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對不起,我又闖禍了……」
在醫院里,倪予信一個大男人一見姊姊趕來,竟無可抑制的啜泣起來!
「予信別這樣,要堅強,姊知道你的難處。」倪予諾摟住弟弟的肩膀拍撫著、安慰著,即使神情凝重憂愁,仍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
她深知弟弟並非軟弱的人,他只是被生活壓力給壓得喘不過氣,亂了人生的方向。年輕人不得志時,常常就免不了陷入失志的窘境,對于他的難處,她能理解也能體諒。
一旁,岳毅靜靜凝望著那對姊弟,感觸萬千。
他雖出身于農家,但因家境富裕,從小養尊處優,要什麼有什麼,加上生性傲慢、勢利,他壓根沒啥機會、也無心去深切體會人間疾苦。
如今在倪予諾身上,他才總算開了眼,看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社會現實。
市井小民的錢是拿來養家糊口、急難救助,幸運點的也只能成就微小的夢想,而對所謂的上流社會、金字塔頂端階層而言,錢是拿來炫耀虛榮、爭霸商場,或錦上添花追求美名及威望的──而這些虛榮面,他一樣也沒少想、一樣也沒少做過。
就拿最近的寫實例子來說,他之所以野心勃勃想要並購金居建設,壯大自己的事業版圖,不就是為了證明他是個所向披靡、無所不能的王者嗎?
而他企圖登基的王位,極端諷刺的是,竟得由父親來抬轎!
不,他的人生不應該只是追名逐利,他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應該爭取巴珍惜──那就是愛,他和倪予諾之間該有的愛情,一滴也不許少!
岳毅深切的眼光再也無法從倪予諾那小小的身子移開……她扛起本不該由她擔負的一切而無怨無尤,他在她的世界里看見什麼叫勇氣、什麼叫慈悲,她極力想為她的夢想撐起一片天,卻從不為一己之私而棄家人于不顧。
這樣一個充滿活力與勇氣的女人,倪予諾……他的倪予諾、他所認定的「另一半」,他相信自己愛她三輩子都不嫌多。
***
半個月後,當倪予諾在警局里陪同倪予信與受害者簽下和解書、付出為數不小的賠償金之後,她已正式成為一個身無分文的人。
彬許身無分文是言重了,但她存折里最尾端的數字,的確是她儲蓄有史以來,不曾見過的兩位數余額。
「姊,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最該做的事是振作!予信,打起精神來。」為你自己的人生負責,我不可能永遠跟在你後面替你收拾爛攤子的。「一切從頭開始吧!別光想著過去的失敗,人是要往前看的。」
倪予諾壓下所有的憤怒,終究以鼓勵代替了責備,任何重話她都不忍說出口。
「予信,你別忘記下星期一去我公司人事部報到,我都已經為你安排好了,所以你放心去報到。」岳毅明快的向倪予信吩咐了幾句。
這段時間,有關賠償金的事,倪予諾都不允許岳毅插手,唯獨倪予信的工作問題,她感激並接受岳毅的熱心安排。
「謝謝岳大哥。」經過許多衰事折騰及良心譴責,倪予信實在也笑不太出來,于是只能恭敬地點點頭、微聲應答岳毅。
「那麼,我和你姊有事先走了。」岳毅說完,便牽著倪予諾的手,快步離去。
之所以急著找借口帶她離開,只因為他不忍心再看她繼續在倪予信面前偽裝堅強,他知道她已經受夠了,他不要她再扮演無私的偉人,他只想幫助她將所有積壓在胸中的不滿與委屈全部宣泄出來!
