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天聯絡見個面吧?
省省吧!
他為什麼還想和她見面?他不是討厭她嗎?不是每次見到她就沒好話嗎?不是從沒看她順眼過嗎?
難道是他積了七年的壞話無處可說,如今又逮到她,所以想把握難得機會,抓她出來罵一罵、出出氣?
不,她才不想見他,她好不容易才淡忘這個每次罵她臉腫得像面龜、說要將她當球狠狠踢下山去的臭男孩……不,已經變成臭男人了!
試想一個好好的可愛女孩,長年被他罵「大摳擱耗呆」,她不恨之入骨才怪。
沒錯!她就是恨他入骨!
稗到她當年不惜勸爸爸搬離母親生前最愛的地方,和段家斷絕音訊,為的就是不願再和段予書有任何瓜葛。
「楚姐,那天在勁高一直纏著你的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嗎?」葉寶忍不住壓了三天的好奇心,還是問出口了。
「嗯……曾經認識,不算朋友。」宿仇難解,她才不承認段予書是朋友。
「是嗎?可我怎麼覺得你們好像很熟絡?」葉寶覺得那個男人對他敬愛的楚姐很熱情,他們的關系絕對不單純。
「沒有,沒有,我們根本不熟……」
楚蓁蓁嘴里才說著不熟,就見段予書推開玻璃大門走了進來,手里捧著堆疊得高高的禮盒,放到楚蓁蓁的工作桌上。
隨後他又重復同樣的動作,堆上第二批、第三批禮盒。
「你這是干什麼?」
下聘也不必這麼多禮,他送這麼一大堆來,是想玩什麼把戲嗎?楚蓁蓁站到段予書面前,大聲質問。
「禮盒共三十六份,是這七年來累積下來的,請笑納。」
「段予書,你瘋了是不是?」
「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罷了。」
「很抱歉,你已經欠了,而且你欠的人情也不是這些沒用的禮盒還得起的。」
楚蓁蓁一陣冷笑,段爺爺是禮重情義重,段予書根本就是假意作態,不值得她領情。
「沒關系,這是心意。」
「是啦,表里不一的心意,誰希罕。」她冷哼道。
「我爺爺和媽媽可是誠意十足,七年來明明沒有你們的下落,卻還是不忘準備禮物,沒想到你竟然質疑他們的心意。」
「我沒有質疑段爺爺和段媽媽,我只質疑你的心意。」
「喔,是嗎?這麼說來,你很在乎我的心意?」段予書瞟了她一眼。
「你見鬼啦!」
「蓁蓁……」
「敢問你是忘了我的姓喔?」
扁喊名字多肉麻?好像他們多要好似的,對不起,才沒有。
「楚蓁蓁,你……」這女人怎麼那麼難討好……問題是,他們一直是死對頭,他討好她做什麼?
「有什麼事快說,沒事就快走,我很忙。」
「好,那我說了,你可不要嚇到。」
並非段予書愛故弄玄虛,只是如果不采取迂回戰術,一定沒兩三下就被她打得滿臉炮灰。
「要說就說,我又不是被嚇大的。」
「對,我承認你是滿帶種的。」哼,帶不帶種還得看接下來她怎麼回答,才能下最後定論。
「你到底說不說?」她不耐的問。
「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我們去外面走走,晚上我也可以請你吃飯。」段予書的態度雖然有些高傲,不過他是真心誠意想和她這位老朋友聚一聚。
縱然兩個人從小就愛斗,但斗歸斗,老朋友的關系卻是鐵的事實。
「沒空……」
「有有有,有空、有空,非常有空!」
楚蓁蓁正想回一句沒空,豈料一旁的葉寶跳出來起哄,一把將她推向段予書,害她一個重心不穩,背對著撞到段予書的懷中。
「葉寶,你發什麼神經!」
楚蓁蓁想上前揍葉寶,但她的肩頭被段予書按住,無法動彈,不由回頭斥道︰「喂!放開你的手。」
「是別人把你推過來的。」段予書抿了抿唇,沒打算放手,甚至抓得更緊。
他這才發現她的觸感非常好,這樣靠近她柔軟的身子,他的表情也不禁溫柔許多……
真要命!此情此景根本沒半點浪漫氣氛,更何況還有葉寶那個大電燈泡在場,他怎麼會想入非非起來了?而且對象還是楚蓁蓁,段予書差點被自己打岔的思路嚇到。
「你不會閃開啊?」
「我閃開不就害你跌倒了?而且很明顯推你的人就是要把你推給我……」吃吃豆腐?「不是嗎?」
「葉寶,你在耍什麼寶!」的確是葉寶多管閑事,楚蓁蓁無法反駁段予書,只得又轉頭吼葉寶。
「楚姐,我認識你那麼久,從來沒看過有像這位先生如此英俊斯文的男人來約你,你再不好好把握機會,怎麼對得起你爸爸對你的期望……」
