工作室。
她離開了,工作室內獨剩下他。
他原本打算找她來,一面工作一面簡單與她聊一下觀影心得,但她一開口,他完全將工作拋諸腦後,無法從談話中分心。
她講話速度很快,不高興時,音調稍稍提高,像一串繁復動听的鋼琴快板。她臉蛋稚氣未月兌,神情卻堅毅,她很嬌小,面對他卻無畏懼,嬌小身軀仿佛蘊藏頑強的意志與力量,她眼眸燦亮,視線與她交會時,他內心深處某個刻意壓抑的角落似乎被點燃。
她己離去,留下一屋寧靜包圍他,這一向令他平靜的闃寂忽然變成巨大的空洞,很久不曾感覺到的寂寞猛地打穿心房。
不,這不是寂寞,他不認為一個小小人類如她,會挑起他的孤寂感。人類奪去他太多,他的父親也因人類而死,他早已下定決心不再受人類左右。
他很久不親近人類,那些生命即使溫暖,卻太短促,他只接觸永恆的寶石與礦物。永恆只能與永恆為伴,就如月亮可以與銀河同綴夜空,但不能和一朵雛菊永遠相守。
不,他對她沒有任何感覺,她只是個小別花,有趣但轉瞬即滅,就像所有人類,他對這種短暫的生命沒興趣。
可是,少了她,周遭這份靜,竟靜得陌生,他有些失神,忽然記不起,過去的自己如何獨自度過千年歲月?
首次談話,兩人相談不歡,貝隻很後悔。既然想說服赫密,不交流意見,怎樣說服他?機會難得,實在不該沖動離開,這下她又得等他召見。
沒想到隔天伊凡就來傳話,主人想和她談談。
謗據伊凡的說法,雖然計劃進行順利,各方都配合,但他的主人想听听她非常‘人類本位’的觀點,也許可以激發一些更好的想法。
她求之不得,立刻隨伊凡前往赫密的工作室,之後連著幾個晚上,她都到工作室與赫密討論。
「反正決定要做誡管嬰兒,吸血鬼冷不冷感都不重要了,為什麼你還要研究?」
「我還是希望後代能自然生育。」
「好吧,既然看沒效果,我們有這方面的醫生專門治療問題,再不然也有藥物,可以強制男人有反應。」藍色小藥丸馬上就能終結他兩千年的處男生涯,她在心中加注。
「為什麼要強制男人有反應?」
「因為有的男人可能有疾病彬者太疲勞,力不從心,又或者他想一次跟好幾個女人上床,就需要靠藥物——」
「為什麼要同時跟好幾個女人?器官不是只有一個嗎?」
「我、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男人,哪知道你們為什麼喜歡這樣?」她臉蛋發熱。他常常有些露骨的言語和問題,偏偏表情像單純的孩子,她知道他是真的困惑,並無邪念。
可是他眼底的揶揄藏不住,他似乎覺得她困窘的模樣很有趣。
「我沒說我喜歡。」
「我懷疑你知道自己喜歡什麼。」畢竟他毫無經驗。
「我當然知道。」他撫摩指間的戒環。「我喜歡專注一件事,在我打造一件珠寶時,在挑選階段,我或許會經手很多寶石,但一決定采用哪些材料,我就會全神貫注。我會把它握在手中,感覺它、撫模它每個細節、每一寸,想像它成型後的模樣。我要它感覺到我,順從我,赤果果地任我擺布,向我坦白所有秘密……」
他悠然輕吟,噪音似溫軟絲絨,撫摩過她每根神經。他在談珠寶,她卻無法不想像他如此對待女人。而他凝視著她,眼眸閃爍紅酒般的醇美色澤,她憂似嘗到酒的滋味,灌入身體,一股迷醉熱浪將她淹沒,心房輕輕顫悸……
她撇唇,想撇掉這股怪異感覺。「寶石哪有什麼秘密?」
「當然有,每個寶石都有它獨一無二的光彩,需要仔細觀察,才能做最好的運用。」