「要去哪里?」倪予諾小跑步地跟在他後頭,不知所以的問。
「你想去哪里、我就帶你去哪里,要是你不知道該去哪里,就乖乖跟我走。」岳毅停下腳步,旋身抱住了她,很緊很緊的抱住。
情深意重的話很難啟齒,他只能以擁抱的力量來傳達他對她的無限憐惜。
「你沒事吧?」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話。」岳毅把她擁得更緊,萬般親密寵愛地親吻她的頭頂,大庭廣眾之下,他卻毫不在意。
「我沒事。」
「騙不了我的,想哭就哭,想大叫就大叫,不要再忍了。」
「總不能讓我在大街上哭,而且,還離警察局那麼近,他們會以為我發生了什麼事……」說著說著,倪予諾倒是在他懷中嚶嚶啜泣了起來。
「那你想去哪里哭?」
「我不知道,你替我做決定吧……哪里都好,只要能讓我哭個夠就好,就是不要在警察局門口……」哭得正熱烈,倪予諾也沒心注意自己已開始語無倫次。
反正現在有岳毅在,她什麼都不管了,只管哭、只管被他疼惜地抱著。
***
毅壯山河董事長辦公室里
在岳毅柔情似水的呵護下,倪予諾很瀟灑狂放的以淚水、口水、鼻水「三合一即溶的悲情」回報,狂哭二十分鐘,終于在空洞干涸的抽噎聲中,輝煌告一段落。
「人因夢想而偉大,我現在變得好渺小。」
「你還年輕,擔心什麼?這麼快就放棄夢想的人,不是我所認識的倪予諾。」
「是啊是啊!八十三塊可以買三點三個司家胖包子,應該夠我撐三天。」逆境中求生存,懂得自嘲,心境便寬。
倪予諾是不可能放任自己頹廢太久的,將時間和精力拿來談情說愛都好,怎能光用來自暴自棄呢?那太不劃算了。
「我呢?把我放哪兒去了?」岳毅將臉湊近她的,兩個鼻尖輕踫在一塊兒。
「再分你一半,我就剩下不到兩天可活了。」倪予諾以自己鼻尖用力觸了觸他的,嘆聲抗議。
「誰要搶你的糧食啊?我的意思是說,你將我置于何地?你有難時怎麼都沒想到我?」他才是需要抗議的人吧!有大丈夫可當靠山,偏偏有人硬要自立自強。
「啊!對,我財政吃緊,歡迎你多多違規,豐富我的荷包。」
「今天起,我養你。」
「包養喔?」
「我說我養你,可沒說包養!你听到哪里去了?」岳毅好笑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想跟我結婚?」崩潰大哭過後,腦筋異常靈敏,倪予諾很準確的說中岳毅的心思。
「嗯,正是這個意思。」
「我們認識還不到三個月耶!」
「只要能撞出愛、發現愛,不到三個月又如何?」
「可是短短三個月,我們的想法卻已不如初衷,當初你是看準我們兩個不注重愛情,為了不想以後互相牽絆干涉彼此自由,才選我這種人當老婆的,如今……」
「如今,我不在乎牽絆,我甚至喜歡為你牽掛,喜歡互相關心的感覺。以前是理論、紙上談兵,今日是實情實境。我終于明白,理論常常是屁,務實的事情卻最美麗。」
「你真這樣想?」
岳毅點頭,雙手握住她的肩,柔和的嗓子從他喉間緩緩流泄。
「我看過一部電影,是美國巨星芭芭拉史翠珊跟杰夫布里吉所主演,片名叫做‘愈愛愈美麗’,劇中描寫男主角吃過舊情人‘吃干抹淨’的悶虧,所以他開始有個念頭,那就是男女間的相處若沒有性的存在或吸引,也許是最棒、最美好的事情。
于是當他踫見很多理念與觀念都與他十分契合的女主角,尤其誤以為女主角也認同在感情世界里,性是多余的玩意兒的論調時,他簡直‘驚為天人’,很快地喜歡上她,認為他們兩人如果結婚,一定能夠永遠當一對心靈相契如朋友般彼此了解與信任的伴侶!不需要性存在的伴侶。」
「後來呢?」
「事情當然並沒有照男主角的理論走。其實女主角是正常人,她只是因為年紀稍大又受過情傷,所以在遇見條件相當不錯又跟她很談得來的男主角之後,就干脆將自己嫁給了他。
她內心其實跟一般人一樣,認為夫妻間要有細水長流般的愛,也要有兩體撞擊、汗水淋灕的性,兩者合而為一的伴侶,才是最真實、最完美、最符合人性的,另一方面男主角根本早就深受她的吸引,墜入愛河而不自知。」
「所以……結局是?」
「結局當然是男主角大徹大悟啊!」
「喔,再所以?」
「再所以我說了這麼多,簡單歸納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我以前對愛情婚姻的想法,全是屁。」
「是喔,好個響亮的屁。」
「喂!懊嚴肅的時候別耍白目。」
「是是是,也虧你有眼光,堂堂一個大董事長竟然要娶身無分文的我當老婆!岳毅,我只能說……」倪予諾語氣戛然而止,原本哭紅的眼,在男人深情款款的呵護下已回復光彩。
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求婚」不一定需要鮮花、鑽戒,也不必刻意營造浪漫情境來加持,只要兩情相悅,有廝守的意願和默契,一切便已完美。
「說什麼?」他將她的臉推開些,拉出個可以仔細盯住她的距離,瞧她唇角微勾、一臉算計,他著實擔心。
她下一秒不知會說出什麼驚逃詔地嚇死他,或氣死他的話來?
