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清醒的時候,耳邊傳來熟悉的曲調。
睜開眼楮,吹簫人冷顏白衣,一雙眼楮烏黑如墨。
「不要動,你傷得很重。」白衣人冷冷地說。
「他呢?」盼兒努力睜大眼楮。
「他走了。」白衣人淡淡的說,簫聲停了,「你身上的傷雖重,但都是傷在皮肉,大概休養三、五個月,就會痊愈的。」
「君知……平安嗎?他也……受傷了……」盼兒虛弱地說。
「他沒事。」白衣人露出了一個鄙夷的表情,淡淡地說︰「他沒有救你。」
盼兒卻松了一口氣,閉上了眼楮,嘴邊露出一個真心的笑。
白衣人有些詫異,「你不恨他?」
「恨?」盼兒睜開眼楮,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麼要恨?」
「你……算了,你是個傻瓜!」
「只要他平安就好!」她閉目,含笑睡去。
白衣人凝視著這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頭,笑了一聲。
她只要那人接受她的付出就會開心了啊!她什麼都不求,自然也什麼都不會失去,無論他做了多過分的事,她都不會傷心。
要拋下這樣的丫頭,也需要狠下心來吧!他本來很不齒那人的,但現在卻微微有些佩服起來了。
昨夜,他殺傷大內禁軍一百三十八人,帶傷而走,他……當真不做菩薩,要成魔了!
魔,大概在昨夜子時,當禁軍們在這丫頭身上刺下第一槍的時候,就破除了枷鎖……
斑宗乾隆十六年,前端慧太子永璉失蹤于紫禁城牆頭,同日,一瘋癲女子被處死于京城城門,血流三尺。
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是高宗乾隆二十年,天下安定繁榮,除了數省水災頻繁,幾處兵戰未息之外,一切無事。
朔平府品安坊
「盼兒,我要的是書本子!什麼是書本子你還是不懂嗎?不是這些,這些是咱們大清康熙爺編的「康熙字典」,我要的是里頭沒有字的那種!」品安坊的寶福這幾年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帶了一些郁氣,但吼起人來嗓子依舊驚人!
「哦。」盼兒慌忙應是,「我立刻去換。」
「喂!左轉,那里是牆……」寶福的阻止還沒說完,只听砰的一聲,被一大疊書遮住視線的盼兒一轉身,一頭撞在門框邊的牆壁上,手中的書本掉了滿地,她自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天!」寶福低呼一聲,老天為何派遣這麼個丫頭來折磨他啊?「蘇、盼、兒!」他咬牙切齒地吼。
「我不是故意的!」盼兒訥訥地說。
寶福一口氣哽在咽喉中,看著猶坐在書堆里,兩眼迷茫的丫頭,突然嘆了口氣,「算了算了,你下去吧!這些東西我來收拾。」
盼兒一本一本地把書本又疊了起來,聞言燦爛地一笑,「盼兒是領工錢的,所以一定要干活!」這回仔細地看清了門的方向,她小心翼翼地抱著那些書,走了出去。
真是傻丫頭!
寶福嘆了口氣,自從四年前盼兒受了那場重傷後,眼力似乎不怎麼好了,許多東西好像都看不清楚,大夫說是那時候被砸到了頭,又流血過多的後遺癥,這些年,調養來調養去,都不見好轉。
他的眼神突地黯然,君知自四年前離去後就不曾回來,如今不知是生是死,問這丫頭,她也只會笑顏燦爛地說小姐要她先回來等他,卻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問救回這丫頭的賀孤生公子,那賀公子冷眉冷言的,說來說去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他走了。」
四年了,品安坊生意依舊鼎盛興旺,但那個菩薩般的女子,卻已經消失很久很久了!
盼兒是個死心眼的丫頭,君知要她等,她就真的會等上一輩子。寶福又嘆了一口氣,心情再度黯然。
窗外悠悠的簫聲揚起,寶福嘴角這才揚起微微的一點笑。這四年來,還好有賀孤生照應著品安坊和那丫頭,雖然大家心里都不安定,但至少日子過得還算平靜,沒有什麼大風大浪。
盼兒抱著書本往品安坊的書庫走去;賀孤生就坐在君知那間沒有門的房子屋檐上吹簫;寶福在房間里打算盤。日光悠悠淡淡,鳥鳴和蟲鳴一起在枝頭,日子就仿似這腳下踩的日光,那麼淡而簡單。
生活,原本可以淡若如此,如果心是快樂的,那麼什麼樣的日子都是快樂的。只怕心里充滿恨,那怎麼樣的日子都不會快樂。
五月的薰風拂哭了楊柳,搖下了許多楊花,帶起一個人青色的衣袖。他站在遠遠的側房柳樹之後,誰也看不見他,只是,由他落腳的枝干上摩擦的痕跡,就知道他是個時常到這里的偷窺客。
破了誓去憎恨、去報復那些曾經加築在他身上的痛苦,四年來,他做到了,只是,破身為魔的他,再也沒有資格踏進這房屋,再也沒有資格用那種溫柔去微笑!
