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霧蒙蒙的空間里,不特別涼也不冶,就是讓人昏昏欲睡。
這里名為監獄,不如說是思想勞改營來得貼切,但也可說是一個高級度假村。
除了受刑犯自己的寢室終日白霧茫茫,待在里頭只能睡覺外,共用的休憩場所各式科技文明設備一應俱全,屋外更是一片晴朗,鳥語花香,綠草如茵。
每個受刑人根本就是吃香暍辣,不用勞動不用做工。
這里唯一的酷刑,就是思想導引特使一天到晚為受刑犯洗腦,建議囚犯選擇失去既有記憶,如此可重獲新生出獄。
神的旨意是良善的,弛要人們忘卻罪惡邪念,回到人間時,是一張純潔的白紙,所以另闢新路讓人重生,只要踏出記憶之門,一切如新。
易敘釩果真猜得沒錯,命運之神喜歡玩記憶的游戲。
問題是,犯罪的人之所以犯罪乃因執念太重,他們不願被剝奪記憶。
憤世嫉俗者如獄友司馬愛蓮,不願將仇家遺忘,她要永遠咒罵他們,心情才會愉快,靈魂才有寄托。
而重情愛者如駱茉,如果她交出記憶,踏在世界任一寸上地上,沒有易敘釩,意義又為何?
茫茫人海中就算易敘釩與她有緣再面對面,卻相見不相識,那又有何用?
卑說回來,提起這個司馬愛蓮,她常擅自進入駱茉房里串門子,因為駱茉不出房門一步。
從她言語間,駱茉猜測她一定就是古時候不容于世俗的蕩婦。
漂亮的女人,十個男人九個想踫,司馬愛蓮可謂絕色,嘴角一顆性感紅痣更增添她的嬌媚。她的美藏不住,男人又愛招惹。說她是蕩婦,也是男人造成的。
「喂!從來沒听你吭氣兒,你是怎麼啦?依我看哪!你在想男人。」司馬愛蓮仍熱哀閑扯淡。
「你為什麼要一直罵那些男人?」駱茉看著她,第一次開口。
「我恨他們。」答得真干脆。
「那為什麼下干脆忘記?」駱茉緩緩言語。
「我恨他們恨到不想忘記,我要一直罵到我死了為止。」
可是時間在此凝結,根本不往前,何時才會死呢?以人世時間換算,她可能已經幾百歲了還困在這里,死不了。
駱茉可不願山中無甲子寒盡下知年的被困在此。她很怕就算自己有幸出去,外頭卻人事全非,那麼有記憶也枉然。
「你呢?我看你肚子凸凸的,八成是有孕在身,你還不選擇遺忘,早日重獲自由?」司馬愛蓮盯住她的肚子瞧。
說到肚子,它一直維持原有的大小,既沒消失也沒變大,可是駱茉又清楚感到里頭的小生命仍安然存在。
「我不要遺忘了我的男人。」駱茉聲若蚊蚋,眼楮是空洞無神的。
司馬愛蓮搖頭。「唉,又是一個痴情女。你知道之前有個人嗎?她跟你一樣說不願遺忘她的愛人,可是沒多久,她就放棄了。」
她倒想等著看駱茉會熬多久。
我不一樣。駱茉在內心重復這句話,那是她的承諾,也是易敘釩的承諾。
他一定會來的。
他一定會跟命運之神搏斗到底的。
他一定不會任由她單獨在這里的。
「你何必坐困于此,罵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他們又听不見,更何況他們都不曉得又經過幾次輪回投胎做人在人間享受了,而你還在這里空罵,為何不用這些毅力出去尋找你的真愛呢?只要通過那扇記憶之門,幸福也許就在那兒。」
司馬愛蓮終于閉嘴,長久以來,頭次有人讓她的仇恨心動搖。
她陷入深思回去自己房間。自此,她安靜無聲,未再來擾亂。
待再听她開口,已是好久了吧,在這里,時間根本沒有動靜亦無意義。
然後,司馬愛蓮就跟她道別了。
「我把你的話想了很多遍很多遍,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我真的要走了。我現在想問,你建議我去哪個年代?」
「你去問使者,他們穿梭在各個年代,應該比較清楚哪個年代較適合你。」
「說的也是。我走啦!你保重啊!」她嘆了一口氣︰「可惜我就要失去既有的記憶了,否則我會去你的年代,替你傳傳信兒給你的愛人。」
是啊!敗可惜。
就這樣,司馬愛蓮開始了她的新生。
沒有她的聒噪,駱榮思念起易敘釩就更加如火如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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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伙當真不知死活!