「娶身無分文的我當老婆,你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那就讓我為你瘋、為你傻,我自作聰明得夠久了,難得糊涂,願意糊涂。」表面自稱糊涂,暗地里卻是在揶揄準老婆大人,岳毅壞心地笑了笑。
「好個糊涂人。」倪予諾非但不以為忤,還情不自禁地啄了他的唇一下。
「好甜的吻。」
驚喜于她的主動,岳毅兩眼發亮,心頭泛起陣陣波濤,像是得到鼓勵般,他難耐且激進地,大口一張就狠狠封住了那兩片濡濕粉女敕的櫻唇。
懊辣的吻……
倪予諾感覺自己身子漸漸往後傾,隨著胸口重量增加,她知道,他們的軀體正一上一下的親密貼合在一起。
在激烈的需索踫觸與曖昧的磨蹭間,互相牽引的欲火燒得萬般熾熱,宛若璀璨的花火盛宴。
她的呼吸漸漸困難,依然寧可冒著窒息的危險,一再地將他的臂膀攀握得更密實,也絕不讓纏綿的吻太快分開。
但是,縫絡的吻不知為什麼,忽然由岳毅主導了分離,吻得沉醉忘我的倪予諾痛苦且怪罪地輕喘一聲,任性的想再主動將唇貼上,卻被他拒絕,教她一時怒火攻心,禁不住嗔怒──
「你……」
「因為遇見你,我感受到愛情的存在與魔力,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不管誰牽掛誰、誰羈絆誰,我們就是要在一起。」
情話方歇,吻已如火如茶地繼續,滿足了情人間的貪婪渴念。
若非在辦公室里隨時可能有人來敲門,否則他會就地要了她!
才想著,耳邊便傳來敲門聲,他戀戀不舍壓根不想結束熱吻,然在外頭叩門的人卻因他一聲不應、兩聲不應、三聲仍沒回音時,而愈敲愈急、愈敲愈急……
親熱被中斷而懊惱的兩人,仿佛听見門把轉動的微小聲響,正想做些什麼掩飾情迷的氛圍,甫一睜開眼,彼此都來不及做什麼,門就被推開了,還伴著王淑音焦急的呼喚聲!
「董事長,您沒事吧?!我敲那麼久的門,你都……」沒回應。
以為他在辦公室發生了什麼意外的王淑音,話還沒說完,見著黑色牛皮長沙發上面有兩個和衣相疊的身軀,她完全愣住,卷宗掉了一地!
「淑音!你不該進來!」岳毅斥責,將倪予諾從沙發上拉起,龐大的身體護在她前頭,使她可以躲在他背後稍微整理一下凌亂的頭發和衣著。
「我、我有敲門……」
「但我沒應答!」岳毅大發雷霆。
「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意外……」他從來沒對她這麼凶過,王淑音被他粗聲一吼,眼淚瞬間被逼了出來。
「難道你不知道予諾在這里嗎?」
「我知道,但是,我有急事要報告……」王淑音從來沒有因工作不順而哭泣,就算是曾被董事長責備也不至于如現下委屈。
這一切都是倪予諾害她的!
如果不是倪予諾,她王淑音會是董事長最器重、最喜歡,甚至可能飛上枝頭做他老婆的幸運女人!
如今,她的幸運飛走,衰運當頭,全都是因為倪予諾的出現,倪予諾真該死!
懊死!
「不要這樣。」倪予諾偷偷扯了扯岳毅的西裝下擺,悄聲提醒他不要因為私事不順而遷怒員工,畢竟是他們自己玩得太過火。
遮羞都來不及,哪還好意思指責別人闖進來?