當年,他選擇離她而去,即使她被刀槍加身,也不曾回頭,如今……又怎麼有勇氣走進這里?
也許人背負了太多的恨,幻化為魔之後,對于所牽扯的人事物,最好的結局,就是遺忘。
一別之後,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他拋棄了當年所擁有的,即使如今近在咫尺,也已經沒有能力穿破那層隔閡,唯一能做的……也許,只有遺忘……
「書本子……」盼兒自言自語地走進書庫,望著一疊一疊不知道盡頭在哪里的書,嘆了口氣。
她最怕這些書了,賀孤生也曾想教她讀書,怎奈她天生不是讀書的料,教她讀「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她就有本事念成︰「白鹿一山盡,黃鵝入海游」然後興匆匆地畫了張山上有白鹿,海里有黃鵝的圖畫來讓賀孤生看,等著他表揚她的風雅。
當「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變成「白鹿一山盡,黃鵝入海游」的時候,賀孤生不知道該贊她改詩的本事了得?還是孺子不可教也?總之,之後他寧願對著牆壁吹蕭,也不願對盼兒提到一個「書」字。
「君知為什麼還不回來呢?」盼兒一邊搬書,一邊自言自語,也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這樣問自己,「他為什麼不回來呢?是他叫我在這里等他,他不會騙我的。」
書庫里一片寂靜,突然,啪啦一陣亂響,她爬到書架上拿本子,卻一腳踩空,連同幾百本書本一起跌落下來,摔成一堆。
一大堆的本子砸向她至今還留有一個疤痕的頭上,沒有人扶她起來,沒有人按住她頭上的傷讓她不再流血,也沒有人好溫柔地對她微笑著說她是傻子……
她費力地爬起來,把掉在地上的書一本一本地擺回架子上。
「君知為什麼還不回來呢?」她喃喃自語,搬走了她要的那些書本,關上了門。
君知為什麼還不回來呢?
屋梁外凝視的人低嘆了口氣,因為他……已經不是你要的那個君知,他是……一個陰險毒辣的……妖孽……
一兩、二兩、三兩……一吊錢、兩吊錢……寶福打著算盤,品安坊本是靠著君知行走江湖、暗自相助的那些受恩人資助而存在的,但如今君知既然已經不在了,那麼生意對品安坊便是很重要的,寶福不得不打點精神認真算帳。
「寶福,寶福,」小書僮四年來已經變成了大書僮,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外面來了一個蠻漢,一口咬定要見君知姑娘,不讓他見,他就要闖進來了!」
「什麼?」寶福今日銀子算來算去都短少了幾兩,正在煩惱。聞言,他揮揮袖子,頭也不抬,「叫賀公子去頂著,都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君知姑娘已經不在品安坊了嗎?」
「賀公子不曉得到哪兒去了。」大書僮尷尬地說。其實賀孤生是被盼兒氣走的——他每次听盼兒把他的「寧願孤生死,不意哀可憐」念成「寧願菇生絲,不一袋可憐」就會氣得跳腳,按照他的脾氣,這次大概要十天半個月才會消氣回來!
「啊!」寶福算盤一推。這一吵,短少的銀子從三兩兩錢變成了三兩三錢,讓他大動肝火。「我去看看。」
「寶福,書本子。」盼兒好不容易找對了本子,捧著一大疊書本走了過來,沒注意到有人也同時向寶福的房間走了過來,啪啦一聲,一疊本子再次落滿地——
盼兒抬起頭來。眼前是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她看了好半天,才認出是好多年前那個夜里,把君知摟在懷里的那個登徒子——顏少傾!
「你是……那個登徒子!」
登徒子!?顏少傾自從被君知的過脈針所傷,對這女子就一直念念不忘,這四年來閉關苦思破解過脈針的內功心法,一直到現在才敢再來品安坊要人。結果非但人人都說君知不在了,這小丫頭還一張口就叫他「登徒子」!