唉相思病的人沒有形銷骨毀,反倒是經月累日被人干擾睡眠的命運之神已經瘦骨如柴。
命運之神向來慈悲為懷,未曾殺人,如今是直想拿易敘釩破例開殺戒!
若非他受著天、地宇宙眾神眷顧,他哪能留活口至今。
「易敘釩!你當真不服輸!」命運之神再度提人,見了面便發飆。
「我要駱茉!我要見茉兒!讓我去見茉兒!」他像個耍賴頑童,只差沒坐地上踹腿。
「我說過了,只要她放棄記憶,馬上就放出來了。」命運之神不耐煩的說。「只要你答應,我給你一次機會,讓特使把你的意思帶去給她,這樣以後還有機會見到她。」
「見到她,她已經忘記我,有什麼用?」
「我舉個例給你參考參考。最近獄方來報,有個女的剛選擇重生,你猜她撐多久?對你們人類來說夠久了,足足三百年,你以為如何?駱茉若三百年後出來,你在哪里?不要說忘記,就算她記得你好了,但是你呢?你會在哪里?」
易敘釩陷入沉思。
命運之神說的也有理,只要駱茉回來,就算她不記得他,他只要找到她,再追她一次,不也行嗎?
「我要仔細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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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被幾個會笑會鬧的獄友拖出房間,駱茉初次踩在這片柔軟又碧綠的草皮上,心情的確好了許多。
「駱茉,易敘釩要你放棄記憶,重回人生。」一O八特使頗高興傳這個話,因為這樣駱茉得以自由。
可是駱茉並末因听得這消息而高興,反之,是陣陣酸楚浮上心頭。
他就那麼不能等?他不是很強嗎?為何他輕易放棄了?
當初要她萬不可交出記憶的是他,要她等他的,是他,現在要她放棄的,也是他。
為什麼?
難道他等不下去了?還是因為,等待太漫長……從她離去至今,人間已幾年後?他是等太久不耐煩了嗎?
她不要!她不要將他遺忘!她要永遠記得他!
他在人間等下及是他的事,她不要忘記他,這是她的選擇,誰都不能改變她!
「你回去告訴他,我不要。」駱茉淡然的說。
「為什麼?駱茉,你太笨了。」一O八特使不敢相信,易敘釩的話她也听不進去嗎?
「請你幫我把話清楚帶到。我不要忘記他。如果……」駱茉清澈晶亮的眼眸忽地晦黯,雙唇微顫。「如果,他沒耐心再跟命運之神奮戰,就放棄吧。請他忘了我,另外去愛別人吧。」
「駱茉,你何苦?走出記憶之門再回去你的年代,讓他去尋你,就把難題交給他,你過你的日子就是了!」一O八特使替她急,怎麼她也是頑固一族。
「我不要。」她很堅決的搖頭。
「用無窮無盡的時間去想一個再也無緣見面的男人,何必呢?不如回去讓他重新追你,這樣或許可再續前緣。」
「我就是不要忘記他的一切。」
不要忘記他與她曾如何相契、相愛、相許。他不眷戀,她可是很珍惜。
一O八特使勸說無效,一面先害怕著,回去易敘釩那邊傳話時,搞不好他會以為她刻意破壞而再次動手勒死她。
想到他火怒眼光殺人于無形,她這個有神力的特使還是嚇得兩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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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特使是怎麼傳話的?」易敘釩大吼。竟讓駱茉以為他變了心?