而且看得出來,王淑音可能真有急事才來敲門的,而她之所以沒听到董事長的應允就擅自開門進來,絕對是因為她太關心他的關系。
所以,岳毅不分青紅皂白就發怒,這樣對王淑音的確太不公平了。
岳毅回頭望了倪予諾一眼,知道自己太小題大作了,沒辦法,正盛時被擾亂,哪個大男人不翻臉。
「有什麼事,淑音你說吧!」岳毅深呼吸一回,緩和緊繃的臉部神情及口氣。
「是,董事長。」王淑音重整心情,盡職的說︰「是有關金居建設的事情,我們側听到一個金居建設的內部消息……」
「等等,淑音。」一听到金居建設,岳毅陡地打斷王淑音向來流暢的報告。
「是,董事長。」王淑音沉著臉,畢恭畢敬站到一旁等候董事長下一步命令。
難道她永遠只能卑微的站在董事長身後,望著他的背影偷偷流露出自己對他的愛,卻得不到他的青睞和垂愛?
王淑音覺得自己好悲哀。
她為岳毅做牛做馬兩年多,儼然稱得上是成功的他背後那位最重要、最偉大的女人,然而她竟贏不了在他生命中才出現短短幾個月,怎麼看都覺得事事不如她的倪予諾,這樣的她,能不悲哀嗎?
「予諾……」
「你忙吧!雖然我今天有請假,但還是回公司看一下比較放心。」不用他多作解釋,倪予諾便體貼的主動告辭,不希望他因她在場而分心。
因此,她並沒敏感地看出岳毅之所以特地打斷王淑音的報告,為的就是不讓她听到有關毅壯山河想並購金居建設的事情。
她甚至很開心地,帶著岳毅不避諱王淑音在旁觀賞的臨別輕吻所留下的甜蜜溫度,輕快離去。
「董事長不想讓倪小姐知道金居建設的事嗎?」倪予諾離開後,王淑音試探性地發問。
「沒必要讓她知道。」岳毅冷淡的說,從來沒對王淑音設防,更不消說會特別去注意到她眼楮里有抹一閃即逝的詭異光芒。
「是。我以後會注意不在倪小姐面前提有關董事長想並購金居建設的事。」
「很好,淑音,你的觀察力和敏銳度真的好得沒話說。」這就是他最欣賞王淑音的地方。
「謝謝董事長,我只是……一切以你為依歸。」王淑音朝他微微一鞠躬,謙卑的笑容,除了顯見的美麗,另有一、兩分不易察覺的狡黠。
「嗯。」一如岳毅的認定,王淑音對他這董事長的向心力是不容置疑的,他很滿意地微笑著。「那麼,金居建設的內部消息怎麼樣?你繼續說下去。」
「是,董事長。」王淑音再度回以一朵虔敬的微笑,然後切入主題。「他們懷疑毅壯山河是因為沒有接手金居建設的誠意和實力,所以才會一拖再拖不給他們明確的答覆,並言明切實並購價碼,所以決定下周一召開記者會,公開尋求比毅壯山河更具實力且願意接手金居建設的集團……」
听著王淑音柔聲的報告,岳毅的臉色持續凝重,心情變得十分混亂。
並購金居建設是他目前最想實現的夢想,不可能輕言放棄。
也許,是時候該付出實際行動將倪予諾娶進門了!
依目前他與倪予諾兩情相悅的狀況看來,結婚是勢在必行的,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全,他根本不需要費事分兩次向父親拿「先一半」再「另一半」的資金,而是一次就可以拿到手了!
太好了,就這麼辦吧!結了婚,人財兩得,愛情、事業雙雙得意,他不相信普天之下還有其他男人比他更幸運!
「淑音,幫我聯絡金董事長,訂個愈快愈好的時間見面,就說我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對于自己和倪予諾的婚事,岳毅胸有成竹,而婚姻得成,惱人的資金問題自然就不再是問題了。
「是。」王淑音咬牙應聲,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
如果說王淑音不明了岳毅急欲與金董事長訂時間見面的涵義,那她就枉為多年來凡事對他唯命是從、為他鞠躬盡瘁的貼身秘書了!
她無法預料,當自己暗戀多年的男人娶了別人,新娘不是她,她會變成怎樣或做出什麼事來?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心很痛、很難受,想爭取些有利于自己的東西,卻又覺得一是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