「葉寶!你再多嘴,小心我扣你薪水。」楚蓁蓁怒斥道,瞪得葉寶趕緊縮起脖子,乖乖回去干活兒。
「蓁蓁……」
「不要只喊我名字,我听不習慣。」
「你是哪條神經沒接好?別人的善意你都看不出來嗎?」段予書被他搞得耐性全失。
「我不想理你。」楚蓁蓁別過臉,不想看他,更不想被他看。
「那你就是沒種跟我出去?」
想激她?她才不上當。「對,我是沒種。」
「喔!難不成你怕會愛上我,所以才不敢跟我出去?」他挑眉,反將她一軍。
「誰怕啊!」前一秒她才信心滿滿說不會上當,誰知下一秒就踩入陷阱。「要出去,走啊!」
「楚姐,你凶了半天,結果還不是要跟人家走,那你剛才是在ㄍㄧㄥ什麼?」葉寶不客氣的取笑她。
「臭葉寶,你做你的事,別管我啦!」楚蓁蓁拿出放在櫃台內的包包,頭一甩就走出去,也不等邀約她的人。
段予書與葉寶相視一笑,非常有默契的雙手一攤,異口同聲說︰「女人。」
嘉義的仁義潭長堤邊,在仲秋午後,金色夕陽斜照在潭面上,渲染出晶瑩多彩的波光,堤上行人來往如織,話語聲不斷。
楚蓁蓁將視線投向前方,心底的感覺頗為復雜。
長堤並不寧靜,她卻隱約可听見身旁的段予書呼吸聲,以及隨風緩緩飄過她鼻尖的淡淡煙味。
世事難料,楚蓁蓁以為七年前一別,從此不可能與段予書再見面,只是做夢也沒想到,他倆的命運仍然無法清楚切割。
往日,多得是劍拔弩張的廝殺場面,何曾並肩走在一起過?
現在,他卻走在自己的身邊,想起來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七年前,你們究竟為什麼要搬走?」彼此無言地走了好長一段路,段予書終于打破沉默。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不妨先說說你今天為什麼要來找我?」這是楚蓁蓁唯一的疑問。
「這個嘛……」
老實說,他也不太明白,只是單純認為分隔七年的朋友還能重逢,這種際遇算是萬分難得,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或是留下些什麼。
說穿了,也可能是想解開幾年來潛藏在心底的許多疑惑。
「怎麼不說話?你那又是什麼表情?」見他似笑非笑,態度輕忽,楚蓁蓁繃著臉,不太高興。
「如果我回答不知道,你會怎麼樣?」
「我會把你推下去。」楚蓁蓁睨了潭水一眼,神情無比森冷。
「你的狠勁不輸小時候。」段予書笑了,覺得她不苟言笑的樣子,美極了。
怎麼以前都不曾覺得她可愛,現在卻看她順眼極了?
人生果真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
「你廢話可以再多說一點。」
要說廢話是沒什麼關系啦,只是可能會教他繼喝臭溝水之後,再一次喝潭水罷了。
「不然這樣吧!你給我一些時間想一想,到時給你一份完整的報告,你覺得如何?」
「據我所知,你以前也不是什麼用功的好學生,干嘛還特地為我做一份報告,你這個人未免也太假了吧!」楚蓁蓁絲毫不感動,還揚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冷笑。
「你是七月底來不及回鬼門嗎?」好端端的一個美女,干嘛笑得那麼陰森,活似個冷面飄魂。
段予書發出抗議,但心里卻欣賞起她的鋒利。
長達七年平淡無奇的生活,教他發覺現此刻被她無情的左削右砍,竟是件刺激的事,正所謂太久沒被揍——皮癢。
「段予書,是不是這些年你找不到勢均力敵的吵架對象,覺得人生無趣?」
「咦?楚蓁蓁,你這話說得有理。」段予書的眼中閃出亮光,贊嘆著她雖是諷刺卻無端有理的分析。
「你真是欠人罵的最佳代表。」楚蓁蓁忍不住失笑。
「好!我讓你罵沒關系。但是你可以告訴我,你們為什麼要搬家嗎?」
「你何不想想最後一次見面的中秋節,你和我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
雖然這七年間,段予書對她的記憶愈來愈淡,但對兩人臨別前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印象深刻。
段予書,以後你別再來了。
楚蓁蓁,以後我不會來了!