請他去愛別人?他要是能去愛別人,也不用讓什麼鬼特使傳什麼鬼話了!
可惡!看來他是上了命運之神的當。
「話……已經帶到,我告辭了。」一O八特使搗住耳朵,連退好幾步,準備離去。
「你再幫我帶話……」
「不行了啦!上次是命運之神特別開例,再也不行帶話了……」一0八特使真可憐,當個命運特使當到這麼窩囊,也枉費為「神類」了。
「滾滾滾!馬上滾!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就等你這句話。」一O八特使連聲應著,高興的消失在他面前了。
「滾——」
易敘釩狂嘯怒吼,聲音震過天際,回蕩在浩瀚時空中。
易敘釩的長嘯,從某一處穿越時空,震撼在駱茉耳里,也竄入她心窩里。
她從夢中驚醒坐起,房內的茫霧仍是緩緩飄來飄去。
她伸手揮了揮煙霧,煙霧仍淘氣的聚集。听獄友說,這里是沒有黑夜的,為了讓人睡覺,才用這些白茫煙霧助眠的。
敗好。永遠在白茫煙霧里浮沉︰水遠在白茫煙霧里想男人。
她的確笨,一0八特使罵得好!
尋思著,也許她是該接受勸導,就邁向記憶之門而去吧。可是—想像她生命中再也沒有易敘釩這三個字,她就心如刀割。
頹然躺臥下來,她知道自己愛他,但他把她拋棄在這個完全靜止的時空中,她卻不由得心里有恨。
就算不恨,也難免怨尤。
「我們想去草原放風箏,你也來好不好?」活潑的夢妮卡站在門外問著。
放風箏?她想到了織夢長堤,她和易敘釩也常去那兒放風箏。
「好,我馬上來。」
「那我們去草原等你喔!」
听著門外她們開心的笑語,駱茉她猛然醒悟,既然不想回去,就快樂的在此地「青春永駐」也沒什麼不好,等到某個時刻,她不耐煩再想著易敘釩時,就踏出記憶之門,重生去!
隨著這個想法,她決定把自己放輕松些。
她笑著跑去草原,獄友們難得看見她如此開懷笑著,都開心極了。
「這是你的風箏,你自己寫上名字。我們在玩一種不可能的游戲。」夢妮卡說著。「看誰風箏飛得高,可不可以高到穿越時空。」
「是嗎?」這果真是「不可能」的游戲!既是不可能,駱茉帶著一絲調皮把筆搶過來,寫下幾個罵人的字,反正奸玩嘛!
駱茉帶著童心想試它一試,執起風箏線,傾力跑著,風箏很快扶搖直上。
鎊種五彩繽紛的風箏紛紛飛上天空。許多美麗女孩子嬉戲和追逐著,悅耳笑聲不斷傳出來,此種景象,沒人會說這里是監獄,只會說是天堂。
撲通一聲,一個東西不偏不倚落在易敘釩腳上,低首一瞧,是個七彩風箏。
他拾起風箏來把玩著,線頭已經剩下短短一截。
他漫不經心的迎著風,抽了抽線,難得今日織夢長堤沒什麼風,風箏飛不起來,沒兩下,又哆一聲栽到地上。
突然易敘釩看見風箏背面有了寫些字,還有像一串串鏈子形狀的涂鴉。
而這些字,這些涂鴉,使他一時之間血液凍結,心跳停止。
易敘釩你王入蛋你討厭你沒勇氣你不該來愛我走出記憶之門我再也不要你……
那是駱茉一向潦草的字跡!這風箏……是駱茉捎來的音訊嗎?
有好久了,他的念力無法干擾命運之神,可能是他刻意封鎖磁場靶應,所有駱茉的一切,完全中斷。
如今一只風箏,透露出命運似有轉機,他沉寂沮喪的心又再度復活。
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他必須再去攔截她一次!
她說了!她要走出記憶之門!她不打算要他了!
所以他必須再去攔截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