「好吧,你雖然每次只專注一個,但是經手很多個,所以你也是喜歡跟很多女人在一起。」想像那畫面,不知怎地教她不快。
他淡笑,沒說什麼。他們的談話很容易離題,聊些無關緊要的閑話,他不愛閑扯淡,但與她聊,他不知不覺放松,自然愜意,仿佛他們已經這麼聊了許多年……
一察覺到自己太快樂時,他立即凜起臉,切斷那些松懈的感覺。
「就算克服男性的問題,你們的女性依舊有生產困難的狀況,吸血鬼還是很難自然誕生。」
「所以終究是需要孕母。」
貝隻最不喜歡的就是這部分,怎麼把女人當作工具,但她轉念一想。「可是你有兩個兄弟,如果懷孕很危險,你母親怎麼會——」
「是異母兄弟。我母親只生了我,我兩個弟弟的母親都不同。」
「喔。」提起弟弟的母親時,他眼神明顯變了,她暗忖,他似乎不喜歡提到她們。「但人類懷著吸血鬼的小阿感覺很危險,母體可能會被傷害。」
「不會,我弟弟的母親都是人類,他們的母親平安生下他們,懷孕生產的過程和生育人類的孩子沒有不同。」
總之,談話沒什麼共識。赫密意志堅定,不改變計劃,貝隻轉而提起對孕母的照顧與補償。他早就顧慮到這一點,對孕母的保障條件比她預料的還周密。
她不可能阻止他,甚至沒辦法改變計劃,越跟他談,她越沒勁。
這晚,她一見到他就嘆氣。「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找我談。」
「為什麼?」
「你說想听我的觀點,我也說了很多,但是你一點都沒有采納。」
「你說你的,我沒保證一定听進去。」她提的都不月兌他的考慮範圍,沒什麼新見解,他當然不采納。
這傲慢的家伙!「所以啦,我覺得要講的都講完了,沒什麼可講了,我早點回房好了。」
「也好。晚安。」看她從椅子站起,他一時沖動,想留下她……留她做什麼?他們不算是朋友,只因公事而有交集,談完公事就該散會,有這念頭已超出他畫下的界線。他唇一掀,立即閉緊。
貝隻走了兩步,又回頭,見赫密翻看雜志。「不談話的話,你要做什麼?工作?看書或看電視?」他的休閑活動都在室內,沒見他出過門。「你好像整天關在屋子里,很少出去。」
「出去做什麼?」
「呃,逛街啊、到處走走啊,你沒來過台灣,不想四處看一看嗎?」
他搖頭。「我很少出門。」
「那簧是你想拜訪朋友或從事一些活動,例如滑雪或打高爾夫球,總會出門吧?」
「我家後院就有球場,而且我住在山區,有半年時間都積雪,隨時可以滑雪。至于朋友……」他遲疑了下。「我沒什麼朋友。」
嘖,自家後院就有球場,這家伙有錢的程度已經超出她的常識。「所以你每天睡醒除了工作就是看,不出門、不跟人接觸,天天這樣過不無聊嗎?」所以他宅了兩千年,堪稱宅男界的祖師爺,真教她肅然起敬啊!
「我是最近才開始看成人影片。」他糾正,她把他說得活像狂。
「總之,這樣的生活太封閉了,也不健康,你應該多出門走走,很多人整天忙工作,等到退休才有空游山玩水,你有永恆的時間,老是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太可惜了。」
「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我喜歡這樣的生活。」
「真的嗎?如果你喜歡,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
他怔住。他不快樂?在旁人眼中,他是這樣嗎?