「你家小姐呢?叫她出來。」
「你是壞人,小姐不見你。」盼兒難得細聲細氣,因為她根本不想跟這個壞人說話。
這是什麼回答?顏少傾冷笑一聲,「答得好!」隨著這一聲喝,他一腳就要對著盼兒踹了下去!
「住手!」寶福大喝一聲。他原是宮中侍衛,武功自也不弱,這一掌劈來,顏少傾也不得不閃避後退,讓盼兒逃過一劫。
盼兒自地上爬起來,看著寶福和登徒子打成一團,就算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這時也知道寶福岌岌可危了,這白衣服的登徒子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她卻不知道如何幫忙。
必過頭想找個幫手,只見大書僮滿面驚悸地躲在柱後,他在品安坊十幾年,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嚇壞了!
盼兒抄起地上的本子,沒頭沒腦地往顏少傾頭上丟過去,她的力氣不小,這一砸力道也不輕,但是顏少傾是懂得武功之人,盼兒的攻擊只是稍微分了他的心,卻絲毫不能傷害他。
顏少傾一邊輕松應付著寶福,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君知姑娘,我知道你人在屋里,不要躲了。我數到三,你若不出來,就不要怪我把這油頭油面的老小子像冬瓜蘿卜似的砍成兩塊。一、二、三——」
他說到做到,「三」字一出口,便立掌一劈,對著寶福砍了下去。他的掌力能破山開石,這一掌砍下去,當真把寶福砍成兩塊也不稀奇!
盼兒尖叫一聲,不知從何處搬來了塊石頭,砸了過去。
顏少傾揚袖一振,那塊石頭被他揮了出去,直飛向盼兒的額頭!寶福怒吼一聲,卻在顏少傾一雙手的箝制下根本月兌不了身;一邊的大書僮大叫一聲,把盼兒撲倒在地,那石頭險之又險地擦過盼兒的額頭,在她的舊傷疤上擦出了一道更加丑陋的血痕。
顏少傾五指如劍,一把抓向撲過來的書僮,盼兒挺身相護,顏少傾嘴角掠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準備在盼兒背上抓出五個洞來。
這丫頭說他是「登徒子」,他還記得哩!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喀嚓一聲,大門被推了開來——
顏少傾陡然警覺一陣寒意自背後直上頸項,他驀然轉過身來,只見品安坊內一間廂房大門洞開,跨出了個頎長身影,冷冷地說︰「住手!」
「小姐!」寶福、盼兒、大書僮同聲大叫,六只眼楮直盯盯地看著那如鬼魅般出現的人。
顏少傾眯起眼楮看著來人,他身著青色長袍,那股靜柔消褪了不少,眉目間掠起彌漫著一股凌厲之色,不復見慈悲。
「你——居然是個男子!」顏少傾震驚之下,喃喃自語。
永璉沒有往盼兒和寶福那里看去,只道︰「你已經見到我了,可以走了!」
「女子為妻,男子為敵!」顏少傾冷笑了一下,「我很遺憾你不是女子。」他為君知苦練內功,如何甘心就此了結?
永璉突然冷笑了一下,「品安坊不是我久留之地,若要動手,三日之後落石坡,日落之時。」
顏少傾重重地一甩袖子,「好!我敬你是個對手!」
他一言既畢,一掠而起,眨眼之間,自品安坊牆頭消失。
「小姐……」寶福震驚地看著四年未見的人。
「君知……」盼兒怔怔地追上一步。她看見君知,但他卻似乎離她更遠了。那背袖負手的人不復當年慈顏微笑的溫柔,只有無邊無際的陰寒。
「不要過來。」永璉陡然喝道。
盼兒被他嚇到,呆呆地站在原地,滿面困惑地望著他。
「不要再過來了。」永璉淡淡地道,「永璉永遠也無法成為君知,既然是命,我認了。」他慢慢地舉起一只手,仿佛從這清白如女子的手上,望見了無數的鮮血,「回去吧。」
盼兒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疑惑地眨了眨眼楮後,展顏一笑,「我一直在等君知回來,君知回來了,我好開心!」
永璉微微一震。這丫頭永遠不知道現在正在發生的是最傷心的事,她永遠不懂得什麼叫作悲哀!