那是他們從小到大意見相左、斗了十三年後,唯一一次的默契,並在這種默契下,造成段、楚兩家斷絕來往。
「楚蓁蓁,其實你們搬走之後的前幾年,我還是照常上山去你家,並沒有照我說的去做。」
「過去的事不用再說了,反正我們也不是什麼感情深厚、不能分割的好朋友,無所謂啦!拔況我又不喜歡你,不見面正好,不但你高興,我也高興,皆大歡喜不是嗎?」楚蓁蓁聳聳肩,表示對過去的事她完全不在意。
最後一次見面時,他說的那句話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她疏離他的真正原因,是她連想都不願再想的痛苦回憶。
他在她少女時期加諸于她身上的心靈創傷,是她無處訴說又無人能懂,且一直延續至今無法愈合的創傷。
「坦白說,你這些話說得我渾身不舒服。」段予書的俊顏滿是不悅。
她這麼一說,擺明就是她討厭他的程度,比他討厭她還高,他心里除了不服氣之外,竟然還有點受傷的感覺。
沒錯,就是受傷,這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無所謂,反正我們從來就沒讓彼此舒服過……」
咦?這句話怪怪的,似乎有些顏色——楚蓁蓁猛地住嘴,並加快本來已放慢的腳步,往長堤的盡頭疾走。
「楚蓁蓁!」她的說法讓段予書揚笑,他的長手一伸,俐落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自己面前。「楚爸對你的期望是什麼?是不是要你找個好男人嫁了?」
稍早在氣球屋里,葉寶的話明顯透露出她尚無固定男朋友的訊息。
他心中暗忖,大概是她生性暴躁外加陰陽怪氣、毒舌功夫一流,所以不易使人親近,男人都被她嚇跑了吧?!
彬是她有什麼其他的難言之隱?
段予書只顧好奇她為什麼沒有交男朋友,卻忘了自己也沒有正式交過什麼女朋友,是否同樣也有什麼怪癖或難言之隱……
「我爸對我有什麼期望,不關你的事。」
「也許剛好就關我的事。」他將她扯入懷里,沉笑道。
摟著她的身子,望著她閃耀著光芒的美麗眸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凌亂,而他從來不隨便為別人而心髒亂跳的。
「你在胡說什麼?」她瞪著他。
楚蓁蓁……
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眼前突然浮現出「喜歡」兩個字。
但隨即他又轉念一想,他如果喜歡她,那麼在過去那些年里,他怎能允許自己淡忘她,而沒有積極尋找她的下落?
甚至有「好啊!你不見了也好」,那種丟了燙手山芋的心態。
那些夾雜著點點失落卻從不願正視的情緒,是因為年輕氣盛的瀟灑,還是因為他的漫不經心?也許他該好好想一想自己是怎麼回事了。
想想在與禁蓁蓁分離及重逢之間,他的生命里累積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面對重逢後的未來,他又該做些什麼。
「我曾經不只一次听到楚爸跟我爺爺說過,如果可能,他們希望你嫁給我。所以你說,這事跟我有關還是無關?」
「他們隨便說說的你也信?」聞言,楚蓁蓁神情略微一怔,映著夕陽的瞳眸無端陰暗。
陳年的傷感一下子涌至心頭。
「楚蓁蓁,不然你回去問問楚爸,看他怎麼說。」
「沒什麼好問的!段予書,你實在是無聊透頂,快放開我啦!」楚蓁蓁用力扭著手,卻怎麼都掙月兌不了他,不由氣惱得臉爆紅。
絲毫不值得高興的往事又何必去提?她恨透了與他有關的所有往事。
她恨不得從來沒認識過他。
「好吧!我放開你。」大庭廣眾下他也不好隨便欺負女人,見她臉色難看,段予書當真雙手一松,還她自由。
「野蠻人。」而且很色。
以前的他不會動不動就踫她。
「蓁蓁。」
「又來了!別忘了我的姓……」
「我現在喜歡只喊你名字,這樣比較親切。」
「你要選立委?」她睨他。
「咦?你怎知道我爺爺希望我出來選立委?」段予書皺了下眉,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出生于政治世家,段稟林對段予書有著高度的期許,所以若段予書走上政途絕對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他對從政興致缺缺,只想結合自己的興趣與專長,在創造現代家俱設計王國里盡展所長。
「不選立委干嘛裝親切?」
「你……」
他還以為她有什麼天眼通,沒想到是在拐彎抹角譏笑他!
罷了!就讓她笑,否則她就不像他認識的毒舌女王楚蓁蓁了。
「很抱歉我沒辦法投你一票,除非你設籍嘉義又剛好在我住的選區里。」
斑!如果真讓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當選立委,只怕立法院要比現在更雞飛狗跳幾百倍。
再說,他的政見鐵定有這一條——為了幼童的行車安全,以避免不慎掉落排水溝,全國排水溝不分大小必定全數加溝蓋。
「好,就憑你這句話。」他決定在嘉義購屋,將戶口遷過來當她的鄰居。
「什、什麼?」楚蓁蓁還搞不懂他的意思,就被他認真的神情給嚇住。
「為了爭取你這一票,我要搬來跟你當鄰居。」
為爭取她這一票純粹是玩笑,但臨時起意想當她鄰居卻有幾分認真。
「你正經一點!」
「蓁蓁,你知道嗎?我覺得上天安排我們重逢,一定有祂偉大的旨意。」段予書抿唇而笑,眼神似有深意的瞅著她。
他的表情看來是很正經,但他們的話卻牛頭不對馬嘴,害楚蓁蓁無言以對,不由心底打了一個寒顫。
這家伙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得小心提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