「就我所知,吸血族沒什麼組織,大家各過各的,只有你,很積極想為族人做事,大部分人不反對你的主張,但也沒什麼人願意幫忙,都是你一個人在籌劃忙碌。」這些都是她和伊凡閑聊听來的,這不苟言笑的男人,其實處處為同胞設想,像大家長似地照顧每個人,讓她漸漸欽佩他,也因此忍不住對他單調的生活和表情好奇。
「我不懂,一個對旁人的事這麼熱衷的人,為什麼卻疏忽自己?」她舉起雙手。「我不是想刺探你的隱私喔,如果你不高興我問,我就不問。」
「也不算疏忽,我只是喜歡生活簡單清靜,既然生活簡單,沒什麼起伏,當然值得快樂的事也不多。」他不介意她問,他幾乎忘了被關心的感覺,她醇黑眼瞳教他胸膛一陣溫暖。
「如果你喜歡這樣的生活,你應該分分秒秒都覺得快樂才對,不是嗎?也許你不像你以為的那麼喜歡這種生活,也許你需要發掘一點新東西,尋找樂趣,所以,想不想出門走走?我可以當導游喔!」她的雞婆天性發作,很想給他冰冷古老的生活灌溉一些台灣熱情。
「現在?現在沒什麼店開著吧?」他長住歐洲,那邊的店家都很早打烊。
她得意。「哼哼,那你就錯了,我們這里晚上才熱鬧,街上也很多人,整排霓虹燈閃啊閃,你可以擠在人群里,體驗我們對生活的熱情。如果想安靜舒適地逛街,可以選百貨公司,如果你不想逛街,夜店、舞廳也不少,如果想遠離城市,我知道看夜景的好地方,瘋狂一點的還可以殺去海釣。」
她興致勃勃地描述。「我們台灣人——台灣血袋的夜生活是很多采多姿的,不親眼一看,你會後悔。」
台灣血袋?他笑了。
她就是想逗他笑,第一次听見他的笑聲,清朗悅耳,她發現他有可愛的酒窩,在臉頰形成迷人的陰影。
「怎樣,想不想去?」
憊真有點心動,但他搖頭。「我不能到人多的地方,會引起注意,人們馬上就知道我不是人類。」
「為什麼?只要不說你是,誰會知道?」
「你看著我,看清楚……」他切換燈光,室內暈黃的柔和燈光換成明亮的白熾光線。「我像人類嗎?」
她屏息,這些天屋里始終維持昏暗光線,只堪她辨認他的輪廓,但現在,她清楚看見他光滑無瑕的皮膚如石膏般毫無血色,酒紅色瞳孔隱隱發亮,他的外表完美,像一座出自藝術家之手的美麗雕刻,突然有了生命,卻沒一絲人氣,他的俊美充滿魔性,一看就知並非人類。
「你懂了吧?我不能出門,外面的光線太強,會揭穿我的真面目。」他看著她,她杏眸睜大,他可以嗅到她微微滲汗,氣息緊繃,那是恐懼的氣息,他立刻切掉燈光,他不希望她怕他。
她卻馬上把燈光打開,還湊近他端詳。「其實稍微遮掩一下應該沒問題吧?」乍見他的真面目是有點怕,但相處多日,她知道可以信賴他。
「我有化妝品——」
「我不化妝。」
她哄他。「我技術很好的,會把你弄得很帥。」
「我不喜歡臉上涂得厚厚的。」以前就嘗試過,他痛恨那種感覺。
「那……你在頭上套只絲襪吧!」
「我又不是非出門不可。」
「真的嗎?我看你很期待的樣子。」
「我不期待。」口是心非,出門的念頭已被她挑起,他躍躍欲試。
她想了想。「如果我只涂你臉上一個地方,你可以接受吧?」
他掙扎兩秒。「……不要涂太濃。」
「不會啦,那好,你等著。」貝隻興沖沖地回房去拿化妝品。
她果真只涂了他臉上一個部位,涂完,赫密對鏡一照——她將他眼窩涂得黑黑的,活像剛被人賞了兩拳。
她很滿意。「就是這樣!保證你可以安安穩穩走在路上,沒人會發現你是吸血鬼。」
罷密狐疑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就憑這兩只熊貓眼?他的容貌幾乎毫無遮掩,她甚至沒建議他戴隱形眼鏡,這樣真的可行?