「君知沒有回來,回來的是永璉。盼兒,你明白嗎?」他這四年來幾乎不曾用這樣的聲音說過話,即使勉強想溫柔起來,語調依然是僵硬的。
「不明白,你回來了啊!我好開心。」盼兒笑著撲了過去,居然讓她一下子抱住了永璉,「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你回來了,我好開心!」
你……永璉的心猛然震撼。這麼多年了,她怎麼還是這樣?她怎麼都不會變?
「你留下來,不要走了好不好?」
「小姐……」寶福呆若木雞地看著他。
有些濕濕的東西浸潤了他的衣袖,是盼兒額頭上的血。每次見她,她好像都要流血。他身上沒有止血的巾帕,現在的他,只會讓人流血不會給人治傷。
盼兒的血慢慢地浸透了他的袖子,他冰涼的肌膚感覺到了那血的熱,手掌不自覺地挑起了她額前的發,露出了剛才那個差點要了她命的傷口。
盼兒抬起頭來,笑靨如花,眼淚一顆一顆地滑過臉頰,蒼白的臉卻笑得很美。
「君知留下來好不好?大家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心里有一陣痛,痛得讓人無法呼吸。
永璉低下頭,誰都看見他眼中一滴淚滴落在盼兒的臉頰上,猶如菩薩垂淚,也如魈鬼滴血,「傻瓜,回來的是永璉,不是君知,怎麼能留下來呢?」
在他垂淚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失去了他!即使她願意付出再多,他也不會再接受,因為他是永璉,不是君知……
「別哭。」被她抱住的人沒有像從前一樣微笑地叫她一聲傻子,只是輕輕一推,她就從他身上被推開。
「以後別為了我掉眼淚,不值得!」
盼兒跪倒在地,淚眼模糊。
「小姐、小姐!」寶福失神地追了過來,「小姐……」
永璉緩緩地從盼兒身前離開,自寶福面前走過,推開品安坊的大門,走了出去,隨後細心地合上了門。
大書僮一直不明白,「小姐她為什麼要離開我們?」
盼兒跪地,聞言苦苦的笑了,「他不是嫌棄我們不好,他只是嫌棄他自己不夠好……他是壞人……」她閉上眼楮,「他覺得自己是壞人。」
寶福以蒼涼的眼神看著這傻丫頭。說她傻嘛……她卻懂永璉的心!
不錯,永璉——的確是自厭自憎的,他的恨不讓他回來,而讓他越走越遠……
「高宗十八年,賊子入闖大內謀反,傷紫禁城內侍衛統領、持械侍衛和宦官五十九人,牽連儀慎親王永璇、成哲親王永瓖……等,皇上震怒,降罪十七人,其中盾郡王永璋驚駭成疾,這些年來神志不清、不能理事,亦不能存帝位之想。
舒妃葉赫納拉氏年少得寵生,純惠皇貴妃蘇佳氏因數失勢——朝局大變,朝臣起落不定,皆因宮內大局未穩……」說話的人微微冷笑,「寶福,你比我了解他,你以為這些是巧合嗎?」
寶福微微張大嘴巴,看著在外邊浪蕩了一圈回來的持簫人。持簫人冷顏烏發,一張臉依舊冷冷淡淡,吐出來的字眼卻很傷人。
「你說,小姐他……他謀反……」
「是,他謀反。」賀孤生的情緒文風不動。這些消息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也就是江湖上最會打听消息的「潛地鼠」傳出來的,絕非有假。
「他並不是想真的謀反,他只不過是……」寶福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永璉只是個得不到親人憐惜的孩子啊!至親至愛的人毀了他最後一點對人性的幻想,所以他恨,他恨那些傷害他和他額娘的人,他想要他們痛苦,他不甘心只有他一個人被遺棄,所以他要宮內人人都苦。
「謀反就是謀反,無論他心里想的是什麼。」賀孤生冷冷地說。
寶福啞然。賀孤生說得無情,但事實就是如此。謀反……就如瘟疫,被牽連上了,即使是親生兒子,也不能被原諒!
盼兒听著他們的對話,腦袋里依舊糊涂。
謀反!?那個笑起來溫柔慈悲的君知,會謀反嗎?什麼叫作謀反呢?是殺人嗎?她並沒有寶福那樣震驚,也許是她不太了解所謂「謀反」是怎麼樣嚴重的事,她只想到一件事——
他不被人欺負的話,是斷然不可能傷人的!模模臉,永璉那一滴垂淚落下的感覺依稀憊停留在臉上。他哭的時候,心情一定很難過,這四年來一定沒有人對他好,他發抖的時候一定也沒有人抱他。
「寶福,那個落石坡在哪里?我想去找君知。」她抬起頭看著寶福,「可以嗎?」
「落石坡在朔平府郊外鳳尾山下,傻丫頭,你真的要去嗎?他心里只怕不再有你,他變得太多了,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仍然要去嗎?難道不知道去見了他之後,依然只會是一場傷心?」
「我想他。」盼兒笑了一下,「寶福,你不想他嗎?」
「我當然也想。」寶福這兩逃讜盼兒說話都特別和氣,因為她受了傷,也因為她受了苦。有幾個人能像她一樣等了一個人四年,在發現自己等的人已經面目全非的時候,還能像她這樣灑月兌地笑?
「那你為什麼不想把他找回來呢?」盼兒很奇怪地看著他,又望了望賀孤生,「你們都不想把他找回來,他就永遠不會回來了啊!」
寶福張口結舌地看著她,她哭過了,卻仍然相信永璉會回來嗎?
柏孤生冷笑,「我去。」他冷冷地補了一句,「我去看顏少傾和他,究竟誰是勝者。」
「我和你一起去!」盼兒笑靨如花,像听不出他其實並沒有要永璉回來的意思。
鳳尾山落石坡
盼兒和賀孤生趕到的時候,落石坡上只剩下一個人。
他白衣抱劍,一張臉黑得不能再黑。
顏少傾!?他贏了!?贏了為什麼滿臉黑氣?如果他輸了,那麼勝的人在哪里?
「小姐呢?」盼兒當沒看見他一張俊臉已經變成馬臉那麼長,奇怪地問,目光四下打量。
「小姐!?」顏少傾像是方才受了很多窩囊氣,終于找到發泄口,「我還想問你們,他人呢?」
盼兒不解地眨眨眼楮,頓了一頓之後終于恍然,「他沒來?」
顏少傾的表情像是被人遺棄的小媳婦似的,惡狠狠地瞪著她。
柏孤生卻仰天一聲笑,「好!懊!我本料定今日之戰必無結果,卻不知他居然不來!立身為魔,連諾言都不守了!如此人物,天下有幾個困得住他?他想要什麼又會有什麼得不到?」
他袖袍一拂,對著盼兒說︰「他不守約,你還是願意等他嗎?」
盼兒望著賀孤生奇異的眼楮,毫不猶豫地回答︰「君知叫我等他回來,我一定等他回來!」
唉……愛新覺羅.永璉,何德何能能得她這樣無怨無悔的一聲諾?他負她情,在她為他死的時候背身而去,又讓她足足空等了四年,但是她卻自始自終相信他不曾負過她!
她想著他、念著他,為他憂、為他苦,只是他的一滴淚,就讓她可以為那個男子心痛一世嗎?
柏孤生冷笑一聲,「他騙了你。」
盼兒搖了搖頭,「不,他不是騙我。他只不過心里很苦,不能回來。如果我不等他的話,他就永遠不會回來了。」
她閃閃亮的眼楮看著賀孤生,「你們都不要他回來嗎?」
你們都不要他回來嗎?
柏孤生心頭猛然一震,這女子當真有望穿人心的本事。是的,他自然不會希望他回來,畢竟他想要的,只是這個小小的女子。
「但是只要我等了,就一定有希望。」盼兒笑顏燦爛。
每當她這樣笑的時候,賀孤生總要懷疑她是故意的。一手抓起她,他不管顏少傾在鳳尾山等得發黑的臉,嘴里說出簡單的兩個字——
「回家!」
「喂!版訴我君知到底在哪里?喂!你們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顏少傾的聲音在後面大呼小叫,他的輕功雖佳,卻終是遜色了那麼一點點,追不上賀孤生。
兩邊等他的人都絕塵而去,樹後終于緩緩步出一個人,青衣隨風而飄,長發披散。
他自嘲而又苦澀地一笑,望了一眼自己的手。當日他狠心離她而去,是不願讓她平白犧牲,無論如何,為了她為他拼死的情,他一定要活下去,原本立下心在報復過一切之後,就立即隨她而去。誰知……
舉起袖子略略遮眼,他閉上眼楮,不知道日後究竟會是怎麼樣的下場——他是一個壞人!是個壞人啊……
突地,一只信鴿自空中飛下,落在永璉的肩上。
閉著眼楮的人,眼都不睜地伸手模下那只信鴿,從它的腿環上取下一個東西,握在手里,對著長空低聲喊了一句