為了測試效果如何,貝隻就近選了一家大賣場,人多、燈光超亮,她與赫密光明正大走進去。
罷密想,這是個餿主意。出門前,兩個管家看得目不轉楮,耶格爾沒說什麼,伊凡則是想笑又不敢笑。
「主人,您不缺錢,不需要去馬戲團當小丑吧……」被他橫了一眼,伊凡乖乖閉嘴。
他知道這太胡鬧,自從同意她在他臉上亂涂,一切就不對勁了,他的紳士教養與矜持不容許他干這種蠢事,但他還是做了,既然結果像個小丑,他就不該出門,但他還是出門,她的積極感染他,教他興起冒險的念頭。
他確實吸引了很多目光,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議,但沒有人尖叫逃跑,幾個年輕女孩投予他的視線還非常熱烈。
「看吧,我就說沒問題。」貝隻笑嘻嘻。
「為什麼?」赫密迷惘,為何兩只熊貓眼就能解決他多年的困擾?
「瞧瞧你這副模樣——五官英俊立體,臉白得像涂了三盒粉,搭配超夸張的眼妝,還有酷勁十足的黑衣黑褲,你覺得自己像什麼?」
「默劇演員。」再來根手杖,就可以演出了。
「錯,是視覺系藝人!」
「視覺系?那是什麼?」
「簡單來說,視覺系就是非常注重化妝造型,所以大家看你打扮很夸張,不會覺得奇怪,還以為你是藝人,說不定在出節目外景,奇裝異服也是當然的。以後你出門就打扮成這樣,誰都不會看穿你的真實身分。」
「你好像很得意。」瞧她眉飛色舞的。
「當然,你以為誰都想得到這麼贊的點子嗎?換成我們會長的話,他可能建議你戴全罩安全帽,人家還以為你來搶劫的。好啦,我幫你擴大了生活圖,你不用老是困在屋子里了,舉手之勞,不用太感謝我。」她帥氣地一揮手。
「嗯,那就不謝了。」
「欸,謝我一句很難嗎?」
他笑了。「是你說不用謝的。」
「這是場面話啊,我算是你的下屬,幫你分憂解勞是應該的,老板不必感謝下屬,至少可以稱贊一下,讓我有點成就感嘛。」
他頷首。」好吧,稱贊就留著你發薪水時一並給,記得向耶格爾領取。」
憊有這樣的?她傻眼,嘀咕。「一句話也要省,吝嗇鬼、鐵公雞……」
‘鐵公雞是什麼意思?」
貝隻一驚,真糟糕,忘了吸血鬼的听覺非常敏銳。「唔,公雞會在每天清晨喔喔啼,叫人們起床,有領導者的意思,鐵就是形容強悍、堅強——」
「我以為鐵公雞是罵人小氣。」他勾唇。
她臉紅。喵的,可惡的陰險男人,給她裝傻,讓她瞎掰一串再來戳破,太心機了。她好尷尬,接話也不是,沉默也不對,只好假裝突然對旁邊堆成山的洗衣精很有興趣。
他低沉笑了,伸手揉揉她頭發。「你想的辦法不錯,謝了。」
他語氣溫暖親匿,她愣住,回頭看他時,他已收回手,臉色平靜。
她反應不過來,傻傻望著他側臉。一開始,她覺得他冷漠拘謹,難以親近,突然迸出體外受精的冷笑話,她覺得他還挺妙的,而現在,她發現他會捉弄人,遙遠的兩千年距離,被他一探手,全數揉去。
她想,他其實跟普通人差不多,遇事嚴肅認真,偶有疑惑,也會開玩笑,雖然外表冷若冰霜,其實內在溫暖。他揉她頭發的動作富有人性與感情,那股溫柔的力道有幾秒讓她失了神。
她偷瞧他,他顯得不自在,仿佛覺得自己剛才太唐突,有點懊惱。她微笑,覺得這個矜持的男人,有點可愛,她開始喜歡他了。
但她又困惑,他明明不是冷酷無情,為什麼平日態度疏離,不願和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